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又急又怒,大喝一聲,身形搶進,右腕連揮,一隻右掌,片刻間攻出三招。wWW,qUAnbEn-xIaosHuo,cOM他這三招綿密迅捷,快如閃電,迫得淩君毅後退了兩步,但他左手還是絲毫沒鬆,青衣人被他拖得往前跟進了兩步。淩君毅有了這一瞬的機會,立即趁勢反擊,還攻了三招,指襲掌劈,使出來的全是殺手。他左手緊扣著青衣人的鐵手,兩人同樣隻有一隻右手應敵。

這幾招近身相搏,雖然看不出驚人威勢,但在行家眼中,卻是凶險無比,生死之分,間不容發。出手之速,發招之快,著著如同電閃雷奔,數招交博,也隻不過是刹那間事。青衣人沒想到對方一個年輕娃兒,竟然身具這等上乘武功,最使他驚駭的,是自己左手劇毒無比,旁人隻要沾染上少許,片刻之內,就會發作,但淩君毅一直緊扣著自己鐵手,竟會毫無所覺,一時直被淩君毅迫得封架不迭,幾乎無法還手。

正在著著後退之際,突聽一個冷峻的聲音喝道:「住手。」

青衣人聞聲忙道:「閣下放手。」

淩君毅右手攻勢一停,左手仍然緊招著青衣人鐵手不放,問道:「什麽人?」

青衣人用力一掙,怒聲道:「你還不放手?」

淩君毅道:「你交出解藥來,我立刻就放。」

青衣人一掙未脫,心中大急,右手「呼」的一掌,朝淩君毅當胸印到。淩君毅屹立不動,但見他胸前衣衫驟然拂拂飄動。青衣人一掌宛如拍在水麵上,似虛還實。似有物,又似無物,掌力根本無法用實,心頭方自一驚,淩君毅左手往左一帶,右手閃電劈出,一掌切在青衣人右手肩背之上,左手一鬆,把青衣人朝地上摔去,青衣人哪有招架之力,砰然一聲,摔倒地上,半晌動彈不得。

淩君毅目注青衣人,冷曬道:「你交不交出解藥來?」

從有人喝出「住手」,到青衣人出手襲擊,被摔倒地上,前後也不過一兩句話的時間,隻聽先前那個冷峻聲音說道:「好手法。」

淩君毅抬目望去,隻見一個身穿藍衫的人,背負雙手,當門而立。這人年約二十四五,麵目俊秀,肩負一個長形布囊,站在那裏,臉上一片冷漠之色,神情十分倔傲。赫然正是開封城中遇見的那個藍衣人。

這時青衣人已從地上爬了起來,神色恭敬地朝藍衣人躬身一禮道:「小的見過少主人。」藍衣人原來還是他的少主人。

藍衣人冷冷一哼道:「你又在這裏惹事了?」

青衣人道:「小的不敢。」

藍衣人舉手一揮,青衣人規規矩矩地退向一邊。藍衣人兩道森寒目光打量著淩君毅,冷冷說道:「咱們好像哪裏見過?」

淩君毅道:「在下從末在江湖上走動。」

藍衣人道:「閣下如何稱呼?」

淩君毅並末回答,問道:「他是閣下的尊仆?」

藍衣人見他答非所問,心頭甚怒,眉字間隱現殺機,冷聲道:「不錯,不知他哪裏得罪了閣下?」

淩君毅傲然笑道:「尊仆入店之後,與人發生爭執,出手就放毒箭,被在下酒杯擊偏,幸未傷人,不想他又仗淬毒鐵手,暗下殺手。在下覺得隻是為了幾句爭執,就非把人置之死地不可,手段未免太過毒辣,因此要他交出解藥來。」

藍衣人臉上一片冷峻,望了青衣人一眼,哼道:「是這樣的麽?」

青衣人不敢作聲,藍衣人道:「還不快把解藥交給他。」

青衣人不敢違拗,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扁形磁瓶,傾出一粒藥丸,遞將過來。淩君毅接到手中,朝藍衣人點點頭道:「多謝閣下。」

藍衣人目光一注躺臥地上的灰衣人,問道:「他是你的朋友?」

淩君毅笑了笑道:「素不相識。」一麵朝夥汁道:「夥汁,倒盅水來。」

夥汁連連應是,倒了一杯茶送了過來,淩君毅一手捏開灰衣人牙關,把一顆藥丸送人灰衣人口中。這時候,那眇目人早已悄悄站起,會過麵錢,出門而去上。

藍衣人望望淩君毅,輕咳一聲道:「閣下身手非凡,不知是哪一門派的高人?」

淩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淩君毅,不屬於哪一門派。」

藍衣人嘿道:「好個不屬於哪一門派。」回身朝青衣人道:「咱們走。」轉身往外就走,青衣人緊隨地身後,出店而去。

淩君毅心中暗道:「他果然一路跟隨眇目人,暗中保護。」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報了姓名,也應該問問他的姓名才是。

這時那灰衣人卻站了起來,朝淩君毅拱拱手道:「多蒙相公相救,在下這裏謝了。」

淩君毅還了一禮,笑道:「兄台不用客氣。」

灰衣人摸出一錠碎銀,招呼夥汁說道:「這位相公的酒帳,一起付了,餘下的不用找了。」夥計接過銀子,連聲稱謝。

灰衣人又抱了抱拳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克耽擱,恕在下先走一步了。」

淩君毅眼看自己救了他性命,他連自己姓名也沒請教,就匆匆要走,分明是怕自己問他姓氏來曆,心中暗想:「隻怕你還不知道藍衣人主仆,乃是眇目人一黨,暗中保護他來的。」但這話又不便明說,隻好淡淡一笑道:「兄台有事,隻管請便。」

灰衣人又一拱手,就大步朝店外走去。淩君毅目送他身形遠去,愈覺眇目人傳送的那個小紙包,必是件十分重要的東西,當下也無心喝酒,等得灰衣人去遠,也自起身離店,往鎮外行去。他知道在麵館中露了幾手,隻怕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自己此後行動,實有末便。心念轉動間,出了鎮南,行不多遠,正好有一片濃密的樹林橫在前麵,淩君毅不加思索,身形一掠,飛快地往林中閃入。

