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蓬萊島的阿蘆幾人,並沒有前往中土,而是直接向著南海而去。

中土算得上是玉清道的勢力核心,不知道對方有無布置。阿蘆幾人前往,便是原本有八成把握逃脫,也很可能會下降為六成,甚至更低。

反倒是南海普陀島,慈航道人居住海外,獨自一人,更好動手。

察覺到這一點的玉宸心中一喜,那慈航道人身份特殊,同西方三聖菩薩十分類似。

若非在天工道人的記憶中,明確二者並非一人外,玉宸都懷疑慈航和觀自在,是一個個體,在佛道兩脈不同形象的表象。

而觀自在的潮音法,慈航道人同樣精通,能夠以自身念力為礁石和漣漪,向諸天萬象擴散,以眾生祈求心念為礁石和新的漣漪,漣漪觸碰礁石,又生出新的漣漪返回,如此這般眾生祈求無量,潮音無量,神通亦是無量。

玉宸心念微微動,些許意識轉移到平行宇宙內,南海普陀島上。

此地,被天帝強拖著大半道炁,同樣被困在一方平行宇宙內的慈航道人,並沒有放棄反抗。

玉清道炁在普陀島上翻滾,卷起萬千氣象,種種道意縱橫,卷的天空雲卷雲舒,衍生無數霞光,幻生幻滅,變化各種形象。

慈航道人於普陀島潮音洞前,跌迦而坐,寶相莊嚴,頭頂玉清道炁化作慶雲鋪開,內裏又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元氣,化作氣浪來回洗滌,在慶雲之中激起一片片金色的鱗片。

中央有三朵蓮花時沉時浮,搖曳生姿,中央有舍利綻放金光,光上顯燈光,燈光上又有光,層層疊疊,互相重合,化作一輪金色寶輪的掛在其腦後,散發出一圈圈好似漣漪的淡金色光暈。

這些光暈在離開寶輪之後,迅速消散,很快就是匿入虛空之中。

而虛空內,則有層層疊疊的祈願響起,絲絲縷縷的願力匯聚在慈航道人頂上慶雲之中。

願力落在燈火內,激起點點火星,宛如簷前雨簾,不斷垂下。

這是慈航道人於宇宙過去現在不未來,各處救度眾生,收集而來的願力,所化光幕。

原本是用來護持自身,隔開平行宇宙同自身的道炁的聯係。

這一門手段,同佛門的宏願法,化身、應身之法有些類似。

都是借助從其他時間點,甚至宇宙內的願力,提升、應對自己麵臨的問題。

隻是慈航道人此刻,依靠自身高深的修為,以及玉清仙法,化身萬千,往來於過去、現在、未來,收集願力,填補此時空缺。

而天帝顯然也是看出了慈航道人的手段,特地讓南海諸多生靈匯聚在普陀島周圍。

其中走獸攜帶奇花異草而來,按照先後高低順序,依次排座於慈航道人身前。仙鳥靈禽則是姿態曼妙,當空飛舞,卷起道道元氣,匯聚在慈航道人身邊。海中又有無數龜魚海獸,伏波跳躍,卷起道道浪花,推動南海氣數,匯聚到普陀島下。

這些生靈大多已經衍生出靈性,此刻匯聚在普陀島周圍,帶來尚且虛幻的氣數、元氣和奇花異草。

慈航道人便是知道,它們大多隻是假的,並非真實的存在,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匯聚而來的願力,注入這些生靈的體內,穩定它們的靈性,完善其形體。

而如此一來,平行宇宙完善之前,慈航道人離去的機會,便越來越小。

突然,慈航道人感知到虛空當中的微弱波動。

抬起頭,道人看向虛空,腦後光暈不斷擴散,花費了不小的功夫,才同玉宸聯係上。

“玉宸道友,你現在這狀態,當真是……”

“讓……慈航道……友見笑了。”

聽到玉宸斷斷續續的回應,慈航道人聞言,嘴角含笑,一手掐訣,立在身前,腦後寶輪轉動,光暈擴散,加大二者聯係:“修為到了我等這種境界,早就看破色空二相,道友想在的狀態雖然奇特,倒也算不上多麽怪異。起碼,比起靈性宇宙中的形象,要正常不少。”

“慈航道友,在靈性宇宙之中也有化身?”

