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鞍上那人見他不理睬自己,也是心中氣惱,不由分說就一鞭抽了過來。

嶽小玉的心情本來就已經很不好,這時候無緣無故給人抽了一鞭,更是怒火上衝。

他立刻轉身,怒視著馬鞍上那人。

隻見那人也甚年輕,大概隻之有十五六歲年紀,是個神氣十足的錦衣少年。

嶽小玉怒道:“你為甚麽打人?”

那錦衣少年雙眉一揚,冷然道:“你敢不理睬我,自然該打!”

嶽小玉怒火更熾,衝前想把錦衣少年從馬鞍上拉下來,但他還沒有沾到人家的衣衫,下

顎又已給錦衣少年飛一腳踢個正著。

錦衣少年哈哈大笑,道:“不知好歹的小無賴,現在總算知道我的厲害吧?”

嶽小玉知道打不過對方,隻得強忍著這一口氣,道:“我看得出你是練過武功的,你厲

害,你好本領,我現在的確不是你的敵手,但總有一天,你也會嚐試一下被人毒打的滋

味。”錦衣少年冷冷道:“我隻不過隨便踢了你一腳,算不上是甚麽毒打,瞧你這副賤相,

一定是想再吃吃苦頭,才肯告訴我小師妹的下落。”

說著,飛身下馬,又要再向嶽小玉動手。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嶽小玉的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嶽小玉吃了一驚,急忙回頭望去,立刻就看見了一個年紀和他不相上下的藍裙少女,正

在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嶽小玉給這少女望著,不由心中一蕩,暗叫道:“啊呀!這是從那裏跑出來的小仙女?”原來這少女長得明眸皓齒,容貌漂亮之極,嶽小玉雖然年紀細小,居然也有點神魂顛

倒的感覺。

“你……你是誰?”嶽小玉也怔怔地看著她。

藍裙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姓穆,叫穆盈盈,你呢?”

嶽小玉還沒有回答,那錦衣少年就已怫然不悅地道:“他隻是一個小無賴,連跟你談一

句話都不配!”

穆盈盈冷哼一聲,道:“師兄,你又在欺負人了。”

錦衣少年冷冷道:“誰說我欺負他?隻不過這小無賴太沒禮貌,所以我才出手教訓教訓

他而已。”

嶽小玉瞪著他,卻沒有反駁。

但穆盈盈卻說道:“你有甚麽資格去教訓別人?簡直是笑話!”

錦衣少年吸了一口氣,道:“不要再為這點小事羅嗉,現在時候已經不早,我們該回去

了。”

穆盈盈道:“但你打傷了這位小哥兒,豈可一走了之?”

嶽小玉忙道:“我沒有受傷。”

穆盈盈道:“還說沒受傷,瞧,連下巴都給陽腫了。”

嶽小王道:“這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就算整個下巴都給踢走了,我還是可以活下去

的。”

穆盈盈暝嗤一笑,道:“若連下巴都不見了,那就很不好看了。”

錦衣少年冷冷道:“這小無賴的尊容,本來已經很不好看。”

穆盈盈“呸”了一聲,道:“難道你又長得很帥朧?”

錦衣少年傲然這,“由算不壞-”

穆盈盈道:“但你的心腸卻壞極了,簡直和你師父一摸一樣。”

錦衣少年臉色陸地一沉,道:“甚麽你師父我師父,我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父。”

趙盈盈冷冷道,“我才不跟你的師父練武功,他是個……”

“住嘴!”錦衣少年立刻喝止道:“你竟敢在背後說師父的壞話。可知該當何罪?”

鱉盈盈脹千了臉,道:“我可沒說過甚麽,你不要查柱我-”錦衣少年狡獪地一笑,

道:“我當然不會冤枉你的,但你現在必須要聽我的話,跟我回分舵去。”

穆盈盈一跺腳,說道:“真是煩死人了!”

