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了。”郭冷魂淡淡道:“當年褚老幫主把一個這樣重要的職位交托在鄺兄手

上,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鄺兄若為了一時之挫敗而自暴自棄,豈非有負老幫主臨終所

托?

鄺火連忙說道:“鄙人不敢!鄙人不敢!”

郭冷魂歎息一聲,道:“郭某看得出,鄺莊主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鄺兄又可曾想

到,一個人在逆境之際,求死是相當容易的,倒是想活下去,想殺出一條血路,卻比引刀成

一快還更困難得多,到了如此田地,一死了之絕非勇者所為,反而是懦夫的怯懼行徑!”

鄺火聽到這裏,不禁汗流浹背,麵如紙白,顫聲道:“郭大堡主教訓得很對,鄙人知

罪!鄙人知罪!”

郭冷魂道:“鄺莊主太言重了,郭某不才,隻是在瀕臨絕命之前,才鬥膽向鄺兄痛陳厲

害,還望鄺兄痛定思痛,三思而後定!”

鄺火忙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鄙人從今以後,自當發奮圖強,無論如何絕不

有負褚老幫主所托!”

諸葛酒尊哈哈一笑,道:“不要再自我深責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兩句話就算是

每天說八百遍,聽一千六百遍也是絕不嫌多的。”

嶽小玉心中暗笑,忖道:“這兩句話,近來的確聽得不少,以後想忘記都很難了。”

諸葛酒尊對著鄺火談笑自如,但回頭一看郭冷魂,卻又不禁眉頭深鎖起來,道:“郭老

弟,螻蟻尚且貪生,鄺火聽君一席話之後,相信日後再也不會自暴自棄,但你又怎樣?”

郭冷魂居然也笑了笑,道:“諸葛大哥,你看我像個甘於自暴自棄的人嗎?”

諸葛酒尊白眉一揚,朗聲說道:“自然不像。”

郭冷魂歎了口氣,道:“我若早存自暴自棄之想,此刻必然躲在百勝峰的狗窩裏,悄悄

地等待看死神的降臨,但我沒有這樣做,因為我不甘心。”

諸葛酒尊凜然道:“若換上是老叫化,也一定同樣大大的不甘心!”

郭冷魂道:“所以,我要窮最後有生之日,做盡一切該做而未做的事。”

諸葛酒尊道:“殺象如,這件事做得很好!”

郭冷魂道:“我殺了象如後,忽然又想起了一個人,所以就騎了一匹快馬趕了回來。”

嶽小玉心念一動,忍不住問道:“郭大哥想起了甚麽人?”

郭冷魂望著他,灰白的臉上忽然綻出了誠摯的笑容,道:“是你這個小無賴。”

嶽小玉看見他這張臉孔,不由胸口一熱,撲到他懷裏叫了起來道:“郭大哥,你不會死

的,你不要離開我們!我要你留下來!”

郭冷魂抱看他,手指漸漸用力,聲音卻是開始有點頓抖道:“我不離開你們,我會留下

來…”

嶽小玉仰視看他,忽然“哇”的放聲大哭起來。

鐵老鼠惱了起來,伸手便要扯開嶽小玉,道:“不要再煩郭堡主了。”

但他的手還沒有觸及嶽小玉,郭冷魂已一掌把他摔開,同時喝道:“誰都不許分開咱

們,就算是死神也不能。”

鐵老鼠給郭冷魂掉了一下,但卻不惱恨,隻是心中酸苦得可以,險些也想哭了出來。

隻見郭冷魂抱得嶽小玉更緊,但聲音卻越來越微弱,他撫摸看嶽小玉烏黑發亮的頭發,

忽然說道:“那個趙王八是不是欺負得你很厲害?”

嶽小玉點頭不迭,道:“不錯!他倚老欺少,倚老賣老,是個老王八中的老王八。”

郭冷魂微微一笑,道,“從今後起,你再也不必為這個人而憂心種仲了,我最憎恨他這

種人,所以就用那根黃金巨杵把他的頭顱敲個粉碎。”

嶽小玉興奮地拍掌,道:“好極了,郭大哥連除二害,真乃壯哉!”

郭冷魂哈哈一笑,麵上的表情顯得很是高興,但他才笑了兩下,麵上就泛起了一層淡淡

的金芒。

這種淡淡金芒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那是很異樣,也很可怕的事。

嶽小玉也看出情況不妙了,連忙問諸葛酒尊道:“前輩,郭大哥怎麽了?”

諸葛酒尊難過地歎了口氣,仿佛想說話,但最後卻是欲言又止。

而就在這時,廳外忽然有人漫聲說道:“神醫在此,專治奇難雜症,保證起死回生,醫

死人絕不收錢……”

這人前麵幾句話都很動聽,但到了最後一句,卻是不禁令人為之啞然失笑。

鄺火才聽見有人在外麵叫喊,臉色已變得很不好看,須知鄺家莊占地廣闊,這廳院距離

莊院大門及少也有五六十丈之遙,而這人叫喊之聲居然就在廳外,顯見是潛入莊內已久。

倘若沒聽見最後那一句話,鄺火還勉強可以忍耐得住,但等到“醫死人絕不收錢”這七

個字鑽人耳朵後,鄺火不禁為之勃然大怒,立時氣衝衝地衝了出去。

隻見廳外樹蔭底下,站看了一個頭發焦黃、顎下胡子稀稀落落的灰衣中年漢子。隻見他

背負藥囊,手搖虎撐,嘴裏還不斷的念念有辭,完全是一個江湖郎中的模樣。

鄺火從來都瞧不起這些走江湖的郎中,認為此輩絕大多數都是不學無術的騙子,這時候

-看見自己莊院深處也居然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不禁為之怒火中燒,險些馬上就要動手揍

