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春田市?有什麽感想?”

宋亞隨後臨時改變行程,趕回了米歇爾在芝加哥的平權組織辦事處,早答應過的,今年還得支持她丈夫的競選,沒辦法,96年是大選年,自己要撒不少幣。

“感想?怎麽說?”

宋亞沒聽明白米歇爾在暗示什麽,“就,就辦公室很漂亮,我們聊了聊就業方麵的問題……”

“彼得身邊的人,全都有了不錯的職位對嗎?伊萊是州長辦公室幕僚長,前助理,主任,私人律師,法律顧問,他以前在庫克縣州檢察官辦公室的老部下,叫什麽的來著?竟然一步被安插進了州道德委員會……”

不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麽,正常,彼得一屁股屎,當然要給築起政治上的防火牆,關鍵職位上必須用自己人。宋亞聳聳肩,“彼得是個很強勢的政客……”

米歇爾笑了一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一直不太喜歡彼得弗洛克,甚至安德伍德夫妻倆。在芝加哥政壇多年經營後,她有自己的人脈。比如她當過一陣子芝加哥市長小戴利的助理,管理的幾個慈善和平權組織展示了非常強的籌款和爭取政府撥款的能力。去年她幫丈夫撈到個芝加哥公立學校改建項目的董事長頭銜,光那一個項目,就大約能動用五千萬刀的市政資金,私人捐款另算。

五年了,自己的財富在狂飆猛進,但別人也不會原地踏步,米歇爾亦遠非自己90年剛認識她時可比了。

“這麽急找我過來有什麽事嗎?”

這裏正在舉辦冷餐會,都是衣冠楚楚的上層人士,很多人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有些人會遠遠笑著打招呼,有些人會主動過來自我介紹,一撥一撥的,宋亞感覺有點快應付不過來了。

“稍等,我會先給你引薦幾個人……”

米歇爾衝遠處對角正交際著的一位黑人老頭努努嘴,“南岸銀行的董事長米爾頓戴維斯,這家銀行是最大最古老的社區發展銀行,他們在芝加哥幹得不錯,當初還在阿肯色州配合過現任大統領,為社區貧困居民提供小額信貸刷政績和選票。”

“我聽說過他。”

米爾頓戴維斯是少見的黑人銀行家,身家……反正沒在去年的米國富豪榜上看到過他,因為南岸銀行的性質有點類似內城廣播公司,經營狀況糟糕,但政治影響力大,同樣能不時拿到當地政府的優待政策,然後通過資助黑人街區民眾與中小企業家反哺政客們選票。

米爾頓戴維斯目前比薩頓父子風光得多,因為他在驢黨的良好關係正當權,比如小戴利,還比如現任大統領。

“那邊的白人是現任大統領的前白宮法律顧問米克瓦,目前也在芝加哥大學法學院任教,猶太裔。”

“還有阿克塞爾羅德,你肯定也聽說過了。”

“當然。”

宋亞詫異地看了眼米歇爾,沒想到今天的冷餐會藏龍臥虎啊,阿克塞爾羅德是芝加哥很多黑人政客的幕後推手,曾經幫助過首位黑人市長哈羅德華盛頓當選成功,被認為是最善於向白人選民推銷黑人政客的競選顧問。他和米克瓦一樣是猶太裔,一樣是政客特別是對黑人政客來說最頂級的競選推手。

這些家夥對芝加哥政壇和媒體的影響力非常強,能集齊這種超級陣容,米歇爾丈夫今年基本穩當選了,從中也能看出小戴利的支持力度極大,這裏麵少不了米歇爾的穿針引線。

當然,這些競選老手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他們不會跑來支持沒什麽前途的政客。宋亞又看向正在幾位黑人白人大媽夾擊下爽朗大笑的米歇爾丈夫,這家夥親和力確實極強,亮著一口白牙既有三分靦腆又揮灑自如地說著什麽,大媽們被他三言兩語逗得花枝亂顫,都開始上手了!

