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楊廣,張百仁忽然說不出話,心中一股莫名情緒在繚繞升騰。

他該憤怒,還是該悲哀?

壞人有很多,但好人總歸是有的。

這世上還是好人占了絕大多數,不然楊廣的天下豈能安穩?

“陛下,如今大隋氣數瀕危,若失去民心,即便消滅各大門閥世家又能如何?”張百仁看著楊廣:“陛下還需施仁政,方才能氣運連綿無盡,延續大隋國運。否則失去民心,到時候必然會有人揭竿而起,取而代之。”

聽了張百仁的話,楊廣搖搖頭:“朕掌控天下兵馬,抽調無數壯丁,天下男子皆在軍中,區區一群賤民,即無盔甲又無良兵,如何是我大隋天兵的對手?”

見到張百仁還要再說,楊廣直接擺擺手:“愛卿不必再說,朕心中自有斷絕!”

看著楊廣斬釘截鐵的態度,張百仁隻能無奈一歎躬身告辭。

“究竟是什麽給了楊廣這般大底氣!”張百仁站在大帳外,瞧著煞氣衝天的軍陣,看著那一張張栩栩如生的麵孔,不由得心中湧起一股悲哀。

這些人命運早就注定,在戰場上成為朝廷與世家博弈的消耗品,當真是端的不當人子!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大家都是為了活命,就為了一口飯吃,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這件事也說不出值當不值當,亂世人命猶若草芥,根本就不值錢。

“都督!”魚俱羅走來,此時魚俱羅臉上如沐春風,滿是笑容。最近突厥可汗送了魚俱羅不知多少禮物,還有韋室等等,魚俱羅大豐收啊,買了不少天才地寶,各類肉食不斷。

“大將軍。”張百仁臉上笑容有些難看。

“你和陛下的對話我聽到了。”魚俱羅步履很緩慢,但卻很沉穩,二人走到大營外,站在一個小土包上瞧著接天連地的百萬大軍,一個個猶若辛勤的螞蟻,整個軍營井然有序。

張百仁一直沒有說話,興趣不高,隻是靜靜的看著大營。

百萬大軍是個虛數,大半還是征調而來的役夫。

“大將軍怎麽看?”過了一會,張百仁幽幽開口。

“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士馬革裹屍,乃是他們的宿命,他們的最終歸途。陛下心有溝壑,自有考校!能壓得天下門閥世家不得不低頭送上底蘊,絕非昏庸暴躁之輩。”魚俱羅歎了一口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好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張百仁心中火起:“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是叫我漢家大好兒郎白白去送死,這些人都是貧苦人家出身,之所以效忠於門閥世家,那是因為門閥世家給了他們一碗飯吃。那些役夫呢?那些被活活折磨死百姓呢?馬革裹屍是戰士的歸途,那百姓呢?”

聽了這話,魚俱羅閉口不言,隻是苦笑:“我見到的死人太多,心裏已經麻木了。俗話說得好,慈不掌兵……”

聽了魚俱羅的話,張百仁幽幽一歎。

其實魚俱羅沒有說,這次雖然有他壓陣,但指揮幾十萬大軍作戰之人並不是他。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魚俱羅乃真真正正至道強者,心中有屬於自己的信念,他可以無視士兵戰死沙場,但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士兵去送死,因為某些“大計”去送死。

“陛下或許有他的打算吧。”魚俱羅輕歎。

張百仁默然,背後誅仙四劍似乎感應到了死亡的味道,躍躍欲試不斷顫抖輕鳴。

“這天下終究是百姓的天下,我為大隋出力,平定門閥世家,還不是為了還百姓一份安寧,陛下與門閥的恩怨牽扯到了百姓……”張百仁話說到一半頓住,但其臉上的那股怨氣卻已經說明一切。

“大隋若亂,到時候群雄割據還不是要死!亂世人如狗,千裏無雞鳴,比如今要殘酷十倍不止!”魚俱羅歎了一口氣:“走,咱們找個地方喝幾杯!”