嶽小玉看著她,不禁越看越是出神。

他很希望可以再看她幾眼,但錦衣少年卻已催促她上鞍,兩人共騎一馬,瞬即絕塵而

去。

蹄聲很快就消失了,天地間又再回複了一片靜寂。

嶽小玉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彷佛活在無數夢境之中。

夜色蒼茫,嶽小玉的肚子餓了。

他漫無目的地,沿著一條寂靜的小路向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座鎮甸之中。

嶽小玉實在是很餓了,他真想好好大吃一頓。

正當他在街上徘徊之際,忽然背後有人伸手抓住他的脖子。

嶽小玉吃了一驚,想要掙脫,卻是談何容易。

“嘖嘖嘖,你害怕成這副樣子,準是做了不少虧心事!”背後那人終於放手,笑嘻嘻的

繞到嶽小玉麵前。

嶽小玉定睛一看,隻見那人頭發焦黃,顎下胡子稀稀落落,背上又負著一個藥囊。正是

言行古怪,醫術卻高明絕頂的公孫咳。

呂小玉一怔,道:“你怎會在這裏?”

公孫咳捏了捏他的鼻子,道:“這一句話,該由我來問你才對。”

嶽小玉歎了口氣,道:[我現在已經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了。”

“流浪漢?”公孫咳一怔,接著卻哈哈大笑起來,道:“你現在的年紀有多大?就算真

的無家可歸,到處流浪,也隻能算是流浪小孩而已。”

嶽小玉板著險,悻悻然道:“老子的心情不好,絕不欣賞閣下所開的玩笑。”

公孫咳嘻嘻一笑,道:“怎麽越說越老氣橫秋了?照不才看,你絕不是那種器量狹小的

人,喂!我的肚子饑了,你說怎辦?”

嶽小玉心想:“後麵這兩句話,已與老子心中所想的不謀而合。”

隻見公孫咳在身上左搜右刮,顯然是想找點銀兩出來,嶽小玉直瞪著他,心裏隻盼望他

身上有越多銀子就越好。

誰知公孫咳在自己的身上搜刮了半天,最後才苦著臉道:“我已找得很清楚了,連一兩

銀子也沒有。”

嶽小玉登時為之泄氣,道:“沒關係,咱們去偷好了。]“偷別人的銀子?”

“不,是偷東西吃。”

“這是犯法的!”

[借又如何?”

“人家又不認識咱們,誰肯借?”

“唉,那麽隻好捱餓了?”

公孫咳歎了口氣,道:“瞧你這副樣子,看來也一定和我一樣,身上連一兩銀子也沒有

了。”

嶽小玉道:“我是個窮小子,身無分文那是十分合理的,但閣下身為武林一大神醫,居

然也是囊空如洗,那就未免太嗚咽了。”

公孫咳咳了兩聲,道:“不才的確是囊空如洗,其實,在半個時辰之前,我身上還有六

十兩銀子的,但剛好遇上了兩個債主,各還三十兩正,所以就連一兩銀子也沒有了。”

嶽小玉怔怔地瞧著他,道:“你欠下人家許多錢債嗎?”

公孫咳笑了笑,道:“不算多,就比剛才那兩個人來說,我總共才欠他們八千三百六十

兩,現在還了六十兩,那麽就隻剩下八千三百兩而已。”

嶽小玉吃了一驚,道:“八千三百兩而已?你怎麽會欠下他們這許多錢的?”

公孫咳眨了眨眼,笑道:“不借白不借,反正他們有的是錢,若不借點來使用,又怎對

得起公孫咳的列祖列宗?”

嶽小玉道:“就算人家富甲一方,也未必肯借八千多兩給你呀!”

公孫咳道:“他們若不肯借,我就不替他們治病。”

嶽小玉恍然大悟,道:“老子明白了,原來這是治病的診金!”

“不是診金。”公孫咳搖搖頭,道:“因為不才的師父是條驢子。”

“驢子?”嶽小玉一呆,半晌才問道:[那是甚麽意思?”

公孫咳歎了一聲,道:“驢子是十分頑固的,我師父就是這種人。]嶽小玉道:“是不

是他規定你替人治病,一律不能收取診金?”

公孫咳道:“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超過一百兩這個數目。”

嶽小玉舌頭一伸,道:“一百兩銀子也不算少了,難道你還嫌少嗎?”

公孫咳道:“對於貧苦人家來說,一百兩當然是個很要命的數字,但對於那些腰纏萬貫

的钜賈,一百兩簡直就連九牛一毛都比不上。”

嶽小玉歎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了。”

公係咳道:[這可不是嗎,好像花鷹、花鶴這兩個混球,倘若每人隻收取一百兩診金,

那真是太不公平了。]嶽小玉吃了一驚,道:“你說的花鷹、花鶴,是不是鷹鶴門的兩位掌

門?”

公孫咳道:“不是他們又還會是誰?嗯,你也認識這兩個混球嗎?”

