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長生,隻為求道!

這個人有點意思,不得不說此時的裴昱引起了張百仁興趣,世人修道皆隻為長生久視,而眼前之人卻為了求道而求道。

“你求得是什麽道。”張百仁轉身正視著裴昱。

“劍道!”裴昱麵色堅定道。

“好,到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張百仁點點頭,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裴昱:“你確實天生練劍的好苗子!”

“還請先生傳我劍道!”裴昱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張百仁。

張百仁聞言陷入了沉默,一雙眼睛看向遠方假山流水不語,過了一會才道:“門閥、黨羽之爭,各路江湖黨項之爭……”

“先生,弟子心中隻有劍道,沒有家族、黨羽等凡俗之物!”裴昱斬釘截鐵的道:“裴氏於我有生養之恩,隻要血脈不曾斷絕,即便家道中落,弟子也絕不會插手分毫。”

張百仁沉默,手指輕輕撫摸著琴弦:“拋棄人倫,乃天道也!斬情滅性,你確定要走這條路?”

“確定!唯無情方才可勇往直前!心無塵埃,方才可見大道!”裴昱恭敬道。

“值得嗎?”

隻輕輕問一聲“值得嗎?”

張百仁如今深陷天道卻欲要拔脫淤泥而出,跳出天道之外,重歸人道,卻不知自己避之不及的天道,卻是所有修煉者都恨不能拋棄一切而追逐的存在。

身在福中不知福!

“天道嗎?可我怕有朝一日,我終究會忘了自己的過往,找不到回家的路!”張百仁夢幻般喃呢:“我不屬於這個世界!”

張百仁的喃呢,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人能聽得清。

隨意伸出手撥弄了一下琴弦,張百仁看向了裴昱:“家中可有父母妻兒?”

“父母尚在,妻兒卻不曾有!弟子這些年癡戀劍道,尚未來得及娶親。”裴昱恭敬道。

張百仁慢慢低下頭,閉上了眼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待你何時妻子老去,兒女成家,再來尋我!”

“是,多謝師尊!”裴昱聞言眼中滿是狂喜之色。

對於裴昱來說,兒女成雙長大,二十年足矣!妻子老去,三五十年足夠,然後自己便可斬斷紅塵,追求天道。

古時候五十歲的人已經可以算作是長壽,至於說至道境界的武者可以活多久,沒有人知道。

裴昱遠去,張百仁緩緩撥弄著琴弦,眼中露出了一抹茫然,一縷縷纏纏綿綿的音符自曲調中飄忽遠去,逐漸向天邊擴散。音符過處,仿佛化作了一張纏纏綿綿的大網,鋪天蓋地向著四麵八方纏繞而下,仿佛化作了纏纏綿綿的萬丈紅塵大網,籠罩三千世界,欲要將人徹底淪陷其中不可自拔。

腳步一頓,裴昱站在那裏,大概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轉身向遠方而去。

過了許久,張百仁按住琴弦,眼中露出了一抹讚歎:“果真是好苗子!”

“先生,李秀寧來了!”就在此時,一侍衛麵色怪異的走了進來。

“嗯?”張百仁不由得眉頭一皺:“她來做什麽?”

“先生,咱們見還是不見啊?”侍衛壓低了嗓子道。

“請她進來吧,避而不見總歸是不好!”張百仁眼中露出了一抹凝重,手指緩緩敲擊案幾,慢慢將瑤琴收入了袖子裏,一壺清茶已經泡上。

腳步輕緩傳來,亦如當年紅妝。

容顏依舊,即便南征北戰,也依舊不曾在其臉上留下半點風月之色。

“見過公主!”瞧著走來的李秀寧,張百仁笑了笑,麵色淡然。

李秀寧靜靜的坐在了張百仁對麵,過了一會才道:“都督這裏倒是雅致,像都督這般仙人一般的人物,就不該履足紅塵這是非之地。”

“哦?”張百仁不置可否,手中茶水緩緩倒在李秀寧身前的杯子裏,隨即歎了一口氣:“我也不想履足紅塵,可有人偏偏死命的將我往紅塵裏拖。”

說到這裏,張百仁道:“怎麽不見柴紹這廝?”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貨色。”李秀寧不屑一顧道。

張百仁笑著搖了搖頭:“算我沒說!”

再漂亮的女人,也終究有玩夠的一天。

就像是當年,柴紹愛李秀寧愛到了瘋狂,但今又如何?

若李秀寧是尋常身份,必然棄置如履。

張百仁慢慢收回目光,喝了一口茶水:“好茶!你今日怎麽會來尋我?”

