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後,雲霄三人修行之地外圍一處樹林之中。

此地距離雲霄洞府尚有數十裏的距離,幾位修士匯聚於此,其中一位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留著細長胡子的黑袍男子,盯著雲霄三人修行的方向。

“老六,確定那趙道人已經離開了嗎?”

話語間,開口的道人眼中湧出掩蓋不住的陰冷、貪婪和畏懼,細長的手指間,一點靈光上下飛舞,昭示著其內心的緊張。

“大哥,我和老九、十一已經打探清楚了。那趙道人在三天前已經外出,此刻留在山中的隻剩下三霄仙子,正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開口的女子樣貌嫵媚,身上環繞著一道猶如大蟒的陰冷煞氣,不斷吞吐淡淡的霧氣,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腥甜的氣息,四周草木沾染分毫,都立刻開始枯萎。

被成為老大的男子看向另外兩人,一個立在樹梢上,雙目金黃,手中把玩著一根金屬短棍,另一個半邊身體沉在泥土之中,見男子看來,紛紛點頭。

這兩個人便是女子口中的老九和十一,名字分別是申猴和戌狗,前者擅長神目神通,後者擅長遁地之法,同老六巳蛇、老大子鼠,乃是十二地盜中最擅長探查和踩點的人物。

見申猴和戌狗點頭,子鼠麵上自然露出驚喜的神色。

但這時候,一個俊俏少年忍不住開口:“大哥,我們真的要動手嗎?我和二哥總覺得有些不大對。”

“辰龍,我們幾人當中,就屬你天資最高,於今日之事需求最低。我也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覺得我喜愛采補,**陰毒。但此事事關我們十二位兄弟姐妹的未來,我又怎麽可能會騙你們?再說了,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老九和十一?”

少年聞言,皺眉露出不悅的表情:“巳蛇,我並非這個意思,我等十二人修行的功法相輔相成,少了任何一個,都會出現問題。這些年,大哥為了湊齊我們十二人,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心思。”

“能夠提升大家資質的好事,我自然不會拒絕,但幫助人純化靈根這等秘法,能這麽安安穩穩的保留在雲霄、瓊霄、碧霄,三人的手中,你確定她們真的隻是普通的修士?”

“那些名門大派會放任她們執掌這等秘法?”

“老五,關於雲霄三人的來曆,是我親自調查。”

老大子鼠開口:“我的性子,你們還不了解?這些年來,我們在外走南闖北!我什麽時候帶領你們招惹過硬茬子?”

“被這三霄仙子純化過靈根的人,我觀察過,也研究過,修行速度是比原本快不少。不過她們純化靈根的手段,能提升的也隻有修行速度,對於破關沒有什麽幫助,提升幅度也比不上正常的靈根。”

“至於她們的來曆,我特地查過,最早的信息也隻能追溯到三十五年前。三人一現身,便是結丹修士,但三人修行卻少有巨大的元氣波動,想來修行的是那些一味追求長生,而不講究自身能力的修身養命之法。再看她們三人的氣質、口音和行為舉止,都同我們這一代大不相同。”

“大哥所言甚是。”

肥頭大耳的亥豬點了點頭,樂嗬嗬道:“五哥,你就不要擔心了。這片地界靈氣雖然還成,但也就要供給一位結丹修士。哪怕內裏布置陣法,最多也就給我和十姐用用,若是和你一起用,根本供給不上來。雲霄三人在此修行,能有什麽高妙的修為?”

“十二說的不錯。”

手中拿著一根玉杵的卯兔點了點頭:“我等修行,最缺不得的便是那仙山福地,外部元氣不足,如何修行?那雲霄三姐妹,在此修行三十多年,日夜研究那純化靈根之法,恐怕是因為她們自身靈根不足,借助此等秘法才修行到今日的地步,如今進無可進,才想著幫人純化靈根,繼續研究。”

“雖然這三十年裏,也不是沒有結丹修士敗在她們手中,但我等也不清楚動手的到底是這三姐妹,還是趙道人。再說了,我等兄妹十二人聯合起來,便是元嬰境的老祖也能鬥上一鬥,何必畏懼這三個丫頭。”

