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周雪葵就拉著秦九結去查房了。

周雪葵一邊走,一邊解釋道:“雖然你是在門診藥房進行實習輪轉,但還是要參與一些臨床藥學的工作,就算是提前適應未來的工作崗位。”

“好……好的。”

“臨床藥學雖然是藥師進行的藥學工作,但是和臨床用藥緊密相關,所以我們也需要像醫生那樣進行查房。

畢竟,從病曆上看到的隻是片麵的數據信息,還需要去查看每一個患者的真實情況——這個過程,專業的術語叫做‘藥學查房’。”

秦九結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一邊提問:“那我們要去哪個科室查房呢?”

周雪葵道:“我負責的科室包括神經內科、神經外科、骨科、內分泌科和婦產科。”

“咦,這麽多嗎?”秦九結驚呆了。

就算是醫生,也隻需要負責一個科室。按理來說,臨床藥師也應該像醫生一樣分專科,主管某一個科室,怎麽會一個人負責這麽多科室?

周雪葵聳了聳肩膀,快步走進電梯:“沒辦法,咱們醫院的臨床藥師隻有我和姚護老師兩個人,隻能一個人多負責幾個科室。但即使是這樣,我們兩個人也無法覆蓋到醫院所有的科室,隻能挑出其中的幾個科室進行重點工作。”

周雪葵看著秦九結,開始暢想美好的未來:“以後你也加入進來,咱們能覆蓋的科室就更多了。”

聽出周雪葵話中的期待,秦九結為自己的未來捏了一把冷汗。

她很想跟周雪葵說,其實我隻想負責一個科室,一點也不想996地工作。但看著周雪葵那充滿希冀的雙眼,那些喪氣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秦九結隻好苦笑著點點頭:“我會努力的。”

來到婦產科進行藥學查房。

今天婦產科剛好來了一位新產婦,周雪葵先從係統上了解了產婦的基本情況,然後就去了病房。

作為一名臨床藥師,她也需要向醫生一樣與患者進行見麵、溝通。

剛進病房,周雪葵一眼就看到了病**擺著的一大束鬱金香,忙問是誰的。

“是我婆婆剛送來的。”產婦方鬱躺在**柔柔地道:“因為我的名字裏有一個鬱字,所以親戚朋友們送我花的時候都會送鬱金香。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周雪葵耐心地解釋道:“鬱金香整株都是有毒的,就連揮發出來的花香都含有有毒的生物堿。如果在沒有通風的地方,連續接觸兩到三小時,人就會出現頭暈目眩、惡心嘔吐等一係列中毒症狀。”

“平時在家裏擺上幾束鬱金香當然沒有問題。但這裏是醫院病房,相對來說通風條件不是那麽良好。你又是臨產婦,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

想到這鬱金香是方鬱的婆婆送的,而且這個婆婆現在就在床旁,周雪葵隻是很委婉地提出了建議。

哪知道,方鬱還沒有說什麽,方鬱的婆婆就先嚇到了,將床頭上的鬱金香一把塞進方鬱公公的懷裏。“快快快,快把花拿走!拿遠點!不要讓它毒到小鬱了!”

方鬱公公二話不說就退出了房間,臉上滿是驚懼。

看來,方鬱嫁到了一個很好的家庭,公公婆婆都很愛護她。

想必,有這樣的公公婆婆在,方鬱在生產的時候也能少受很多罪了。

周雪葵打心眼裏為方鬱感到開心。

“這位周醫生,真是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指出來,我們還要繼續犯錯誤呀。”方鬱婆婆轉頭比出一個大拇指,“不愧是專業人士!”

周雪葵有些哭笑不得。

在普通人眼裏,醫院仿佛隻有醫生和護士兩種職業,見到戴護士帽的都叫護士,見到穿白大褂的都叫醫生。

哪怕周雪葵已經工作好幾年了,一些熟悉的患者還是常常會把她叫錯成醫生。

周雪葵隻能耐心地一再解釋:“我不是醫生,我是藥師,臨床藥師。”

這些患者往往不停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了,然後轉頭還是堅持不懈地稱呼她為“醫生”。

方鬱又說想喝酸奶,在得到周雪葵的點頭後,方鬱婆婆利索地出門買酸奶去了。

“那個,周藥師……”

方鬱突然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周雪葵,溫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猶豫和乞求。

“……你能不能……給我一些止痛藥啊?”

要止痛藥?

周雪葵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了關於方鬱的病曆資料,“這是你的第一胎對吧?從今天清晨開始的陣痛?”

