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雪寶旁邊堆了半人高的柴枝。傅足取出十幾根堆搭起來等天黑了再生火,然後與古靈坐在雪寶身側的草地上。此時,西邊天際晚霞絢爛似錦,頭頂上空的棉花雲在清風吹拂下緩緩流動,地上鋪滿碧草點綴野花。

麵對如此美麗春光,傅足看看身邊的古靈,道:“我吹支曲子給你聽吧。你想聽什麽樣的?”古靈一聽,喜道:“對了,我都忘了你會吹笛子呢!你想吹什麽就吹什麽,我都愛聽。”傅足心中稍作醞釀,執笛於唇邊,悠悠揚揚吹將起來。開始曲調低沉而緩慢,似在思念一個人;慢慢曲調揚高旋律轉為輕快,似乎是遇見一個故知;愈往後麵愈顯振奮激越,似乎高興異常。

突然,一聲短促的高音後曲子嘎然而止。古靈等了等未聞笛子再響,眨眨眼睛,拍手叫好,驚歎道:“真好聽。這是什麽曲子?”傅足笑道:“沒有名字,即興所吹,想哪吹哪。”古靈道:“我聽出一點意味來,不知道對不對?”“你說說看。”古靈側頭沉吟道:“好像開頭有思念某個人的意思,有些哀婉。後來見到了這個人,便高興起來。再後來不知什麽事,竟高興到瘋狂的地步。”傅足點點頭,道:“說得差不多。思念的那個人是空先生,後來的高興是因為見到你。”古靈聽了,心中甜蜜蜜的。眼一抬,看到天邊懸掛一顆明星,叫道:“快看,第一顆星星出來了。”舉手指向遠星。傅足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很亮的一顆星星在向著他們眨眼睛呢。雪寶見傅足與古靈看星星看得那麽入迷,隻覺莫明其妙,口中嗚嗚,也抬起眼皮望去,不禁伸出前爪對準星星抓抓,看能不能摘下來。

夜幕低垂,繁星滿天。光線朦朦朧朧,景致亦朦朦朧朧,別有情趣。早先堆好的柴枝兀自堆在那兒,也不生火了。傅足與古靈和雪寶一邊吃著從茶館帶出的點心,一邊大看群星。古靈童心大起,手指著星星,口裏數著:“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十顆,十一顆,十二顆,十四顆,十五顆……”傅足“咦”一聲,問道:“十三呢?怎麽將十三漏掉了?第十二顆下麵應是第十三顆,然後是第十四顆才是。”古靈道:“我故意跳過去不數的,這個數字是不吉利的,尤其是黑夜中更不能說出這個數字。”傅足“哦”了一聲,暗笑道:“想不到你也是迷信的。照這種觀念看,凡是‘十三’都不能說,那麽賣菜的把價值十三串錢的菜說成是十四串錢,買菜的豈不吃虧了;如若說成十二串錢,賣菜的必定不幹。”

驀地,一個似曾聽過的聲音響起:“好一幅美人數星圖,美極,妙極。”聲源來自背後,山上。傅足猛地感到古靈身子一震,隨即想到這個聲音是發自那個騎白馬的人,金派少掌門武純青。傅足霍地站起,朝前走幾步轉身向上望去。但見朦朧夜色中,高約數丈處有一人影,衣袂飄飄似鬼魅。古靈依然坐地未動,冷冷道:“再怎麽良辰美景,你武純青一來,便成了狗屎堆。這大煞風景的事,虧你也做得出來。”

武純青飄身落於古靈麵前,席地而坐,哈哈一笑,道:“好,我就是喜歡你這種說話風格,說出心中所想,真誠!不比我所結交的其她女子,個個虛情假意,千依百順,問她一百句,她隻會說公子所想正是我心所想,沒有主見,討厭死了。”古靈在武純青一坐下便起身站到傅足身邊,皺著眉頭聽他說完這番廢話,淡淡道:“武純青,不要在這假模假樣訴苦了,聽著叫人惡心。請你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武純青長身而起,笑道:“哈哈,靈靈,今天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你搶了君子賭的千兩銀子去救人,我有十足的不在你眼前消失的理由。”古靈道:“不提這事倒罷了,既然說到這件事,我要說的是,你們金派簡直喪盡天良,罪大當誅。”武純青不以為然,一笑道:“靈靈,你不會不知道一句話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無可非議。你這樣指責我們金派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也許你不當家還不知道你們的木派有多少陰暗的一麵,據我所知你們木派僅僅在經營生意方麵就有七、八十件不光明的事情,更別說其它的了。”