人了。

但他還沒有動手,那灰衣郎中就已指看他的鼻子,道:“這裏有隻蚊子。”

鄺火更怒,喝了一下,又罵了一聲道:“放--”但下麵那一個不雅的字還沒出口,鼻

子上已給灰衣郎中結結實實地打了一拳。

鄺火雖然算不上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頂尖高手,但他首先給人在鼻尖上指了一下,然後才

給人一拳打在鼻子之上,這種事情也著實令人太難以置信。

但這種事情卻已發生了。

鄺火明明是看見那郎中一拳揮了過來的,而他也不是沒有閃避,但不知如何,到最後這

一拳仍然是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的鼻子上。

這一拳的力道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鄺火沒有給打得暈倒過去,但卻也疼得差

點連尿也撒了出來。

這時候,鐵老鼠也已走了出來,睹狀立時怒叱道:“何方鼠輩,竟敢在此出手傷人?”

那郎中倏然一笑,道:“有閣下在此,不才又豈敢自稱鼠輩?”

鐵老鼠與鄺火都是怒火中燒,正待雙雙出手,忽聽諸葛酒尊在背後叫道:“兩位且

慢。”

鄺火怒道:“此人不學無術,到處招搖撞騙,今日竟然騙到鄺家莊中,又豈可輕易饒

恕?”

諸葛酒尊沉聲道:“鄺莊主稍安勿躁,這位大夫若是不學無術之輩,也不能輕易地就潛

進戒備森嚴的鄺家莊來。”

鄺火臉上一紅,心想此言不無道理,其實諸葛酒尊沒有把他臉上中拳之事也一並說了出

來,已經是客氣之極。

那郎中聽見諸葛酒尊這麽說,臉上的神情大為得意,抱拳笑道:“這位大叔,未知跟丐

幫可有甚麽淵源?”

諸葛酒尊也抱拳答禮,道:“老叫化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乃“酒王之子”諸葛酒尊是

也!”

那郎中聞言,立時翻身便拜道:“原來是中原第一奇丐在此,請恕不才眼拙,該掌嘴,

該拿嘴!”說著,果然在兩邊麵頰各掌一記耳光,但力道之輕,隻怕連蒼蠅也無法打死。

鄺火看在眼裏,心中怒火又再重燃,道:“這算是掌甚麽嘴?簡直形同兒戲!”

那郎中嘻嘻一笑,道:“身為良醫者,絕不可妄自戕害自己的身子,否則用力重了,連

醫生也暈倒在地上,又有誰來挽救病人的性命?”

“放屁!”鄺火怒道。

“有理!”諸葛酒尊卻同時點頭,接看又對鄺火道:“我不是說放屁有理,而是說醫生

言之成理。”

鄺火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道:“莫非諸葛前輩認為他真的是個甚麽了不起的神醫嗎?”

諸葛酒尊說道:“至少,這位仁兄,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個神醫,那就很不簡單了。”

鄺火道:“天下間吹牛之人,多如牛毛,鄺某就不相信他有甚麽真材實學。”

那郎中卻毫不介意,反而哈哈一笑,道:“就連不才,也不相信自己的撈什子醫術,可

是蒼天無眼,偏偏就教不才那樣的騙子,年年都活人無算。”

諸葛酒尊忙道:“還沒請教神醫高姓大名?”

那郎中說道:“不才姓公孫,叫公孫咳。”

“咳嗽的咳?”

正是,蓋因不才出生之日,家父咳個不停,是以一怒之下就為孩兒取了這麽個名字。”

諸葛酒尊想了想,便自笑道:“好父親,好孩兒,好名字,好爽快,想不到笑公爵公孫

兄居然生下了你這樣的兒子,真是可喜可賀。”

“笑公爵?”鐵老鼠當時怔住,道:“莫非這位……這位神醫的老子,就是公孫世家的

老爺子公孫我劍?”

公孫咳哈哈一笑,說道:“不要又老子又孫子了,總之,公孫咳的老子就是公孫老爺

子,這一點倒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

諸葛酒尊瞼上立時露出了振奮之色,道:“你來得正好,這裏有人病了……”

“不是病,而是受了傷!”公孫咳道:“實不相瞞,郭堡主中了血花蓮之事,不才早已

知道。”

諸葛酒尊一怔,道:“原來你是為了郭堡主跟到這裏來的?”

公孫咳點點頭,道:“不錯。”

諸葛酒尊忙道:“救人加救火,就請神醫從速入內為郭堡主治療。”

公孫咳“唔”了一聲,向鄺火欠了欠身,又故意氣他一氣,道:“不才可以進去嗎?”