就在他飛身人林之際,耳中突聽一聲嬌叱:「什麽人,還不站住?」

聲音方起,眼前音影一閃,香風撲麵,一雙白嫩如玉的纖手,飛快地當胸推到。淩君毅連人影還未看清,左手抬處,一把扣住了那隻推來的手腕。

「啊」的一聲尖脆的驚叫,那隻皓腕一顫,往後便抽,嬌叱又起:「大膽狂徒,你還不放手?」

三寸弓鞋,悄無聲息地飛踢而至,這一連串變故,發生於淩君毅閃身入林一刹那間。淩君毅耳中聽到的是又清又脆的嬌叱,手中握著的是又滑又膩的皓腕,心頭不覺一怔,趕忙鬆開五指,身形倏地往後飛退。定睛瞧去,隻見樹林間站口一個身穿淡青衣褲的姑娘,她雙頰飛紅,瞪著一對清澈大眼,滿臉俱是羞怒之色,喝道:「好個賊子,你瞎了眼睛?」

淩君毅望著青衣姑娘,怔的一怔,自己一時不察,抓住了人家手腕,本待向姑娘說上幾句道歉的話,但給青衣姑娘這一罵,又不覺劍眉微軒,忖道:「自己閃入林去之際,根本沒見到人,那麽是她看到自己入林,方迎上來的。再說也是她先出手,自己不扣住她的手,豈非就得挨她一掌?細想起來,自己並無不對。」想到這裏,禁不住微微一笑。

青衣始娘見他隻是賊眼灼灼,盯著自己,沒有說話,心中更氣。不,粉臉更紅,她如今也看清楚了,自己麵前竟是一個玉麵朱唇的弱冠相公,站在那裏,好不瀟灑。不,他那微微一笑,好不可惡。分明是占了自己便宜,得意忘形。這下更是著惱,一張俏麗的臉,登時沉了下來,冷哼道:「下流賊子,你笑什麽?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淩君毅雙目之中,射出懾人寒芒,冷聲道:「姑娘這是罵誰?」

青衣姑娘一手叉腰,戳指著淩君毅道:「就是罵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淩君毅被她罵得也不禁有氣,冷聲道:「姑娘到底講不講理?在下自問並無冒犯之處,你一下欺到在下麵前,出手就打,開口就罵,難道還是在下不對麽?」

青衣姑娘被披嘴道:「講理?你眼睛又沒瞎,充軍充到哪裏來了?」

淩君毅渲:「在下已經一再忍讓,姑娘說話最好客氣些。這座樹林就算是姑娘家的,不準人進去,你也該先說清楚……」

青衣姑娘嬌靨驟然一紅,發橫道:「我不準你進去,就是不準你進去。」

淩君毅道:「為什麽?」

青衣姑娘道:「不為什麽,你亂闖,我就教訓你。」

淩君毅見她蠻不講理,不由冷冷一笑道:「在下不和你一般見識。」轉身就走。

青衣姑娘氣得粉臉發白,連連跺腳道:「你給我站住。」

淩君毅倏地轉過身來,劍眉一揚,沉聲道:「姑娘還待怎的?」

青衣姑娘道:「你欺負我,想走可沒那麽容易。」

就在此時,忽聽一個嬌甜得像銀鈴般的聲音,從林中傳出道:「小燕,你在跟誰吵嘴呀?」

青衣姑娘小燕臉上閃出喜色,叫道:「好了,小姐出來了。」

樹林間,已經出現了一個身穿桃紅衫裙的苗條人兒,一個嬌美動人的少女。淩君毅隻覺眼睛一亮,這姑娘不但有修長苗條的身材,白中透紅的嬌靨,芙蓉如臉柳如眉,加上那一雙清澈明亮的眼晴,閃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神采。簡直清麗若仙,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淩君毅一張俊臉,突然紅了,他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青衣姑娘小燕何以要守在林前,不讓自己入林,那是因為有這位美姑娘在林內之故。

小燕看到美姑娘,立時俯身一福,說道:「小姐,這狂徒好大膽。」

美姑娘沒待她說下,柳眉微蹙,攔著道:「小燕,不許出口傷人。」

小燕道:「小姐,他……」

美姑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了淩君毅一眼,說道:「我都聽到了,是你先向人家出手,對不?」

小燕急道:「那是他……」

美姑娘道:「不用說了,還不上前向這位相公賠個不是?」

小燕似是大感驚訝,急得粉臉通紅,分辯道:「小姐,是他欺侮我,抓住小婢的手……」

美姑娘道:「不許多說,快給人家賠禮。」

小燕眨動眼珠,望望她家小姐,又望望淩君毅,心頭好像有些明白了,抿抿嘴,笑著應了聲:「是。」走到淩君毅身前,欠身一福,嬌聲說道:「我家小姐,要小婢給相公賠禮來了。」

淩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說過就算,何必認真?」

小燕拿眼瞟著他,「咭」的輕笑道:「瞧你,早這麽好說話,咱們也不會吵起來了。」

淩君毅笑了笑,轉身欲走,隻聽嬌甜的聲音喊道:「這位相公請留步。」這句話,聲若銀鈴,一聽就知出自那位美姑娘之口。

淩君毅腳下馬上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兩道目光朝美姑娘望去,抱抱拳道:「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小燕介麵道:「我家小姐叫你,自然有事了。」

美姑娘道:「小燕,不許你多嘴。」她粉臉微酡,低低說道:「我看相公身手非凡,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原來她叫住他,隻是為了問人家姓名。

