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原振俠根本不認識什麽泰寧儲君!

(在這裏,要做一點簡單的說明:黃絹在說到儲君的名字和身分之前,是提到了一個國家的名稱,而且,儲君的名字也不是“泰寧”,而是另一個。因為有種種的關係,這個故事發展下去,有預料不到的變化,牽涉到的人和事相當複雜,把這個亞洲國家的名字直寫出來,不是十分妥當。所以,就避了開去,隻稱之為“亞洲某國”。)

(聰明的讀者,自然早已知道,黃絹口中的“儲君”,就是醫院中的怪病人席泰寧。他既然用了這個假名,就稱他為“泰寧儲君”。儲君,自然不但是王子,而且,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國之君──國王的。)

原振俠當時在呆了一呆之後,道:“我想我沒有認識那麽多達官貴人。”

黃絹淡然一笑:“哦,他沒有向你透露身分?他住進你們醫院的時候,用的化名是:席?朋加拉?泰寧。你是他的主治醫生!”

原振俠“啊”地一聲。席泰寧原來是那個國家的儲君!難怪他看來器宇軒昂,另有一股高貴的氣派。

原振俠對於那個國家的政治情形也相當清楚:軍人當政,但是舉國上下,對國王十分尊敬。國王在位多年,已有退位的打算,但繼承王位的儲君,相傳和軍方不是很合得來。而這個國家又相當落後,而且強敵在側,政局本來就相當動蕩,隻要儲君有甚麽三長兩短,軍方必然會實施更嚴厲的軍事統治。如果儲君接位,而真的和軍方起了衝突,那麽在一旁等候機會的強敵,就大有可能挑起戰爭!

所以,這個儲君的地位十分微妙,可以說“牽一發而動全身”。不但和亞洲的局勢有關,甚至,和世界局勢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原振俠又立即想到,他“中了降頭”,是否是一種政治謀殺呢?

難道降頭術的應用範圍如此之廣,竟連政治陰謀都要靠它來發動?

他的思緒十分亂,黃絹頭向後仰:“原,我在等你回答!”

原振俠悶哼了一聲:“我想,醫院對他所做的檢查紀錄,你早已弄到手了!”

黃絹直認不諱:“是,一個完全健康的人,為什麽要做那麽詳盡的身體檢查?”

原振俠對於黃絹在從事的活動,一點好感都沒有。所以他一點也沒有打算把有關降頭的事說出來,他隻是道:“他將是一國之君,自然要注意身體健康!”

黃絹歎了一聲:“如果你隻是簡單地說不知道,我會相信你不知內因。現在你這樣說,我肯定你是知道原因的,說給我聽。”

原振俠立即道:“是,但是我不說。”

黃絹轉過頭來,蹙著眉。這時,她臉上的化妝已經全部抹去,身上又隻裹著一條大毛巾,以致她看起來,像一個俊美的大男孩。

她沒有再催原振俠說什麽,隻是道:“近年來,我們很注意亞洲的局勢……”

原振俠立時冷冷地道:“求求你們放過亞洲,亞洲人的苦難已經夠多了!”

黃絹沉聲:“泰寧儲君曾在兩年之前,和卡爾斯將軍見過麵,我們也負責替他訓練一支小型的軍隊,所以我們必須知道他的情形!”

原振俠聽得暗暗吃驚。看來,泰寧儲君不甘於和現任國王一樣,有名位而無實權,他要掌權,要和軍人政府起衝突!而他的支持者之中,竟有卡爾斯將軍這樣的人在內!

他苦笑了一下,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美女,實在不應該和這種事聯結起來的。可是事實上,她非但參與,而且還是重要的角色!

他搖頭:“難怪你們最近,甚至買進了香港的一家銀行!”

黃絹伸了伸腰,做了一個十分誘人的姿態:“儲君最近一年來的行動十分古怪,而且,不和我們派去的人見麵。隻說他有點私人的事要解決,可是卻又沒有人知道是什麽事……”

原振俠道:“所以,你要親自出馬?”

黃絹低下了頭一會,才抬起頭來:“或許你怎麽也想不到,為了政治上的原因,儲君在即位之後,國際上支持他奪權的力量,安排我做他的皇後。”

黃絹說得十分平靜,像是完全在說別人的事一樣。而原振俠卻突然跳起來盯著黃絹,他不明白她怎麽還能那麽平靜!

原振俠目瞪口呆,足有三分鍾之久,才吞了一口口水:“你……你……覺個這樣被人安排來、安排去的生活……十分有趣?”

黃絹的神情有點落寞,聲音仍然平靜:“談不上有趣或無趣,隻是我必須這樣做。”

原振俠難過地閉上眼睛,自然而然又想起海棠說過的,“人形工具”這個名詞來。黃絹的目的是什麽呢?是她在利用卡爾斯將軍,還是另外有一股更強大的勢力,在利用著他們?

她若是成了那個國家的皇後,又會有什麽花樣玩出來?這個美麗的女人,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原振俠長長歎了一口氣,再睜開眼來,看到黃絹正昂起頭望著他。

原振俠語音幹澀:“我不能提供你什麽情報,他隻是一個來接受身體檢查的病人,不是你說,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而檢查的結果,你是知道的,他身體絕對健康!”

黃絹咬著下唇,慢慢站起來,毛巾自她柔滑的肌膚上滑下來。原振俠並不貪婪地去凝視她那美麗的胴體,反倒故意偏過頭去。

黃絹走向臥室,當她又從臥室出來時,已經穿回了衣服。她用一種挑戰的語氣道:“一個人的決定,能夠決定幾百萬人的命運,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政治狀況,這種滿足感,是未曾經曆過的人難以想象的!”

原振俠一聲不出,走進臥室,背對著房門:“再見了,偉大的人類命運創造者!”

黃絹的腳步聲,聽來是走向門口,也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起。門一定是黃絹打開的,黃絹的聲音也隨即傳來:“原,你有客人!”

原振俠轉過身來,不禁怔了一怔,站在門外的那人,竟然是降頭大師史奈。

史奈的神情看起來極其憔悴,隻不過一個月不見,他的頭發幾乎全禿了。可知這一個月來,他一定經過一些不知什麽樣的煎熬!

而更使得原振俠尷尬的是,當史奈向內走進來之際,黃絹關上了門,倚在門邊,向他望來,似笑非笑地道:“隻是普通的病人?那麽,不知史奈大師來找你做什麽?”

史奈陡地吃了一驚,立時望向黃絹,神情表現得極陰森,也極疑惑!

史奈像是想不到這個美麗的女郎,怎會一下子就認出他的身分來!

而接下來黃絹所說的話,更令他吃驚。黃絹幾乎毫不留情地又問:“儲君好嗎?禦用降頭大師史奈先生!”

史奈的喉際發出了“咯”的一聲,向原振俠望來,一臉的疑問。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這位小姐,如果她想知道一件事的話,那麽,這件事就不會再是秘密。”

原振俠的意思是,有龐大的情報網在為黃絹工作,所以黃絹可以刺探任何秘密。可是史奈顯然會錯了意,他的神情,在陡然之間,變得十分古怪,直視著黃絹,雙眼之中,甚至射出一種綠黝黝的陰森光芒來,看來極其駭人,連黃絹也不禁為之一怔。

然後,史奈陡然用十分尖亢的聲音問:“小姐,你養了什麽鬼?那麽有用!”