鄺火咳嗽兩下,雖然心裏還是不相信公孫咳有甚麽治病療傷的本領,但礙著諸葛酒尊在

旁,也隻好含糊地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而就在這時,嶽小玉的哭聲忽然傳了出來。

嶽小玉的哭聲一傳出,諸葛酒尊的一顆心就向下沉了。

這種哭聲,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甚麽佳兆。

眾人進入了廳子,隻見郭冷魂已麵如金紙,硬挺挺地躺在地上,而嶽小玉則俯伏在他的

身上大哭不已。

諸葛酒尊在那一瞬間,隻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有昏倒過去,甚至連在他身邊的鄺火,

也覺得這位中原第一奇丐的身子有點搖搖欲墜之感。

最鎮定的隻有一個人,那是公孫咳。

隻見他不慌不忙地把嶽小玉抱開,然後就用九支金針插在郭冷魂的身上。

嶽小玉不知道這些金針是用來救人的,還以為公孫咳想再傷害郭冷魂,但諸葛酒尊立刻

向他解釋,說公孫咳是個很了不起的神醫,他是在用金針**之法,,希望可以把郭堡主救

活過來。

隻見公孫咳在郭冷魂身上插了九支金針後,又用右掌抵住他的胸口,口中還不斷念念有

辭,眾人雖然與他相距不遠,卻也聽不懂他到底在念些甚麽。

說也奇怪,就是這樣,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光左右,郭冷魂麵上的金芒已漸漸消退,而且

居然還出現了一絲淡淡的血色。

而且,他那僵硬了的手指也可以活動起來了。

嶽小玉高興得為之雀躍三尺,興奮地說道:“郭大哥沒有死!他仍然活看!”

公孫咳冷冷一笑,道:“他當然仍然活著,剛才他隻是穴道血氣閉塞而已,但若由庸醫

診斷,隻怕已把這個半死不活的人放進棺材裏!”

嶽小玉道:“郭大哥是不是可以脫離險境了?”

公孫咳道:“脫褲容易脫險難,他現在還可以再活三個時辰。”

鄺火陡地暴跳起來,怒道:“公孫…神醫,你說甚麽?”

公孫咳道:“你又不是個聾子,難道我還說得不夠清楚嗎?”

鄺火顫抖看說:“你不是說過可以起死回生嗎?”

公孫咳道:“你今年幾歲了?人家說甚麽你都信個十足十,難道你以為一個人咽了氣之

後,真的還可以治愈過來嗎?”

鄺火脹紅著臉,過了好一會才道:“但郭大堡主現在還沒有咽氣,而且連麵色也好看得

多。”

公孫咳道:“那是因為我用了大量內力支撐著他。唉!經過這麽一攪,不才又最少損折

了一個月的功力啦!”

鄺火怒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隻損耗了一個月的功力,簡直是微不足道!”

公孫咳嘿嘿一笑,道:“不才每年治病逾百宗,若次次救人都損耗一個月的功力,隻怕

不到半年就得一命嗚呼去也!”

鄺火一怔,半晌才道:“但郭大堡主和別的病人不同……”

“有甚麽不同?”公孫咳冷哼一聲,道:“是不是有三顆腦袋、八條胳臂?”

鄺火瞼色一變,正待發作,諸葛酒尊已喝道:“不要再爭吵啦!就讓郭堡主再活三個時

辰算了!反正這三個時辰也算是白白撿回來的,若再去求人,隻怕大家的麵皮都會變得花花

爛爛。”

公孫咳瞪了諸葛酒尊一眼,忽然笑道:“諸葛大叔不必激將,小侄若沒有兩下子功夫,

還不敢在大叔麵前獻醜。”

諸葛酒尊故意板著臉,道:“你現在是不是兩下子功夫全都已經耍出來了?”

公孫咳道:“小侄隻用了一下子功夫,還有另一下子功夫,看來也非要使出來不可

了?”

諸葛酒尊道:“第二下子又是甚麽功夫?”

公孫咳道:“用藥。”

諸葛酒尊道:“用甚麽藥?”

公孫咳道:“說到要用甚麽藥,那就考究功夫的很了,像郭堡主那樣的傷勢,隻要用錯

了一分藥,無論是過輕或者是過重,都會釀成萬劫不複的悲劇。”

諸葛酒尊歎了口氣,說道:“郭堡主中了血花蓮掌力,本來就是一個很大的悲劇,天下

間,該死的人何止千萬,但這些人個個平安大吉,卻要讓郭老弟來受此災劫!”

公孫咳冷冷道:“這是命數如此,諸葛大叔休再羅嗦!”

他說話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時候嘻笑怒罵,但有時候卻一本正經,絕對不假辭色。

諸葛酒尊雖然初次與公孫咳見麵,但跟其父笑公爵公孫我劍卻已相識了數十年,素知公

孫我劍為人荒誕不經,每喜憑一己之喜惡而行事,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是以諸葛酒尊也不

以為忤。

公孫咳又再仔細觀看了郭冷魂一會,才把背上的藥囊解了下來。

他從藥囊裏找出了七八個瓷瓶子,分別傾出了數顆至十數顆藥丸,然後又很小心的把所

接著,公孫咳又在藥囊裏拿起了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玉葫蘆;他把塞子找出,從葫蘆裏倒出了

半杯以血非血,似酒非酒的汁液來。

嶽小玉覺得很古怪,忍不住便問道:“這是甚麽東西?是否瓊漿玉液?”

鄺火眉頭一皺,心想這小子非要大碰釘子不可,誰知公孫咳卻對嶽小玉和顏悅色,微笑

著答道:“你說對了一半。”

嶽小玉道:“是前一半對了?還是後一半對了?”

公孫咳又微微一笑,道:“前一半不完全對,後一半也不完全錯。”

嶽小玉奇道:“這是甚麽意思?”

