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居庸立時被石壁上的字跡所吸引,這首詩,定是有人用上乘內功寫將上去,或龍飛鳳舞,或大開大闔,或行雲流水,或飄逸柔曼,或沉重笨拙,或力透千鈞,每一字每一句,筆畫間仿佛暗含精深的武學玄機。

秦居庸一看之下,目光便瞬也不瞬,再也移不開,真氣隨著字句的不同而洶湧遊走,永不停息。

他本是武學奇才,再加上他體內功力幾達無人可比的境地,內力愈深,悟性也愈高,常人難以領悟或窺破的武學道理,都能被他一眼瞧出。

秦居庸越看越心驚,這首唐詩四句二十八個字,每一句都是一套空前絕後的武功,每一字則包含著數招變化無端的殺著!

這四句唐詩,由於詩人表達的意念不同,書寫者的心境也迥然有異。

如第一句:“旌旗不整奈君何”,這七個字幾乎是連成一片,一氣嗬成,猶如狂風掃落葉,疾勁而流暢。

“旌”字起筆的一“點”,沉重有力,給人一種頓有千斤重壓之感。

“不”的一“豎”並不剛勁,給人以窒息之感,旁邊的一“點”恰似鐵筆點睛,“點”與“豎”之間,離而不離,落而不落。

那個“河”字則是狂草,直似大江之水,滔滔不絕……

秦居庸真氣激蕩,意隨心動,真氣隨著縱橫的比劃恣肆回旋,直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仿佛突然之間明白了許多久思未解的難題。

宮雪花見他一副癡迷失魄的樣子,驚道:“庸兒,你怎麽啦?”

秦居庸渾然不聞,麵容泛光,看了一遍,又從頭看起,這回,他再也無法站立,身形掠動,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忽而盤旋,忽而凝立,雙手也是忽掌忽拳,忽指忽勾,嗤嗤有聲。

宮雪花雖然武功已失,但她見秦居庸這般模樣,便知他又有什麽重大的奇遇,可是不再打攪他,退到石碑後麵。

秦居庸練得如醉如癡,沉浸在武功與書法的完美境界當中,宮雪花凝神觀看,心中又驚又喜。

隻見秦居庸寫了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寫那二十八個字,比劃越來越長,身形手勢越來越慢,後來隻見秦居庸的指氣擊在石壁上,碎屑紛飛,每寫一字,石壁上便少一字。

待寫到最後那個“坡”字的最後一“捺”,隻聽他一聲清嘯,右掌如刀,從左至右斜斜劃過,有莊嚴肅穆之威勢,又有氣象萬千之變化,真的是“刀劍光芒,電不及飛”,這一“捺”之後,石壁上二十八個字已被他盡皆毀去。

秦居庸仰望中天明月,心情兀自難以平靜,說道:“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將畢生武學傾注於此,今日我卻將他毀去,實是罪過!”

宮雪花從石碑後走出,喜道:“庸兒,你剛才練的是什麽武功?”

秦居庸道:“我也不知是什麽武功,隻覺得這字裏行間有一種武學玄機,觸動我體內真氣,宮主,剛才我手舞足蹈,樣子肯定十分難看。”

宮雪花道:“這首詩如今已被你毀去,你再練一遍看看。”

“是。”秦居庸已將書法中的武功熟記於心,此時施展開來,卻是縱逸沉雄,清剛峭拔,輕柔時如風飄雪舞,厚重處如虎蹲象步,動若狡兔,靜若處子,直看得宮雪花目眩神馳。

猛聽“轟”的一聲,秦居庸最後一筆寫完“坡”字

,隻見巨岩竟被他的掌刀劃出一道兩寸寬的裂痕。

“好功夫!”身後有人嬌聲喝彩。

秦居庸轉身,見宮雪花身邊多了一人,乃是李曼殊。

秦居庸笑道:“你怎麽也來了?”

李曼殊道:“我在那裏一個人等了這麽久,也不見你們出來,便進來了。”

秦居庸道:“你不怕你爹責罰?”

李曼殊道:“跟娘在一起,有娘做主,我便不用擔心了。”

她轉臉望著宮雪花道:“娘,你說是不是?”

宮雪花愛憐地注視著女兒,道:“殊兒跟娘在一起,誰也別想欺負你。”

李曼殊走到石壁前,摸著壁上的裂縫,歎道:“秦大哥,你剛才練的是什麽武功,如此厲害?”

這是李曼殊第一次叫他“秦大哥”。

秦居庸道:“不知是哪位前輩高手留下的武功,可惜字被我毀去了,不然,你也可以練一練的。”

宮雪花道:“庸兒,你給這套武功取個名吧。”

秦居庸道:“這首詩裏有刀法、劍法,也有拳法、掌法、指法,好像無所不包,又融匯貫通,叫什麽好呢?”