黃絹人再聰明,也無法一聽到了那句話,就領會到這句話的意思。原振俠也先怔了一怔,但是他隨即明白史奈誤會了,以為黃絹能夠知道秘密的原因,是她“養鬼”──那是降頭術中,十分高深的一門功夫。

史奈誤會了黃絹會養鬼,自然緊張莫名。而黃絹雖然一時之間,聽不懂他的話,但由於史奈那時的目光和神態十分駭人,她也不禁怵然。

雖然,她一聲令下,就可以調動數以萬計,有最現代化裝備的軍隊,可是在古老而又神秘的降頭術麵前,她也難免感到害怕。史奈如果要用降頭術對付她,她權力再大,也隻怕難以抵擋。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解釋著:“黃小姐對降頭術一無所知,大師你誤會了。她和儲君是相識,在國家事務上,他們是合作者!”他用最溫和的語調說。

原振俠沒有明確地說出黃絹的身分,可是史奈一定曾聽儲君講起過“國家事務上合作”這件事,所以“哦”的一聲,神情緩和了下來。

黃絹鬆了一口氣:“你剛才說的是……”

史奈十分詭異地笑了一下:“忘了那句話……”

原振俠補充了一下:“他以為你是與他一樣的行家了。”

黃絹沒有再問下去,隻是道:“儲君在近一年來,似乎故意在回避和我們見麵,大師可以替我帶一句話嗎?”

史奈一點反應也沒有,黃絹有點氣惱:“如果他無意在國家事務上和我們合作,我們會另外尋找合作者!”

原振俠又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黃絹那聽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絕對有可能引發一場血腥的政變!

史奈仍是神情木然:“我隻是降頭師,不過問任何國家事務,但是我會告訴他。而且這一年來,儲君實在是為了私人的事,不能分身處理其它任何事情。”

黃絹插了一句:“什麽性質的私事?”

史奈迅速地和原振俠交換了一個眼色,原振俠示意自己什麽也沒有說過,史奈才籲了一口氣:“我不能說!”

黃絹冷笑了一聲:“你們不說,我也可以猜得到。他頻頻和醫生接觸,又在醫院檢查身體,自然是身體有了問題。哈哈,貴國盛行降頭,我看泰寧王子,是中了降頭了!哈哈……”

她在提及“泰寧王子中了降頭”之際,顯然是當作笑話來說的,充滿了譏嘲的意味。

原振俠不動聲色,史奈卻神色大變,狠狠地瞪了原振俠一眼。原振俠無法為自己分辯,隻好苦笑了一下。這一切,看在黃絹眼中,不禁大奇,叫了起來:“怎樣?難道我猜中了,王子真是中了降頭?”

原振俠喟歎了一聲:“也可以說,王子患的是一種比較嚴重的恐懼症,認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在某種壓力之下,人是會出現這種心理狀態的!”

黃絹幹笑了幾聲:“他應該保持身體健康,我們在他身上投資之巨大,他自己應該知道!”

原振俠有忍無可忍之感:“請別在我這裏討論政治陰謀!大師,你有什麽事要找我?”

史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黃絹冷笑一聲,走向門口,打開門,背對著原振俠,站立了片刻,才跨出去,用力把門關上。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剛才黃絹頎長苗條的背影,看起來極其動人,可是她的行為,卻那樣和他不相投!

史奈在呆了半晌之後,才壓低了聲音:“王子請你去見他。”

原振俠沒有答複,隻是反問:“問題全解決了?”

史奈緩緩搖了搖頭:“離毒發的時間愈來愈近,隻有一個多月了!雖然我們又找到了另一盆天堂花,可是……仍然無法下手。”

原振俠苦笑:“連你也沒有辦法,我能做什麽?”

史奈道:“我不知道王子為什麽要見你,是他逼著我來請你的。”

聽他說得那麽嚴重,原振俠也不禁感到好奇:“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王子現在在什麽地方?我盡快去找他。”

當原振俠這樣問的時候,他自然是以為泰寧儲君又和上次一樣,來到了這個城市。可是史奈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我國一處十分隱密的地方,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所在,我可以帶你去。”

原振俠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回答,他立時搖了搖頭:“如果他所在之處要保守秘密的話,你不能帶我去。剛才那位小姐手下,不知有多少跟蹤專家,不論如何隱密之處,他們都會跟上來。”

史奈十分肯定地道:“降頭師一生所學,總也有點用處的……”

原振俠望著他,史奈的意思十分明白,如果有人跟蹤,他會利用降頭術來阻止!這令原振俠興趣大增,黃絹肯定會派人跟蹤,他倒要看看降頭術,如何在這種實際生活的鬥爭中起作用!

史奈又道:“王子說,就算是你出診,不論多少費用……”

原振俠不等他講完,就道:“這是我的私人行動,和醫院無關。”

史奈吸了一口氣:“那就請立即動身,有一架私人飛機在等著。”

在知道了席泰寧的真正身分之後,原振俠自然也不會對私人飛機大驚小怪了。他決定立刻跟史奈走,等回來之後,再向院長解釋。

二十分鍾之後,原振俠和史奈就離開了住所。史奈是駕了一輛車子來的,這個降頭大師,很有點現代生活的技能。

不過,原振俠再也料不到,在一路上絕未發現有人跟蹤的情形下,到了機場,利用外交人員的權利,登上那架小型噴射機之後,史奈會問他這樣一個問題:“原醫生,你受過高空跳傘的訓練沒有?”

原振俠愕然:“有……為什麽?怕我們的飛機會遭到攻擊?”

這時,機身滑動,飛機已開始起飛了!

史奈道:“攻擊?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機場,必須在目的地上空,利用降落傘降落!”

飛機已經升空了!

原振俠掩不住心頭的惱怒:“如果我不會跳傘呢?到時硬把我推下去?”

史奈道:“不至於這樣,我會照顧你,我受過極佳的高空跳傘訓練。別以為降頭師,全是生吞蜈蚣的野人!”

原振俠悶哼一聲:“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麽驚人的頭銜。”

史奈的聲音十分平靜:“也沒有什麽特別驚人的,隻有柏林醫學院的藥物學博士,和英國愛丁堡醫學院的藥劑學博士,還可以提一提,其餘的不必說了。原醫生,聽說你是在日本學醫的?”

原振俠剛才在這樣說的時候,明擺著是在譏諷對方的,他絕對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答案。一時之間,他張大了口,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史奈笑了一下:“所以,別以為我未曾想過把降頭術科學化。但是,玄學是玄學,科學是科學,完全不同,無法統一。玄學自有存在的價值,也根本不必去尋求統一!”

原振俠乘機鬆了一口氣,連聲道:“是是!是是!”

他這種前倨後恭的態度,連他自己也覺得可笑!

史奈緩緩搖著頭:“柏林醫學院有一位幹納教授,是細菌學專家。他為了研究‘蠱術’,深入中國雲南省的腹地,和當地善於蠱術的苗人生活在一起。”

原振俠道:“是啊,有一位先生,曾在苗人聚居處見過這位教授,也記載了有關蠱術的事。”

史奈道:“在這位先生的記述之中,幹納教授說過一句話:‘在這裏的每一個苗人,在細菌學上的知識,都超過我十倍以上!’”

原振俠點頭:“是。”

史奈笑了起來:“為什麽你聽到我有博士頭銜,就肅然起敬,而無視我降頭師的地位呢?”

原振俠隻好老實道:“或許是我對降頭術一無所知的緣故。例如,我就不明白,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頭,為什麽要去親吻一個才死的婦人?”

史奈道:“這就是玄學和科學的分野,玄學不是沒有道理可講,但目前沒有人懂得道理何在。親吻一個新死的異性,在降頭術中經常用到,可能是新死的人,還有生物電在發射。這種生物電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電不同,可能是由於別的原因,誰知道!”

原振俠聽得大感興趣:“降頭,是不是在利用細菌的控製繁殖呢?”

史奈攤了攤手:“太複雜了,有些是,有些不是。例如‘養鬼’,那就全然是靈學和巫術,與細菌無關。”

一個問題在原振俠的喉嚨轉了幾轉,但是他最後還是問了出來:“大師,你也……養了鬼?”

史奈笑得相當陰森:“絕不會有人直接回答你這個問題的。”

原振俠隻好自我解嘲:“是,我真是太笨了!”