公孫咳道:“這玉葫蘆裏裝著的並不是瓊漿玉液,而是蠍漿毒液!”

鄺火聞言,麵色倏變道:“這豈不是毒藥嗎?”

公孫咳笑道:“當然是毒藥,而且毒性之烈,連三貞九烈的女人也比不上。”

鄺火哼一聲,道:“女人三貞九烈和毒性猛烈簡直是風牛馬不相及,怎可混為一談?”

鐵老鼠卻問道:“公孫先生把藥丸摻放在毒藥之中,未知用意何在?”

公孫咳笑笑道:“當然是給郭堡主服下。”

鄺火神色驟變道:“公孫先生莫非欲憑此法來減輕郭大堡主所受痛楚?”

公孫咳道:“正是如此。”

“萬萬不可!”鄺火怒道:“你若沒本領治好郭大堡主的掌傷,大可速離此地,若要毒

殺於他,鄺某絕不答允!”

公孫咳駭然道:“鄺莊主何出此言?不才幾時說過要毒死郭堡主了?”

鄺火道:“你不是說要用毒藥喂給郭堡主嗎?”

公孫咳道:“是呀!但這毒藥盡管可以毒死咱們這裏每一個人,但郭堡主喝了下去,卻

反而隻會有益無害!”

鄺火陡地呆住,道:“這又是甚麽道理?”

公孫咳瞪了他一眼,道:“你若中了血花蓮掌力,也不會給這種毒藥毒死!”

鄺火奇道:“這又是甚麽道理?”

嶽小玉也瞪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明白嗎?這自然是以毒攻毒,兩種毒性相生相克的

結果了。”

公孫咳哈哈大笑,道:“聰明!聰明!一點就透!”

他一麵笑,一麵把混和著幾種藥丸的蠍漿毒液倒入了郭冷魂的嘴裏。

諸葛酒尊長長地吐出口氣,道:“郭老弟總算有救了!”

公孫咳卻搖搖頭,道:“還是差得遠啦!”

諸葛酒尊吃了一驚,道:“你不是已經用了藥嗎?難道這樣還保不住郭堡主的性命?”

公孫咳歎息一聲,道,“若是別的傷毒,小侄保證可以藥到回春,但血花蓮掌力…

唉,請恕小侄無能為力了!”

鄺火陡地暴跳起來,戟指怒道:“俺早就知道你這種人靠不住……”

“住口!”諸葛酒尊臉色一沉,道:“這裏雖然是你的地方,但老叫化卻要鬥膽,請閣

下安靜一些!”

鄺火立刻閉嘴,諸葛酒尊接看又道:“若不是公孫大夫全力保住郭堡主的性命,郭堡主

現在早已咽氣,所以咱們就算再焦急,也不能把事情責怪在公孫大夫的身上!”

鄺火聞言,知道諸葛酒尊所言屬實,隻好連連賠禮,向公孫咳表示歉意。

公孫咳幹笑兩聲,道:“鄺莊主是急人之難,才會有此失常舉措,不才又怎會放在心

上?但郭堡主的掌傷,隻怕很難有治愈的希望了。”

諸葛酒尊心中一沉,道:“賢侄可否再想想辦法?”

鄺火道:“俺願傾盡全力,為郭大堡主此事奔波。”

公孫咳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才先前賣了一番功夫,雖然未能使郭堡主化險為夷,但

如今估計,也最少可使郭堡主多活一個月左右。”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一個月太少了,最少也要他再活一百年!”

公孫咳道:“要他再活下去,也許隻有一個辦法。”

諸葛酒尊忙道:“願聞其詳。”

公孫咳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把郭堡主帶上飲血峰,向血花宮宮主練驚虹求取解

藥。”

諸葛酒尊“啊”的一聲叫道:“真是越老越糊塗了,怎麽連這最簡單的事情也想不出

來!”

但公孫咳卻冷笑道:“這法子說來簡單,其實卻比登天這難!”

嶽小玉奇道:“卻又何難之有?”

公孫咳哼了一聲,道:“血花宮宮主練驚虹,是武林中最難纏的大魔頭,他有兩個外

號,第一個是“茹毛飲血鬼獨夫”,另一個則叫“六親不認斷腸人”,嘿嘿,隻要聽聽這十

四個字,就不難想像得到他是何等樣人了。”

鄺火憤然道:“練老魔簡直就不是個人!”

嶽小玉望看鄺火,忽然道:“你為甚麽要罵練驚虹?”

鄺火道:“他把郭大堡主害得不似人形,俺自然要罵他!而且還要罵個夠本夠利!”

嶽小玉道:“怎樣才算夠本?你又怎知道郭大哥一定是練驚虹打傷的?”

鄺火氣忿地說道:“血花蓮掌力是練驚虹的獨門武功,郭大堡主給這種歹毒的掌法傷

了,那自然是練驚虹幹的好事!”

諸葛酒尊大不以為然,道:“隻怕未必。”

鄺火道:“不是練驚虹又是誰?”

諸葛酒尊道:“若是練驚虹親自施展血花蓮掌,郭堡主隻怕已挨不到這個時候了。”

公孫咳也點頭同意,道:“諸葛大叔言之成理,照小侄判斷,傷害郭堡主之人,多半是

血花宮中其他高手。”

諸葛酒尊白眉緊蹙著,說道:“血花宮門下,會有多少高手懂得使用血花蓮掌力?”