說到最後,卯兔雙目赤紅,眼中浮現出些許瘋狂。

卯兔很清楚,兄弟姐妹十二人中,就屬她和午馬、未羊最差。

但午馬和巳蛇是道侶,雙方都精通采補之術,日常外出獵豔,而後雙修,借助陰火陽火交織之理,日後未必沒有個出路。

未羊尚且年輕,又同醜牛、辰龍、戌狗三者關係交好。

對比起來,卯兔年齡不輕,修為算不得高,還沒什麽依靠,算是眾人當中,最渴望這次行動的人。

見卯兔這幅模樣,辰龍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同醜牛、未羊、戌狗三者互相對視一眼,便不再說話。

子鼠掃視了一眼眾人,沉聲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動手吧!”

其餘十一人聞言,紛紛喚出一杆小旗,或遊走山林,或架著法寶,或遁入地下,一點點的向著雲霄三人的洞府靠近。

期間辰龍、醜牛、未羊和戌狗立於四方,壓製地脈走向。

“嗯?”

戌狗突然發現前方地氣運轉有些奇怪,便抬起頭,鑽出地麵看了看,就見到一隻身姿矯健的月白色小鹿,其四肢修長,雪白帶著淡淡玉質的皮毛上,點綴著七色梅花點,蒙蒙霞光從中浮現,襯托小鹿顯得分外神聖高潔。

“你是誰啊?”

鹿兒低下頭,黑黝黝的大眼睛望著戌狗,歪了歪腦袋,有些好奇。

“你是來找雲霄她們幫忙純化靈根的嗎?那你走錯路了,這裏是後山,找雲霄她們,要去前麵。”

“我不是來找雲霄幫忙。”

看著七色鹿濕潤的眼珠子,戌狗不知自己為什麽,忍不住將自家目的說了出來。

“所以,你們是來找雲霄麻煩的?”

七色鹿一副看勇者的模樣盯著戌狗,斟酌再三,慢悠悠道:“你們鬥不過雲霄的,她最近也不缺實驗品,現在離去,還來得及。”

“走?我們為什麽要走?”

卯兔從暗處跳出來,盯著七色鹿,正打算開口,就見七色鹿皺眉。

雖然卯兔很好奇,自己為什麽會從一隻鹿身上看出到不悅的表情,但她多年的戰鬥經驗,讓她不自覺的向著邊上閃避。

但一道白金色的靈光落下,直接將其連人帶著法寶一起削去。

“這……”

戌狗見狀,渾身一顫,七色鹿再次看向他的時候,目光也是有了細微的變化,身上逐漸浮現出一層土黃色的神光。

“等等……”

戌狗話還沒說完,就是被神光罩住,而後整個人混混僵僵,什麽也不知道。

七色鹿的舉動,自然是引起洞府內雲霄等人的注意。

“大姐,鹿兒這是怎麽了?”

碧霄抬起頭,看了眼後山,好奇道:“怎麽動用起五色神光來?”

“八成是十二地盜裏的人,撞到了鹿兒。”

“那我們快點去幫幫鹿兒吧,那十二地盜雖然隻是結丹境的修士,但鹿兒才來多久,法力都沒回複多少,對上十二位修士,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啊!”

瓊霄說著,召出寶劍,便是打算出去幫忙,半路上卻被雲霄攔下。

“你急什麽,鹿兒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它跟隨玉宸老師時間很長,本身又是陰陽五行孕育的精靈,天生把控陰陽五行之道。凝聚道果雛形之後,雖然受限於陰陽五行之道有主,進步緩慢,可它也是琢磨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修行之法。”

“據我所知,這鹿兒的道路,是打亂陰陽,使五行交錯,讓自身法理籠罩範圍內的道則法理,陷入不符合,不相稱的狀態,並且這種狀態出現之後,會越演越烈,直到徹底混亂起來。”

“其玄機和變化,有些類似於通天老師的絕劍,但具體表現又有不同。便是我同其交手,勝負也不過是三七分,我三它七。”

