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居庸覺得有些冷。這冷,不是寒冷,而是殺氣。

他知道,洞裏每個角落都埋伏著殺手,每個殺手都用刀尖對準了他。

盡管他看不見殺手,但可以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有時候,他從一塊孤零零的石頭邊繞過,他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好像石頭裏會刺出致命而封喉的一劍。

反觀梅山五洞,他們的神情卻坦然得多。

他們失去了武功,同時也感覺不到殺機。

前麵是兩盞特別大的燈,燈光映著一塊弧形的岩石,岩石像一道拱門,拱門上寫著三個飄逸的大字——神女宮。

穿過拱門,前麵已沒有燈。

少女站住,恭恭敬敬地說道:“宮主,他們來了。”

她的聲音雖然不很響亮,但傳得很遠,久久不散。

沒有相當的功力,絕做不到這樣,秦居庸斜看少女一眼,心道:“她年紀輕輕,竟有這等功力,實在了不起。”

她的聲音還沒有消失,對麵深處有人接道:“好吧,帶他們進來。”

“來”字一落,身後的燈全部熄滅,仿佛都被說話之人吹滅似的。

而很快,前麵又有許多燈亮起。

這些燈不是毫無規則的這邊一盞,那邊一盞,而是排成筆直的兩排。

兩排燈中間,鋪著鮮紅的地毯。

依舊是少女在前,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在後。

踏上地毯,秦居庸緊張的心情立時放鬆下來,他不再覺得冷,不再覺得周圍有殺氣。

他們來到一座造型別致的仿佛城堡一樣的房屋麵前,紅地毯從門口一直鋪到房屋裏。

他們站住,因為門口,有一個持刀的黑衣人默默地守著。

黑衣人的刀很亮很白,也很薄。

這是一把很鋒利的刀。

再加上持刀人的臉被黑布蒙著,隻露出兩個黑白相間的眼珠,使得這把刀顯得更加可怕。

少女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小瑤。”

她並沒有說什麽,那黑衣人已讓過一邊。

秦居庸從黑衣人身邊經過時,感覺黑衣人的刀鋒似乎顫了一下。

屋裏很黑,沒有燈。但他們很快從屋裏穿出去。

前麵又是長長的一排燈。

這排燈不像剛才那樣筆直,而是遊蛇一樣彎彎曲曲。

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盞燈下,燈光照著一座低矮的鐵盒一般的小房子。

秦居庸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別無一物,猜想:“難道這就是宮主住的地方?”

少女走到那扇木門前,輕輕敲了幾下,然後輕輕叫道:“宮主。”

木門無聲打開,屋裏燈光暗淡。

少女對秦居庸說道:“秦公子,宮主正替李姑娘治病,你們進去吧。”

秦居庸從門口望進去,隻看見屋裏懸著的一道紅色紗簾。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走進小屋,梅山五洞也隨後跟進。

少女並未進去,而是在他們進去後悄悄關上木門。

紅色紗簾將屋子隔成兩半。

秦居庸在門口時沒有聞到任何香氣,進來之後卻發現屋裏有一股濃濃的香息。

這是一種少女的閨房裏獨有的氣息,芬芳、濃鬱、醉人。

顯然,這是宮主的臥室。

秦居庸不由一陣心跳,他想透過紅紗看清臥室裏的一切,可是薄薄的紅紗將他的視線嚴嚴擋住。

屋裏寂靜無聲,秦居庸愣愣地站著,不敢去掀紅紗,也不知道開口說什麽好。

原本,楊黑和胡則最喜歡胡鬧,現在他們卻一言不發,顯得非常乖巧,就像是懂事的孩子一般。

秦居庸覺得

有些奇怪,轉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看令秦居庸大吃一驚,隻見楊黑、胡則漲得臉紅脖子粗,雙目圓睜,嘴巴一動不動,仿佛竭力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神情甚是可怖。

諸葛青山、宋思樵、馬南安雖非神情可怖,但臉神間也有驚恐。

秦居庸看他們的神情,立時明白,一定是有人點了他們的啞穴,他剛要伸掌拍開他們的穴道,紅簾裏一個聲音淡淡道:“秦公子,你若解了他們的穴道,他們胡說八道,有人會割了他們的舌頭的。”

秦居庸聞言,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想道:“此人定然心狠手辣,說得出做得到,楊洞主、胡洞主就算不胡說八道,但是惹了這個魔頭,同樣會吃更大苦頭,還是不讓他們說話的好。”

可是他心裏仍納悶:這一路之上,自己跟他們都在一起,是誰點了他們的穴道,而他一點也不知道?

裏麵的人仿佛猜到他心裏此刻在想什麽,悠悠道:“是小瑤點了他們的穴道,不過,小瑤也是為了他們好,因為小瑤知道,到我臥室裏的人,凡是在我之前開口的,我一定會將他拿去喂狗。”

秦居庸嘴上不說,心裏卻道:“你也太歹毒了,既然叫我們來,卻要將比你先開口的人拿去喂狗,真是豈有此理!”