公孫咳道:“據家父估計,應該不出三人。”

諸葛酒尊沉吟道:“待郭堡主稍微清醒,大可向他問個明白。”

公孫咳搖搖頭,道:“在這一個月之內,郭堡主是再也不會清醒過來的。”

諸葛酒尊一怔道:“為甚麽會這樣?”

公孫咳道:“因為他中了血花蓮掌力在前,又服下蠍漿毒液在後,全身力氣都已虛耗

了。”

諸葛酒尊歎了口氣道:“實在是太難為了他。”

公孫咳哼了一聲道:“你怎麽不說難為了小侄?不說難為了自己?”

諸葛酒尊訕訕一笑,接看把話題岔開道:“令尊大人近來如何?”

公孫咳兩眼一瞪,說道:“除了他身上的虱子之外,又有誰會知道他近來是怎樣?”

嶽小玉奇怪地望著公孫咳,道:“你父親身子很肮髒嗎?是不是每個月才洗澡一次?”

公孫咳搖搖頭,道:“家父的身子一向保持得很幹淨,他每逢生日都一定洗澡的。”

嶽小玉“噢”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道:“這就難怪身上有虱子了。”

公孫咳搗著鼻子,道:“但他身上的虱子,全都不姓公孫,而是姓丐。”

嶽小玉奇道:“這是甚麽意思?”

公孫咳說道:“像咱們公孫世家那樣顯赫的武林望族,又怎會有甚麽虱子?隻不過家父

喜歡跟丐幫的叫化混在一起,所以久而久之,丐幫大大小小老老嫩嫩的叫化子身上的虱子,

都跳到我父親的身上來了。”

嶽小玉聽後皺眉道:“怎麽不除掉它們?”

公孫咳說道:“我除掉過一隻,是雌虱。”

嶽小玉大是奇怪道:“你怎知道那一隻虱子是雌的?”

公孫咳道:“那隻倒楣的虱子肚子十分肥大,必然是有了身孕,既有身孕,自然是雌虱

了。”

嶽小玉笑道:“你怎樣對付它?”

公孫咳道:“用指甲戳死它,雖然手法不怎麽純熟,遠不如丐幫那些大叫化、小叫化、

老叫化、嫩叫化,但我內力深厚,所以戮下去的時候,隻聽見“必剝”一聲,接看那雌虱慘

叫兩下就一命嗚呼去了。”嶽小玉聽得津津有味,道:“這很有趣。”

“不是很有趣,而是很殘忍!”公孫咳搖頭歎氣,道:“就是為了幹掉這隻母虱,家父

把我臭罵了九百二十八頓。”

嶽小玉一怔道:“你為父除虱有功,本該重重有賞才對,何以還要挨罵?”

公孫咳道:“家父說:“虱子也是有生命的,常言道螞蟻尚且偷生,虱子自然也不例

外,它隻不過在我身上跑跑跳跳,正是優悠自在,與世無爭之隱士也,但你不由分說就用內

家指力將它殺掉,這樣跟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又有甚麽分別?”

嶽小玉想了想,道:“他這樣說,倒也不無道理。”

公孫咳道:“當然很有道理,所以我這個兒子聽完之後,就差點沒有吐血!”

諸葛酒尊心中不由哇哇叫好,忖道:“在江湖上,我這個老叫化已經是罕見的怪物了,

但跟公孫我劍父子相比,卻連人家的一隻腳趾也不如。”

他以為公孫咳還要和嶽小玉扯下去,誰知道公孫咳話題一轉,兩眼直望看諸葛酒尊道:

“聽說諸葛大叔和郭堡主十分投契,對嗎?”

諸葛酒尊不知道這句話是甚麽意思,一時間倒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隻聽見公孫咳又自說

道:“但小侄跟郭堡主可沒有甚麽淵源,我出手救他,全然是奉了老父之命而行事而已。”

諸葛酒尊忙道:“兩位的高義隆情,老叫化自當刻骨銘心,一輩子都會永遠記看他媽的。”

他不愧是個稀奇古怪的老怪物,居然在低首下氣答謝之餘,還會在後麵加上“他媽的”這三

個字。

若是換上別人,隻怕非要大發脾氣不可,但公孫咳卻毫不在意,接著說道:“不是小侄

藉辭推搪,也不是小侄貪生怕死,登飲血峰之舉,小侄是萬萬不能奉陪的了,此後,郭堡主

禍福之門,就全操掌於大叔手上,但願諸位此一去也,路上福星高照,回來之日個個大吉平

安,那就無量壽佛兼阿彌陀佛得很了!”

嶽小玉叫道:“你是不再照顧郭大哥啦?”

公孫咳道:“不才懸壺濟世,所救的絕不隻是一兩個人,倘若我也跟你們登上飲血峰,

那就未免太費時失事了,再說,你們就算全都有去無回,統統死在血花宮裏,也隻不過是死

了幾個人而已,要是連公孫咳也葬身魔域,日後隻怕不知會有幾許傷病之人,無辜地死於庸

醫之手,一念及此,還是要自我奉勸一句:“良醫不立危牆之下也!”

諸葛酒尊咳嗽兩聲,道:“賢侄所言有理,小嶽休再阻大夫了。”

嶽小玉無可奈何,隻得說道:“晚輩遵命!”

公孫咳嘻嘻一笑,道:“來日方長,隻要大家都不死,以後一定可以再見。”

說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大廳。

鄺火苦笑了一下,目注著諸葛酒尊道:“這下子可有得瞧了,容四公子先來,公孫大夫

隨後,中間又還夾著了展獨飛、郭堡主,正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處置才好?”