淩君毅道:「在下淩君毅。」

小燕眨著眼睛問道:「是不是雙木林?」

淩君毅道:「不,是壯誌淩雲的淩。」

小燕又道:「相公高名,是哪兩個字?」美姑娘這回沒有攔她,顯然也想聽得清楚一些。

淩君毅道:「君子的君,致果為毅的毅。」

小燕偏著頭問道:「什麽叫做致果?」

美姑娘甜甜一笑,道:「這是「左傳」上的兩句話,殺敵為果,致果為毅。」

小燕「哦」了一聲,笑道:「小婢知道了,那是說淩相公本領很大,有殺敵之藝。」

美姑娘「噗哧」一笑,輕叱道:「你亂說什麽?」

小燕道:「難道小婢說的不對?」

淩君毅微笑道:「在下這毅字,是果決毅力的毅。」

小燕小嘴一噘道:「你早說毅力的毅,不就結了?」一頓,偏頭看了美姑娘一眼,嬌笑道:「我家小姐姓文…」

淩君毅拱拱手道:「原來是文姑娘,在下失敬。」

小燕「咭」的笑道:「我還沒有說完呢,小姐閨名婉君,和相公的名字有一個字相同,你說巧不巧?」

美姑娘臉一紅,低低叫了聲:「小燕。」這聲「小燕」,含有阻攔之意,但她真要不要小燕說出來,早該出聲攔阻了,這叫做:「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

小燕不服道:「小姐問了淩相公姓名,自然也該把姓名告訴淩相公。」文婉君白了她一眼,還沒說話,忽聽遠處響起一聲劃空長嘯,遙遙傳來。

文婉君臉色微變,吃驚道:「是叔叔在找我啦,這怎麽辦?」

小燕道:「二莊主可能就會找來,依小婢之見,小姐和淩相公還是快到林內去躲一躲的好。」

文婉君脈脈含情地望口淩君毅,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淩君毅看她們主婢神色,似是有些驚慌失揩,但他依然站著不動,問道:「在下為什麽要躲?」

文婉君忽然幽幽一歎,道:「家叔脾氣不好。」她目光凝注著遠主處,說道:「但願我叔叔不要找到這裏來。」話聲甫落,隻聽遙空又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顯然比方才近了許多。

文婉君一臉俱是驚容,急急說道:「淩相公,時間無多,快跟我來。」轉身欲走,但腳下卻是沒動,回頭向淩君毅望著。

淩君毅滿腹狐疑,及見文婉君春花般的臉上,似有乞求神色,心頭感到不忍,乃點點頭道:「好吧,在下就去林中暫避一下。」

文婉君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雙頰一陣紅暈,轉身朝林中閃入。淩君毅略一遲疑,便跟著走人。小燕緊隨兩人身後,也閃入林中。三人堪堪閃身入林,便見遠處兩點黑影,如飛而來。

淩君毅心中暗驚道:「這兩人不知是誰,隻看他們輕功造詣,一身武藝,必然己臻上乘。」正思忖之間,忽覺一隻柔軟的手掌,輕輕拉著自己右手,耳邊響起清婉的聲音說道:「淩相公,我叔叔就要到了,快些蹲下身子。」

本作品16……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1……6k.cn!淩君毅隻覺一陣濃濃的花粉香氣鑽進鼻子,心頭一陣狂跳,糊裏糊塗地跟著蹲了下去,躲入草叢之中,但心頭又止不住好奇,偷偷朝外望去。這一瞬工夫,那兩條人影,有如流矢劃空,轉眼已飛墜林外路中,那是一個身穿方銅長衫,腰係絲絛的瘦小老者,年在五旬左右,臉色火紅,雙顴高聳,目光炯炯,肩後背著一柄闊劍,敢情就是文婉君的叔叔。他身後緊隨一個黃衫少年,看去約二十出頭,好俊的人品。劍眉星目,一臉如冠玉,唇若塗朱,就是嘴唇薄了些,鼻子也有些鷹鉤。

淩君毅打量之際,發覺文婉君拉著自己的纖手,不但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好像還有些顫抖,當下也反手握住,文婉君臉更紅了。

那老者炯炯目光,飛快地一掃,一手摸著那疏朗的胡子,輕咳一聲道:「婉兒她們明明是朝這裏來的。」

黃衫少年一臉恭敬之色,介麵道:「老叔說得是,隻不知婉妹會不會出什麽岔子?」

老者乾咳了一聲,回頭笑道:「賢侄大可放心,憑婉兒一身所學,江湖上哪裏都可以去得,還怕出事?也許她們在鎮上歇腳,你隨老夫到鎮上去看看。」黃衫少年恭身應「是」,兩條人影迅即朝鎮上掠去。

淩君毅暗道:「看來這兩人是找文姑娘來的,她為什麽要躲他們呢?」想到這裏,忍不住偏頭瞧去,隻見文婉君雙頰之上,似乎有淚痕,心中更是覺得奇怪。

文婉君似有所覺,趕忙鬆開纖手,盈盈站了起來,雙頰飛紅,羞澀地道:「我一時心中害怕,淩相公幸勿怪我失禮。」

淩君毅直起身道:「姑娘不用介意。」話聲一頓,關切地道:「令叔很凶嗎?」

文婉君微微搖頭,道:「不,叔叔平日很疼我,隻是……隻是我不想回去……」

小燕一臉焦急地道:「小姐,二莊主和蕭相公找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文婉君輕叱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不想回去,誰也休想逼我。」

淩君毅忙道:「姑娘既然不願和令叔見麵,確是不宜在此久留。」

文婉君道:「再待一回沒關係,其實我不是躲避叔叔……」微頓美目一注,深情款款地問道:「我看淩相公年紀不大,大概也是初走江湖吧?」

淩君毅道:「不錯,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

文婉君忽然展顏一笑,伸手從身邊解下一個淺綠絲線織成的絲囊,裏麵盛著一個小巧扁形羊脂白玉瓶,隨手遞將過來,粉臉輕暈,低聲道:「我和淩相公萍水相逢,無以為贈,這是寒家秘製的清神丹,專解各種迷香迷藥,淩相公走江湖,帶在身邊,也許有用。」轉身低頭而行,她沒說這絲囊是她親手織的。