借著慈航加大的聯係,玉宸也是能夠更加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態度。

“自然是有,不過那方宇宙並不適合我修行,我待了一段時間,便離去了。當時雖然留下一個神名,但現在好像已經被那個宇宙的生靈,視作是某位的化身,倒也是一次特殊的體驗。”

慈航道人說完,望向虛空的眼神帶上一絲絲的好奇:“想來道友今日找我,也不是單純為了敘舊吧。不知是何等麻煩的事情,讓玉宸道友你找上了我。”

玉宸有些不好意思的將門下弟子的情況訴說一二。

慈航道人笑道:“所以,玉宸道友你是想要讓我勸說他們一二?”

“正是如此!你我之間,雖有爭鬥,但你我之間的關係,並非不死不休。昔日廣成道友,同我交流的時候,曾言,他希望上清道和玉清道鬥上一次。借助神話的影響,確定玉清道的地位。”

“此舉,看似是在打壓我,實際上對通天而言,也是大有好處。非要說,不過是你我雙方,互相借助對方的身份修行而已,並無嚴格意義上的對錯。”

聽聞玉宸此言,慈航又是笑道:“這樣嗎?我大概不理解玉宸道友你的意思了,不過與其讓我前去告知他們,不若交給道友你自己解決?”

“我?”

“正是道友你,此刻的你已經能夠同我正常交流,再進一步,應當能夠調動部分上清道炁,在他們麵前顯化了吧。貧道可以將部分玉清道炁,借給道友你,甚至普陀島都可以借給你,方便你布局。”

玉宸沉默了下來,他現在的狀態,並非是脫離了原本的狀態,得到更多的自由。

本質上,玉宸同慈航道人交流的狀態,是潮音法以及上清道炁特性疊加後的產物。

類似於慈航道人升起漣漪,玉宸感知到後,借助漣漪擴散過程,得到一部分原動力。

以慈航道人為錨點,依托其潮音法的特性,讓這部分力量,化作“礁石”。

而非回歸本體,隨著道炁運轉,融入天地。

最後得到一定獨自顯化的能力。

追溯根本,這是依靠慈航道人力量投射後,相互影響的結果,一旦慈航道人降低自身的影響,玉宸想在的狀態,也不好讓這部分力量獨立在外,很快又會回到原本的狀態。

這也是,慈航道人後麵借出玉清道炁和普陀島的原因。

唯有足夠的根基,作為錨定,使玉宸能夠化作“礁石”,才能夠讓他暫時擺脫現在的狀態。

隻是如此一來,人情就欠大了。

思索了一會兒,玉宸才開口:“慈航道友,你無需做到如此地步?”

“不過是突然有些感觸罷了。”

“其實阿蘆幾人對待道友的愛戴,同我等對待元始老師的愛戴是一樣的。我同廣成道兄不是不清楚,玉宸道友你現在麵對的所有事情,都是元始老師默許的。可我等就是無法接受,一方宇宙之中,元始老師成為你上升的台階。”

“就好像現在你的幾位弟子一眼,他們不是不清楚自己不是我等的對手,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做的事情可以說是錯誤的。但比起他們自己的名聲和利益,他們更在乎的是玉宸道友你的狀態,在他們看來,他們自身比不上你,為了能夠保證你的安全,他們願意去做許多錯的事情。”

“可這等做法,不過……”