嶽小玉道:“事無大小,總有先後輕重之分,鄺莊主不妨慢慢思索,然後才出主意不

遲。”

鄺火目光一轉,盯在他的臉上,道:“你年紀雖小,但鬼主意倒不少,俺現在正要問一

問,你敢不敢上飲血峰?”

嶽小玉扁了扁嘴,道:“為了郭大哥,十八層地獄也要闖一闖再說!”

鄺火道:“話兒到說得夠響亮,隻怕還沒進入血花宮,你就已經給嚇得心膽俱裂,滿地

亂爬。”

嶽小玉道:“我害怕的話,自會抱著諸葛前輩的大腿,不信他不來救我!”

諸葛酒尊不禁大笑,他笑了好一會,才道:“血花宮絕不是甚麽可怕的地方,尤其是老

叫化,跟宮主練驚虹十分相熟,此一去也,包管可以水到渠成,順利完成任務。”

嶽小玉一怔,鄺火也“咦”的一聲,道:“諸葛前輩和練…練驚虹真的很相熟嗎?”

諸葛酒尊又嗬嗬一笑,道:“提起練驚虹,別人也許會心驚膽顫,但老叫化以前經常跟

他喝酒,也經常打架,他的壓箱底玩藝兒,老叫化是一點也不怕的,所以此一行也,實在是

大大的優差,你們誰都不必跟看去。”

嶽小玉眯看眼,道:“既是優差,晚輩更加非去不可。”

鐵老鼠也道:“郭堡主身受重傷,要些人照應照應也是好的。”

嶽小玉道:“鐵兄所言極是,況且血花宮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晚輩很想前往一開眼

界。”

諸葛酒尊臉色陡地沉下,道:“老叫化主意已決,你們誰都不必多說!”

嶽小玉冷冷一笑,道:“江湖上果然是人心險詐,公孫大夫固然如此,想不到諸葛前輩

也是同樣工於心計!”

鐵老鼠一怔,道:“小嶽子何出此言?”

嶽小玉冷冷道:“若照小嶽推算,郭大哥中了血花蓮掌力之後,一直不曾上飲血峰取解

藥,必然有著某種難言之隱,他既可能跟血花官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也可能根本不屑向

練宮主求藥。”

諸葛酒尊道:“那又跟公孫大夫有甚麽關係?”

嶽小玉道:“公孫大夫說郭大哥力氣耗盡,所以將會暈迷整個月之久,嘿嘿,說來似模

似樣,但我小嶽卻偏偏不怎麽相信。”

諸葛酒尊心中暗暗驚詫,道:“你繼續說下去!”

嶽小玉道:“公孫大夫是故意讓郭大哥不省人事,好讓咱們更容易向血花宮求藥。”

諸葛酒尊臉上的神情更驚詫了,道:“好小於,你真是甚麽都想得出來!”雖然他並不

直接承認嶽小玉所說屬實,在但眾人從他的麵色,已知道嶽小玉所言,實在是不中亦不遠

矣。嶽小玉向著諸葛酒尊看一眼,接著又緩緩道:“還有,前輩對小嶽子也可算是用心良

苦,想那血花宮宮主的外號既稱為“茹毛飲血鬼獨夫”,又叫做“六親不認斷腸人”,顯見

是人性滅絕,心狠手辣之輩,以前輩嫉惡如仇,瀟灑任性的性格,又怎會跟練驚虹有甚麽交

情,你是有心把晚輩拋開,免得縛手縛腳才是真的。”

諸葛酒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然後才喟然歎道:“你很聰明,很厲害,老叫化

真是自愧弗如!”

嶽小玉哂然一笑,道:“前輩是不是認為小嶽子言出無狀?”

諸葛酒尊道:“你說的都是事實,但卻未免是太鋒芒畢露一些。”

嶽小玉道:“晚輩會記住前輩教訓的話。”

諸葛酒尊道:“你是個資質極佳的孩子,但要記看老叫化一句忠告,切莫聰明反被聰明

誤,做事必須要留有餘地,你明白嗎?”

嶽小玉神態恭謹地說道:“是,晚輩明白。”

諸葛酒尊微微笑道:“你若真的能夠明白,老叫化也就放心了,但無論如何,你是不能

到血花宮的。”

嶽小玉委屈地說道:“但我真的很想和郭大哥在一塊兒。”

諸葛酒尊歎了一聲,道:“老叫化知道你很有義氣,也知道你願意跟郭堡主同生同死,

但血花宮之行,你去了絕不能給郭大哥任何的幫助,倘若因此而無辜斷送了小命,又叫我這

個老骨頭怎樣向郭大哥交代?”

鐵老鼠也在勸嶽小玉,說道:“諸葛前輩是為了大局著想,須知他也有他的困難…”

“不要再說了,小嶽子一切都很明白”嶽小玉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好,我不去!”

諸葛酒尊這才展顏一笑,道:“這才是聽話的乖孩子。”

鐵老鼠和鄺火卻同時道:“我卻非去不可。”

諸葛酒尊正在沉吟著,半晌才道:“但這件事極其危險,一個弄不好,非但救不了郭堡

主,就連咱們也會處身於險境之中!”