“是。”

“生孩子的確是非常痛的一件事。而在生第一胎的時候,因為不熟悉整個過程、因為身體沒有適應,以及因為情緒緊張等等原因,還可能會從生理上和心理上加重這種痛苦。”

周雪葵的語氣非常親切溫柔,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從產婦的角度出發,體貼到了方鬱的心坎裏。

同時,她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地半蹲下去,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和方鬱的視線持平。

那雙明亮誠懇的大眼睛柔柔地與方鬱對視,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你有什麽困難都可以和我說,我知道你的難處,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方鬱的瞳孔微微擴大,眼中開始浮現出委屈的神色,略帶哽咽地輕輕嗯了一聲。

周雪葵立刻再接再厲,耐心地解釋道:“現在的醫學這麽發達,當然有辦法減輕產婦的痛苦。但是這種辦法並不是我們常見的‘吃藥片’,而是‘打針’,由專業的麻醉醫生來進行操作。”

“就不能吃藥片嗎?”方鬱緊緊追問,“我知道有很多藥都可以用來鎮痛的,比如阿司匹林、對乙酰氨基酚、布洛芬……”

周雪葵道:“臨產是使用阿司匹林可能會延長產程,導致胎兒窒息的風險增加。布洛芬禁用於孕產婦。對乙酰氨基酚雖然可以用於孕產婦,但它並不能用來緩解生產造成的疼痛。這些藥看上去都可以鎮痛,但其實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並不適用於你現在的情況。”

方鬱頓時滿臉失望,逃避一般地閉上了眼睛。

周雪葵拉住方鬱的手,輕聲道:“你如果怕痛的話,就打無痛針吧。我幫你去跟醫生溝通。”

“不,不用!”

拒絕得太快了,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周雪葵再次詢問:“真的不需要打無痛針嗎?這個可以幫助你減輕很多痛苦的。”

方鬱的眼神飄忽了起來,顯得很為難:“還是……還是算了吧……我公公婆婆不會同意的……”

周雪葵一下子明白了,方鬱為什麽要提前支走自己的公公婆婆,為什麽想要體積更小、隱藏使用都更加方便的鎮痛藥片。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向方鬱傳達正確的醫學知識:“打無痛針是安全可靠的——這是經過數十年臨床實踐得出來的科學結論。你完全可以放心的。”

方鬱無奈地笑了笑:“我放心有什麽用?到時候簽字的人是我的老公、我的公公婆婆,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事實的確就是這麽無奈,周雪葵也沒有了辦法,隻好盡力安慰了幾句話之後退出了病房。

正好,方鬱的公公婆婆都回來了。周雪葵便試探著向他們提了提用無痛針的事情。

她的話音還沒,方鬱婆婆就已經開始尖叫了:“無痛針?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打了那個針,生的小孩子會智障的!”

方鬱公公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聽說那個藥副作用很大的,會得白血病的,還是不用了吧。”

這是什麽醫學暴論?

周雪葵忍不住問:“請問你們這些話是從哪裏聽到的呢?”

方鬱婆婆道:“網上的小視頻都這麽說的。”

方鬱公公道:“和我一起下象棋的朋友說的。”

所以說,你們寧願相信沒有任何根據的網絡小視頻和毫無醫學知識的象棋棋友的話,也不願意相信專業的藥學人士嗎?

周雪葵無奈扶額:“……”

兩個人剛剛走出婦產科的大門,秦九結就開始唉聲歎氣:“這些患者、家屬真是太離譜了吧?真的是一點藥學常識都沒有。”

看她那聳眉耷眼的模樣,周雪葵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是,這正是我們工作的意義所在啊。不是嗎?”

把正確的藥學常識傳授給他人,讓每一個患者都能安全、合理地得到藥物治療,減輕痛苦、恢複健康——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幸福的事情嗎?

見秦九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周雪葵笑了笑,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過度的疼痛會引起病理反應,會讓患者陷入生命危險中——方鬱的事情不能放著不管。”

“咱們今天下午多搜集一些關於無痛針的資料,給方鬱的公公婆婆科普一下,至少……”

筆尖微微一頓。

想到方鬱虛弱又恐懼的模樣,一種綿長卻難以忽略的痛感在周雪葵的心中蔓延。

“……至少要讓他們明白打無痛針是安全的。”

接下來是去內分泌科。

在先查看了幾位老病人的情況後,周雪葵推開了16號病房的門,立刻和兩張目瞪口呆的臉來了個目光碰撞。

“你怎麽在這兒?”

邊媽媽有些崩潰。

她連夜逃離急診科,就是為了遠離周雪葵,怎麽這一覺醒來就和最不想見到的人碰麵了?

那她豈不是白折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