宮雪花沉思了一會,道:“這首詩是唐代詩人張祜寫的,詩的題目叫做《馬嵬詩》,就叫張祜馬嵬詩吧。”

“張祜馬嵬詩?”秦居庸道:“這個名字倒很別致,好,就叫它張祜馬嵬詩吧。”說著,又將這套武功施展了一回,最後“坡”字的那一“捺”,此時改用了左手,勢沉力猛的一刀,石壁又裂開一條縫。

秦居庸連番演練,不僅未覺疲累,反而覺得神清氣爽,渾身筋骨血脈說不出的舒暢。

宮雪花笑道:“這真是天意,二十年前,李照海已經猜到這首詩裏可能暗藏玄機,可他一直參不透詩裏的一招一式,今日被庸兒悟出,真是可喜可賀。”

頓了一頓,又道:“如今詩文被毀,方今天下,能使這種武功的,就隻有庸兒你一人了。

“不過,你之所以練來如行雲流水,毫不費力,我想是因為梅山五洞將一百多年的天荒神功輸給你的緣故。

“你的內力如此之深,才會事半功倍,否則,這石壁上的武功早被他人悟出了。”

提到梅山五洞,秦居庸這才醒悟,已好長時間沒聽到他們的嬉鬧聲了。

三人來到荔枝樹下,卻哪裏還有他們的影子。

秦居庸大吃一驚,叫道:“楊兄弟,胡兄弟!”

四周寂靜,無人應聲。

李曼殊叫道:“宋洞主,馬洞主!”

仍是無人應聲。

宮雪花皺眉道:“他們會到哪裏去?”

這時,空中傳來“呀呀”幾聲鳥叫,三隻飛雁從頭頂飛去。

大雁鳴叫聲未已,又聽得“嗖嗖”兩聲,似有兩枝利箭從山坳射出,利箭劃破長空,嗚嗚聲響,不偏不倚,正中大雁頸中。

三頭飛雁淒叫著一齊墜落。

兩箭三雁,這射箭人的身手,實是高深。

秦居庸等三人均麵色一變,他立時想到那日在船上啞巴婦人飛刀射鷹的情形,正欲朝大雁墜落之處掠去,忽聽另外一個方向傳來腳步聲。

秦居庸內力精深,一裏以外的響動他都能聽見,凝神又聽了片刻,

發覺那腳步聲有三四個人,且往這邊而來。

“深更半夜,有人到這裏幹甚麽?”他略一沉思,一手抓住李曼殊,一手抓住宮雪花,雙足一蹬,施展輕功,飄飄然上了荔枝樹。

三人剛剛藏身好不久,那腳步聲已到了前麵不遠,秦居庸暗暗道:“看來這些人的輕功也是一流。”三人怕被他們發現,趴在樹上一動不動。

不久,那些人已經來到跟前,秦居庸透過樹枝的葉縫往下看,見到了四個黑衣蒙麵人。

雖然月色清朗,但他們蒙住臉隻露出兩隻眼睛,不過,他們一開口秦居庸就知道,這幾個人正是那夜在白河鎮客棧要殺宮雪花的人。

隻聽一人說道:“上次沒做好,聖姑甚是生氣,宮主下了死令,無論如何不能讓宮雪花回到李家堡。”

另一人道:“我跟隨宮主十幾年,也是第一次見宮主發這麽大脾氣。”

又一人道:“宮主說,讓我們在楊貴妃的墓地周圍埋伏,也許宮雪花會到這裏來。”

聽到這裏,秦居庸驚道:“他們的宮主真是神機妙算,竟知道我們會到這裏來!”

隻聽先前那人道:“今夜是八月十三,還有一天,天下英雄必將鏟平李家堡,到時候聖姑就可以稱霸武林了。”

另一人道:“聖姑武功絕頂,為何不早日稱霸武林,一定要等到八月十五之後?”

第三人接道:“我想聖姑也是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要等到八月十五天下英雄和李家堡鬥得兩敗俱傷時才雷霆一擊,大功告成,對不對?”

另外一人沉聲道:“不要胡猜,宮主怎麽說,我們便怎麽做!”

聽到這個聲音,秦居庸隻覺李曼殊渾身一顫,仿佛突遭雷擊似的,張口就要驚呼,秦居庸手臂不動,手指微曲,嗤的一下,點了她的啞穴。

饒是如此,由於荔枝樹承受三個人的重量,還是微微晃了晃。

幸好恰巧這時刮了一陣大風,整棵樹也搖晃起來,不然肯定被黑衣人發覺了。

秦居庸很奇怪李曼殊為何心情突變,此時不能發聲,哪怕是很小的聲音也不能,他又很想知道原因,忽然他想起那次在楓林集江心亭,他們也是不能說話,而在彼此的手掌上寫字傳達心意,於是他在李曼殊的掌心寫道:

“你發現了什麽?”李曼殊很快在他掌心寫道:“他是陽伯雍。”

秦居庸寫道:“陽伯雍是誰?”

李曼殊寫道:“他是我的四姐夫,沒想到他是內奸。”

秦居庸馬上想起,剛才沉聲說話之人正是那天說他已經掌握了李照海芙蓉劍和其他三個女婿每個人武功中破綻的人,恍然道:“怪不得他會那麽說,原來他是李文殊的未婚夫陽伯雍,據說他是衡山派的第一高手,劍術了得,已得了掌門莫老大的真傳。”

他在李曼殊手掌心寫道:“那天在白河鎮客棧,也有他。”

李曼殊寫道:“那時我已經昏迷,所以沒有看出來。”

她很快又在秦居庸掌心寫道:“你下去抓住他,叫爹爹發落。”

秦居庸寫道:“不可,現在絕不能打草驚蛇。”

過了一會,李曼殊寫道:“也好,那我們如何將情況告訴爹爹?”

秦居庸想了想,寫道:“先看情形再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