淩君毅一怔,立即明白,道:「姑娘厚賜,在下不知如何感謝?」

小燕緊跟著小姐身後,走出林去,一邊回頭道:「淩相公,我們走啦,過些時候,一定要到嶺南來看我家小姐呀。」

人影漸漸遠去,淩君毅站在林前,隻是怔怔發呆。他把玩著淺綠絲囊,鼻中依稀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耳邊也好像還依稀聽到小燕的聲音道:「這我家小姐手織的,淩相公看到絲囊,就如看到我家小姐一樣。」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冷冷說道:「朋友,你手中拿的是什麽東西?」

淩君毅一身所學,造詣精深,有人近身,豈會一無所覺?皆因他初涉情場,此刻手把佳人所贈,睹物思人,難免悠然出神。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抬目望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黃衫少年,口噙冷笑,一雙冷峻眼光,直注視自己手中絲囊。淩君毅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方才和文婉君叔叔,同時在林前現身的那個少年,連忙把絲囊往懷中一塞。

黃衫少年冷喝道:「慢著,我問你手中拿的是什麽東西?」

淩君毅傲然道:「閣下可是和我說話嗎?」

黃衫少年深沉一笑道:「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

淩君毅道:「你我素昧平生,閣下有何指教?」

黃衫少年不耐道:「我是問你方才手中拿的何物?」

淩君毅淡淡一笑道:「這是在下的東西,何勞閣下動問?」

黃衫少年道:「我覺得很眼熟,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淩君毅道:「這個恕難從命。」

黃衫少年臉色連變,倏地跨上一步,沉聲:「你拿不拿出來?」

淩君毅眉鋒一揚,淡淡笑道:「閣下想動武?」

黃衫少年似在思索著什麽,淩君毅說的話,他竟似沒有聽見。過了半晌,才道:「會是她的東西?」她?他指的自然是文婉君了。

淩君毅不期臉上一熱,道:「閣下在說什麽?」

黃衫少年突然大聲道:「不錯,是婉妹身邊佩帶之物。」話聲一落,兩道殺機棱棱的目光,直逼淩君毅臉上,厲喝道:「你那絲囊從哪裏來的?快說。」

淩君毅道:「你管我哪裏來的?」

黃衫少年似是十分激動,冷喝道:「嶺南溫家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上?」

「嶺南溫家」,莫非那文姑娘姓溫?淩君毅道:「我不認識嶺南溫家,這絲囊是別人送給我的。」

黃衫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問道:「那人是誰?」

淩君毅道:「朋友。」

黃衫少年道:「我問你是什麽人?」

淩君毅笑道:「我的朋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黃衫少年急迫地問道:「你說,他姓什麽?」

淩君毅道:「文。」

黃衫少年追問道:「是男是女?」

淩君毅笑道:「她是在下表妹。」

黃衫少年道:「拿出來給我瞧瞧,隻要不是溫家妹子之物,我自會還你。」

淩君毅微搖頭道:「閣下這是強人所難……」

黃衫少年目光一凝,冷冷道:「這麽說,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淩君毅傲然笑道:「有時候,不吃敬酒,吃吃罰酒,倒也蠻有思。」

黃衫少年冷冷說道:「你既然要吃罰酒,我就成全你了。」突然振腕一指,直取淩君毅前胸,喝道:「躺下。」出手一指,就取死穴,可見他心機何等毒辣。

淩君毅傲然笑道:「隻怕未必。」話出口,人已輕輕一側,向旁避了開去,就在他身形閃出之際,突覺一股拳風暗勁,襲在前胸之上。

淩君毅早已運氣護身,這一記拳風,雖然來得突然,但為護身真氣擋得一擋,幸未受傷,心頭卻是大感驚訝,道:「這股拳風,不知何時發出來的,竟有如此快速?」舉目瞧去,隻見黃衫少年右手握拳,停在胸前,並未擊出。這一瞧,心中更是駿然,暗暗叫了聲:「無形拳。」

黃衫少年眼看自己隨指暗發的一記「無形拳」明明擊中對方前胸,而對方竟似若無其事一般,站立不動,不禁臉色微變,忖道:「原來他練有護身真氣。」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雖然各自心生震驚,但卻並未因此停手。

黃衫少年冷笑一聲,右拳化掌,疾拍淩君毅左肩,左腕一沉,食中指,閃電般朝「氣海穴」點到。淩君毅身形微側,右手一招「怒龍推雲」,反向黃衫少年右手迎擊過去。左手似格非格,五指一攏,使的是「倒扳龍角」,輕而易舉一把抓住蠱衫少年食中二指。這兩招迅如閃電,先是「啪」的一聲,淩君毅右掌和黃衫少年右掌擊實。

黃衫少年但覺淩君毅掌心含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右退出半步,同時又覺左手食中二指一緊,被淩君毅往後扳起。至此,本來對麵的兩人,黃衫少年左手被反到背後,身子也跟著轉了過去,變成背向淩君毅。淩君毅右膝一抬,朝他屁股上輕輕一頂,左手一鬆,黃衫少年一個人朝前直衝出去四五步之多。

淩君毅也不追擊,冷冷笑道:「抱歉,罰酒讓閣下自己喝了。」

黃衫少年倏地回過身來,一張俊臉,色如鐵青,鏘的一聲,抽出一柄耀目銀虹,厲聲迫:「你亮兵刃。」

淩君毅微曬道:「在下已經手下留情,閣下還不肯知難而退麽?」

黃杉少年怒喝道:「今日有你無我,咱們在兵刃上分個生死強弱。」

淩君毅劍眉一攏,問道:「有此必要麽?」

黃衫少年臉上殺氣直透眉字,冷冷道:「不用羅嗦,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取你性命。」

