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簷下一串串月牙形的風鈴在叮當叮當地輕響,有隻不曉得從什麽地方飛來的魔鷹有氣無力地蹲踞在簷角上像是在打瞌睡。

夕雅看了眼老主母虛掩的房門,心裏邊歎了口氣邁步來到門前。

從神廟出來後,她便碰到老主母派來傳信的侍女,說是要和自己好好談談。

無需費神猜想,夕雅就知道老主母為什麽要找她。無非,無非是一陣歇斯底裏的發作,把自己當成她的出氣筒。

不過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後,夕雅亦感到的確需要和老主母開門見山地談一次了。

她推開門,叫了聲:“媽。”

屋裏一灘狼藉,就像剛剛遭遇過暴風雨的洗劫。老主母的聲音從帳簾低垂的床榻上傳來道:“夕雅,你過來!”

夕雅走近床榻,低身從床腳拾起一支被摔裂的柳悠。

宮殿裏絲絲縷縷的光彩在逐漸黯淡消散,隆隆地回音兀自在振蕩鼓嘯。

忽然,楚天的耳畔響起了大薩滿悠然動聽的笑聲。

他的模樣有些狼狽,也許是有生以來最為衣冠不整的一次。原本光亮柔順的玫紅色長發淩亂不堪地披散下來,身上的月紋魔袍多處破損像剛剛從火爐裏撈出來的一樣冉冉冒煙。

毋庸置疑,剛才楚天突如其來的一記,令得大薩滿吃了不小的苦頭。

但他的神容雖有憔悴,卻依然閑適優雅,即看不到一絲惱怒,也沒有半點驚惶,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注視著楚天道:“難得啊,我也有失算的時候,這回可真算是自討苦吃。夕雅早就知道了你不是慕成雪吧?難怪她會把你交給我。”

他微微閉起雙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感受什麽,悠悠道:“好舒服,剛才從你元神中散發出了的氣息裏分明有一股來自大道本源的意念,那究竟是什麽?真想再好好品味一次。”

楚天沒吭聲,默默看著大薩滿自我陶醉的模樣,心裏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大薩滿微笑道:“你不肯說也沒關係,大不了我就再釋放一回靈箭火舞,重新感受一下那道強光裏蘊藏的意念和力量。”

楚天終於忍不住皺眉道:“無聊。”

大薩滿不以為意道:“無聊的人是你吧?不惜冒著被我殺死的危險,也要得到一塊進入寂滅之地的護身符,還真是夠執著的。”

他微微展開右手的五指,掌心亮起一團白色的光亮,緩緩凝鑄成為一塊近似金屬質地的魔符,拋向楚天道:“出門往右拐,夕照會帶你離開。”

楚天接住魔符,心念微動間它便像一片薄冰似的在手裏化開,徐徐融入元神中。

“告辭!”楚天元神一晃回歸慕成雪的肉身,邁步走向宮殿出口。

他並沒有對大薩滿說諸如“後會有期”之類的客套話,不是因為矯情,而是此去寂滅之地福禍未知。如不幸戰死,則自無歸期;如找到了珞珈,亦當返回塵世。

所以他不想和幽魔界產生太多的瓜葛,包括慕成雪的身份亦是不得已而暫時利用,相信大薩滿不會泄露真相。

當然,不相信又能如何?憑借大薩滿變態的秘法修為,楚天即使有心滅口也無力辦到。何況,這家夥其實並不討人嫌。

這時大薩滿也正饒有興趣地目送著楚天離去的背影,揣度著他的真實身份和那道紅色強光的來曆。

他打賭楚天很快就會掉頭回來——沒有大薩滿的特赦令,這家夥隻要一踏出神廟,就會被狼魔族人的利爪和尖牙撕成碎片,然後丟進月湖裏喂魚。

忽然感應到了什麽,大薩滿的神色微動喃喃低語道:“有趣,熾影這老家夥居然靜極思動從爛泥塘裏爬了出來。這倒也沒什麽,偏是那位老太太真讓人頭疼……”

驀地,他的眼睛一亮。望著正走到宮殿出口的楚天的背影,大薩滿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臉上泛起一抹懶洋洋的笑意,好像已經找到了解開所有難題的金鑰匙。

楚天立刻感到脊背發涼,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