古靈心中不禁悲歎一聲,事實上的確如武純青所說,五大派沒一個好的,多多少少都存在著醜惡的行徑。但是輸人不輸陣,尤其是在這個武純青麵前,那就更不能示弱了,當下古靈凜然駁斥道:“至少沒有如你們的破賭館一樣去欺淩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兒寡母。你們金派……”武純青知她亂說一氣定會越說越不像話而且毫無意義,當下打斷她的話,說道:“別說這些沒用的話好麽?從古至今都是無商不奸,這已是定理,再怎麽說也不能改變什麽,徒然浪費口舌,沒有意義。我一路追你到這兒,並沒什麽惡意,隻是想請你到府上玩玩。過幾天土派掌門過生日,我們一路同行豈不熱鬧。”古靈淡淡道:“才不要跟你同行。我認得路我自己會走。現在你在這兒嚕哩嚕唆,真是讓人厭煩。你不走?”轉頭對傅足道:“我們走。”又對雪寶說道:“雪寶,走了。”說著伸手一揚收起毛氈入百寶囊中,即轉身離去。她先行蹋出一步,與傅足之間錯開一步距離,因此手拉手的情形便顯而易見。

武純青一來便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古靈身上,隻當傅足是空氣般無形無影,視而不見。這時他見古靈竟然拉著傅足的手,而以前自己欲與她說上幾句話也是萬般不易,不是被掃地出門就是被冷言譏笑一番,想到這,不由自主怒氣貫胸,脫口而出:“這臭小子是誰?”古靈聽了佇足,氣道:“武純青,不許你隨便侮辱我的朋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叫傅足,以後你對他不尊重就是對我不尊重。”語氣莊重,不容輕視。武純青尋思:“好啊,傅足,與我武純青作對,隻有死路一條。”眯起眼睛,眯成一條縫,射出兩道凶光,殺氣強烈。武純青嘴角斜斜揚起,無聲地冷冷一笑,心道:“古靈,這次你必須與我同行。”他抱胸立地不動,待古靈與傅足走出數丈遠時,在暗夜中背影已經模糊時,悠悠道:“你們這一去肯定要後悔的,比如……”話說一半故意打住。

古靈本不願在此多加停留,但聽到“比如”兩字,心中一跳,頗覺不安,輕聲對傅足道:“糟了,我玩的小花樣穿幫了,可能這次不得不跟著他去了。他想以那母子倆的性命來要挾我們。”她轉身道:“比如什麽?那對母子的命麽?”武純青拍掌微笑道:“聰明!我相信以我金派的力量想要找出兩個人來是易如反掌的事,再說他們欠我君子賭的一千兩銀子根本一兩也沒還,不是嗎?”古靈氣得牙根癢癢,跺足道:“小人。”武純青得意洋洋,道:“這母子倆的性命能否保住,可就完全取決於你了。你讓他們活他們就活,你不讓他們活他們就不得活。”語氣一轉,歎道:“我隻不過是請你去府上玩幾天,然後一路同行去土派而已,這一點小要求你都不能答應嗎?這次的要挾目的僅此而已。”古靈皺眉頭,猶豫不決,對傅足道:“傅足,你說去不去?如不去的話,我回家去拿銀子還他就是。”傅足想了想道:“去吧,反正他供吃供喝,不去白不去。你瞧他為了請你竟做了回小人,挺可憐的。”

武純青見古靈決定如此小事還要征詢傅足的意見,心情如何不言而喻;又聽傅足說他可憐,怒火燒胸,衝口而出:“臭……”本想說“臭小子”三字,但又怕惹惱了古靈,不得不委曲求全,將怒火暫且壓下,一旦機會成熟立即將這臭小子燒成灰燼,喝斥一轉而為熱情道:“多一個人更是熱鬧,傅足你也一同來吧。大駕光臨敝舍,定是蓬篳生輝,不勝榮幸。”古靈一聽,明知十分虛情卻忍不住輕笑出聲,但又隨即止住,揮手道:“走吧走吧,別廢話了。”與傅足大步向武純青走去。然後三人一虎齊齊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