李秀寧低著頭,輕輕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才道:“你說一個財主,家裏麵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也好二兒子也罷,都是一表人才,都可以光宗耀祖,繼承祖宗的基業,此時老財主該如何是好?”

張百仁抿了一口茶水,不緊不慢的道:“通常來說,家裏長輩都比較喜歡小兒子,自然是給大兒子一些基業分出去,將家產留給小兒子。”

“不能分家,隻能從兩個兒子裏麵選一個!”李秀寧道。

“那就選小兒子,小兒子年紀小,沒大哥見識多,不知社會險惡,若貿然被趕出家門,隻怕會被人吞的骨頭都不剩!”張百仁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自古以來長幼有序,豈能逾矩?若是處置不妥,到時候兄弟反目,才是叫外人看了笑話。”李秀寧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張百仁。

張百仁的態度,能決定未來李唐的歸屬!畢竟,李唐半數江山的實際權力掌控在張百仁手中。

張百仁的支持,才是李世民反抗李淵的勇氣。

李世民本身在李閥內部就有屬於自己的支持者,如今再算上張百仁的半壁江山,他已經可以越過李建成,和李淵掰腕子。

甚至於貌似胳膊有點比李淵還粗,若非大義上的天子龍氣,隻怕李淵已經敗下陣來。

這是一個個人武力便可壓服千軍萬馬的時代!

李秀寧不希望張百仁趟這遭渾水!

“懇請都督發發慈悲,還我李家一個安寧。”李秀寧盈盈一禮。

張百仁笑著搖了搖頭:“幹我何事?是你李家自己找麻煩,卻怪不得我!若非你老子對於某些事情視而不見,二公子被逼上絕路,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說到這裏,張百仁放下手中茶盞:“我什麽也沒有做,這件事你不該找我,你應該去找二公子,二公子定然可以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二弟……他已經魔障了!”李秀寧緩緩落下了眼淚。

“父子相殘,兄弟鬩牆,倒也是一場大戲!”張百仁背負雙手慢慢站起身:“公主請回吧,你所說的事情,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你當真就不顧半點往日的情分,放過我李家這一回。”李秀寧雙眼紅腫。

情分?

張百仁一雙眼睛看著李秀寧,話語中說不出的嘲弄:“你都嫁給柴紹做老婆了,咱們還有什麽情分?我讀書少,見識少,公主切莫來蒙騙我。這件事你應該去找二公子,他才是這件事的起源開端。”

聽了張百仁的話,李秀寧頓時麵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一口淤血噴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張百仁背負雙手,看向遠方默然無語。

李秀寧離死不遠了!

這些年南征北戰身體內留下了數不盡的內傷,再加上與柴紹整日裏慪氣,一旦爆發出來便是死亡之危。

死亡是李秀寧的宿命,張百仁懶得插手,也不想插手。

凡事就這般順其自然好了。

“告辭!大都督果真是好得很!”李秀寧倔強的擦了擦嘴角鮮血,看著那消受挺拔的背影,眼中露出了一抹哀傷,隨即轉身離去。

“先生!”李世民自一株枇杷樹下走出來。

不知何時,李世民已經來到了庭院內。

“二公主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張百仁揉了揉眉頭。

“二姐以前待我極好的!”李世民麵色低沉。

李世民雙拳緊握,眼中流露出一抹煞氣:“沒有人能阻止我!”

“二公主這些年南征北戰,在軍中的威望不弱,你還需早做提防!一旦出現什麽岔子,後果不用我說吧?我倒是無礙,這天下誰能奈我何?你卻不一樣了。”張百仁將茶水一飲而盡,來到了枇杷樹下,撫摸著那株枇杷:“你要小心春歸君,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李世民麵色凝重,過了會才一言不發的走出院子。

“都督,您這可是夠缺德的,挑撥人父子相殘,日後李世民真的登臨大典,少不得找你麻煩。”袁天罡眼中露出一抹凝重:“都督,手下留情啊。”

“我自然會手下留情,你放心好了,就是覺得那春歸君有些不對勁!”句芒這廝也不知道在算計什麽,總覺得有些膩味!張百仁慢慢在庭院內來回踱步:“到底漏算了什麽?”

“變了,一切都變了!”李秀寧走出張百仁的院子,眼中露出一抹化不開的憂鬱。

柴紹不在將自己視作掌心之寶,就連張百仁也已經踏入了天道。

不錯

張百仁已經踏入了天道,在李秀寧眼中,此時張百仁已經將天下無數眾生視作螻蟻,不顧人倫道義,豈非是踏入了天道的表現?

“誰能救我?誰能救我李家?”李秀寧眼中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