淩君毅朗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閣下就不用虛情假意,隻管放手施為好了。」

黃衫少年沉哼一聲道:「好,你小心了。」喝聲出口,劍點了過去。

淩君毅看他出手一劍,嗡然有聲,抖起碗口大三朵劍花,口中不覺讚道:「好劍法。」微一吸氣,陡然向後退出三尺。

黃衫少年見他隻是後退了三步避開劍勢,依然末亮兵刃,更是氣怒。冷冷一笑,欺身直上,長劍揮動,接連攻出三劍他雖隻攻出三劍,卻已灑出漫天劍影,像浪潮洶湧,疾卷而來。淩君毅長笑一聲,疾然雙手齊舉,競向一片劍影中抓去。一柄斬金削玉的寶劍,淩君毅竟然敢以一雙肉手去抓他的劍鋒。這下連一向狂傲自大的黃衫少年,也不禁大吃一驚。要知他平日雖然目空四海,但究是武林世家弟子,見多識廣,心中迅快一動,忖道:「這小子如無獨特手法,決不敢輕纓鋒。」

他在不明對方手法之前,哪肯讓淩君毅抓住長劍?身形疾退半步,手腕一振,從劍尖飛射出千百縷銀絲,參差不齊,朝淩君毅當頭罩落。他這一招「萬柳飄絲」幾乎籠罩住對手正麵所有穴道,若是練到最高境界,可以一劍刺中敵三十六處大穴,這乃是「南湘蕭家」馳譽武林的七大絕招之一。

黃衫少年劍勢甫發,淩君毅大喝一聲,右手一豎,劈出一掌,左手閃電般向前抓出,奪取對方長劍。這一掌一抓,幾乎是同時發出。一掌出手,掌風排空,發如迅雷,把黃衫少年千百縷銀絲,當真像風吹柳條,悉數斜揭而起,摒出門外,左手五指,也恰在此時,快要搭上劍柄。黃衫少年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功力會這般深厚,心頭猛然一震,急急吸氣後躍,暴退數尺。他哪裏知道淩君毅使出來的這一掌一抓,乃是大有來曆,掌是「牟尼印」,脫胎於佛門奇學「易筋經」。抓是「赤手搏龍」,乃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招數,隻不過他是以左手使出,和少林招術相反。

就在黃衫少年往後躍退之際,林前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這人來得悄無聲息,沒待兩人再出手,急急喝道:「你們快快住手。」

淩君毅轉臉瞧去,來人身穿古銅長衫,腰係絲絛,正是那個紅臉老者,文婉君的叔叔。

黃衫少年麵上飛過一絲喜色,慌忙躬身道:「老叔來了。」

紅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打量著淩君毅,問道:「這位老弟是誰?你們怎會打起來的?」

黃衫少年道:「小侄也不知道他是誰,隻看到他手中把玩的絲囊,是婉妹佩在身邊之物,就上前問他從哪裏來的?他竟然支吾以對,不肯拿出來。」

淩君毅道:「胡說,那是在下表妹所贈,與你何幹?」他這話沒錯,天下女孩子,都會佩戴絲囊,表妹送給他的東西,豈能給外人觀。

紅臉老者一手摸著花白胡子,微微一笑,道:「你們兩人,都是年輕氣盛,這是誤會,說清楚了也就算了,又不是深仇大怨,何用以命相搏?」

黃衫少年道:「但他手中絲囊,明明是婉妹之物,小侄絕不會看錯。」

淩君毅冷笑道:「閣下簡直欺人太甚,天下隻有你家有絲囊麽?」

紅臉老老嗬嗬笑道:「你們爭執的也就在此,一句話,就是少年氣盛,誰也不肯讓步,自然越說越僵。來,來,不打不成相識,二位都是少年俊彥,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老朽替你們作個調人如何?」說到這裏,回頭朝淩君毅含笑道:「老朽溫一峽。」接著向黃衫少年一指道:「這是南湘蕭家的老六,人稱「金環六郎」的蕭其清蕭老侄。」他在說話之時,暗暗朝依然臉色鐵青的黃衫少年使了個眼色,然後目注淩君毅,問道:「老弟呢?仙鄉何處?高姓大名?」

淩君毅道:「在下穎州淩君毅。」

溫一峽道:「淩老弟身手非凡,不知和昔年名滿武林的第一奇僧「反手如來」如何稱呼?」敢情他已看出端倪來了。

淩君毅心頭暗暗感到駭然,忖道:「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見識也很淵博,一下就看出我的來曆來了。但你雖看出我師承,又怎知這是師傅有意叫我炫露的。師傅說,炫露師承,也正是掩蔽真正來曆的法門,而他真正的來曆,連他自己也一無所知。」

淩君毅遲疑了一下,才抬目道:「溫前輩說的正是家師。」

溫一峽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嗬嗬笑道:「老弟果然是奇僧門下,幸會幸會。」接著目光一注,道:「這麽說來,令師還健在了,不知如今他人在何處?」

淩君毅道:「家師行蹤無定,在下也不清楚。」

溫一峽連連點頭道:「昔年令師行道江湖,也是雲裏神龍,見首不見尾,老朽隻是隨便問問。」

淩君毅拱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耽延,請恕先走一步了。」

溫一峽含笑道:「淩老弟有事,隻管請便。」淩君毅向兩人一點首,舉步朝前行去。

溫一峽目送淩君毅去遠,臉上閃過一絲陰沈冷笑,轉對蕭其清道:「咱們跟他下去。」

蕭其清道:「老叔也懷疑這小子……」他心中對淩君毅把玩的那個絲囊,依然未能釋懷。

溫一峽微微點頭,口中「唔」了一聲,才道:「老夫覺得這小子在此地出現必有緣故。」話聲一落,未待蕭其清追問,急急追了下去。

淩君毅一路疾行,奔走了一段路,腳下忽然一停,目光迅快四下一掠,身形閃動,隱入路旁一片樹林中。他一路追蹤眇目人,由於方才在龍曲麵館露了一手,生怕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他今後行動,多少有些妨礙。因此他出了鎮南,就想找一處隱僻的地方,易容改裝,不想卻無意中邂逅了溫婉君主婢。小燕為了掩飾行藏,雖然偽稱姓文,但淩君毅現在已知她們是嶺南溫家的人了。

淩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唯一傳人,反手如來昔年來曾在少林寺出家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精於易容之術,淩君毅對易容一道自然也師承有道。他閃身入林找了一處隱僻所在,立時動手化起裝來。沒有多久,他已改扮成一個兩鬢花白,頦下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鄉下老頭,打好包裹,把長劍貼身臧好,正待出林,忽聽林外正有兩人邊說邊走,一路行來。