嶽小玉悻悻然道:“這兩個惡賊把我爹逼得走投無路,我巴不得在他們的鼻子上各打三

百大拳!”。

公孫咳笑了笑,道:“你就算真的動手,也隻能各打三百小拳而已,說句老實話,你現

在年紀還很細小,不要動不動就想揍人。”

嶽小玉道:“不是我想揍人,而是許多人都想揍我。]公孫咳道:[你太頑皮,到處惹

是生非,自然會闖禍。]嶽小玉冷笑了一下,道:“人在江湖,又有誰可以獨善其身?”

公孫咳怔了一怔,繼而點頭道:“你這句話雖然不錯,但百忍成金,能忍讓一下的時候

還是盡量忍讓忍讓的好。]嶽小玉道:“不要老是說我,就以你老兄為例,你是否凡事皆可

忍讓到底?”

公孫咳幹咳兩聲,道:“那當然是要看情況而定的。”

嶽小玉道:“那花鷹和花鶴,曾經患過甚麽病?”

公孫咳道:“兩年前,這對混球兄弟跟隴北三毒火並,結果都中了毒,又受了傷,若不

是遇上我這個神醫,隻怕早就嗚呼哀哉去也!”

嶽小玉冷冷道:“這對兄弟害人匪淺,你若不救他們,反而會是一件莫大的功德。”

公孫咳歎道:“但當時不才身無分文,而且又想借點錢給朋友,所以也就隻好救了他們

再說。”

嶽小玉道:“既已身無分文,居然還想借錢給朋友。”

“就是這樣才要命!”公孫咳道:“正是人窮屋漏井水涸,楣運來時萬事哀,偏偏這對

對混球兄弟雖然作惡多端,但卻滿身銅臭,不才大可以在他們身上刮個一萬幾千,以應燃眉

之急。”

嶽小玉歎道:“人等錢用的時候,就會甚麽都做得出來。”

公孫咳道:[但先師早有明訓,診金絕不能超過一百兩銀,所以我隻好向花鷹、花鶴兩

人借了八千多兩,然後又再借給了朋友。”

嶽小玉道:“花鷹、花鶴曾經向你討過債沒有?”

公孫咳冷冷道:“他們怎麽敢向我討債?但剛才我遇見這對混球,不清還一點債務實在

說不過去,所以就把那六十兩都還給了他們。]嶽小玉道:“他們怎會在乎這六十兩銀?]

公孫咳道:“他們當然不會在乎六十兩銀子,但我若不還一點點,自己卻會感到不好意

思。”

嶽小玉歎道:[但現在又怎樣了?咱們都身無分文,豈不是快要餓死嗎?”

公孫咳搖頭道:“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想辦法就行了。”

嶽小玉道:[你有甚麽辦法?”

公孫咳想了想,道:“借不是辦法,偷也不是辦法,依不才之見,最好的辦法莫如

搶!]“搶?”嶽小玉皺了皺眉,道:[這還不是一樣犯了王法嗎?]公孫咳笑了笑,道:

“這倒要看看搶劫的對象是誰了。”

嶽小玉陡地“啊”了一聲,叫道:“我明白了,咱們是不是去做賊阿爸!”

[輕聲一點。”公孫咳蹙著眉,道:“賊阿爸也是賊,若給別人知道了,一樣吃不了兜

著走。”。

嶽小玉生性頑皮,聞言大感興趣,道:“你有甚麽打算?”

公孫咳道:[在這鎮甸裏,有一個秘密幫會的分舵,咱們若搶殺進去,多不敢說,一千

幾百兩銀子是肯定可以唾手得到的。”

嶽小玉點點頭,道:“有一千幾百兩銀子,足夠花費有餘了。”

公孫咳沉吟半晌,說道:“憑我的武功,搶殺進去那是不難的,但你不懂武功,人又細

小,若進入分舵裏隻有送死的分兒。”

嶽小玉不禁大為泄氣,歎道:“我早就知道自己窩囊得緊,甚麽事情都做不出來!]公

孫咳道:[不要緊,你還年輕,就算從明天才開始練武,將來仍然前途無可限量。”

嶽小玉說道:“但今晚卻隻怕要餓死了。”

公孫咳道:[有不才在此,又豈會餓死了嶽小哥兒?”

嶽小玉苦著臉,道:“就算不餓死,也會憋死。”

公孫咳道:“你也很想參加這一次搶劫?”

