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夕遙看著夕雅比冰還冷的美麗臉龐,心裏生出從未體驗過恐懼與絕望。

他明白,自盡已經是時下對自己最為仁慈的處決。他不敢想象,如果落入北夕照等人的手裏,會是怎樣生不如死的光景。

他慘笑一聲,用顫抖的手將骨刃艱難地送向眉心,說道:“告訴母親,是誰逼死了她惟一的兒子!”

話音放落,他的腳下猛然冒出兩條碧流,沿著雙腿飛快攀升。待仔細看,竟又是在度朔山中令人談虎色變的綠噬蟻!

北夕遙驚恐大叫,雙手迫出兩團幽火企圖自救。然而這次出現的綠噬蟻數量比起剛才一次,更要多出數倍,轉瞬間密密麻麻爬滿全身,如同一個巨大的蠶蛹將他徹底包裹起來。

“救救我——”北夕遙垂死呼叫,手中燃燒的幽火隨之熄滅。

在場包括楚天、夕雅和北夕照在內的狼魔族戰士深深為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從心底裏冒起一股冰涼的寒意。但沒有一個人出手救援北夕遙,也根本來不及救他。

“呼——”夕雅的雙手在胸前舒展,十指仿似一片片花瓣變幻法印,發出一道“哮月狼炎”。

北夕照和其他狼魔族戰士亦紛紛出手,各種各樣的幽火秘法和冥器火砂交織縱橫轟中魔蟻。

“嗚——”綠噬蟻宛若一把火炬熊熊燃燒起來,耀眼的焰光直衝幽暗天空。

“簌簌——”大批大批地綠噬蟻被焚為灰燼,但更多的則像墨綠色的流沙般奇快無比地滲入砂土裏消失不見。

“不要站在地上!”楚天飄然飛起,將自己的身形懸浮到了半空裏。

北夕照旋即醒悟,也大聲提醒同伴道:“快飛起來!”

狼魔族戰士們聞言縱身躍起,這樣至少能夠避免遁入地下的那些綠噬蟻毫無征兆地直接淹沒雙腿,將自己吞噬成一具光禿禿的骨架。

這時候暴露在空中的最後一團綠噬蟻被幽火焚滅,隻留下濃稠刺鼻的青煙在空氣裏滾滾飄蕩。

北夕遙徹底消失,連身體殘骸都沒能剩下,所有的一切都被魔蟻和幽火吞噬一空。

北夕照恭恭敬敬地將聖鞭高舉過頭,呈送到夕雅的麵前道:“狼主!”

夕雅用雙手接過聖鞭,低聲道:“謝謝!”

她的目光緩緩轉向楚天,問道:“剛才你為什麽不趁亂逃走?”

楚天回答道:“我想拜會北夕部落的大薩滿。”

這句話要是在半刻之前說出來,必定會遭致所有狼魔族戰士的怒斥甚至是拳腳。

在狼魔族中,大薩滿是超越一切權威的至高存在,更是所有人的導師與神祗。

但方才如果不是楚天及時出手斬斷了北夕遙的右臂,很可能不單是夕雅,其他的狼魔族戰士最終都會難逃北夕遙的毒手。

狼魔族人對恩怨極為看重,他們絕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民族。

夕雅怔了怔,猜不透楚天此舉的背後用意。她沉吟須臾後頷首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大薩滿,由他決定是否接見。”

“多謝!”楚天笑了笑,似乎對和大薩滿會麵的事有著十足的自信。

“可是夕雅——”一名狼魔族戰士叫道。

夕雅猜到他想說什麽,淡淡道:“如何處置慕成雪,也交由大薩滿來決定。”

眾人這才不說話,對夕雅的處理方式甚為讚同。想想也是,這頭幽魔豬再是可恨,畢竟救了大家一命。現在剛剛脫險,轉回頭又要殺他,似乎怎也說不過去。不如把這難題交給大薩滿,以他獨一無二的智慧,必定能夠尋找到解決之道。

北夕照看著楚天問道:“你的經脈禁製是如何解開的?”

楚天道:“等見過大薩滿以後,我會告訴你。”

事實上,夕雅前腳封製了他的經脈,楚天後腳便祭出真龍天子印衝破了禁製。但這是他在絕境中用以脫困求生的底牌,自不能隨隨便便就說出來。

夕雅不悅冷哼道:“別忘了,你現在依舊是我的俘虜。”

似乎看穿了夕雅色厲內荏的真相,也曉得她是借此掩飾又一次被自己解救的窘迫和羞辱感,楚天並未計較,僅是微微地一笑。

他的心中直到現在還充滿著因為珞珈的離去而帶來的哀慟與抑鬱,更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寂寞和孤單。幸好遇見了這群狼魔族的戰士,和他們一起奮戰曆險,並體驗著初到幽魔界的各種新奇與挑戰,也能稍稍舒緩如鉛石般重壓的痛苦。

不知為何,夕雅很是看不慣楚天的這種帶著幾許憂鬱,幾許沉穩,還有那麽一點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的滿不在乎的笑容,俏臉一沉道:“你……”

這個“你”字堪堪從她的朱唇中吐出,楚天的身形驟然翻轉與蒼雲元辰劍合二為一,猶如一頭發現獵物的雄鷹鼓風俯衝向地麵!