二人下了土坡,來到某一處隱秘所在,張百仁尋了木柴,魚俱羅拿出嬰孩頭顱大小的貝殼,還有各種海貨。

“咦。”張百仁麵露驚奇之色:“這些東西哪來的?”

“至道境界,已經開始觸及虛空真意,本將軍也能略作操控,儲存一些東西還是沒問題的。”魚俱羅笑著道:“其實不單單本將軍,就是當今世上陽神修士,若天資出眾者,也可以參悟一些空間玄妙。陽神的力量已經可以幹涉空間,不然如何一日遊遍三山五嶽。”

張百仁了然,拿出百年陳釀,二人一邊吃烤肉,一邊喝著酒水。

過了一會,才聽魚俱羅道:“戰爭殺伐本將軍已經厭倦,若非先生,本將軍早就離去了。”

“將軍要歸隱?”張百仁一愣,一雙眼睛看著魚俱羅。

魚俱羅點點頭:“凡俗中再無牽掛,戰陣殺伐於我來說不過小兒把戲,人可敵國豈會在將天下萬物放在眼中?”

張百仁一雙眼睛看著魚俱羅,魚俱羅若歸隱,隻怕大隋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

魚俱羅就是軍中的定海神針,一旦軍中沒有魚俱羅坐鎮,門閥世家將手伸進來可謂是輕而易舉。

張百仁吃著烤魚,沒有多說什麽,現在還不是歸隱的時候。

“將軍可是收集了足夠的財物?”張百仁一邊吃著一邊問道。

“這次東突厥嚇壞了,送上不少好東西,足夠我繼續參研武道!其實與你當初那般,在塞外做個牧羊人倒也不錯!”說到這裏魚俱羅眼中滿是回憶:“不知不覺間,你我相識已經二十多個年頭,你如今至道在望,我也踏入了至道門檻,咱們不如歸隱如何?”

聽到魚俱羅居然想要拉著自己歸隱,張百仁一陣苦笑:“將軍,您老人活了七八十年,凡俗中的一切都經曆過了,我尚未留下血脈,如何能隨你歸隱?更何況濟世安民乃我輩職責所在,當時在敦煌中逃出的幹屍大軍,無數鬼神不知所蹤,一旦天下大亂這些家夥還要繼續蹦躂出來,你叫我如何安心歸隱?我已經閉關了十五年,可不想繼續閉關下去。”

聽了張百仁的話,魚俱羅苦笑,過了一會才道:“假若有朝一日大隋真的滅亡了,你說這些門閥世家,那個會得到這錦繡山河?”

“將軍若有此意,我定然鼎力支持。”張百仁看向魚俱羅。

“我除非腦子進水了才去群雄爭霸。”魚俱羅翻翻白眼:“龍氣加持下,日後武道修為再無寸進,我又不是傻子,怎麽會放棄大好前途?世俗皇權富貴,俱都僅僅隻是過往雲煙罷了,唯有修為長生永存。”

張百仁與魚俱羅喝著酒水,不知何時二人都已經迷糊大醉,留下滿地狼藉。

第二日天剛剛亮,張百仁體內氣機受到冥冥中東來紫氣的牽引,自然而然轉醒,魚俱羅早就不見了蹤跡,留下張百仁看著滿地狼藉發呆。

張百仁到最後也沒能救得下那些役夫,不得不說這叫張百仁心中有些鬱悶,不知不覺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伸了一個懶腰,一雙眼睛看著那炊煙淼淼的軍營,張百仁呆呆的坐在土包上發愣。

“在想什麽?”淮水水神不知何時來到張百仁身邊。

“大哥!”張百仁一愣:“你怎麽來了?”

“大隋將亡,不得不來請賢弟助我一臂之力!”淮水水神苦笑。

“大哥怎麽了?”張百仁臉上滿是詫異。

“大隋若滅亡,天下神祇必然遭人暗算洗牌,還需賢弟助我一臂之力,斬殺外敵護我安寧!”淮水水神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