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殘破不堪的花陽城,人人心中都有一種悲憤,哪怕對仙羅人一直沒有好感的趙大山也是如此,仿佛心頭壓著一塊沉重無比的大石,無法掙紮,無法喘息,更無法逃脫,隻能默默地承受。

走在屍體遍布的街道上,寬闊而光潔的水泥路麵,此時早已麵目全非,流淌在街道上的鮮血已經變得烏黑。少許還帶著些腥紅。

大街上,如同末日審判一般,到處都是姿態各異的屍體,有巨鼠的,更多的則是仙羅人的,一股股衝天的臭氣彌久不散。

這裏曾是漢人強者與仙羅戰士對戰最為慘烈的場地。重傷的強者們在這裏曾經死了幾十人,但是,他們的屍體卻全部被戰友搶走了。

兩側的建築倒塌無數,廢墟間,巨大的鼠影時隱時現。在此更遠的地方,有滾滾濃煙衝天而起,在天際上空,形成了幾處明顯的大旋渦,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將毀滅,都將化為虛無。

悲情的民族,悲情的城市!

四人沿著強者們曾經戰鬥過的路,幾乎是一路跳躍,向西南而行。他們更加關注淩羽的情況。

大地微微顫抖。又一座近百層的大樓轟然倒塌了,翻滾的煙塵,帶著熊熊的火Lang撲向天際,天空之中,又出現了兩個巨大的旋渦,吞吸著騰空而起的煙火,安全係統努力保持著空間的穩定。它可以吸走煙塵,卻吸不走人們心中隱憂和傷痛。

花陽城的能源係統看來並沒有遭到破壞,運轉依舊正常。

一座僅有三十年的城市,凝聚了無數仙羅人的智慧、生命與鮮血,就這樣,一點點地走向了毀滅。

前方傳來陣陣呐喊聲,一千多名仙羅士兵正在持槍對抗著奔湧而來的鼠潮,煙塵激蕩,喊殺陣陣。他們絕望地嘶喊著,唯一的憑仗,是他們手中的槍,四個人無力幫助他們解決什麽,隻能遠遠地觀望著,繞道而行。直到喊殺聲變成絕望的慘叫,最後徹底消失,仙羅士兵完全被鼠群淹沒了。

四野死寂而荒蕪,沒有一絲生機,巨鼠的爪痕遍布在每一寸泥土之上。前方直徑達五十米的巨大深坑之中,一顆巨大的白色虎頭,完整無缺在坐在一處錐形的土堆之上,兩眼無神地園睜著,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血跡。不遠處的一具巨大的獅頭人身的怪物平躺在地上,瞳孔中倒映著陣陣飄過的黑煙,胸口臉盆大的窟窿,正訴說著曾經的慘烈,深深地震動著每一個人的心中。

或許這一帶依舊彌漫著強者的氣息,沒有一隻巨鼠敢靠近那裏。

四人腳下不停,快速越過慘烈的戰場,地平線上,遠遠地看到無數黑點,向著與他們相同的方向湧去。

越來越近,四人終於看清那是一大群背包攜簍的仙羅難民,他們吃力地奔跑著,呼喊著。前方有人摔倒,被後麵衝上來的人很快地踏成了肉泥。

身後是一大群仙羅士兵,他們隨著人群不斷地向身後開槍射擊,一如其他的仙羅士兵一樣,個個悍不畏死,拚命阻擋著蜂擁而來的鼠潮。

終於近了,那座原本青草蔭蔭的山穀中,如今早已經荒蕪一片,山腳下有著無數的巨鼠屍骨和燒焦的屍骸,黑煙依舊在飄蕩著。

山腳下,上萬名仙羅人已經用巨石構築起了巨大的環形工事,重型機槍和火炮嚴陣以待。

戰士學院,這裏是花陽城內的仙羅人最後生存之地。此時巨大的藍色光芒再一次籠罩了山腳,這座幾乎從不開啟的通道,在此一天之內已經連開了數次,一處寬大的入口緩緩浮現而出,吸納著源源不絕的難民潮。

趙大山四人隨著喧鬧的人流一起湧進了仙羅戰士學院。

仙羅戰士學院空間內,人聲鼎沸,人來人往。逃難而來的仙羅人被學員們分別安置到學院不遠處的空地上,吃食,飲水源源不斷地從學院四鎮中調集而來,一座座帳蓬搭建了起來了。

學院醫療中心前的草地上,早已經擠滿了人。剛剛恢複狀態的褚天嵐和萬長雲正在幫助來來往往的人們進行安置。

醫療中心內,大部分強者已經痊愈,他們坐在長椅上緊張地交談著,不時望一眼如海一般的仙羅人,表情充滿了憤怒。

醫院內,淩羽被安置在一間特別護理室之中。一張護床前,圍滿了高高矮矮的仙羅醫師,顆顆碩大的灰色頭顱不斷地晃動著,如同水塘上不斷浮動著的葫蘆。麵對再次插滿電極的淩羽,有的默默沉思,有的搖頭歎息。他們個個束手無策。

特別護理室外的長椅上,金鈴兒愁眉不展,身邊的陸小薇在不斷地安慰著她,童嶽則靜靜地立在一旁,麵色陰沉,不說一句話。他為兩個獸王安排了一處安靜的住處後,就匆匆趕了回來。

不久,眾仙羅醫生匆匆散去,隻留下了兩名值班護士在堅守在那裏,隨時觀察著淩羽的一舉一動。

直到黃昏時分,趙大山四人才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他們周身是血,麵色陰沉。

“金鈴兒,淩羽怎麽樣?”趙大山問。

“醫生說,他雖然心髒停止了跳動,但生物電流並沒有混亂的跡象,並沒有徹底死寂。”金鈴兒一臉疲憊地說。

“大家一定要冷靜,淩羽處在變異之中,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有一點,他還沒有離開我們。”童嶽安慰著說。

正在這時,一名護士突然推開門,大聲地喊:“醫生!快!”