在得知了史奈同時也有著豐富的科學知識之後,可以談的話題自然極多。不到六小時的飛行,原振俠非但不覺得悶,而且多姿多采的談話,使他聽到了許多聞所未聞的事。他也把自己經曆中怪異的事告訴史奈,例如“血咒”的恐怖結果等等。

等到飛機明顯地開始減低飛行高度時,穿過了雲層,已經可以看到下麵起伏的山巒,和山間流過的河流。等到飛機來到了大約隻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時,史奈和原振俠開始作跳傘的準備。然後,他們坐在特別準備的椅子上,同時按下一個紅色的掣鈕,自動彈跳裝置,就把他們自機艙中直彈了出去!

在空中,原振俠向下麵望著──他練過跳傘,一麵下墜,一麵看下麵的地形,並不會有昏眩的感覺。下麵是一個群山環抱中的一個大湖,自空中看下去,湖水極其平靜。原振俠自然知道,這個湖是在那個國家境內,可是他卻無法確知是在哪一部位,隻是從飛行的時間來推測,這個湖,多半是在該國的北部。

湖中,有幾個小島,看起來像是浮在水麵的樹葉一樣。他們降落的目的地,是其中一個形狀和鴨掌差不多的小島。當兩個人都拉開了降落傘之後,控製著風向,很快就落在小島上的一片草地上。

那片草地不是很大,小島上長滿了一種枝幹高大、開滿了白花的樹,一陣陣花香中人欲醉。抬頭看去,每棵樹上都掛著極大的,體積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成千上萬,拇指大小,黃黑相間的野蜂,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有的鬧哄哄地在花叢中飛舞,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轉轉。那種野蜂,原振俠以前未曾見過,所以當有些向著他飛過來之際,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

史奈沉聲道:“這種野蜂,土語叫‘虎頭蜂’,被它刺入後,普通人大概隻能活七分鍾。”

原振俠怔了一怔,不知怎麽說才好。

史奈還在繼續著:“它們對熱血動物特別敏感,所以這島上,根本沒有任何熱血動物,連一隻野兔都沒有。有的話,在不到一分鍾之內,就會招來無數虎頭蜂,把它刺死!”

原振俠感到喉際有點幹澀,望著就在眼前飛舞盤旋的虎頭蜂:“那……我們……”

史奈笑了起來:“服食過我特製的一種藥物之後,十二小時之內,虎頭蜂不會來侵襲。所以,如果在這島上生活,就必須不斷服食那種特製的藥物。你曾提過怕有人跟蹤,我看不必多慮,成千上萬的虎頭蜂,是最好的護衛,入侵者會在登上小島之後,一分鍾內死亡!”

原振俠感到喉嚨發癢:“我……沒有……服食過什麽藥物啊!”

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降頭師要別人服食藥物,當然有他特別的手法──我是把它放進你在機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

原振俠不禁苦笑:“那麽,我算不算是中降頭了?”

史奈一點也不諱言:“當然是,避蜂降,那是救命的。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都會在出發之前,服避蜂降、避瘴降,不然,必定有去無回。”

原振俠試探著:“十二小時?那要不斷地服食了?”

史奈道:“自然是。”

原振俠無可奈何:“我有一個要求,別再把那種藥物放在我的飲料之中,我寧願當麵吞服!”

史奈笑著:“悉聽尊便──哦,對了,順便說一句,儲君要我不論用什麽方法,都要請你來。如果你不肯答應,也一定要你來……”

原振俠大感駭然,失聲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又落了什麽降頭吧!”

史奈聳了聳肩:“我正準備對你下手,你已經答允了!”

原振俠籲了一口氣,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黃絹。這位降頭大師落降的手法,是如此出神入化,而黃絹又分明對他大有敵意,會不會……

他們本來是一麵說著話,一麵在向前走的。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停了下來,望向史奈。

史奈搖頭:“我們不隨便向人落降頭。因為幾乎每一種降頭,製作過程都極其複雜,得來不易,怎麽肯隨便浪費?”

原振俠在一大群嗡嗡飛著的虎頭蜂之間,小心地走著,心中想:人的未來真是太不可測了。十小時之前,怎麽會想得到,自己忽然會處身於這樣的蠻荒之地?

穿過了一大片樹林,前麵是一大片岩石,十分險峻。在岩石之中,有著一條裂縫,隻能供人側著身子走進去,由於有流水的緣故,岩石上長著一種鮮綠的青苔。史奈走在前麵,原振俠看到他順手把這種青苔采下來,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吃著,並示意原振俠也試一下。

原振俠沒有照做,他隻是在想,這個降頭師,不知道還會有什麽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來。他好象掌握著生命的大權,可以用降頭術來做任何事!

不過,他再神通廣大,也無法解救泰寧儲君所中的毒降頭。看他這一個月來,那種心力交瘁的樣子,就可以知道了。

岩石裂縫隻有二十來公尺,一走到盡頭,豁然開朗。原來岩石圍著一個小盆地,有一道山溪流過平地,在溪旁有著三間用十分粗糙的木頭搭成的屋子。原振俠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種著的兩株“天堂花”,在那兩株天堂花附近的其它植物都已枯萎,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

然後,中間一間屋子的門推開,席泰寧──儲君,走了出來。

這時,正是夕陽斜照時分,金黃色的太陽光映在儲君的臉上,使原振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許多。這一個月來,他心中的焦慮必然每天都在增加!

他迎上了幾步,勉強地笑了一下,聲音很幹澀:“原醫生,你肯來,真好。”

原振俠走過去和他握手,望著他深陷的雙目,不知道說什麽話好。想了一想,才道:“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大人物,但也想不到你有這樣的身分。”

王子怔了一怔,立即向史奈望去。原振俠忙道:“你的身分,是我們都認識的一個女士,告訴我的!”

王子的聲音有點發顫:“她……知道我的處境?”

原振俠把黃絹的話重複了一遍,結論是:“中了降頭,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不必擔心。”

王子歎了一聲:“我請你來,也有幾分原因,是由於你也認識她……”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顯得十分心不在焉,然後道:“請進來坐。”

他自己先轉身走了進去,原振俠跟在後麵。才一進屋子,他就嚇了老大一跳,一時之間,不知是仍向內走好,還是退出去好!

原振俠看到的,也不是什麽駭人景象。

他看到的是,一個皮膚十分白皙的女子,全身**,蜷曲著身子,伏在一個相當小、有一人高的架子上。那女子的背部曲線十分動人,伏在那架子上,一動不動,隻有背部微微隨著她的呼吸在起伏。一頭烏黑的長發,一半垂下來,遮住了她的麵,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看來姿態十分誘人。

一看到這種情形,原振俠首先所想到的是:這個女子一定是泰寧儲君的女伴。雖然儲君中了降頭,心事重重,但是他一個人居住在這裏,以他的身分地位、權勢金錢,找一個美麗的女子來做伴,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原振俠不明白的是,何以這個女子──從她充滿彈性、腴白而又滑膩的肌膚看來,應該是一個美女──要用那麽怪異的姿勢,伏在一個架子之上?難道王子在那麽惡劣的心境之中,還有興致玩性變態遊戲?

原振俠在怔呆之間,在他身後的史奈已經大踏步走向前,超過了他。史奈一麵向前走,一麵迅速地脫下他自己的外衣,來到了那少女的身邊,將外衣罩向那少女**的身子。

史奈用衣服去遮住**的身子,動作看來是相當自然的,可是原振俠怔了一怔。因為史奈的外衣,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而且,看起來,史奈的目的,並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隻不過是要遮住那少女的頭臉而已!