嶽小玉道:“你既去得,我也要去,就算死在賊巢裏,我也絕不埋怨。”

公孫咳哈哈一笑,道:“難得你人小誌氣高,又夠膽識。好!這次我和你一塊兒去,你

若死了,不才也絕不獨活。”

嶽小玉連忙搖搖頭,說道:“千萬不可!”

公孫咳道:[為何不可?”

嶽小玉道:[小嶽子生死何足論?但公孫兄是當世不可多得之神醫,你若陪著小嶽子一

命嗚呼,將來不知有多少病人會死在庸醫之手,正是一人身係千百人之安危,所以小嶽子可

以死,但公孫咳兄卻一定要長命八百歲,多福多壽。”

公孫咳不由大笑,道:“居然給你抽著後腿了,好,我答應你長命八百歲就是了。”

兩人談笑甚歡,似乎都已忘記了饑腸轆轆的滋味。

這裏是興雲鎮,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約莫有五六百戶人家。

公孫咳帶著嶽小玉,左轉右轉,走到了一條大街上。

在這條大街上,有一家很大的鏢局,隻見門外插著一稈黃緞大鏢旗,右麵繡著一隻貔

貅,而左麵則繡著一個鬥大的“樊”字。

在這支鏢旗旁邊,有一塊橫匾,上麵黑底金漆寫著“南開鏢局”四個大字。

嶽小玉四周打量了一眼,道:“這鏢局似乎來頭不小。”

公孫咳點點頭,說道:“不錯,在中原武林,南開鏢局可算得上是第八流的鏢局。”

“第八流的鏢局?”嶽小玉楞住。

“是的,第八流的鏢局總比第九流的鏢局好一點點。]公孫咳拈著胡子慢慢的說。

嶽小玉呆了一呆,道:“但看它的氣派,似乎相當不錯呀!”

公孫咳冷冷一笑,道:“你憑甚麽認為它的氣派不錯?”

嶽小玉道:[這鏢局規模宏大,占地廣闊,連鏢旗和牌匾也很壯觀。”

公孫咳冷冷道:[那又有甚麽用?就算用皇宮來做鏢局,倘若鏢師們都是酒囊飯袋,仍

然隻能算是飯桶鏢局而已。”

嶽小玉“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這鏢局外表看來輝煌,其實鏢局並沒有真正了

不起的高手押陣。”

公孫咳頷首道:“不錯,這鏢局的總鏢頭叫樊金武,外號人稱“鐵貔貅],這廝看來高

大威猛,但手底下的功夫卻是第八流貨色,所以這南開鏢局在江湖上是沒有甚麽名氣的。]

嶽小玉摸了摸腦袋,道:“但南開鏢局和那秘密幫會的分舵又有甚麽相幹?”

公孫咳緩緩道:“因為那秘密幫會看中了這間第八流的鏢局,故利用它作為分舵。”

嶽小玉這才恍然大悟,道:[這主意倒不錯,的確很容易掩人耳目。”

公孫咳冷笑道:“要遮掩別人的耳目也許還可以,但不才消息靈通,早就知道這鏢局內

有乾坤!”

嶽小玉道:“那樊金武會不會和那秘密幫會有甚麽關係?”

公孫咳道:“就算本來沒有關係,現在也必然變得大有瓜葛了。”

嶽小玉問道:“那秘密幫會叫甚麽名字?”

公孫咳道:“夫人幫。”

嶽小玉一怔,道:“夫人幫?難道幫中上下,全都是女子?”

公孫咳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他們的武功也參差不齊。]嶽小玉大奇,道:

“既然有男女,怎麽又會叫夫人幫?難道幫主是個女子嗎?”

公孫咳說道:“這個不才就不大清楚了。”

嶽小玉道:“怎麽?你對夫人幫的事情並不怎樣了解?”

公孫咳道:[隻能算是略知一二。]嶽小玉楞了半晌,說道:[隻是略知一二,咱們就

潛進人家的分舵裏去做賊阿爸?]公孫咳微微笑道:“誰叫咱們又窮又餓?”

嶽小玉道:[你肯定這分舵裏一定有銀兩存放著?”

公孫咳道:“一千幾百兩,絕對不會有問題。”

嶽小玉道:“你有把握可以成功?”

公孫咳道:“隻要沒有差池,咱們就一定可以功成身退,然後一起去大快朵頤可也!”