好像還不是普通大媽,都是附近選區有名有姓的女議員,平常可絕對沒這麽不矜持。

好像有點殺雞用牛刀哦?“哇喔,這樣看來,你們好像並不需要我,米歇爾。”看來自己有點低估了米歇爾的政治能量,這班子甚至比彼得弗洛克身邊的伊萊他們都高一到兩個段位,不過盟友越強大當然更好,宋亞和她開玩笑。

“不。”

多年交情了,米歇爾把他拉到單獨說話的地方,一五一十道出了自己的煩惱,態度很嚴肅。

事情要從去年下半年說起,芝加哥的一位黑人政客,聯邦眾議員梅爾雷諾茲睡了他競選辦公室的一位未成年義工,醜聞被曝光後自然隻能辭職下台。

驢黨黑人在聯邦眾議院的每一個席位都很寶貴,這個空缺不能讓白人撿了漏,芝加哥黑人政治圈立刻緊急商量卡位人選。要求隻有兩條,必須是黑人,勝選把握大,一來二去相中了伊利諾伊州政府黑人女性參議員愛麗絲帕爾默。

麵對這種天降餡餅,愛麗絲帕爾默當然願意更進一步,她決定今年換去梅爾雷諾茲的原選區參選聯邦眾議員。

這樣一來就有個連鎖反應,她走後留下了一個伊利諾伊州政府參議員(不是聯邦參議員)的缺,芝加哥黑人政治圈還需要再找替補,參議員選區比眾議員大,她留下的空缺選區正好包括了米歇爾丈夫參選眾議員所處的海德公園。

米歇爾和丈夫與競選團隊緊急磋商後,決定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放棄眾議員選舉,直接競選伊利諾伊州政府參議員。

愛麗絲帕爾默也認可米歇爾丈夫,她為了獲取相互支持,公開對原選區選民推介了米歇爾丈夫,呼籲大家把對自己的支持轉移到他身上。

但事情的後續發展出了變數,宋亞的證婚人,黑人民權領袖,政壇攪屎棍傑西傑克遜突然把他兒子小傑西傑克遜推出來,也瞄準了梅爾雷諾茲留下的聯邦眾議員位置。

而愛麗絲帕爾默是打不過小傑西傑克遜的,大概在去年年底的時候,她感覺勝利機會渺茫,為了避免兩頭落空,又打算食言吃起了伊利諾伊州政府參議員回頭草。

現在大家都尷尬了,因為米歇爾丈夫同樣回不去了,海德公園選區的眾議員角逐也早早拋出去做了利益交換。

“是這樣啊?就算愛麗絲帕爾默回來選,我們這個陣容也能贏吧?”宋亞大概理清楚了前因後果,摸著下巴說道:“難道芝加哥政壇想勸你們服從大局?”

“這倒不是。”

米歇爾說:“是道德困境,愛麗絲帕爾默讓出了選區,現在她想回來,我們不退讓的話會受到選民們的指責。而她先支持我們後食言的做法同樣也很不妥,這場競爭無論誰贏,我們雙方在選民那裏都會被大大減印象分,這可能便宜了驢黨內部的第三者,或者之後的象黨競選對手。”

是這樣,96年才剛開頭,驢黨初選都還早呢。

“那你打算怎麽辦?”宋亞問。

看來這個忙光出錢還不行,歸根結底還是米歇爾夫妻倆有點貪心了,在突然而至的**麵前沒把握住,第一次競選就臨時改變目標,從州政府眾議院一步跳到了參議員層級。

選區更大,權力更大,競爭自然更激烈,意外狀況和需要的競選資金也更多。

“愛麗絲帕爾默必須退出,否則會把我們大家都害了。”

不知不覺米爾頓戴維斯、米克瓦、阿克塞爾羅德走到了近前,“選起來我們肯定能贏,但對米歇爾丈夫後續的政治形象會很不利。”

愛麗絲帕爾默讓出了選區,表達了支持,本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現在你又突然決定不讓了,回來繼續選,那讓我怎麽辦?撕起來的話大家各自有理,但米歇爾丈夫在第一場選舉中就陷入與黑人女性政客的互撕,對政治形象確實有極大的傷害,要知道黑大媽真撕起來戰鬥力可是很爆表的。

“你好,APLUS。”

“你好,你好。”宋亞和三人分別握手,一位米國富豪榜第三百名,一位頂級黑人銀行家,一位前白宮法律顧問,一位芝加哥頂級競選操盤手,這個陣容及其連帶政治能量平推出去,就算轉而去和小傑西傑克遜競爭聯邦眾議員,傑西傑克遜都得退讓三分。

“這件事關鍵不在於輸贏,而在於我們要保護好米歇爾的丈夫。”

米爾頓戴維斯欣賞地看向遠處男人,他正在同一隊選民代表交際,每個人都能握著手聊兩句,保證讓對方樂嗬嗬的,人群不時爆發大笑,賓主俱歡,“他很有前途,這就像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APLUS,別人可學不走。”

