第一部分 出生卡(2)

很晚的時候,張清兆才開車回到家。

他進了門,對王涓說:“剛才我在第二醫院門口見到了那個黃大夫,她讓我們明天把小孩抱回產科做個體檢。”

母親擔心地問:“有什麽事嗎?”

張清兆說:“沒事,人家是負責任。”

然後,他又對王涓說:“你不用去,我和媽去就行了,很快就回來。對了,大夫說,明天早晨不讓小孩吃奶。”

夜裏,張清兆依然睡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

半夜時,刮起了大風,夾雜著嬰兒的啼哭,忽遠忽近,一直不絕,卻始終沒聽到大人哄他的聲音。

早晨,張清兆醒來,匆匆洗漱完畢,就催促母親快點動身。

母親把小孩包好,抱在懷裏,跟張清兆下了樓。

“媽,他昨晚是不是哭了?”

“他安安靜靜睡了一夜,沒哭哇!”

張清兆沒有再說什麽。

到了醫院,張清兆停好車,從母親懷裏接過孩子。

“媽,你在車裏等我。車門壞了,你看著車。”

母親點了點頭,說:“你小心點啊!”

走進門診樓之後,張清兆低頭瞟了懷中的嬰兒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一點不像一個父親,就像看路邊一條髒兮兮的小狗。

這個嬰兒不哭不鬧,靜靜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他臉上的皺紋似乎少了許多,不過仍然很醜,像一個古怪的動物。

張清兆越看他越生疏,絲毫找不到血緣相連的感覺。

大清早,醫院裏沒幾個人。張清兆掛了號,來到兒科,讓醫生開了一張驗血的單子,然後到收費處交錢。

他站在窗口前,把手伸進牛仔褲的右後兜,摸出了那張百元麵值的人民幣,同時他又下意識地低頭看了那個嬰兒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閉著。

張清兆把錢從窗口遞進去。

收費員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地敲了一陣子,看了看張清兆手上的錢,說:“喲,對不起,我這兒現在換不開,你拿一張小麵額的好嗎?”

張清兆惱怒地說:“這麽大的醫院換不開一百塊錢?”

“實在對不起,我們剛剛上班,要不你等一下吧——下一位!”

張清兆不想抱著這個嬰兒等下去,他氣呼呼地掏出了兩張十元票,把錢交了,然後來到化驗室。

有幾個人在等著驗血。

排隊等待時,張清兆再一次低頭看了這個嬰兒一眼。

他還在睡著。張清兆用被角把他的臉蓋上了。

終於排到他了。

那個矮個子護士看了看他懷中的嬰兒,又看了看張清兆,有些擔心地嘀咕了一句:“這孩子太小了吧……”

他說:“沒關係,你來吧。”

護士一隻手拿著柳葉刀,一隻手小心地拉過了嬰兒的手指。柳葉刀和嬰兒的手指比起來,顯得很粗大。

張清兆真切地看到,刀尖還沒有挨到嬰兒的手指,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張清兆打了個冷戰,把眼睛望向了別處。

過了一會兒,護士直起身來,說:“完了。”

張清兆轉過頭來,那嬰兒正靜靜地看著他。

他竟然沒有哭。

采完了血樣,張清兆用藥棉輕輕捏著嬰兒的手指,護士說:“十分鍾之後到窗口取化驗單。”

張清兆就抱著他出去了。

嬰兒一直在繈褓裏看著他,黑亮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張清兆不再看他,快步走出門診樓,來到車前,把他交給了母親。

“沒問題吧?”母親問。

“沒問題。”

“你還去幹什麽?”

“你等一下,我還得去取點東西。”

張清兆轉身回到了門診大樓。他在大廳裏轉了一圈,看看表,時間快到了,就走向了化驗室。

他的心突然“怦怦怦”地跳起來,越朝前走跳得越厲害。

到了化驗室窗口,他和另外幾個患者一起擠著翻看化驗單,終於找到了。

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血型:AB。

AB。

現在已經清清楚楚地證明了,這個嬰兒身體裏流淌的血液,不是他的。

這有兩種可能:

第一,這個孩子就是冷學文。他投胎到了王涓的肚子中,像噩夢一樣成了這個家庭的一員;

第二,王涓出牆了,給他懷了一個別人的種。

張清兆不相信王涓是那種人。

他把母親和嬰兒送回了家,自己並沒有回去。

他開著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兜著圈子,心裏一直想著血型的事。沒想到,今天的生意還特別好,接連拉了幾個乘客。

中午的時候,他肚子餓了,這才想起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就來到馬路邊的一家麵館,填飽了肚子。

他剛上車開走,傳呼機就響了。他把車停在一個公共電話旁,下車回電話。

是郭首義。

“張清兆,我搞到了冷學文出生時的照片!”他一激動嗓子就顯得更啞了。

“我馬上過去!”張清兆說。

“我沒在單位,在外麵。晚上,我下班路過第二醫院,我們在那裏見吧。對了,我還打聽到了他的血型——你家小孩的血型驗出來了嗎?”

“驗出來了。”

“他是什麽血型?”

“AB,竟然是AB!”

郭首義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