嶽小玉大是興奮,道:“好,就照這麽辦。”

公孫咳望了他一眼,道:“你騎在我的肩膊上,咱們先潛進鏢局裏再說!”

就是這樣,嶽小玉跟著公孫咳夜闖南開鏢局。

公孫咳輕功之高明,遠在嶽小玉想像之上。

嶽小玉雖然騎在他的肩膊上,但他仍然輕巧得像是一隻燕子,一下子就飛越過了高達丈

二的圍牆。

在圓牆後麵,是一座鋪滿了細沙的練武場,隻見場上兵器架一排一排地並列著,在夜色

中看來倍添森嚴肅穆的氣氛。

嶽小玉心中暗道:“瞧這等氣勢,那樊金武似乎不像個真正的飯桶。]公孫咳進入鏢局

後,再也沒有說話,隻是背著嶽小玉不斷地向前走。

這南開鏢局既深且闊,公孫咳總共穿過了五六道樓台,才在一座大花園的水池旁邊蹲了

下來。

嶽小玉也立刻俯伏著,動也不動。

隻見在那座園子裏,有兩個人正在燈下練劍。

他們的身形並不怎樣高大,但身手卻都十分了得,但見兩人劍來劍往,在劍風不斷呼哮

之下,連掛在樹上的燈籠也被影響得燈火搖曳,明暗不定。

嶽小玉不由看得有點癡了。

雖然有燈光,但由於兩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以致嶽小玉根本無法看得清楚他們的容貌。

而距離這兩人不遠之處,又有一個白衣老掃,正在全神貫注地凝視看他們。

這白衣老婦的雙眼好陰森,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龐,完全沒有半點表情。

燈下兩人舞劍更急,隻聽得“刷刷”之聲響起,無數樹葉被劍氣逼跌下來。

落葉四散飛舞,但卻沒有一片掉在白衣老婦的身上。

隻見她身外彷佛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可以把每一片飛過來的落葉擋開。

嶽小玉不明所以,心中自然不免暗暗稱奇,隻有公孫咳心中有數,知道這白衣老婦內力

修為極高,所以才能在全身靜止不動的情況下,憑氣功把落葉擋離開去。]公孫咳呆住了,

連他那樣的人也不禁為之呆住。

雖然,他早已知道這南開鏢局裏大有蹊蹺,但他還是料想不到,在這種小鎮甸裏,居然

會隱伏著一個那樣厲害的武林高手。

公孫咳雖然見多識廣,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他還是想不出這老婦到底是甚麽來曆。

對於這神秘的“夫人幫”,公孫咳不禁又要重新作出估計。

舞劍的兩人,有如穿花蝴蝶般翻飛騰躍,嶽小玉越看越是激賞。

他心中暗道:“小嶽子若有這等身手,那可不愁被人欺負了。”但心念一轉,又自尋

思:“常言道:一山還有一山高,就算練到這兩人一般身手,隻怕還是會吃敗仗的。”

他越想越遠,不禁又再想到:“要就不練武功,倘若練了,就一定要練成一等一的上乘

武學,縱然未能天下無敵,最少也要十戰九勝,那才夠意思。”

想到這裏,隻覺得血氣上湧,恨不得馬上就開始練功。

但他現在連師父也沒有,練功二字,卻又是從何談起?

嶽小玉忽然有點前途茫茫的感覺。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練劍的兩個人已停止下來。

嶽小玉忽然傻住了,因為直到這時候,他才能看清楚這兩個人的麵貌。

他險些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他怎樣也想不到,在這園子裏練劍的兩個人,原來就是穆盈盈和那錦衣少年!

那錦衣少年是穆盈盈的師兄。

那麽,眼前這個白衣老婦,是否就是他倆的師父?

嶽小玉不知道。

本來這一件事情,是和嶽小玉完全沒有半點關係的,但不知怎樣,他現在很想知道答

案。

穆盈盈和那錦衣少年使完劍後,就走到白衣老婦麵前,神情恭謹地站立著。

白衣老婦目光如電,首先環掃了兩人一眼,然後良久才道:“這就是你們師父教的劍

法?”

兩人同時點頭,道:“是的。”

白衣老婦冷冷一笑,目注著錦衣少年道:[這一手劍法,你練得相當嫻熟,但卻也僅限

於此而已。”

錦衣少年吸一口氣,道:“師伯是不是說弟子內力不行?”