淩君毅不由腳下一停,隻聽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這小子倒滑溜得很,明明從這條路來的,怎會一下不見了。」

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冷冷一笑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跟蹤他不可,老夫隻是覺得……」隻是覺得什麽,聲音漸漸遠去,聽不真切。不用說,這一老一少,正是溫一峽和金環六郎蕭其清了。

淩君毅聽得一怔,暗道:「原來他們竟然綴著自己下來了,這倒真是合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句話了。」繼而又微微一笑得意地道:「我若會被你們綴上,那就不是反手如來的傳人了」。

趕到太康已是上燈時,太康城地當南北要衝,但隻有兩條街,還算熱鬧,城中一共隻有三家客棧,規模都不大。淩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很快就發現藍衣人主仆正在街上一家酒樓上吃喝,他沒進去驚動。接著花了些碎銀子,跟三家客店的夥計打了交道,果然又很快就找到了眇目人落腳之處。那是在橫街上一家又髒又小的客店裏。於是淩君毅也就在這家客店住了下來。而且在店夥安排之下,他就住在眇目人對麵房間裏。

一晚無話,第二天一早,眇目人還沒起床,淩君毅便已經走了,他出得城外,到了偏僻無人之處,又改換裝束,扮成一個中年商人。這回他從店舖裏買了一柄油紙雨傘,把長劍藏在雨傘裏麵,套上布囊,隻露出一個傘柄,使人再也不會疑心他布囊裏是隨身兵刃,然後挑著包囊一路朝淮陽行來。

從太康到淮陽,不過六六十裏路程,淩君毅扮作了中年商人,自然不能走得大快,一方麵也是為了等候眇目人。中午時分,在老家集打尖,才看到眇目人急匆勿地打店前經過。淩君毅跟著他,腳下加緊,一路綴了下去,太陽還末落山,就已趕到了淮陽。淩君毅因眇目人已經到了地頭,自然不肯放鬆,入城之後,依然遠遠尾隨在眇目人身後而行。眇目人到得城中,立時腳步放緩,大搖大擺地在幾條大街上走了一轉,然後向一家叫做「五福居」的酒樓走了進去。

淩君毅也很快地跟了進去,目光一轉,看到眇目人獨坐在靠窗一張桌上,當下也就在相距不遠的桌上坐了下來。這時天色已黑,華燈初上,上樓來的食客漸多,眇目人一隻獨目,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淩君毅自然知道,他方才在幾條大街打轉,和此刻上了酒樓,故意坐在最顯著的位子,主要目的在引人注意。因為他趕到了淮陽,已經到了地頭,不知把東西交給誰,那就隻有讓人家找他了。

眇目人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淩君毅也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眇目人不時注意每一個上樓的食客,淩君毅也在不時地注意每一個上樓來的食客。但直到酒客們酒醉飯飽,紛紛會帳下樓,始終沒有一個人跟眇目人打招呼。如今酒樓上的食客,已是疏疏落落,沒有幾個人,眇目人敢情等得不耐,忽又起身下樓而去。

淩君毅跟著站起,會過酒帳,揚長出門,遠遠跟了下去。眇目人腳下忽然一緊,穿過兩條橫街,一直往南行去,走了兩裏來路,地帶已極冷僻。一會工夫,來到一座祠堂前,隻見他回頭望望身後,忽然雙足一點,縱身上牆,逾垣而入。

淩君毅跟到祠堂右側,微一提氣,悄然躍登圍牆,舉目望去,眇目人躍落天井,略為遲疑了一下,就舉步朝正廳走去。淩君毅哪還怠慢,足尖在牆頭上輕輕一點,一個人化作一道輕影,疾如流星,搶在眇目人前麵,射入大廳,目光迅快一轉,飛身躲入高懸正梁間的一塊橫匾之後,這一下當真快得無以複加。這一座大廳,足有七間開闊,淩君毅從右側掠入,眇目人武功平平,自然連風聲也不會聽到一點。他敢情酒喝多了,顯得有些氣喘,進入大廳,就在中間一張祭桌上四平八穩地躺了下來。

就在他躺下沒有多久,突聽祠外接連響起兩聲悶哼,黑夜之間,萬籟俱寂,聽來自然十分清楚,那兩聲悶哼,就在祠外不遠處傳來,似是有人中了暗算發出的聲息。眇目人悚然一驚,慌忙翻身坐起,但見一個瘦高人影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在廳前走廊上出現,緩緩朝廳上走來。

眇目人驚慌失措,顫聲說道:「誰……」

淩君毅凝目瞧去,已認出這瘦高人影正是那左手裝著鐵手的青衣人,隻見他走進大廳,便自停步,口中冷冷地道:「我是給你送信來的,你就叫右眇子?」

眇目人聽說送信來的,慌忙迎上一步,陪笑道:「不,不,小的眇左不眇右。」

瘦高人影哼了一聲,探懷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說道:「拿去。」眇目人手接過,瘦高人一語不發,轉身往外就走。

淩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青衣人送信給這眇目人,這情形和前晚自己送信給藍衣人頗相近似,信中定是指示眇目人把東西送交何處?莫非還沒到地頭麽?」

眇目人接過信封,神色恭敬地送走瘦高人影,向信封上仔細看了一陣,回身走到祭桌前麵。「嚓」的一聲,打亮火摺子,燃起一支蠟燭,伸手從香爐旁取出半支線香,湊在燭火上點燃,插入香爐之中,然後把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淩君毅躲在匾後,看他舉動甚是古怪,心中暗暗納悶,忍不住凝足自己的目力,低頭朝供在桌上的信封看去。他內功精純,相距雖遠,但凝聚了目力,信封上的字跡,仍能清晰看到,那是:「燃起案上香燭,香盡始可開拆。」

淩君毅不知這寫信的人弄的什麽玄虛,但愈是如此,愈覺他們一路護送的那個小紙包,有著無比神秘。線香燒得很快,整個大廳,都被淡淡的香煙繚繞,也很快漸漸散去,剩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看來那半支線香,倒是上好的印度奇楠香。