玉宸說到一半,頓住了,對於阿蘆等人的選擇,他更多的也是擔憂,而非就覺得他們給自己添亂。

甚至,在知曉他們去找慈航麻煩的時候,他更多的也是高興,因為慈航是他最容易聯係上的人。

慈航道人也是明白玉宸的情況,看著身前的諸多生靈,嘴角笑容越發柔和:“道友能夠往來諸多宇宙,應當也知道,我等化身千萬,在不同的宇宙中,感悟不同的人生,接受不同的經曆。但無論如何,我等大多都還記得最初的身份,想來玉宸道友你有的時候,會偏向於人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而我,最初的那一世,生活的環境算不上好。按照出生而言,不要說和現在諸多神裔比擬,就是一般人族,我都比不上。若非元始老師慈悲,便沒有今日的我,這是我聯合廣成道兄,想要同你爭鬥的原因。也是我見到許多求道的眾生時,願意多給一些機會的原因。”

說著,慈航道人看向身邊的飛禽走獸,靈龜遊魚:“天帝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將這些生靈匯聚在我身邊,拖延我的腳步。我若是幫你,反倒是有可能受到他的牽製,什麽時候不得不斷去同你的聯係。我想了想,才想著借出部分道炁和主宇宙的普陀島。”

“其實於我而言,若不是涉及到元始老師,在此地傳道,還是在主宇宙傳道,並無太大的區別。”

說完,慈航道人手中浮現出一枚虛幻的寶珠,光輝璀璨,其上凝聚萬千光輝。

有意思的是,這顆寶珠,氣息同慈航道人非常類似,光輝升降之間,甚至有一種莫名的實質感。

“我得道之前,曾轉世多次,其中一世為海中靈蚌,內有一顆明珠,為我昔日道果所化。後來,在一方宇宙之中,為了度化弟子,將其送出,這一枚,是我重新具現的產物。內裏蘊含的玉清道炁,應該足夠道友你使用了。”

說完,慈航道人便是鬆開手,讓那寶珠融入虛空。

得到慈航借出的力量,玉宸也是得到了慈航道人的部分視角,看到了諸多景象。

雨夜,一個混混僵僵的老年人站立在山村內,他手中撐著一把大傘。

那傘通體漆黑,傘骨黑,傘麵黑。

奇特的是,傘麵上又有些許金光,不像是畫上去,也不像繡上去。

此時,老者的身邊有著十多具成年男子的屍體,大多支離破碎。

而在老者的身後,又有七八個畏畏縮縮的孩童。

他們是這片村莊最後的幸存者,而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則是此地的山民。

老者看了一眼那些不過三四歲的孩子,最後落在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身上,眼中浮現出一縷縷血色的光芒。他手中黑傘上也是浮現出一縷縷黑氣,上下翻滾,猶如有生命一般,朝著四麵八方舞動。

那些孩子,見到黑氣,一個個都是被嚇破了膽子,哭喊著後退。

“為什麽?為什麽……”

老者的麵容非常猙獰,他看著村之外大片燃燒的田地,有趣的是這些田地內,並沒有種植莊稼,而是大量奇特的花卉,在火焰中,不斷升起淡淡的煙霧,讓人有一種欲仙欲死的感覺,同村內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為了救你,連殺戒都犯了。為什麽你卻死了?為什麽……難不成,萬劫陰靈難入聖,不單單是說我等的道路艱難,而是天地不允許嗎?是這樣嗎?”

老者不斷低聲重複,最後突然道:“算了,我犯了殺戒,又沒就下人,不若殺個痛快。”

話音落下,麵容變得無比陰暗的老者,露出一絲絲妖異的笑容,看向那些孩子。

看到這一幕的玉宸,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看著隱匿在孩子中的慈航的化身,突然道:“你若是現在動手,就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什麽意思?”

老者看向玉宸,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人,他有些驚訝,又有些警惕。

“我若是沒有看錯,你手中雨傘,是你陰氣具現,而那金光是你功德具現。”

“沒錯!這傘正是我本命陰氣所化,那金光則是我救萬人而成,可我現在為了救人,不得以殺人,卻統統散去。天地對我何其不公?”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玉宸笑道:“並非天地不公,而是你還沒有救一個人,這個人你不救,別說是萬人,你就是救下十萬人,百萬人,你積累的功德,也不得長久。”

“誰?”老者雙目瞪圓,血絲布滿瞳孔,盯著玉宸,他莫名有一種自己還能得道的感覺。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