坐在長條椅上的眾人“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兩名主治醫師匆匆而入,門並沒有關上,趙大山跟著第一個闖了進去。

**的淩羽,讓眾大吃一驚。

隻見他此時麵容枯槁,滿臉臘黃,沒有一點兒光澤。頭發開始片片脫落,眼窩深深地陷入了眼眶之內,滿臉的皺紋和裂縫,看上去那樣的衰敗和恐怖。的上身,所有的皮膚全部僵皺了起來,似乎還有細碎的皮膚在脫落。此時的淩羽看上去,如同一具幹屍!

“這是……這是淩羽?!”趙大山驚呼著。

“啊——”金鈴兒也尖叫了一聲,迅速被張雲芳和陸小薇拉出了護理室。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腦波活動劇烈,生命波動正常……”一位醫生在不斷地報著各項數據,另一名醫生認真地記錄著。

趙大山又看了一眼,不忍再看下去,匆匆地逃了出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皮膚幹癟的老人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淩羽嗎?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夜漸漸地深了,護理室內還有醫生在活動,在談話。勞累了一天,趙大山等人早已經躺在長椅上睡著了。金鈴兒卻獨自一人伏在走廊的一處窗口,望著寧靜的夜空,任夜風吹拂著她憂傷的臉。

……仿佛是一個長長的惡夢。

淩羽身處在黑暗之中,無聲也無光,周身冰冷異常。他整個人都處在一潭翻滾湧動的黑水之中,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明,也摸不到岸邊,突然間,他的心中湧起一團火,火迅速漫延到全身。

他周身痛癢難耐,卻又無從逃避。這潭黑水象是一個猙獰的惡魔,卷著他,包圍著他,寸寸撕扯著他的皮膚,吞噬著他的骨骼與內髒,毫無遮攔地湧入他周身的每一個細胞。

冷,冰冷刺骨。熱,烈火焚身!

他咬著牙,強忍著這一切,驚恐地四下張望,但什麽也看不到。他喘息著,無助地把手伸向空中,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點血肉瞬間成冰,輕眼間又快速燃燒。

突然間,他感到周身的細胞開始破裂了,體液四濺,鮮血蹦流。他大聲地呼喊著,卻沒有一絲聲音,他拚命地抓著什麽,卻什麽也抓不到。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一領白袍緩緩地出現在他眼前。白色的身影,靜靜地立在漆黑的不遠處,周身閃動著聖潔的光輝。

他呆呆地望著那道美麗的身影,想看清她的麵容,卻怎麽也看不清。一瞬間,他失去了任何感覺。沒有煩惱,沒有痛楚,有的隻是無限的永恒的寧靜。

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抓那白袍:“金鈴兒……不,不,是你嗎?夢中的仙子,……帶我走吧……帶我走吧……離開這裏,我要離開這裏……”他口裏喃喃地不斷地說著,緩緩地飄離了黑色深潭。

他象一縷煙,象一陣霧。他感到他已經死了,他脫離了而直奔向了那道耀眼的明光,那道美麗的身影,那無邊無際的虛無世界……他的,在那一潭黑水中沉沉伏伏,一動不動。

“淩羽,你挺住啊……你能行!”女子急切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白色的身影似乎萬分焦急地望著他。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是金鈴兒嗎……他覺得是那樣的熟悉,卻又不是,不是的。

“孩子,……”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自心中響起,那聲音象凜冽秋風中的一抹陽光,照耀著淩羽那破爛不堪的內心世界。

虛空中,那領白袍若隱若現,似有似無。在她的身邊,緩緩地出現了一個灰色的身影,他隱約能看到,雪白的長須隨風輕輕飄動。

“你是……你是……天火爺爺?……不不,你是誰?”淩羽喃喃地問。

“孩子,痛苦是生命的主題,沒有痛苦就不是生命,你要超越它!”緩緩地那領灰袍向他移近了,一道強光映得他幾乎睜不開眼。強光中,他看見了,他終於看見了,那白袍領口處一張和藹而蒼老的臉,那如菊花般燦爛的微笑,讓他忘記了痛苦,在充滿智慧目光的注視中,他舒展著,飛舞著,象一片小小的蝴蝶,輕嗅著花叢芬芳,象一縷清風悄悄掠過,了無痕跡地輕撫著片片嫩綠。

“孩子,速度是戰鬥的主題,沒有速度就沒有力量,洞穿它吧。”蒼老的麵容微笑地望著他,滿意地看著他的每一次生長,突然伸出一隻枯稿的手指輕點虛空,頓時,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它迅速漲開,黑暗中的光點,變成條條射線,向著旋渦深處劃落,映得他眼前一片銀白。

“孩子,感悟是強者的主題,以有限之光陰,探無涯之大千,凝神而感受它吧。”蒼老的麵容閃著微笑,他感到自眉心一點,突然貫穿了博大的世界,星晨,大海轉眼即失,而後是無邊的虛無和黑暗。黑暗,到處都是黑暗。

一瞬間,他感到蓬勃的生機,如同一縷青煙,卻能幻化出無盡的形態,卻能控製飛行。死了吧?不,我不……!他凝起全身的能量,讓那縷青煙變得耀眼奪目,他騰空而起,徘雲而上,久久地眺望著那久違的小山村。突然間,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一切都是空朦朦的,他似乎徹底失去了感覺……。

趙大山被一陣緊張的腳步聲喚醒。兩位主治醫師也從夢中醒來,迅速衝進了治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