眇目人一看線香燒盡,立即取過信封,拆了開來。淩君毅低頭看去,但見眇目人由信封內抽出一張字條,裏麵附有一顆白色藥丸,字條上麵一行潦草字跡,寫著:「速將此丸吞下,出南門,限五更前抵達龍王廟。」

眇目人手中拿著那顆白色藥丸,似是有些猶豫,突然間,他上身搖晃了一下,似乎支援不住,急忙把那顆藥丸送人口中,隨手拿起字條,在燭火上燒了。就在此時,忽聽「叮」的一聲,一團人影,從神龕內一個筋鬥,翻滾出來,跌倒地上。

眇目人大吃一驚,唰地橫閃數尺,睜大獨自,朝那人看去,道:「難怪上麵要我燃完線香,才能拆開,原來果然有人綴著我來。上麵早有逾令,發現有人跟蹤,殺無赦,你這個小妞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手隨話聲,霍地從身邊抽出一柄牛耳尖刀,緩步逼了過去。

突地有人大喝一聲:「站住。」微風一颯,眇目人麵前又多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目注眇目人,冷喝道:「你還不快滾?」

光是那兩道眼神,就冷得如同兩柄利劍,眇目人和他目光一對,止不住心頭發毛,連聲應「是」,轉身撥腳就跑。這中年人正是淩君毅,他沒理眇目人,走上一步,俯身下去。綠衣少女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有如熟透了的蘋果,紅馥馥的,明豔動人。配著白玉如意般的直鼻梁,一張水紅菱似的小嘴。這小妞最多不過十七八歲,臉上稚氣未脫,嬌婉可愛。

淩君毅心中明白眇目人點燃的那支線香,可能就是迷香,不然,信內不會附有解藥,綠衣少女也不會聞到香煙,從神龕中翻出來了。既是迷香,自己也聞到了,怎會沒事呢?他心念轉動,登時想起溫婉君送給自己的絲囊,曾說可解迷香迷藥,當下伸手入懷。取出絲囊,打開上方活節,登時清香撲鼻。原來玉瓶蓋上,有梅花形五個細孔,香氣就是從細孔中發出來的。仔細一瞧,瓶肚上刻著「清神丹」三字,下首另有一行小字:「嶺南溫家製」。

淩君致很快旋開瓶蓋,才發現這小小玉瓶之內,竟有上下兩層,上層裝的是黃色粉末,香氣正好從瓶蓋細孔中透出。取起裝粉末的一層,下麵裝半瓶隻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藥丸。淩君毅暗暗「哦」了一聲,心中立時明白,這玉瓶共分兩層,上層裝的粉末,瓶蓋上還鑿了五個細孔,那是專解迷香的藥。所以要用絲囊盛著,就是要你掛在胸前,隻要聞到了從瓶蓋細孔中透出來的香氣,迷香自解,就不足為害。玉瓶下層裝的藥丸,是專解迷藥之用,那麽綠衣少女中了迷香,隻須把玉瓶湊上鼻子,讓她聞聞就好,不用給她喂服藥丸了。當下就把玉瓶蓋好,然後俯下身去,把玉瓶細孔湊在綠衣少女鼻端,讓她在呼吸之時,把藥氣吸入。

這樣約摸過了盞茶工夫,綠衣少女果然倏地睜開眼來。當她一眼瞧到自己躺臥地上,身邊蹲有一個陌生男子,心頭不由猛地一驚,急急翻身坐起,尖聲叫道:「你是什麽人?你這是做……什麽……」

她嚇得臉色煞白,但這一坐起,發現淩君毅手中拿一個玉瓶,不像有什麽惡意。淩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害怕,你方才中了迷香,昏迷過去,在下給你聞的是解藥。」

綠衣少女脹紅雙頰,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美目,朝淩君毅福了福道:「是大叔救了我,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這聲「大叔」,聽得淩君毅一呆,突然想起自己改扮了中年人,這才啞然一笑,一手摸摸額下短須,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路過此地,遇上眇目人正要殺害姑娘,豈能袖手不管?」

綠衣少女臉上飛過驚詫之色,問道:「大叔說那眇目人要殺我?我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麽要殺我呢?」

淩君毅道:「那是因為他怕泄漏機密,殺害姑娘,隻是為了滅口。」

綠衣少女眨動著眸子,好奇地道:「他有什麽機密呢?這人壞死了。」

淩君毅目注綠衣少女,隻覺她生得秀麗活潑,嬌憨動人,尤其吐語清脆,宛如百囀嬌鶯,不由看得怔怔出神。綠衣少女發現淩君毅望著她沒有說話,不覺微顯羞澀,雙頰飛紅,低下頭去,叫了聲:「大叔。」

她這一叫,淩君毅霍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登時耳根一熱,勉強笑了笑,問道:「姑娘怎會一個人躲在這裏呢?」

綠衣少女臉上嬌紅末褪,說道:「我常聽舅說,客店不是好地方,女孩子家單身投店,會被人欺侮,所以我就找到這祠堂裏來……」

淩君毅笑道:「後來看到眇目人越牆而入,你就躲到神龕裏去?」

綠衣少女口中嗯了一聲,忽然眼珠一轉,說渲:「是了,我想起來了,在眇目人前麵,明明有一條人影,搶先飛掠入廳,但一閃就不見了,我隻當眼花,原來就是大叔,你是跟蹤眇目人來的,對不對?」

淩君毅暗讚道:「此女心思敏捷,剔透玲瓏。」當下隻是淡淡一笑道:「在下也隻是一時好奇。」

綠衣少女聽說淩君毅果然是追蹤眇目人來的,被她猜中了,臉上頓時露出喜悅之色,急急問道:「是了,大叔方才說那眇目人為了怕泄漏機密,才要殺我,他有什麽機密?大叔一時好奇,才跟蹤他到祠堂來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麽奇事?」小姑娘好奇之心更切。