當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後,他才用十分輕柔的聲音,講了一句話──原振俠聽不懂他說什麽,隻看到他扶著那少女,自那架子上下來。

那少女雖然頭臉被衣服遮住,但整個身子還是**的。雖然好奇心強,但在禮貌上,原振俠自然不能盯著人家的胴體直視,所以他偏過了頭去。而史奈就扶著那個少女,經過他的身邊,走了出去。

原振俠在偏過頭去時,眼光掃及了那少女的小腿,看到了那少女潤滑如玉的纖足。光是那樣的一雙纖足,已經可以令人興起不少遐思了。

原振俠自己也有點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女人,黃絹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可是不知為什麽,這個少女卻特別有一股能令人意亂情迷的力量。

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臉,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腸蕩氣感!

而且,原振俠也深切地感到,這種感覺是和肉欲無關的。隻是一種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安寧而甜蜜,完全超脫塵世的美麗!

而何以在十來秒鍾的一瞥之間,就會使他的思緒之中,蕩漾起那片濃濃的浪漫情思?他真的說不上來,隻好歸諸於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

聽到了史奈扶著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腳步聲,原振俠才緩緩吸了一口氣,定下神來。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屋裏的情形。

這時,泰寧儲君已在屋角的一張用天然樹根製成,樣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了頭。

原振俠看到靠著牆有許多櫃子,一半以上是全放著書的。另一半,則放著許多古怪之極的東西──大約有超過五十隻標本瓶,瓶中放著原振俠至多隻能認出三分之一來的各種大小昆蟲。

原振俠向前走幾步,視線停在其中一隻標本瓶上。瓶中是一隻長方形、如同一包香煙大小、背上負著鱗片、看來無頭無尾、其色翠綠可愛、蛇不像蛇、蛙又不像蛙的怪東西。

在牆上,還掛有許多飛禽走獸的幹屍。也用一種鋼刺,釘了許多爬蟲類的生物在牆上,單是蜥蜴,就有三數十種,而且其中有過半是活的,還在扭動著身子。

在儲君所坐的那張椅子之旁,是一個形狀相當古怪的瓦罐,約有半人高。瓦罐是放在一個爐子上的,這時,爐中並沒有生著火,但是卻有幾縷淡淡的輕煙,自爐子中冒出來。

總而言之,這屋子中的一切,都透著無與倫比、難以言喻的怪異!

原振俠立即可以肯定,這裏,一定不會是王子的行宮。那麽詭異絕倫的地方,應該屬於──

他還未曾想到答案,史奈的聲音已經在他的身後響起:“這裏,一直是我的住所。一個降頭師的住所,在普通人眼中看來,總不免有點古怪。”

原振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一個降頭師的住所,就是巫術和不可測的、無邊深邃的降頭術的神秘王國。在這裏,唯有降頭術才是主宰,一切都是現代文明、現代科學所探索不到的領域!

他吸了一口氣:“豈止是古怪而已,簡直……有點不可思議。這一切……全和降頭有關?”

史奈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可以這樣說──一隻在泥沼深處撈出來的翡翠蟾,和整套的德文藥物學放在一起,這或者可以代表我這個人!”

當史奈這樣說的時候,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俠剛才留意過的那綠色怪東西。

原振俠“哦”地一聲:“這玩意叫……‘翡翠蟾’,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

史奈點頭:“是,據我所知,全世界被發現的,不會超過三隻。用它來製成的降頭,可以使人把最壞的事,看起來覺得美麗無比!”

原振俠想了一想:“改變人視覺神經的活動?”

史奈搖頭:“不是那麽簡單,不但要更改視覺神經的活動,而且要改變其它感覺神經的活動。使臭的變香、粗糙的變滑膩、醜變妍,自然,也要改變人的心理狀態,複雜之極。至於為什麽它有這樣的功能,又是誰最先想到它有這種功能的,全然是未知數!”

原振俠聽得有點近乎迷醉的感覺,他還想問無數的問題。他感到單是在這間房間之中,他至少可以逗留三年五載,來填補他對降頭術認識上的空白!

不過,還未曾等他再發問,王子抬起頭來,放下雙手,道:“請坐!”

屋子中,還有幾張同樣用天然樹根做成的椅子,原振俠找了一張和王子最接近的坐了下來。他感到有點口渴,但是還未等他開口,就有一個女郎托著一隻盤子,輕盈地走了進來。

原振俠立即肯定,走進來的女郎,就是剛才被史奈扶出去的那個。這時,她穿著傳統的長裙,走動起來,更是搖曳生姿。她手中的盤子是用竹子編成的,托住盤子的雙手,白腴得有點眩目,指甲修得十分整齊。原振俠心中想:這樣的一雙手,才配得上被稱為“玉手”!

在盤子上,有三隻碗,碗中盛著金黃色的、看來相當濃稠的**。它散發著一股沁人的清香,清香之中,帶著一種甜味。

她仍然赤著腳,腳趾小巧整齊地排列著,潔白的肌膚上,一點泥塵也不沾。

她走了進來之後,把盤子放在剛才她俯伏著的架子上,又一聲不出走了出去。

(好象有點不對,是不是?)

(形容了半天,這女郎已給人有仙女的感覺,可是她的臉貌是怎樣的,為什麽一字不提?)

(不是不是,而是根本無法提!)

那女郎的身形高挑頎長,長裙雖然不是把她的身子緊裹著,但是也毫無疑問,她的胴體曲線之美妙,是無懈可擊的女性人體美之最。

可是她的臉貌,原振俠卻無法看得見,因為她戴了一個十分奇特的麵罩。

那個麵罩,是用極細的細竹絲編成的,不是很緊密。所以猜想戴了這樣麵罩的人,可以透過竹絲間的隙縫,依稀看到東西,但是人家卻全然無法看見她的臉容。

而由於這個女郎的體態,是如此優美出眾,所以雖然那竹絲麵罩十分怪異,也使人不去注意,隻是陶醉在她的那種可以帶給人難以形容的舒暢之感的境地之中,而不去計較其它。

當那女郎仍然用那種輕盈、動人、優閑的步子走出去之際,原振俠由衷地道:“這……如果說湖中有仙子的話,她就應該是!”

原振俠在讚美那女郎,泰寧儲君陡然直了直身子,聲音有著極度的激動:“你……甚至未曾看到她的臉,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感覺?”

原振俠毫不猶豫:“是!”

儲君抬起頭來,原振俠向他望去,竟然發現他雙眼之中,隱隱有淚花流轉,這令原振俠十分驚訝。

儲君在喃喃自語:“可知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她本來就是湖中的仙子,是山上的仙子,是人間一切所在的仙子!”

原振俠不明白儲君的自言自語,是什麽意思?但至少可以懂得,他是在讚美那個女郎的美麗。

這樣說來,那女郎的麵貌一定和她的體態配合,是極其美麗的。但是,為什麽又要戴上一個竹絲編成的麵罩呢?

原振俠又立刻想到,當那少女伏在那個架子上的時候,史奈曾脫下上衣,將她的頭臉遮住。這種不尋常的舉動,是不是也有著什麽特別的意義?

原振俠這時,心中的疑惑已經到了極點,他有不知多少問題要問,可是又不知如何問起才好──這種情形是很少見的,通常,再疑惑,總可以提出一點問題來的,但這時,原振俠除了知道王子中了降頭之外,其餘一無所知。

他想了想,隻好道:“請問,你要見我的目的,是什麽呢?”

這時,夕陽西沉,天色已經迅速黑了下來,屋中的光線更黑。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東西,足以令氣氛格外陰森詭異。

原振俠的問題,沒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在黑暗中,儲君的眼神看來十分空洞,他欠了欠身:“我們可能要作長時間的交談,先吃點東西,維持一下必需的體力。”

儲君說的時候,伸手向那女郎捧進來的那三碗東西,指了一指。

史奈忙過去遞了一碗給他,他立時就著碗沿,一口一口喝著。

史奈也給了原振俠一碗。雖然一想起在一個降頭師的住所之中進食,心中不免有點發毛,誰知道在這碗聞起來又香又甜的東西之中,有多少種降頭在?也沒有人知道中了那些降頭之後,會有什麽後果?但其勢又不能不吃不喝,而且原振俠也真的十分饑渴了,他隻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也就著碗沿,大口大口地喝著。

那碗東西,入口非常清甜,滋味極佳。

史奈一麵喝著,一麵解釋道:“這是用虎頭蜂的蜂蜜調製的,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中,可以說再也沒有比它營養更豐富的東西了!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由於其中,有許多種人體從未接觸過的異種蛋白質和胺基酸在內,更是提神醒腦。蜂蜜之中,甚至會有天然的苯基酸,使人不會有饑餓的感覺。原醫生應該知道,Phenylpropandolamine已經被普遍應用在遏止饑餓感覺上了!”