白衣老婦道:“當然不行,簡直比師伯想像中還差了一大截!”

錦衣少年道:[弟子已盡力練功,從來不敢偷懶。]白衣老婦哼了一聲,道:“你練的

本是魔功,既從偏途入手,又怎會到現在還滯留不前?”

錦衣少年道:“想必是弟子資質愚鈍,故而成就有限。]白衣老婦沉聲道:[你資質如

何,師伯心中有數,不必你來說教。”

錦衣少年吃了一驚,忙道:“弟子不敢!”

白衣老婦麵罩寒霜,道:[練劍之道,氣為根本,你隻練熟劍招,成就必然大打折

扣。]”

錦衣少年給她說得臉色鐵青,隻好垂頭不語。

白衣老婦目光一轉,凝視在穆盈盈的臉龐上,道:“你師父近來有沒有再教你甚麽新的

劍招?”

穆盈盈搖搖頭,道:“沒有啊!”

白衣老婦歎了一聲,道:“這幾年來,他為了要練功,好像甚麽事情都不想管了,連傳

授武功這種事,也要我代勞,真是荒謬!”

穆盈盈道:“師伯對我們好,我們是十分明白,也十分感激的。”

白衣老婦聽見這兩句話,似乎很是高興,笑道:“師伯老了,能夠在晚年和你相處多些

時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對穆盈盈說話,她的聲音聽來柔和得多了。

但也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大吼一聲,直闖而進。

這大吼之人聲如破鑼,步履如飛。

公孫咳不由心中暗叫一聲慚愧。

如此闖進來,本是公孫咳原先想幹的事,但現在,他卻隻是帶著嶽小玉潛伏在一個角落

裏而已。

“老虔婆,久違了!”這人聲音難聽,說話也是同樣粗俗。

隻見這人大概六十歲左右年紀,穿看一身灰衣,腰間掛看一把刀柄上纏滿了花布的刀。

白衣老婦瞪看一雙眼,似是感到有點詫異,道:“老虱子,你還沒有死?”

灰衣老人幹笑一下,道:“沒有你陪著,我又怎肯獨個兒走上黃泉路?”

白衣老婦冷冷一笑,道:[二十年前,你就已經是一個挺夠混帳的人!”

[現在呢?”

“更混帳百倍!”

“哈哈,我不介意。”灰衣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你了。”

白衣老婦冷哼一聲,道:“沒頭沒腦的,恭喜我甚麽?”

灰衣老人道:“我恭喜你得到了玉山羊。”

(此處完全看不清楚)

難道那隻弄得滿城風雨的玉山羊居然落在這老婦手裏嗎?]隻見白衣老婦臉色一沉,冷

然道:“老虱子,甚麽玉山羊玉山豬?我不懂你在說甚麽!”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老虔婆,咱們心知肚明就算了,想不到像老朱那樣老辣的家

夥,居然也會栽倒在你的手裏。”

白衣老婦怒道:“是不是神經病?”

灰衣老人道:“我也想自己發發神經,那樣反而會輕鬆得多,但可惜我這個人生來命

賤,從兩歲開始,腦筋就一直清醒得不得了。”

白衣老婦皺著臉,冷然笑道:“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到底想怎樣?”

灰衣老人道:“把玉山羊交出來,大家還是一場好朋友。”

“胡說!”白衣老婦鐵青著臉,道:“我沒有你這種朋友,也沒有甚麽玉山羊!”

“師伯……”穆盈盈忽然叫了一聲。

但她還沒有說下去,那白衣老婦已倏地喝止,道:[這是大人的事,你不要插嘴!”

“但”穆盈盈卻還是想說下去。

可是,白衣老婦又已瞪看她說道:[這件事情,師伯自有分寸。”

那灰衣老人目光收縮,視線落在穆盈盈的臉上,道:“小娃娃,你知道甚麽,不妨直說

出來,是不是你曾經看見你師伯捧著一隻玉山羊?]穆盈盈搖頭道:“不,師伯沒有甚麽玉

山羊。”

白衣老婦氣得直跺腳,厲聲喝道:“你甚麽話都不必說,給我站開一旁!”