鐵老鼠道:“晚輩不怕。”

鄺火接道:“俺也不怕。”

諸葛酒尊道:“但人多並沒有用,萬一練老魔以為咱們向他大興問罪之師,恐怕形勢將

會更為不妙。”

鐵老鼠道:“鄺莊主不宜輕出,他應該守在這裏才是。”

鄺火兩眼一瞪,道:“這算是甚麽道理?”

諸葛酒尊想了一想,道:“鐵老弟之言,也不無道理,飲血峰之行,就讓老叫化和我老

弟一力承擔好了。”

鄺火還想爭辯,諸葛酒尊又已經道:“本來,老叫化隻打算獨個兒帶著郭堡主上飲血峰

的,但既然鐵老弟也有這份心意,老叫化也不想拒人千裏之外,但鄺莊主是氣節幫幫主,如

今正是百廢待興之際,著實不宜輕率離巢,再說,展槍王在這裏被人劫走了,鄺莊主也得查

個水落石出才對。”

鄺火雙肩一聳,歎道:“真是亂七八糟,事事都不如意。”

諸葛酒尊淡然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本來就占了十之八九,總要鎮定對付,正是兵

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要自己方寸不亂,再大的障礙也可迎刃而解。”

鄺火點了點頭,道:“前輩高論,令人獲益匪淺。”

諸葛酒尊嗬嗬一笑,道:“這不是甚麽高論,隻是老生常談而已。”

鄺火默然半晌,道:“前輩打算何時啟程?”

諸葛酒尊道:“從這裏往飲血峰,大概半個月行程左右而已,所以時間方麵,倒不算怎

麽急切,不如就在這裏叨優一宵,明兒個清早才再趕路。”

鐵老鼠道:“如此也好,大夥兒折騰了半天,也已弄得很疲累了。”

鄺火卻緊皺著眉,不再說話。

這時候,金德寶走了過來,問嶽小玉道:“咱們的老子不見了咱們,隻怕都已急如鍋上

螞蟻。”

嶽小玉道:“你老子也許急得快要撒尿,但我的老子才不緊張哩!”

金德寶道:“話可不是那樣說,我看得出,你父親其實是很疼愛你這個寶貝兒子的。”

嶽小玉道:“你記掛著老父,可以先行回去。”

金德寶道:“你呢?”

嶽小玉道:“遲幾天再回去。”

金德寶一怔,道:“那麽這幾天你在甚麽地方蘑菇?”

嶽小玉道:“海洞天空,總不信找不著容身之所。”

金德寶道:“但咱們隻是出來混了一兩天,就已弄得遍體鱗傷,焦頭爛額。”

嶽小玉道:“你害怕了?”

金德寶道:“我甚麽都不怕,但咱們終究不是江湖人。”

嶽小玉不服氣,道:“江湖人是怎樣的?”

金德寶說道:“江湖人最少也應該懂武功,和有著豐富的江湖經驗,但咱們兩樣都不

行,簡直就是一對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嶽小玉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每個江湖人一生下來就懂武功,才戒了吃奶就會有著豐

富的江湖經驗?”

金德寶呆了一呆,才說道:“當然不是。”

嶽小玉冷冷道:“這就是了,咱們又不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兒,就算現在才開始學,也是

為時未晚。”

金德寶怔了半天,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你果然很有拚勁,我比不上你了。”

嶽小玉道:“你瀉氣了?”

金德寶搖搖頭,道:“胖寶寶沒有泄掉甚麽氣,隻是胖寶寶向來就沒有甚麽大誌,也沒

有想過要成為一個武林中人。”

嶽小玉道:“但我很想做個江湖人,很想在武林中大幹一場。”

金德寶道:“以你的性情,大幹一場是不過癮的,最少也要大幹七八十場才夠滋味。”

嶽小玉苦笑一下,道:“你倒比我還更了解小嶽子。”

金德寶道:“胖寶寶雖然不怎麽聰明,但和你已經是多年出生入死的死黨了,難道連你

是個怎樣的人都看不出來嗎?”

嶽小玉瞧著他圓圓大大,卻又瘀痕滿布的臉孔,道:“老朋友,咱們是不是注定要分手

了?”

金德寶歎息一聲,道:“天下本無不散之筵席,你不要難過,好好的去幹,總有一天,

我會聽見江湖上的人說:“嶽小玉,他真棒!不愧是江湖上的大英雄、大俠士!”

嶽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忽然握住了金德寶的手道: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就在這時候,諸葛酒尊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道:“你們嶽小玉立刻拉著金德寶的手

向外走,他一邊走一邊說:“我會回來。”

“回來?你知道這是甚麽地方嗎?”

“我知道,這就是江湖,我要成為江湖人,我要在江湖中行走死而無悔!”

他雖然年紀細小,稚音未改,但最後那句話,卻是說得鏗鏘有力諸葛酒尊怔怔地望著

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充滿他目送著嶽小玉和金德寶並肩離去,而鄺火卻忽然

走了過來,諸葛酒尊點點頭,鄺火又問道,“他倆會不會再回來?”

諸葛酒尊緩緩道:“胖的不會,聰明絕頂的小嶽一定會再回來鄺火道:“諸葛前輩是不

是想傳授他一些武功?”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不想。”

鄺火道:“但他肯定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

諸葛酒尊道:“所以我才不敢傳授他任何武功。”

鄺火道:“你怕他會走火入魔?”

諸葛酒尊道:“不是怕他走火入魔,而是我不配做他的師父。”

鄺火抽了一口涼氣,道:“以前輩的蓋世絕藝,又怎會不配?”