原振俠一麵吞咽著,一麵道:“是!是!”

他雖然答應著,可是心中不禁苦笑:單是蜂蜜已經大不相同,誰知道除了蜂蜜之外還有什麽?史奈卻又沒有繼續解釋下去。

一直等喝完,都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饑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三個人都放下了碗,史奈過去,點著了一盞油燈。原振俠看到那盞油燈,不知是用什麽動物的頭骨製成的,看起來多半像是人頭骨,而且燈火並不明亮,閃爍不定,比沒有燈的時候,更增陰森。

史奈小心地把燈火剔亮了些,由於他就在燈火之旁,深黃色的燈火,映在他的臉上,襯著他盯著燈火的目光,有一種幽深的光芒。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動著,發出了一連串如同咒語一樣的聲音來。

這種情景,看得原振俠直冒涼氣,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麽?”

史奈又念了一會,才退回了座椅,若無其事地答:“施一種降頭術,使在這裏講的話,沒有人可以偷聽得到。偷聽者,必然不得好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說島上不可能有別人嗎?為了防止……那女郎偷聽?”

史奈道:“不,以防萬一!而且,施術之後,也可以使我們三個人,不把在這裏所說的話,隨便泄漏出去!”

原振俠一聽,不禁又驚又怒,這分明是針對他而施展降頭術的了!

他陡然站了起來,大聲道:“對不起,我根本沒有興趣在這裏聽到什麽!請你撤回你的降頭術,我可以立刻離去,這算是甚麽待客之道?”

原振俠這時,不但憤怒,而且心頭還有著一種異樣的恐懼。

他雖然曾接觸過黑巫術的“血咒”,也曾和全然不可測的外星生物,甚至收買人類靈魂的“魔王”打過交道,可是在過往的經曆之中,他從來也沒有那樣不舒服的感覺過!

這一次,他竟然成了降頭術施術的對象!

泰寧儲君忽然笑了起來:“醫生,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頭術的存在嗎?”

原振俠沉聲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明白。不論怎樣,我不想成為施術的對象,不想受到這種對待。”

儲君歎了一聲:“別太緊張了,原醫生。或者,請你原諒,事實上是不會對你有任何損害的!”

原振俠仍然堅持著,直視著史奈。

史奈歎了一聲:“好吧!不過,你既然對降頭術一無所知,我的動作對你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原振俠隻是悶哼著:“我應邀前來,應該被當做可以對你們有所幫助的人!”

儲君忙道:“是!是!”

史奈又來到了燈火旁,仍然眼發異光,急速地念著咒語。同時又向著原振俠連揮了三下手,才又退了回來。

由於剛才的氣氛不是太好,所以,三個人坐定了之後,一時之間,在深黃而閃耀不定的燈火之中,隻是一片難堪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他緩緩地道:“原醫生,你即將聽到的故事,有宮廷的隱秘、一個國家政局的變化、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迷戀,和神秘莫測的降頭術在陰謀中的作用,以及國際陰謀集團的活動,請你別覺得駭異。”

原振俠心中惱怒未消,冷冷地說道:“好,這正是目前西方暢銷小說最流行的題材,我有興趣聽。”

王子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下來,像是不知如何開始才好。

過了大約一分鍾,泰寧儲君才開始了他的敘述:“我的身分,你已經知道了,我國的政治局勢,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君主,接近是象征式的元首,但是又得到人民的尊敬。不論政局如何動蕩,君主不受到侵擾,尊貴卻沒有實權。”

原振俠靜靜地聽著。

王子繼續著:“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寶座的人,都像我父親一樣,那麽,這種情形可能長期維持下去,再跋扈的軍人集團,也不會想推翻這種製度。可是……”

他說到這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是,我卻是一個十分有野心的人。早在五年之前,我就知道,不必多久,我就會成為一國的君主。我不要做一個名義上的君主,而要做一個真正的君主,至少,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國王一樣,在一國的政治上,起到實際的作用。

“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改變長期以來,軍人掌握實權的狀態。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要秘密進行,我的野心隻要一暴露,名義上的君主也當不成了!”

王子說到這裏,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頭:“真的,儲君,對於貴國的政治情勢,我一點也沒有興趣,而且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儲君的聲音有點悲哀:“請耐心一點聽下去,會有關係的!”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醫生,他怎麽想,也想不到自己會和一個國家的儲君,想自軍人集團手中奪權這樣的大事,有什麽關聯!

儲君道:“我開始活動,活動是多方麵的,也培植了一批親信,在不露痕跡的情形之下,在軍隊之中,安插了一些中級和低級軍官。可是軍隊的上層結構卻盤根錯節,針插不入,不攻破這一點,就不能達到目的。於是,在一次安排之下,我和卡爾斯將軍秘密見了麵。”

原振俠牽動了一下身子,知道一個國家的陰謀,從此擴散為國際陰謀了。

這次會見,自然是極度秘密的,會見的地點,是在地中海風光如畫的海岸,一艘豪華而設備精良的遊艇之上。在嚴密的保安之下,在會麵的船艙中隻有五個人──除了卡爾斯將軍、黃絹、泰寧儲君之外,還有兩個人。如果把他們的身分地位公開說明,而又說他們曾和卡爾斯將軍一起,為了同一目的的議事而進行過密談的話,那一定會被當成是四月一日愚人節的玩笑,不會有人相信。

這兩個人,一個是法國情報當局的高層人員,是泰寧儲君的支持者。另一個,是泰寧國家鄰國的一個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他的國家,雖然已被另一個強大的鄰國所占領,但是他還可以控製著數以萬計的軍隊,很有一點實力。

而法國和卡爾斯將軍一直公開為敵(雖然暗中有大筆軍火買賣,包括各型飛彈在內),流亡政府的首腦,和法國人關係倒相當深,但也絕不公開來往。

會議的參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個組合,他們討論的卻是:支持儲君的計畫成功之後,他們可以有什麽好處,和儲君要求什麽樣的支持。

泰寧儲君在會議中,顯得十分興奮:“通過各種管道,把忠於王室的年輕人送出國外,在一處秘密的地方,訓練他們成為新軍──裝備最精良的新軍!”

卡爾斯將軍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樣子,大剌刺地,並不輕易發言。但是他既然親身參加,自然表示他對這件事有極大的興趣。

黃絹問:“計畫人數是多少?”

泰寧儲君陡然吸了一口氣:“三千到五千人,而且,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可以迅速回國,發生作用。”

法國人幹咳了一聲:“如果時間是三年,三千人要達到這樣的目的,費用至少是二十億美元。”

卡爾斯將軍沉聲道:“不夠,至少要加一倍,別忘了我們的王子的要求。我想至少要有一中隊配備空對地飛彈的空軍,才能一舉成功!”

泰寧儲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作為一國的儲君,王室的財富,自然積聚甚豐,但是那也隻是對普通的豪富相對而言,他總不能作主把王宮賣掉。一千萬美金,對一個超級花花公子來說,也夠一陣子揮霍的了,可是放在軍事行動上,還不夠向法國購買一架幻象式戰鬥機!

所以,他雖然明顯地感到了將軍的譏諷,他還是無聲可出。無聲可出的原因很簡單:如果需要四十億美金的“本錢”,他連十分之一也拿不出來,他的“本錢”,隻是他是一國儲君的身分!