他的靈台之上,終於隱隱綽綽鎖定了一條模糊的影子。盡管尚不清楚對方是誰,但一定和這場突如其來的蟻潮災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從北夕寒被綠噬蟻啃咬吞沒開始,他便懷疑到這些魔蟻的出現可能並不是巧合。但幾次運用菩提鏡月印搜索,卻均都無功而返。

隨著北夕遙被殺,楚天愈發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因為再厲害的綠噬蟻也不可能懂得次第埋伏分撥突擊的戰術。

“鏗!”蒼雲元辰劍刺進堅硬的砂土,雪亮的鋒芒霎時沒至劍柄。

“砰!”砂地下爆發出一記悶雷般的轟鳴,以蒼雲元辰劍插入的地方為圓心,無數道龜裂的縫隙飛快地向四麵八方爆裂延伸。方圓十餘丈的地麵如小山丘般隆起,一道金綠色的血泉從劍鋒下飆射而出。

巨大的衝擊波將楚天連人帶劍激飛向天空,緊跟著一條綠幽幽的身影從隆起的沙丘裏衝天而起。他的身下數萬隻綠噬蟻蜂擁而出,宛若一條妖豔詭異的綠龍。數萬對翅膀在空氣裏振動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淹沒了落霞草海所有的寂靜。

“崆燮,原來是你!”夕雅立刻明白到,所有這一切都是眼前的綠影人在搗鬼。

他是伏魔族地位最高的三大魔老之一,也是度朔山首屈一指的秘魔師。

伏魔族與狼魔族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二十餘年前北夕部落的狼主北夕驁聯合狼魔族三大部落,將伏魔族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族人死傷超逾半數,最終被迫退出山西,遷往更為貧瘠荒蕪的度朔山東部。

經過二十餘年臥薪嚐膽的蟄伏,這一次伏魔族終於卷土重來,要奪回失去的所有。

夕雅縱身迫近,十支殷紅閃耀的骨刃插向崆燮的胸口。

“叮!”崆燮手裏握的是一柄細長的碧綠魔杖,杖身上鐫刻著古老而神秘的伏魔族咒語與符紋,杖端伸展出兩根雕琢精美的飛翅,如同牛角般略呈弧形,當中則鑲嵌一顆雞蛋大小的深綠色魔晶球,憑空旋轉不停。

他橫杖架住夕雅刺來的骨刃,喉嚨裏響起“嘶嘶”的陰冷笑聲道:“北夕驁的女兒,你和你族人的末日即將到來——”魔杖倏地向前猛推,將夕雅震飛。

直至此刻,眾人才看清楚了崆燮的樣貌。

作為伏魔族人的顯著特征之一,他的身材十分瘦小,站直的時候僅僅剛過狼魔族成年男子的腰部。同時伏魔族的容貌異常醜陋,崆燮也不例外。他的頭型像是被人用雙手從左右兩側擠扁,顯得又尖又長前後鼓脹,尤其是額頭高高鼓起如同一顆肉瘤,雙眼向下深陷閃爍著碧幽幽的鬼光。

他沒有鼻梁兩個鼻孔乍看就像是被人在麵部中央鑿開的小洞,肥厚的嘴唇朝外明顯突出,全身寸毛不生長滿鱗甲,胳膊的長度超過了雙腿,身軀習慣性的佝僂著,仿佛未老先衰。

他的左肩剛才被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刺中,大片的鱗甲和肌肉削落下來尚未來得及愈合,傷口裏露出濃稠的綠液,混合著金綠色的血液兀自在向外流淌,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泥腥味。

看到北夕雅被擊退,兩名狼魔族戰士化身為魔狼,怒吼撲向崆燮。

崆燮的身形懸停不動,隻將手中的綠魂魔杖向前一指,口中低誦嘶啞急促的真言。

“咻!”杖端的飛翅詭光大盛,激射出兩束弧形綠芒在空中迅即脹大,彈指間化作兩柄長達丈許的巨刀。

兩名狼魔族戰士英勇無懼地張開前爪,叩擊在劈來的巨刀之上。

“碎生刀,快躲!”北夕照驚急地大聲呼喊,提醒同伴。

然而他的呼叫還是稍稍晚了半拍,綠芒凝鑄的巨刀撞擊在狼爪上赫然爆裂成千百片更為細小的碎散刀鋒,如一陣繽紛光雨擊打在魔狼的身上。

兩名狼魔族戰士厲聲痛吼,一死一傷血染長空。

目睹同伴的死亡,數名狼魔族戰士狂怒嗷叫,一起衝向了崆燮。

崆燮輕蔑冷笑,綠魂魔杖頂端的水晶魔球滴溜溜一轉,下方的綠噬蟻鋪天蓋地朝前湧去。

北夕照見狀雙手連揮散出一蓬蓬赤炎粉,天空中瞬時布滿殷紅色的火光。

大批大批的綠噬蟻似火雲般燃燒殞落,但更多的卻飛速穿越過火網逼近眾人,就像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壓得他們無法掙脫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