“是啊。”

宋亞點頭,米歇爾丈夫的母親是猶太裔,在第一場選舉身邊就能聚集一個精英猶太競選團隊,這是自己比不了的,其他……哼哼,我難道不討人喜歡麽?真是的。

“愛麗絲帕爾默必須主動退出,這對我們大家都好,以後再給她回報,但今年不行,今年我們必須幫米歇爾丈夫選上。”阿克塞爾羅德說道:“我會通過私下管道向她傳話,所以我們需要你,APLUS,今天和我們站在一起公開表個態,給她製造最大的壓力。可以嗎?”

“當然,當然,我和米歇爾從90年就認識了,當時我還是個穿著二手衣服的南城窮小子,她丈夫還是我進芝加哥大學的推薦人。”

管那個什麽愛麗絲帕爾默是誰,當然是幫自己人了,米歇爾還是自己的遺囑見證人呢,多次借反歧視搞人都借助了她的能量,這點宋亞沒什麽好考慮的。

“很好,非常好。”他這一表態所有人都開心了,億萬富翁的支持他不香麽?

“謝謝,APLUS。”

米歇爾也頗感動,畢竟是丈夫的第一次選舉,即使召集了如此強大的幕後陣容,心裏也不可能完全不慌,再說又碰到這種糟心事。

“別客氣米歇爾,你也幫了我很多。”

宋亞抬腕看了眼手表,“但我明天要趕拍MV,九號還得去華盛頓參加聽證會,所以……”

“好的,那我們這就行動起來,先去合個影吧。”米克瓦和阿克塞爾羅德兩位猶太人一左一右親熱地摟著他肩膀帶路,“聽說你想上法學院?到時候來報我的課。”米克瓦笑道。

宋亞如實回答:“是的,大概明年,我本科經常缺課,實在太忙了。”

“可以理解哈。”

凡競選好手都是交際的行家,米克瓦和阿克塞爾羅德很快和宋亞親熱得像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宋亞知道他們在觀察和刺探自己,自己也同時在刺探他們。競選推手這個群體是政客們不可缺少的臂膀,競選經理、媒體顧問、法律顧問等等職務幾乎都是最接近政客的真正個人隱秘的人群,在米國,這個群體龍蛇混雜,他們有些類似於遊牧者,各型各色,

既有米克瓦這類專家型法學精英,也有阿克塞爾羅德、伊萊這類開著所謂政策谘詢公司、公關公司,在當地政壇長袖善舞,介於競選經理、商人和掮客之間的地頭蛇。

還有比如另一位爭奪聯邦眾議員席位羅素身邊那種專注於同工會打交道的粗魯漢子,和工會背後往往就意味著有黑道勢力的存在,那種能在髒水裏常年打滾的家夥自身也不會有多幹淨。

宋亞不知道米國有多少這種遊牧者,可以想見是個非常龐大的人群。對政客來說這甚至是個可以挑選的人力市場,豐儉由人。

政客挑選他們,他們也挑選政客,籌款能力強,地位高或者公認的潛力新星之類政客,就能召集一個非常龐大和專業的班子,比如現在圍繞在米歇爾丈夫身邊的幾人。

或者像彼得那種資深政客,他們不太看重這群人的能力,更願意使用伊萊那種放心的私人。

而那些無名政客可能就隻有錢請一位拎著旅行袋,像候鳥一樣追逐水草打工的底層推手,競選成功你好我好,競選失敗大家都是窮光蛋,隻好拍拍屁股一拍兩散,各奔前程……

他們的前途和個人選擇也迥異,有像米克瓦、伊萊那種願意跟著‘主子’華麗轉身為白宮法律顧問、州長辦公室幕僚長吃公家飯的,也有像阿克塞爾羅德這樣公司化經營,在當地推完一個又去推一個政客,把‘業務’拓展到全米甚至其他英語國家的。

以米、英、澳、新、加這個語言文化基本一致的五眼聯盟來打比方,由於這幫遊牧人的跨國存在和穿針引線,很多政客的政治盟友其實也是跨國的,而又由於他們和政客極親密的個人關係,政客們所做的決策甚至可能背離掉國家利益,去幫助遠方的盟友們。

這行裏水很深,宋亞目前正在積攢見識,作為出錢的人,錢也要花得明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