流亡首領自然也沒法出聲,隻能眨著眼睛。

法國人狡猾地笑著:“反正我們一直在供應武器給卡爾斯將軍。將軍是大買家,多買十億八億美金軍火,貴國的軍人,大抵還不會聯想到事情和他們有關。”

黃絹用力揮了一下手:“那麽,一切費用是要我們獨力負擔了?”

會議艙中立時沉默。

卡爾斯將軍用力在腹際──他從不離身的巨大軍用手-的皮套之上拍了一下:“把我們的條件說給王子聽聽。”

黃絹向王子看了一眼:“條件十分簡單,在事情成功之後,我們有一個顧問團派駐貴國,以增進我們兩國之間的關係,形成亞洲和非洲之間的大團結。至於顧問團的權限細節,以後可以再詳細討論。”

泰寧儲君略微牽動了一下身子:“當然,我同意這樣的安排。”

卡爾斯將軍笑了起來,相當不禮貌地伸手指著儲君:“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麽!等到自己的力量鞏固之後,就把顧問團一腳踢開!”

儲君的神情,是明顯地遏抑著怒氣:“如果將軍閣下,認為我有這樣想法的話,那什麽都不必談了……”

法國人在這時講了一句話:“四十多億美金是一筆大投資,將軍也不是過慮的……”

儲君“哼”地一聲:“有什麽可以令將軍放心的方法,請隻管提出來。”

卡爾斯將軍挺了挺身子,又在他那有著精致雕花的-套上拍了一下:“方法是……顧問團的團長,一定要是貴國未來的皇後……”

將軍這句話一出口,除了黃絹是早已商量定了的之外,其餘三個人的錯愕,真是難以形容。

儲君道:“對不起,我不明白。”

將軍伸手向黃絹一指:“她,將成為貴國未來的皇後,指揮顧問團,掌握貴國的一部分權力,這是能使你我都放心的好辦法……”

那個流亡元首感歎了一聲:“真是……隻有想象力極豐富的人,才能想出這樣的好法子來!”

儲君一時之間,仍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以致他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過了好一會,黃絹才道:“儲君同意不?還是嫌我不能母儀天下?”

儲君忙道:“不,不!你……不過,這實在是沒有先例的,這……”

黃絹用冰冷的語氣,打斷了他的話頭:“在貴國的曆史上,甚至出現過中國籍的君主。再來一個外人做皇後,不算什麽!”

儲君盯著黃絹,他很想講一句話,可是想了一下,由於有求於人,終究沒有講出來。

儲君想說而又沒有說出來的一句話是:“皇後是君王的妻子,在你藉這個地位,取得了廣泛的權力的同時,你是不是也盡妻子的義務呢?”

由於黃絹和卡爾斯將軍的關係,國際上人人皆知,而這時卡爾斯將軍也在,儲君自然不好意思這樣責問黃絹。他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好,我同意!”

卡爾斯將軍望向法國人:“請你安排裝備三千人的武器!”

他又轉向流亡首領:“利用你殘餘的在政治上的影響力,為儲君將來鋪路。”

兩人都立時點頭答應,卡爾斯將軍哈哈大笑,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因為根據他的計畫,他等於花了四十多億美金,就買到了一個在亞洲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一個國家。他的影響力,一下子就擴充到一萬公裏之外!

對於一個野心家來說,實在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值得高興的了!

將軍開懷地笑著,儲君也跟著笑,而且他的笑聲中,一點也沒有勉強的成分。

他有他的想法:別說顧問團的團長是皇後,就算是皇太後,將來在自己羽翼豐滿之後,還不是一樣可以鏟除!估計在奪得軍權政權之後,三五年時間,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原振俠聽著儲君的敘述,這時,他心中隻想到一個問題:卡爾斯將軍和儲君,在-髒的政治陰謀之中,各懷鬼胎,而黃絹的想法怎樣呢?黃絹曾向他提及,她被安排為“皇後”,她是心甘情願的?權力的野心,真能令一個外型那麽可愛的女郎,變得如此可怕?

原振俠隻好苦笑:“在那次會議之後,一切都照計畫在進行?”

儲君一點猶豫也沒有:“是,而且進行得相當順利。”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雖然我仍然不知道,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但是……你要對抗的,全是貴國的軍事強人,難道他們一點疑心也沒有?還是他們已經有了情報,所以才用降頭對付你的?”

史奈在這時插了一句口:“不,不!王子中降頭,和政治是全然無關的。”

儲君也在這時,發出了一聲幽幽的長歎來。在他的歎息聲中,充滿了愁思和痛苦,使人可以感到,他心中的悲苦,實在已到了極點。一時之間,變得十分沉寂。

過了一會,原振俠才問:“一定曾有意外發生過,是不是?究竟是什麽意外?”

儲君先不回答,隻是起身走向一個角落,打開一個櫃子。在閃耀的燈火下,原振俠看到那櫃子裏全是酒──就是王子在醫院中喝的那種美酒。他取了一瓶,打開,也不用杯子,就著瓶口,大口地喝了幾口。

當他喝酒的時候,是背對著原振俠的,原振俠看著他的背影,看出他在微微地發著顫。每一下輕微的顫抖,都把他心中的悲苦,向四處散發出來,以致連原振俠也受到了感染,覺得心頭的壓力愈來愈重。終於,也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儲君仍然不轉過身子:“為了不使那些軍事強人起疑,我裝出一副對政治沒有興趣的樣子來,酗酒好色,十足是一個無野心的花花公子,騙得他們十分相信。有幾個人甚至勸我早日接位,他們會更擁護我,我也樂得再假裝下去,一直到了……”

他講到這裏,陡然停了下來,又喝了幾口酒,才轉過身,又回到原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原振俠心中在疑惑:他中降頭,絕不是為了政治上的原因,那又是為了什麽?難道還會為了愛情?一個充滿了政治野心、整個心靈都被陰謀詭計占據了的人,難道還會知道什麽是愛情?

原振俠注意看儲君,看到他緊握著酒瓶的手,在不住發著抖。可是漸漸地,他那愁苦的,充滿了憂鬱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笑容,而且,笑容在逐漸擴展,竟然十分甜蜜,洋溢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可是在笑容之外,卻仍然是愁苦,以致在那一-那間,他的神情看來簡直怪異莫名!

他會有這樣怪異的神情,自然是由於,他想到了一些十分值得他高興的往事之故。而幾乎也可以肯定,他想到的往事,開始是甜蜜無比,但是結果卻是十分淒苦的,所以才會使他有那麽怪異的神情顯露出來。

他沒有再喝酒,用十分平靜的聲音說著:“我國北部,還是一些十分貧窮落後的地區,我在名義上,是擔任著全國福利機構的主持人──”

北部地區,有一個孤兒院成立。作為儲君,他去主持揭幕。

泰寧儲君厭惡這種“任務”,那比起他想象之中,站在檢閱台上,穿上金碧輝煌的戎服,看三軍整齊地在他麵前列隊而過,滋味實在一天一地。

泰寧儲君去替孤兒院揭幕,為了掩人耳目,裝出十分有興趣的樣子來。離開首都之前,還向新聞界發表談話,表示在一個落後國家之中,社會福利發展的重要性。長篇大論一番,彷佛那就是他終生的大誌願一樣。

然後,他就啟程北上,到了那個城市,做完了他要做的事。

一切的事,都是極偶然發生的。就在他已經啟程回首都,車隊行駛在公路上的時候,他的司機,一個年輕的軍官,忽然道:“殿下,都旺親王有一間大別墅,離這裏不遠。別墅四周的環境極美麗,親王說如果殿下要去住幾天,隻管去!”

儲君如果簡單地回答一聲“不”的話,那麽,以後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可是他在聽了那軍官這樣說之後,心中卻陡然一震。

他感到了震動也是有理由的,因為都旺親王是他的堂叔,也是全國最高的統帥,就是他奪權要對付的主要敵人。

而那軍官又說出這種話來,可知這軍官,在被挑選來作為他的司機之前,是見過親王的!