諸葛酒尊歎了一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叫化的功夫然綽綽有餘,但要是遇

上了真正的絕世高手,卻也難以討好得去。”

鄺火眉頭一皺,道:“那麽,以前輩之見,當今武林,誰可配稱?”

諸葛酒尊沉吟片刻,才道:“八十年前,武林中絕頂高手僅三至來,卻呈現出各有千秋

之勢,就像長白山太乙真人,以至血花宮宮主正一邪,已經是不相伯仲,難分軒輊之局。”

鄺火道:“然則以前輩所見,是否隻有太乙真人那樣的武學大宗父?”

諸葛酒尊道:“這是很難說的,拜師學藝,最講機緣,至於師父最為重要。”

鄺火點點頭,道:“難道前輩跟小嶽還不夠投緣嗎?”

諸葛酒尊道:“別的事情上甚投契,但要老叫化傳授他武功,卻是鄺火道:“他若再回

來,我如何對之?”

諸葛酒尊道:“不必過分執著,任其發揮,讓他多點磨練磨練,將來,他自有他的造

化。”鄺火點頭稱是,但實際上,心裏卻還是並不完全明白的,但他也沒有再問下去,因為

他知道,就算自己打破沙鍋問到底,仍然是不會完全明白過來的。

諸葛酒尊又再去看顧著郭冷魂。

他已決定上飲血峰,冒一冒險!

在龍神廟,香火仍然十分鼎盛,但廟祝嶽老石的臉色,卻比神案上的香灰還更難看。

嶽小玉已經回來了,但他接著卻對嶽老石道:“我要離開平陽城,到外麵去闖一闖。

嶽老石氣得連臉都灰了,道:“闖一闖?你憑甚麽本領到外麵去闖?”

嶽小玉道:“不憑甚麽,就憑著我是你的兒子!”

嶽老石嘿嘿冷笑,道:“你真是有趣極了,比起豬槽裏最有趣的一隻小豬還更有趣,但

不管多麽有趣的小豬,終究還是個豬,除了吃豬餿水之外,又還能有甚麽作為呢?”

嶽小玉昂起了頭,道:“我不是小豬,你也不是小豬的父親。”

嶽老石冷笑道:“你錯了,你是小豬,我是老豬,咱們是豬父豬子,你豬我豬,現在能

夠有兩頓安安穩穩的米飯啃進肚子裏,已經是幸福之極!”

嶽小玉道:“放屁!”

嶽老石瞪圓了眼,道:“放肆!你現在是對甚麽人講話?”

嶽小玉道:“龍神廟的廟祝老爺,我的老爹。”

嶽老石冷冷的說道:“你竟敢罵我放屁?”

嶽小玉道:“這世間上人人都會放屁,做父親的同樣也會放屁!”

嶽老石鐵青著臉,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嶽小玉道:“我若越來越像話,就會變成了小豬。”

嶽老石道:“做豬有甚麽不好?”

嶽小玉道:“我不想有一天,任由他人宰割,所以…”

“所以怎樣?”

嶽小玉道:“所以我要練武功、闖江湖,做一些我們家族裏以前從來也沒有做過的事

情。”

嶽老石忽然笑了,笑得很奇詭,笑得很古怪。

“你真的很想練武功?”

“是的。”

“那麽,你打算拜甚麽人為師?”

“現在還不知道,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可以遇上明師的。”

嶽老石沉默著,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道:“你跟我來。”

嶽小玉不知道父親想到了甚麽主意,但卻也隻得跟著嶽老爹走。

嶽老石杷嶽小玉帶到廟後的一間石屋子。這石屋子四周十分荒涼,連門前的一口井也已

幹涸了很久。

嶽老石把木門推開,隻見屋內滿布蛛絲,家具也早已黴爛不堪。

嶽小玉很少到這裏,因為這裏太單調,也太肮髒了。

而且,嶽老石曾經對他說道:“這屋子是一個屠夫的,後來他死了,就把這屋子送給了

我。”

嶽小玉不喜歡屠夫,所以也不喜歡這屋子。

但這時候,嶽老石卻把他帶到這屋子裏。

屋子很深沉,而且有著一種怪異的氣味,這氣味雖然不致於中人欲嘔,但聞著了卻也是

極不舒服。

嶽小玉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會把自己帶到這裏來,但他卻一直忍耐著沒有追問。

他知道遲早會知道原因的。

隻見嶽老石用手抹了抹一張椅子,而他才坐下去,椅後就有一條蜥蜴受驚地竄了開去。

嶽老石把椅子抹了幾下,然後就坐在椅上。

嶽小玉心想:“這黴椅還不坍塌下來,倒也算是個奇跡。”

隻見嶽老石坐在椅子上左右顧盼,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二十年,轉眼又已二十年

了!”

嶽小玉心中納罕道:“二十年,那是甚麽意思?是不是說這屋子的屠夫已經死了二十

年?”

嶽老石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地接道:“你真的很想成為一個武林高手?”

嶽小玉道:“做不做高手都沒相幹,但總不能做個小豬。”

嶽老石臉色一沉,倏地喝道:“這句話才是真真正正的放屁!”

嶽小玉一懍,嶽老石接著又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身為武人,永遠隻能往高處

攀,若是不倫不類,倒不如甚麽武功都不練。”

嶽小玉吸了口氣,道:“孩兒還是不怎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