淩君毅道:「他是替人送一件東西的,在下看他行動詭異,才跟了下來。」

綠衣少女哪肯放鬆,追問道:「他送的是什麽東西?」

淩君毅道:「在下要是知道,也不跟蹤他了。

綠衣少女目光一抬,問道:「大叔知道他要把東西送到哪裏去麽?」

淩君毅道:「好像是送到南門外龍王廟……」說到這裏,陡地想到自己不該告訴她,江湖險惡,萬一她在好奇之下,偷偷跟了去,被藍衣人主仆發現,豈是玩的?一念及此,就倏然住口,借話掩飾,問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綠衣少女道:「我姓方……」她心裏依然念念不忘眇目人送的東西,急著道:「南門外龍王廟,大叔,我們這時候追下去還來得及。」果然不出所料,這小妞兒人小鬼大,動了好奇心了。

淩君毅忙道:「在下方才隻因眇目人行動鬼祟,一時好奇,才進來瞧瞧。江湖上各幫各派,都有他們自己的隱密,不容外人覷伺,何況從這裏去龍王廟,少說有六七十裏路程,在下也不想去了,姑娘又何必冒這個險呢?」

綠衣少女紅菱似的唇角一撇,哼道:「我才不怕他呢,大叔不去,我自己也會去的。哼,他用迷香把我迷倒,我非找他算帳不可,不然還當我好欺侮的呢。」糟糕,她使起性子來了。

淩君毅暗暗皺了皺眉,勸道:「他點燃迷香,隻是為了怕人偷覷秘密,並非存心對姑娘不利,姑娘何必和這種江湖歹人計較。姑娘一個人出門,自然有自己的事,還是在這裏休息一晚,辦自己的事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是出來玩的,我沒有事,大叔不去,我要走啦。」說完,轉身欲走,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麽,腳下一停,回過頭來,望望淩君毅,問道:「對不起,我忘了請教大叔姓名了?」

淩君毅道:「在下穎州淩君毅。」

綠衣少女道:「我記下了,淩大叔再見。」

淩君毅看她說走就走,心中大感為難,自己不該告訴她眇目人去龍王廟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自己害了她麽?想到這裏,連忙叫道:「姑娘,請留步。」

綠衣少女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步,回頭問道:「淩大叔,你有什麽事嗎?」

淩君毅道:「姑娘一定要去,那就和在下一起去吧。」

綠衣少女聽說淩君毅肯陪自己同去,不覺咭的笑道:「淩大叔,你真好。」

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蘋果般的臉頰上,登時浮起兩個小小酒渦,笑得好甜。淩君毅不敢朝她多看,掉過頭去,說道:「要去就快些走吧。」

綠衣少女點點頭,兩人走出天井,綠衣少女存心賣弄,雙肩一晃,搶在淩君毅前麵,飄然淩空飛起,超過高牆,這一式「紫燕掠波」,著實使得輕靈。淩君毅跟著縱起,口中朗笑道:「姑娘好俊的輕功。」

綠衣少女不敢抬頭,指指牆角,說道:「那邊有兩個人。」

人有什麽可怕的?淩君毅暗暗笑道:「姑娘也隻有這點膽子。」一麵安慰她道:「姑娘別怕,讓在下去瞧瞧。」回頭一看,果見牆角暗處俯伏著兩個人。

他眼光何等敏銳,一眼使看出其中一個,正是中午在龍曲麵館中見過的灰衣漢子,另一個不用說是他同伴了。淩君毅突然想起方才青衣人出現之前,曾聽到兩聲悶哼,莫非,他們已經遇害?心念動處,人已掠了過去,俯身一瞧,但見兩人身子弓屈如蝦,頭臉色呈青綠,果然是中了暗算,毒發身死,那灰衣漢子氈帽跌落,頂門上赫然露出戒疤,原來竟是和尚。

淩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少林和尚,莫非眇目人送的東西,和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有關?」

綠衣少女站得老遠,問道:「淩大叔,這兩人怎麽了?」

淩君毅緩緩直起腰來,說道:「已經死了。」

綠衣少女機伶一顫,道:「他們是眇目人殺死的麽?」

淩君毅微微搖頭,道:「不,凶手另有其人。」

綠衣少女道:「是不是方才送信的那個人?」

淩君毅道:「可能是。」

綠衣少女好奇地道:「那也是為了滅口?我看這裏麵一定有著極大的秘密。」

淩君毅,怕她追問,忙道:「我們走吧。」

兩人繞到南門,翻出城牆,一路朝南奔行。六七十裏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並不近,好在夜晚無人,一男一女便展開了輕功一縱身法。綠衣少女終究功力較遜,奔行了一陣,就雙頰通紅,嬌喘籲籲,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拚力賓士。淩君毅瞧在眼裏,心中頗覺不忍,隻好把自己功力減到七成,這樣一來,綠衣少女才算勉強跟上。

但綠衣少女立即發覺,柳眉一揚,紅著臉道:「淩大叔,看來你一身功力,不在我舅舅之下呢。」

她舅舅是誰,淩君毅哪會知道?朝她微微一笑,問道:「令舅武功很高麽?」

綠衣少女道:「我舅舅武功自然很高,我和我表姐都是跟舅舅學的,我表姐就比我強,我笨死了。」她天真末鑿,說得甚是稚氣。

淩君毅道:「在下倒覺得姑娘年紀不大,一身武功,能有如此造詣,已經很不容易了。」

綠衣少女柳眉一揚,說道:「我表姐隻比我大了一歲,不但長得像謫凡仙子,武功也比我強得很多,我是她手下敗將,可是我敗得服服貼貼。淩大叔,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叫人心折,有時候就是想勝她,都不忍心勝她了。」

她娓娓的說來,聲音固然嬌脆動人,同時,也可看出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少女。純潔得像晶瑩美玉,沒有一絲瑕疵。她竭力捧著她表姐,把她表姐說成「謫凡仙子」,其實她自己也又嬌又美,美得醉人,美得不可方物。淩君毅又沒見過她的表姐,自然不好置喙,隻得隨口應著她。(全本小說網 www.qUAnbEn-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