這說明了什麽呢?

說明了那些軍事強人──現在控製著國家,並且打算一直控製下去的那些人,對他並不是那麽放心,還是在暗中對他進行著嚴密的監視!

一想到這一點,他自然難免震動。但是他卻裝著若無其事,隻是順口道:“哦,原來你是親王派來的?”

那軍官到底年輕,也沒有聽出這一問的弦外之音,反倒十分高興:“是,能替殿下做點事,真是光榮之至。”

儲君向後靠了一靠,使自己坐得舒服一點,心中已把都旺親王詛咒了幾百遍。並且決定,一旦奪權成功,立刻以叛國罪處決這些“軍事強人”。

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考慮,既然親王有這樣的提議,他如果不遵從的話,豈不是要惹得親王不快?他是絕對沒有力量和親王抗衡的。

所以,他立時哈哈笑了起來:“如果環境真是那麽好,大可以住幾天,隻不過……隻不過……”

他故意不說出“隻不過”什麽來,那年輕軍官也立時笑了起來:“親王早就想到了,北部的美女是出名的,親王已命人挑選十二名出色的美女,在別墅恭候殿下光臨,殿下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儲君心中又暗罵了幾聲,可是他卻露出一副極其高興的神情,甚至看起來,如同急不及待一樣地搓著手!

都旺親王為泰寧儲君安排美女,也不是第一次了。儲君既然要假裝成毫無政治野心的花花公子,自然來者不拒。

不過儲君心中十分明白,親王安排的美女,縱使不是百分之百是受親王主使的女特務,也至少十之七八是。所以他一直表現得十分好,自信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來,反倒使親王相信,他根本就是沒有政治野心。

由於這裏是一個降頭術盛行的國家,別看親王檢閱起軍隊來,有最新型的噴射機在天空掠過,可是在首都聳立的摩天大廈、五星級酒店的背後,神秘莫測的降頭術,卻深入人心。

曾有人說,真正統治這個國家的是降頭術。這樣說法雖然誇張了一點,但是宗教和降頭術,毫無疑問,是這個國家的兩種無形的巨大統治力量。

所以,女特務,儲君可以應付,如果有道行高深的降頭師,要奉什麽人的命令來加害的話,儲君卻也防不勝防。這就是儲君和宮廷禦用降頭大師史奈,關係特別密切的主要原因。

史奈是極有資格的降頭師。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已是公認的出色降頭師,曾在一次降頭師互相的鬥法中,令得他的三個對手,兩個七孔流血而死,一個變成了瘋子,不斷咬自己的肉,在極恐怖的情形之下死亡!

沒有人知道史奈的來曆出身,隻知道他是當時最令人敬畏的一個降頭大師巴枯,撫養長大的。

(原振俠在這時,是第二次聽到“巴枯”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在醫院中,當儲君提及這個名字之際,史奈的反應極其強烈。)

(即使在這時,儲君一提及史奈是由巴枯撫養長大的時候,史奈陡地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仍然顯得十分不安和激動。)

有一個駭人的說法是,巴枯,作為當時最受人敬畏的降頭師,他也會“養鬼”這種降頭術。

而有一次,當巴枯去盜棄屍的時候,帶回來的卻是史奈。

因為史奈的家中十分貧窮,瘟疫流行,無力就醫,他家人以為他已經死了,把他棄在荒野。巴枯也以為那是一具新死的童屍,就帶了回去,但就在快要施術之際,才發現孩童還沒有斷氣。

凡是降頭師,也都是十分出色的醫師。巴枯沒有花太多工夫,就救活了孩子,從此,孩子取名史奈,跟著巴枯長大。

這是史奈何以在十六歲,就是出色降頭師的原因。

泰寧儲君在和史奈結成了師生般的關係之後,自然也學會了不少有關降頭術的奧秘。他也曾考慮過,利用降頭術來達到他的目的,但那是沒有可能的事。

第一,無法用降頭術去對付那麽多人;第二,所有地位重要的人,防範降頭術的功夫都十分嚴密,而且各人自己也都有相當豐富的降頭知識,根本沒有進攻的機會。

像都旺親王,他的降頭師就是巴枯──巴枯和史奈,在史奈二十歲那年鬧翻了。起因是所有降頭術流行的地區,超越了國界,要產生一個降頭術之王。巴枯應該是毫無疑問的降頭王,但是史奈卻表示,自己不是爭不過他,而是念在當年的撫養教育之恩,而不與他爭。

在史奈而言,這樣說,是為了保持自己在降頭術中一定的地位。但是話傳入了巴枯的耳中,巴枯卻勃然大怒,聲言接受史奈的挑戰。他並且先下手為強,連向史奈下了七次降頭,一次比一次厲害,但是都被史奈一一破解了。在七次之後,輪到史奈向他下降頭了,然而史奈卻沒有出手,反倒離開了自己的國家,遠赴歐洲。他的幾個博士頭銜,就是在去國十年之後得回來的。

原振俠聽到這裏,打斷了儲君的敘述:“對不起,我太好奇了。巴枯是史奈大師的師父,降頭術的造詣應該在史奈大師之上。”

儲君並沒有回答,史奈想了一想之後,才道:“所有的降頭師,在傳授降頭術給傳人的時候,都不會把自己的本事全部傳授出來,至多隻傳授五分之四。因為降頭術接觸到許多離奇怪誕的事,在那些事件之中,是沒有任何親情可講的!”

原振俠“哦”地一聲:“親如你和巴枯的關係,也不在考慮之列?”

史奈麵無表情地道:“在緊急的情形之下,任何人考慮的隻是自己。”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沒有再出聲。史奈又道:“降頭術是一種玄學、一種巫術,也需要有相當的天才,才能領會它的妙處。巴枯雖然保留了若幹未曾教我,但我自己早就融會貫通,領略了不少,而且,降頭術在施術、煉術的過程之中,不斷發展,又可以有很多新的發現。所以,真要是鬥起來,師父不一定是徒弟的敵手。”

原振俠有一種遍體生寒之感:“巴枯向你的七次進攻,一定是驚心動魄之極的了!你是怎樣一一將之破解的,可以知道嗎?”

史奈還沒有回答,儲君已然不滿:“原醫生,你是來聽我的遭遇的!”

原振俠知道儲君的經曆,一定有極曲折詭異之處,他自然要聽。但是他更想先聽一聽,降頭術進攻和破解的具體過程。

所以他道:“王子,我想我應該對降頭術,至少有一點具體的認識,史奈的經曆是最好的教材!”

儲君不再說什麽,隻是大口大口地喝著酒。原振俠知道他的酒量十分好,不會那麽容易喝醉,所以隻是望著史奈,想聽他的敘述。

想來,接連破解授業恩師的七次進攻,也是史奈生平的得意事,是以史奈的雙眼之中,現出異樣的神采來:“第一到第五次,沒有什麽好說的。嗯,第六次,巴枯用的是‘血降’,也算是厲害的了……”

原振俠聚精會神地聽著。

史奈道:“巴枯未曾傳授過我‘血降’,這種降頭,是要把自己的血,和七個處女的血混在一起,再加上七種有毒的動物,和七種有毒的植物,一起煉製而成。可是我早已在別的降頭師中,聽說過有‘血降’,也知道它的來龍去脈,更料到巴枯遲早會在我身上使用血降!”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七種動物和植物,是些什麽?”

史奈陰森地笑了一下:“講給你聽也不懂,而且,你又不準備做一個降頭師!”