隻聽裏麵的人說道:“李姑娘,你又醒了。”

然後就聽到另一個聲音低低叫道:“秦公子……秦公子……”果然是李曼殊的聲音。

秦居庸心中激動,真想掀開紅簾進去看看李姑娘,可是,他不知道裏麵是怎樣的情形,伸手欲拉又止。

“秦公子,小匡說,你答應了我提出的兩個問題,是不是?”裏麵的宮主問道。

秦居庸這才知道那個搶走李姑娘的高手叫小匡,他當然明白宮主說的兩個問題是娶李姑娘為妻和為宮主做一件事,他遲疑著沒有回答。

宮主又道:“秦公子,如果你不願意,我絕不強迫你,我會叫小匡把你送回來的地方去的,不過,李姑娘天生麗質,你能娶這樣美麗的妻子是你的福分。”

秦居庸仍未回答,他現在知道帶他們來的少女便是小匡。

“剛才是李姑娘第三次醒來,在他再次醒來時你要是還沒有決定,那麽,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的命了。”宮主的聲音很平淡,但已變冷。

秦居庸終於答道:“是。”

這是秦居庸進來後說的第一個字。

宮主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都說天下男人皆薄幸,可秦公子卻是有情有義之人,這才不負李姑娘對你的一片真心,你知道嗎,她每次醒來,都念著‘秦公子’三個字。”

秦居庸有些後悔,後悔自己那個“是”回答得這麽晚。

“不過,在李姑娘醒來之前,你還可以改變主意。”神女宮主道。

“為什麽要改變主意?”秦居庸道。

“因為你除了要娶這位姑娘之外,還要替我去做一件事,你才能帶著李姑娘離開神女宮。”

“我知道。”

“萬一你永遠完不成呢?”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完不成,就讓李姑娘永遠留在神女宮。”

“唉……”

宮主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其實,神女宮做不到的事你一樣做不到,你隻是不想李姑娘死,對不對?”

這次,秦居庸很快答道:“對。”

“你真的可以為了她,而不顧自己的生死?”

“我的命本來就是她救的。”

“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她曾救過你的命,不過,現在知恩圖報的人已經不多了。”

“不多並不等於沒有。”

你想不想知道我要你做什麽事?”

“不想。”

“為什麽?”

“因為你沒有救活李姑娘,根本沒有資格讓我為你做事。”

沉默。

過了好一會,宮主才說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時,秦居庸隻覺眼前一亮,那道懸掛的紅簾悄然滑落,紅簾那邊的一切映入他的眼中——

其實,裏麵也很簡單,簡單得令秦居庸也感到意外,裏邊隻有一張床,一張椅子,除此之外,連梳妝台和衣櫥也沒有。

**躺著的便是李姑娘,而椅子上坐著的,就是神女宮宮主。

一盞燈,掛在對麵的牆上。

宮主聚精會神地盯著**的李曼殊,秦居庸隻能看見宮主的側影。

盡管隻是側影,但她的睫毛、鼻尖、嘴唇和下巴組成的優美的曲線令他怦然心跳。宮主居然是一個如此貌美的女子。

不知為什麽,秦居庸感覺到她的周身似乎彌漫著孤寂和憂傷。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宮主說道:“你過來。”

秦居庸又走兩步,並沒過去。

宮主歎道:“難道我真的這麽可怕?”

秦居庸道:“我……”

宮主幽幽道:“說起來,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秦居庸心念如電,遲疑道:“我的大孚靈鷲功……”

宮主點頭道:“沒錯,是我用大孚靈鷲功護住你的心髒,所以你才得以活下來。”

秦居庸絕不懷疑她是在騙他,於是說道:“多謝宮主救命之恩。”

宮主淡淡道:“我救你並不是要你謝我。”

秦居庸想了想,道:“宮主為什麽要救我?”

宮主忽然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救你,那天我在黑穀練功,發現你滾了進來,我知道你中的是青城派的蜘蛛蘭花毒。

“這種毒雖然不會立取性命,但發作起來卻痛楚難忍,那時你昏迷不醒,不知為什麽,我動了惻隱之心,大耗功力將大孚靈鷲功傳輸給你。

“唉!這二十年來,我殺人無數,黑穀裏到處是我殺的人,救人性命卻還是頭一回……”

秦居庸大是駭然,眼前這個看似柔弱而又美貌無比的女子,竟然真的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不由退了一步。

宮主接著道:“你不用怕,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會再殺你的。”

秦居庸忽然想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秦居庸,我已經學會了梅山派的天荒六合,我就不相信你可以殺了我。”心裏這樣想,臉上卻不動聲色。

宮主一直側身對他,從未看過他一眼,但她似乎十分清楚秦居庸心裏在想什麽,隻聽她說道:“秦公子,你已經學會了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梅山派自創派以來,你是第三位能練成天荒六合的人,真是可喜可賀。

“不過,由於你的體內有兩股完全不同的內力,因此天荒六合的威力你最多隻能發揮六成……

“原本,以梅山五洞百年的功力,天下任何人也難抵擋,可是憑借這六成功力便想無敵於天下,這是在做夢。”

秦居庸聽得心驚不已:她好象什麽都知道。

他說道:“你,你原來一直躲在黑洞裏,搶走李姑娘的不是小匡,而是你。”

宮主緩緩搖頭道:“你錯了,我將大孚靈鷲功傳輸給你之後,就一直在這個房間裏。”

秦居庸大聲道:“你騙人,如果你一直在這裏,怎麽知道黑洞裏發生的事?”

宮主並不回答,而是伸出左手,隻聽“嗤嗤”數聲響,數道強勁的指力擊在牆壁上,牆壁緩緩打開,後麵竟是一個黑洞,一股寒氣從洞中撲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