穆盈盈被老婦疾言厲色地責罵,不禁兩眼殷紅,連櫻桃小嘴也扁了起來。

嶽小玉心中大是不滿,暗罵道:“這老虱子真沒說錯,果然是個老虔婆,盈盈又沒做錯

甚麽事,竟然也要大大的挨罵。”

隻見那灰衣老人幹笑兩聲,又道:“紙總包不住火,依我看,你還是把玉山羊交給咱

們,免傷和氣的好。]白衣老婦盯著他,冷冷道:“甚麽你們咱們的,倒不知道尊駕近來又

和些甚麽人混在一起。”

灰衣老人嗬嗬一笑,道:“你是個有見識的人,相信總該聽過神通教這個組合的名字

吧?””衣老婦搖搖頭,冷然這:“請恕老婆子孤陋寡聞,甚麽神通教,我還是頭一道聽你提

起過。”

灰衣老人又是一陣大笑,道:[這也難怪,這幾年來,你韜光養晦,潛心苦練劍法,對

江湖中事不聞不問,所以才會忽略了這一個江湖組合的成立。”

白衣老婦道:[不管你是神通教還是神經教,總之給我快滾!]灰衣老人微笑,道:

“要我離去,那是不難的,隻要把玉山羊交出來,就算你用八十條牛也拉我不住。”

白衣老婦冷笑道:“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就算我擁有甚麽玉山羊,也絕不會雙手奉送給

你這個可惡的老虱子!”

灰衣老人麵色倏地沉下,道:“老虔婆,你太不識時務了。”說著,左手一揮,身後兩

旁突然同時閃出數十條黑影。

嶽小玉暗叫一聲,道:[這番苦也!”這時候他心中叫苦,居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

心著穆盈盈的安危。

公孫咳也看出形勢不對,想不到這一次夜闖夫人幫分舵,居然會遇上如此熱鬧的情景。

若是換上別人,恐怕早已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魚,但公孫咳本來就是個喜歡東闖西蕩

的江湖異士,休說如今正在隔岸觀火,就算這場烈火燒到自己的眉毛上,他也是絕對不會離

開的。隻見在眨眼之間,園子裏已出現了四五十個黑衣漢子。白衣老婦卻是毫無懼色,隻是

冷冷一笑,道:“難怪你如此蠻橫,原來早已有備而來。]灰衣老人說道:“事非得已,尚

祈察諒。”

白衣老婦冷冷道:[人數的確不少,但隻怕都是酒囊飯袋。”

灰衣老人道:“老虔婆,你真要逼咱們動武?”

“廢話!”白衣老婦怒道:你本來就沒有把我放在眼內,玉山羊是肯定沒有的了,要就

把我這條老命拿去。”

灰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不敢!”

“敢”字甫出口,忽聽“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在黑暗中竟然有無數弩箭,從四方八

麵向灰衣老人和那些黑衣漢子射了過來。

嶽小玉雖然距離較遠,並未受到那些弩箭的威脅,但驟然間驚見這等場麵,也是不禁為

之嚇得麵色發白。

隻見弩箭齊發之下,那些黑衣漢子登時連聲慘叫,轉眼之間,最少有五六人倒了下去。

但卻也有不少黑衣漢子揮動兵刃,向前衝殺出去。

能衝殺出去的,都是身手較高者,隻聽見喊殺之聲齊齊響起,園中又湧出了另一批白衣

漢子。

公孫咳歎了口氣,對嶽小玉道:“這下子可變成大混亂了!”

嶽小玉道:“咱們卻是如墜五裏霧中,你說該怎麽辦?”

公孫咳道:“咱們在這裏遲早會被人發現,我懂武功,自然是不怕他們的,但在這等大

混亂的場合裏,要照顧你卻大大的不容易。]嶽小玉道:[我不打緊,但那穆盈盈身在險境——

]說到這裏,不知如何居然麵上一熱再也接不下去。

公孫咳“咦”了一聲,道:“原來你認識那個老婆婆,還知道她的名字?”

嶽小玉忙道:“我不認識那個老虔……婆。”

公孫咳一怔,繼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擔心那個小妮子。”

嶽小玉訕訕一笑,道:“公孫兄休要誤會,小嶽子並非有甚麽歪心。”

“誰說你有甚麽歪心了?”公孫咳嘻嘻一笑,道:“照不才看,你的心腸實在是好得無

以複加哩!”

嶽小玉雖然精靈俏脫,但給公孫咳調侃了幾句,也不禁為之臉上一紅。

但嶽小玉的麵皮畢竟還不算太薄,在臉色一紅之後,接看大聲道:“我喜歡她,所以也

擔心她的安全,那又怎樣了?”