“鹿兒這麽厲害。”瓊霄看向雲霄一臉的驚訝。

“不要覺得鹿兒可愛,就覺得它不厲害。玉宸老師坐下弟子之中,除去毗蘆師兄和金靈師姐,唯有清淩道友能夠同鹿兒抗衡。其餘弟子,對上鹿兒,隻能搶先出手,一旦被它施展出神通,根本沒有多少反抗能力。我同它的三七分,也是仗著我那寶物擅長拿人,有希望在它動手前,將其擒下。一旦被它避開,我隻能逃遁,不同其正麵交手。”

碧霄聞言,驚歎道:“那鹿兒豈不是無敵了?”

“這倒沒有。”

雲霄搖了搖頭,而後像是想到什麽,道:“鹿兒這法門,說白了就是仗著境界壓人,能夠壓製同境界的修士,也是因為它跟隨玉宸老師時間久,吸收了太多的信息,以至於其道理高妙,難以捉摸。”

“實際上,它這神通,落在道境修士身上,根本發揮不出絲毫作用,除了它,也沒人能施展的出來。因此它自身稱呼這一法門為無當法,寓意這是一門不切合實際、不合用的法門。”

“該死,這頭鹿到底是怎麽回事?”

子鼠望著身後窮追不舍的七色鹿,麵上流露出驚恐而又畏懼的表情。

就在剛才,作為根基的戌狗,以及遊走四方的卯兔突然失去聯係,有些好奇的子鼠便是施法探查一二。

不想子鼠的法術還沒反饋回什麽信息,七色鹿便是出現在他的身後。

什麽也沒說,七色鹿抬腳落下,土地輕微震動,四周元氣運轉立刻被打亂,子鼠暗中施展的術法被打斷,氣息為之一亂。

而後,那七色鹿歪了歪腦袋,一道赤紅色的霞光落下,直接將守護在子鼠身邊的寅虎活活燒死。

子鼠詢問對方來意,那七色鹿也不回答,隻是身上不斷升起霞光對子鼠發起攻擊。

作為十二地盜的老大,子鼠戰鬥力雖然不是最強,但保命能力卻屬第一。

察覺到寅虎被對方一招秒殺之後,他先後施展了三十多種秘法躲避七色鹿的追擊。

雖然每一種秘法隻有第一次使用才有效果,但也讓子鼠抓住機會不斷逃遁。

期間,其餘幾位兄弟也是匯聚到子鼠身邊。

“老大?”

午馬和巳蛇來到子鼠身邊,見到七色鹿同時動手,一人身上煞氣翻滾,陰火化作毒蟒向著七色鹿纏去。

午馬身上的赤炎滾滾,如火燒雲一般,在他身邊飛舞,頗為絢爛。

二者氣息交匯,化作一片灼熱,帶著惡臭的火幕落下。

仔細觀察,那火幕之中隱約有粉紅霧氣湧動,讓見到的人,都不由心生興奮之情。

“什麽亂七八雜的東西?”

七色鹿第一次開口,並且忍不住後退了兩步,身上黑色神光浮現,對著火幕一掃,午馬和巳蛇落入其中,發出一聲聲愉悅和痛苦交織的悲鳴,身體一點點的化作清水。

子鼠瞳孔微縮,似乎發現了什麽,他繼續逃遁。

期間,申猴和酉雞也是趕來,二者同先前的午馬和巳蛇一般,根本沒有什麽反抗,就消失在一片白金色的神光之中。

其後趕到的亥豬看到這一幕,嚇得急忙逃走。

可伴隨著一道青光落下,亥豬倒在地上,其體內所結金丹,化作一枚種子,開始生根發芽,吞噬其氣血力量,枝葉從其口鼻之中生長出來。

“老五,你怎麽看?”

