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所愛
魏之見老婆婆好像陷入了回憶裏，一時放輕了呼吸，然後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石橋。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他怕鬼。”接著老婆婆緩緩開口敘述了起來：“我是個捉鬼的人，膽子大行事磊落，偏偏愛上了一個膽子小，又不夠勇敢的人類，比較可笑的是，他還偏偏是個陰陽眼，能看到許多正常人類看不見的東西，他自小就能看見，所以他就非常怕鬼魂，遇見他的那天，我扭斷了一個魂魄和屍體雙行的特殊類的鬼魂的脖子，他躲在一旁看著，在我扭斷那鬼的脖子的瞬間，他嚇得驚叫了一句，然後我就發現了他。”
“他見我朝他走過去，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吃我，我就笑，然後假裝自己是鬼魂，嚇唬他道，你趕緊給我弄點吃的過來，我就不吃你，然後他就抖抖索索地伸手指了指我身後道，我家就在不遠處，然後又詢問我要吃什麽，我就告訴他，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啊，然後他就一邊抖著身體一邊帶著我去了他家。”
老婆婆說到這裏，嘴角眉眼都彎了彎。
“他一個人住，因為不想曝光自己能夠看見鬼魂這件事情，所以住的偏僻，也拒絕著一些人類靠近，我進了屋子以後，他就開始燒火做飯，我那時候吃泡麵方便麵餅幹這些，難得有人願意給我做飯，還是個膽子小的人，我也就厚著臉皮留了下來。他做了四盤子菜，半鍋米飯，我全部吃完了，最後他就瞪著眼睛看著我，我摸了摸肚子對著他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吃多了，然後他就好奇地開口道，我這一輩子見到這麽多鬼魂，你是頭一個吃人類飯菜的，我就笑，然後拉著他的手指放到了我的鼻子下方道，你試探一下，我有呼吸的，我是人類，隻不過是比較特殊的人類。他在確定我是人類的一瞬間，就徹底鬆了口氣，然後又用雙手捏著我的臉道，你真的是人類，那時候，他那副表情，真是超級搞笑。”
老婆婆說到這裏，再次笑了起來，這次一邊笑一邊咧開了嘴角。
“後來啊，我就經常去他那裏蹭飯吃，我是一個野生藏屍者，沒有人管束，沒有規矩圈著，時不時收個屍體，碰到收到他家附近的屍體的時候，我就過去，他也會熱烈的歡迎我，給我做一桌子菜，然後跟我講他的生活，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我啊，那時候隻是為了見他，才總是去他家附近收屍的。”
說到這裏，老婆婆止住了話頭，然後空氣陷入了安靜。
春季下午的陽光灑在身上，有些微熱烈的暖意。
似乎是躊躇了一會，老婆婆才接著道：“後來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是因為仰慕他才找過來的，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作家，寫了很多有名的書，那個女孩迷上了他的書，後來也愛上了他這個人，你看，那個人明明膽小如鼠，明明沒有一點兒男子氣概，卻又那麽多人喜歡他，哦，也不是那麽多，就我和那個女孩。後來，他和那個女孩談起了戀愛，我也不再過去了，因為我知道，他不需要我了，也不會為我做飯菜了。”
“後來你就離開了嗎？”魏之開口問了一句。
“嗯，我離開了，但是一年以後我經過那附近收屍的時候又再次回到了他的住處，那裏，已經荒蕪破敗，雜草叢生了，我以為他是因為愛而搬走了，於是我推開門，再次踏入了那個屋子，可是，進到屋子裏麵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他死了，魂魄正在世間飄蕩，我揪疼著心，去還原他死亡的真相，一步一步的從客廳到廚房走完整個房間，最後，我坐在那堆鋪滿灰塵的書籍裏哭了起來，我那時候就後悔，後悔，為什麽我要離開。”
“他是因為那個女孩死去的嗎？”魏之聽到老婆婆的嗓音有些顫抖，於是接著開口問了一句。
“是，應該是在我離開後不久，他自殺了，那個女孩得知他能看見鬼魂，剛開始願意去接納和理解，後來日子越長，女孩越恐慌越害怕，直到有一天，女孩瘋了，瘋了以後，就跑了。他更加自責，恐懼，寂寞，然後緊接著，一些新聞媒體就出現在了這間房子的門前，采訪，拍照，他二十多年的安靜在這一刻徹底被打亂，有人說他是高人，有人說他是怪物，他新的小說草稿和已經印刷好的書籍，全部被退回，他的人生，天天麵對的都是記者，他沒辦法出門，沒辦法去找生活的必需品，他在屋子裏麵喝了四天的水吃掉最後的食物之後，他拿刀切了自己的手腕，然後所有的事情，歸於平靜。他的屋子在他死後，回歸平靜，後來傳說，那屋子鬧鬼，說這個怪物陰魂不散，也就沒人願意給他收屍，即使是他還沾親帶故的一些人，聽說了這件事，也沒有一個人過來，帶他的一體去火化，他居住的地方又那麽僻靜，遠離人煙，於是漸漸地，他被人遺忘了，屍體留在屋子裏，魂魄也留在了屋子裏。”
“他看到你回去了吧。”魏之開口道了一句。
“是的，他的魂魄就在那間屋子裏，但是他卻一直躲著我，我哭的時候，他才出來，他跟我說對不起，然後我為他收了屍體收了魂魄，送他去了輪回，可是直至他徹底離開這個人世間，他都不知道，曾經有一個收屍人，貪戀他身上的溫暖與煙火，愛他瑟縮的眼神，與他笑起來的樣子，更愛他為她做的每一頓飯菜。他因為一個女孩的出現，忘了自己本該需要安靜的空間，不能距離人類太近，他因為愛忘了，我因為愛，也忘了。”
老婆婆說到這裏，指了指天空的陽光道：“你說，這白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這些自然的景象能感知到嗎？”
魏之見老婆婆轉移了話題，於是笑了笑，開口回答道：“我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他們自然也是能感受到我們的存在的。”
“哦，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老婆婆說到這裏，再次笑了笑道：“既然一草一木一陽一月都能感知人類的情感，那麽作為人類的他，當初多多少少也能感知到我愛過他吧。”
“嗯。”魏之輕輕地應和了老婆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