這一下子,反而令公孫咳為之怔住了,過了片刻,他才拇指一豎,道:[小子,你有

種!]話猶未了,已有兩把鬼頭刀向公孫咳迎麵砍了過來。

公孫咳“嗯”的一聲,倏地身形一矮,急迅地出手點住了兩個人的穴道。

那是兩個白衣人。

公孫咳背看嶽小玉突然出現,使白衣老婦為之一楞。

但更詫異的,卻還是穆盈盈,她一看見嶽小玉,就忍不住失聲叫道:“你怎麽也在這裏

嶽小玉嘻嘻一笑,道:“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我就來了。”

錦衣少年大怒,喝道:“打死你這個小雜種!”

公孫咳也大喝一聲,道:“咱們是幫你們來著的,可不要狗咬呂洞賓。]錦衣少年冷笑

道:“誰要你們來助戰,真是荒謬絕頂!”

那白衣老婦倏地罵道:“在這緊要關頭,還拌甚麽嘴!”

嶽小玉哈哈一笑,盯著錦衣少年道:“還是你師伯識得大體。”

錦衣少年麵色一寒,公孫咳卻道:“小嶽子,你也少說風涼話。”嶽小玉聽見這句話,

才肯停住了口,但麵上表情看來卻還是十分神氣。

這時候,灰衣老人已和白衣老婦動上了手。

灰衣老人已拔刀在手,眼神也已彷佛凝結成了冰石,顯然他已經動了殺機。

白衣老婦手裏沒有兵刃,但眼神卻已冷厲得像是劍鋒。

突聽“嗖”的一聲,灰衣老人的刀已劈出,刀勢一展,灰衣老人的麵色就已變得一片脹

紅。

別看他已年紀一大把,這時候一經發動攻勢,整個人看來就像是一條凶悍敏銳的豹子。

一看見他發刀,公孫咳就已知道這老人是誰了。

“豹刀雷金錢!”

“豹刀?雷金錢?”嶽小玉一怔,道:“他可算是個武林高手嗎?”

“當然算!”公孫咳道:“他自出江湖以來,隻吃過一次敗仗。”

嶽小玉說道:“他曾經敗在誰的手下?”

公孫咳笑了笑,道:“是家父,家父在十年前打敗過他。”

此言一出,灰衣老人眼色倏地驟變,同時喝叫道:“你姓公孫?”

“是的,不才就是公孫咳!”

灰衣老人的臉色變了,因為他的確就是雷金錢。

豹刀是他的外號,也是他所練刀法的名堂。

其實,公孫咳的臉色也變了,雖然他似乎還能笑得很輕鬆,但實際上卻隻是裝出來的。

十年前,公孫我劍在大名府獅子樓上,與雷金錢展開決戰。

那一戰,轟動了整個江湖,但當時公孫咳卻在黃山采藥,因此,錯過了這一場扣人心弦

緊張之極的高手大決戰?

在決戰前,不少人看好雷金錢,因為他的刀法實在凶悍,實在霸道。

但結果,決戰勝利者還是玩世不恭的公孫我劍。

對於雷金錢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誓雪前恥,一定要再和公孫我劍一決高下,

但就在這個晚上,雷金錢遇上了公孫咳。

若不是為了玉山羊,雷金錢現在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將不會是那個白衣老婦,而是公孫

咳!

這時候,神通教已和夫人幫廝殺得十分激烈。

白衣老婦與雷金錢展開惡戰,初時她手裏並無兵刃,但後來卻又有一支軟劍從她衣袖裏

抖射出來。

雷金錢叱喝揮刀,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狠,下手絕不留情。

嶽小玉看得十分緊張,心想:“老子若練成了絕世武功,你這個老虱子就第一個要遭

殃!”但這隻是夢想,他現在連一個第八流的武士也打不過。

但他最擔心的還是穆盈盈。

穆盈盈年紀細小,雖然劍法不弱,但畢竟虧在力氣不足,和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殺手相比

下來,就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

至於那個錦衣少年,嶽小玉卻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對這少年可說是絕無半點好感的。

公孫咳本也身陷重圍之下,但他身形刁鑽,出手怪異,無論是誰想傷害他和嶽小玉,都

是不大容易。

公孫咳不禁大是得意,微笑著對嶽小玉道:“不才的玩藝兒還不算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