遠方醜牛看向辰龍,詢問讓他的意見。

邊上的未羊則是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若不是辰龍和醜牛還在邊上,他恐怕已經逃得遠遠地。

“二哥,你有沒有發現,那七色鹿動手是有規律的。午馬和巳蛇二者喜愛采補,這些年來害死的修士,沒有起碼上千,其次亥豬看似憨厚,實際上修行有成之後,注意喜歡生吞對方,感受食物在肚子裏掙紮的感覺,他那一身肥油,每一滴都蘊含著濃鬱的怨氣。”

“卯兔我等不清楚,但小十一應該還活著,申猴和酉雞應該也沒事。我們現在就兩條路,一個是放棄小十一,自己逃走,另一個就是去賭,這頭七色鹿,是否是傳說中的祥瑞之獸,隻誅殺罪大惡極之人,願意給我等這樣錯誤不算大的個體,一些存活下去的機會。”

“我們不可能放棄小十一,去賭一賭吧!”

醜牛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

“當年我們四人說好了一起修行,總不好丟下小十一一個人。”

“那麽……”

辰龍正打算敘說自己的想法,突然見到七色鹿站立在自己兄弟三人身邊,他猛地回頭看向子鼠,以及其身後的七色鹿,望著身邊的鹿兒,幹啞著嗓子道:“敢問前輩,我等是什麽時候中的幻術?”

“幻術,這並不是幻術哦!”

七色鹿抬起頭,同辰龍對視:“這是我的無當法,你們現在隻是被我的法籠罩,受到我的法影響。其實我並沒有發現你們,而是你們選擇和我戰鬥之後,無當法自然演化出一重化身對上你們。”

辰龍愣了一下,看向子鼠的方向,震驚道:“所以,追著大哥的也是……”

“其實,我除去殺死你們口中的卯兔,鎮壓戌狗之外,後麵隻是施展了無當法,剩下的不過是你們的想法,以及無當法碰撞後的產物罷了。”

“無當法?”

辰龍輕聲重複,有些奇怪道:“這是什麽法?”

“這是我的法,源自於陰陽五行錯亂,萬事萬物錯位的法。”

七色鹿抬起頭,看著辰龍道:“但你們想要傷害我的時候,法會自然反饋到你們身上,或是以你們的方式,或是以過去的經曆,演繹出對應的變化,反饋到你們身上。”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未羊顫顫巍巍的開口詢問,七色鹿回頭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怎麽會這麽想?”

“我都說是錯亂陰陽五行,使萬事萬物錯位的法,怎麽就成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切不過是錯誤的變化罷了,你以為的真實,會逐漸被虛幻頂替,你想要逃走,會因為種種錯誤失敗,你想要殺人,則有可能反噬自身,你想要勝利,也有可能在勝利發現自己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一切的一切,都處在錯亂的運轉之中。不規律,不對稱,不公平,看似無秩序的錯亂之中,又是有著屬於自己的一套規律。雖然這套規律會隨著插手力量的變化而變化,但其終究不是無序的混亂,因此你也無法用梳理混亂的方式來應對。”

“若我想要失敗呢?”辰龍沒有在理會邊上的兄弟,他已經無法分別二者是真十是假。

“先不說你能不能真的欺騙自己,也不說會向著那個方向演化,就說這是我的法,你又如何在我的法中,勝過我?或者在你勝利的那一刻,一切坍塌為虛幻?”

七色鹿回望辰龍,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那濕潤的眼睛中,看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人。

“又倒了一個。”

七色鹿看著昏迷過去的辰龍,以及早早倒地的醜牛等人,轉頭看向邊上一點點陷入癲狂的子鼠,有些不大開心道:“玉宸說,度人之道,在於引度眾生向善,而後天萬物眾生無不可度之人。但為什麽,我遇到的人,好像都不是什麽好度化的存在啊?啊啊啊,好煩啊……”

七色鹿在邊上絮絮叨叨的時候,子鼠也是大喊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他嗎?”

說完,子鼠抬手對著身前拍下,似乎他抓著什麽人一樣,法力化作水幕衝擊而下,直接將子鼠自身的胸口打穿,他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七色鹿,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七色鹿看著子鼠,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雙目瞪圓:“等等,十二個人,隻有六個活下來,剩下的都被我送去見玉宸了。這會不會讓玉宸覺得,我修行的道路不像他,而是隨通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