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驅 邪(2)

王涓把這些怪事都對張清兆的母親說了。

這天,老太太一大早就請來了一個道士。

這個道士大約四十多歲,頭上盤著長發,身上穿著道袍,很清秀的樣子。

張清兆恭恭敬敬把他迎進客廳,拿出平時不抽的“紅塔山”,遞給他。

母親在一旁說:“先生不抽煙。”

張清兆隻好把煙放下來。

母親倒了一杯茶,端上來。

道士很客氣地接過茶,卻沒有喝,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張清兆一邊和道士說話一邊觀察他。

很明顯,他對這種人持著一種老實人的警惕。

道士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他並不急於動手,而是像上課一樣對張清兆談起了道教。從秦漢的神仙方術到戰國的黃老之學,從《太平經》到張陵用咒法符水給人治病,還有什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從容而堅定,把張清兆聽得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他一點點地信服了。

他憑直覺判斷,這是一個有知識的人,絕不是騙子。

母親說:“市裏還有領導請先生看過風水呢。”

張清兆說:“先生,我跟您介紹介紹情況?”

道士擺擺手說:“不用了。你給我準備三張黃表紙,一碗清水,還有一枚古銅錢。”

母親說:“我都準備好了。”

然後,她把這些東西拿上來,擺在道士麵前。

張清兆說:“就這麽簡單?”

道士朗朗地笑了,說:“你拆開電腦主機,裏麵的東西更簡單,但是它的功能卻無窮無盡。道理是一樣的。”

“走吧,我領您去看看那輛車。”張清兆說。

道士又搖了搖頭。

“那你在哪兒作法呀?”張清兆問。

道士盯著張清兆,突然眼睛裏射出了兩束冷冷的寒光:“他就在你身上!”

張清兆打了個冷戰。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棕色皮鞋,灰西裝,裏麵是他單薄的身子……

道士收回目光,看了看王涓,王涓挺著大肚子站在一旁,正緊張地觀望著。

道士說:“她有身孕,得回避一下。”

王涓立即閃進了臥室。

道士又對張清兆的母親說:“把窗簾拉上。”

母親走到窗前,輕手輕腳地把簾子拉嚴了,房間裏立即暗下來。

道士接著對她說:“你也得回避一下。”

母親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馬上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

光線暗淡的客廳裏隻剩下了張清兆和道士兩個人。

道士開始低頭疊那三張黃表紙,疊成很奇特的形狀。

然後,他從帆布包裏掏出一支毛筆,蘸了墨,慢條斯理在黃表紙上畫一些古怪的符號。

畫完了,他把那枚古銅錢放在地中間,用黃表紙覆蓋住,再把那碗清水壓在黃表紙上。

最後,他盤腿坐在地上,對張清兆說:“你也坐下來,麵朝我,把雙眼閉緊,我不叫你睜開你千萬不要睜開。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張清兆一邊說一邊坐下來,閉上了眼睛。

房子裏很靜,道士好像開始念咒了,嘀嘀咕咕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那聲音漸漸大了,又漸漸小了,好像忽近忽遠。

過了一會兒,念咒聲一點點消隱,張清兆突然聽見一聲清晰的急刹車聲,還有一聲慘叫。

他聽得脊梁骨一陣陣發冷,卻不敢睜眼看。

又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一群小孩的笑聲,那笑聲同樣忽近忽遠,好像是一個遙遠的幼兒園,小孩們在開心地嬉戲著。

一片號哭聲漸漸湧起,把小孩的笑聲淹沒了,好像誰家死了人,那號哭聲此起彼伏,極其悲慘……

張清兆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來。

號哭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房間裏恢複了死寂。

張清兆感到一種熱氣撲麵而來,接著,他聞到了一股紙灰的氣息,那是一股十分晦氣的味道。

“好了,你睜開眼吧。”道士慢慢地說。

張清兆睜開了眼,客廳裏一切依舊,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道士依然坐在他對麵。

他低頭看去,那幾張黃表紙已經燒成了灰,而那隻瓷碗裏的清水卻不見了,地上並不見水跡,好像轉眼就被火燒幹了。

“……他被趕走了?”張清兆小聲問。

道士撥開那堆紙灰,捏出那枚黑糊糊的古銅錢,說:“你要把這個東西埋起來,必須埋在八裏以外的地方。”

張清兆接過那枚有點燙手的古銅錢,裝進了口袋,說:“我現在就去。”

道士說:“不,要在半夜埋,十二點整。而且,必須是你一個人去,不能帶別人。”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

道士似乎洞察了他的膽怯,說:“不用怕,你埋了它就沒事了。”

張清兆點了點頭。

“埋它的時候,你要不停地念叨一個口訣,三遍。”

“什麽口訣?”

“——日落西山黑了天,陰曹地府鬼門關。無頭無腳朝前走,永生永世不複還。”

張清兆默默背誦。

“記住了?”

“記住了。”

停了停,張清兆說:“我可以開我的車去嗎?”

道士說:“沒問題,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車裏了。”

張清兆忍不住問:“剛才那笑聲和哭聲……”

道士把食指放在嘴前,“噓”了一聲:“你千萬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