原振俠沒有再說下去,史奈停了一停,續道:“破解的方法很簡單,在他找到了七個處女,要刺滴她們的鮮血之前,先在其中七個處女的身上,下了‘**降’,使她們不再是處女……”

原振俠忙道:“等一等,降頭怎能使處女變成非處女?處女的定義是……”

史奈一揮手:“處女的定義是什麽,不必討論。中了‘**降’的女性,自然會千方百計,找男性使她由處女變成非處女。”

原振俠嘀咕了一聲:“明白了,是一種強烈的催情劑!”

史奈並沒有直接回答,卻在這時,十分之沒有來由地向儲君望了兩下──說他這個動作沒有來由,是因為這時他和原振俠在說著的一切,是和儲君全然無關的。

儲君神情木然,隻是麵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看來相當可怖。

史奈道:“這樣一來,他以為向我下了血降,其實是無效的!”

原振俠“嗯”地一聲:“那是你預先采取了防止的手段。如果你中了血降,那怎麽破解?”

史奈側頭片刻:“我就要把自己的血,和七個處男的血,再找毒性與血降相反的七種動物和七種植物,來煉製解藥。不然,在七天之內,我就會全身出血──由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之中,都有血珠透出來而死亡。那比較麻煩得多,所以我采取了前一個方法。巴枯見我中了血降,若無其事,並不忙於破解,不知我有甚麽法道。我這才逼他在第七次,終於使用了‘鬼降’來對付我!”

原振俠聽到了‘鬼降’兩字,真有點鬼氣森森之感。

史奈解釋著:“鬼降,就是他驅使他養的鬼來對付我,這是最狠毒的一招。一般來說,如果出了這一招,那就表示,以前不論有多大的恩典情誼,都一筆勾銷了!這也是我希望他用鬼降對付我的原因,非如此,不能徹底割斷他和我之間的關係!”

原振俠沒有表示什麽,他已被“鬼降”的詭異迷惑著,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史奈又道:“唉,一山不能藏二虎,原醫生,我想你是明白這個道理的。爭奪降頭術之王的地位,和儲君想要把國家控製在自己手中的意願,是一樣的!”

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他心中的問題極多,但是首先,他想知道有關“鬼降”的詳細情形:“大師,你不必解釋,隻說經過好了。”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眼之中,又射出了那股邪異的光芒來。

“鬼降”,就是通過養鬼術之後,控製了一個鬼魂,令這個鬼魂去做種種事情。各種不同的鬼魂,分別擔任不同的任務,“鬼降”所以也有很多種,而其中最惡毒的一種,是“血鬼降”。

“血鬼降”不但煉的過程相當複雜,而且最難得的一點,是煉“血鬼降”時,要把一個活生生的孩童,由降頭師作法下手,把他的一身血全都放光,把孩童的靈魂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來煉。

所以“血鬼降”和其它的鬼降不同。其它的鬼降,被控製來執行任務的鬼魂是無形無跡的,不能為普通人的肉眼所看到(有本事的降頭師是可以看得見的)。而“血鬼降”,即使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到,那是來去若電的一條血紅色的人影,在它出現的時候,甚至還可以聞到濃重的、中人欲嘔的血腥味。“鬼降”之中,也隻有“血鬼降”可以殺人。

當巴枯向史奈進攻的時候,巴枯煉有多種鬼降,也包括血鬼降在內;而史奈,雖也煉了幾種鬼降,卻沒有煉血鬼降。

史奈並不是不懂得煉“血鬼降”的法子,他會煉。事實上,巴枯煉“血鬼降”的時候,他還是主要的助手,過程如何,他十分清楚。

他沒有煉血鬼降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心地比較好,幾次想煉,都忍不下心來,把一個活生生的孩童,一身血放得一滴不剩──煉其它血降是用童屍的──或許是由於他幫助巴枯煉的時候,那孩童一滴一滴的鮮血被擠出體外之際,那種痛苦的神情,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二則,血鬼降是一種十分惡毒的降頭術,十分難以控製。降頭師要滴上自己的血──刺破自己左右手的中指,滴上七滴鮮血進去,連滴七次,才能由心控製血鬼降,但也還要時時刻刻防範血鬼降的反噬。因為在煉的時候,過程如此殘酷,被降頭術控製了的鬼魂,是充滿了陰、陽兩界之中的怨毒的,它不會放過每一個可以報仇的機會!

所以,血鬼降雖然厲害,但往往也成為一個降頭師,最大的心腹之患。

曆史上,就有不少降頭師,被自己所煉的血鬼降害死的例子。史奈行事比較慎重,所以不敢輕易嚐試。

(原振俠聽到這裏時,要深深呼吸,才能減輕那種想嘔吐的感覺。他幾乎想要史奈不要再講下去了,因為那實在令人太惡心了!)

而且,血鬼降不放出去則已,一放出去,除非把要害的人害死,不然就收不回來。收不回來的結果,是變成了“野血鬼”,到處來去如電地害人。每害一個人,它自己的能力就增加一分,而最後,煉降的降頭師,一定也成為野血鬼的受害人。

據說,野血鬼如果害了煉它的降頭師之後,那麽,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控製它了!

史奈在那時候,雖然年紀還輕,可是他卻十分有見地,深謀遠慮。他知道自己在降頭術上的造詣與日俱增,總有一天,要和他的恩人起衝突的。所以,當巴枯煉血鬼降的同時,他已經向另外幾個資曆十分深的降頭師,詳細討論怎樣破血鬼降的方法。

由於破解的方法十分複雜,而且有許多應用的東西,準備起來,也絕非三五天可能辦得齊的,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搜集。果然,在他有了一切準備之後不多久,他就需要用那些東西了!

在巴枯使用了“血降”而失敗之後,史奈知道巴枯下一步,一定是使出他煉成之後,一次也沒有用過,卻最最惡毒的血鬼降了。

所以,史奈一刻也不停留,把他準備好的東西全都用上了。包括九十九隻黑狗的狗血、九十九隻黑貓的貓血,和九十九隻黑雞的雞血──降頭師有十分奇妙的方法,可以把動物的血保存得十分新鮮,甚至有可以保持到十年以上,使鮮血不會凝結,不會腐壞。

(原振俠可以設想使鮮血不凝結,那隻要破壞血小板的凝血作用就可以了。但何以能長時期維持不敗壞,原振俠就不明白了。)

(原振俠的醫學知識範疇,也令他無法接受史奈的解釋。史奈說,自活生生的動物中放出來的鮮血,經過降頭術的特殊處理之後,保持著生命,是“活”的,和在動物體內的情形一樣。每一個血細胞都是活的,那當然不會敗壞了。)

(原振俠知道有這樣的事實後,覺得這種方法如果應用在保存血液上,將會極其實用。但是史奈說,一來方法是降頭師的秘密,二來,實施起來,十分複雜,比密封之後冷藏複雜多了。)

史奈所采取的第一個步驟,是把三種血混合起來,把他住所的所有門、窗、牆全都塗上,隻在其中一處地方做了一點手腳──什麽“手腳”,下麵自會詳述。

他的第二個步驟,是利用剩下的鮮血,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塗滿,使他看來簡直像是一個血人。

然後,第三個步驟是,他把一頭懷孕的母牛殺掉,把母牛的胎盤取出來,拉平,使得它變成一層半透明的,約有半平方公尺麵積的薄膜。

在準備好了這一切之後,他把住所的一扇窗戶打開著,坐著,等候“血鬼降”來臨。

果然,不出他所料,巴枯在六次失敗之後,最後使出了“血鬼降”。在接近午夜之前的時刻,一陣極濃的、使人欲嘔的血腥味,首先飄入鼻端。史奈雖然有了準備,可是心情還是十分緊張,因為在他降頭師的生涯之中,“血鬼降”的破解法,還是十分陌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效。萬一失效的話,那麽,他體內的每一滴鮮血,都會被血鬼降吸走,而變成了一具幹屍!

史奈緊張地等待著,他蹲在那扇半開著的窗戶之下,陡然之間,一條看來十分矮小的鮮紅色人影出現了。

血影自中間的窗戶之中,直撲了進來,來勢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