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撂下那一大段“戰鬥宣言”後,轉頭就走了。

周雪葵站在原地,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決定把這段小插曲埋在心裏,一個字也不透露。

晚上11點,周雪葵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周媽媽正坐在沙發上和老姐妹視頻通話。

見周雪葵回來了,周媽媽三言兩語結束了通話,像每一個媽媽一樣對著晚歸的女兒關心起來。

周媽媽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啊?”

職業習慣,周雪葵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她打開水龍頭,頭也沒抬地答道:“和朋友出去吃飯了。”

周媽媽立刻來了興趣:“男的女的?幾個人啊?多大年紀的啊?”

簡直就像在盤問相親對象似的!

周雪葵無奈地打消掉周媽媽的妄想:“一群六個人,有男友女——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曖昧對象!”

透過洗手台鏡子的反射影像,周媽媽的臉上很明顯地露出失望的神情:“你都30歲了,也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就算不急著結婚,也可以先談個朋友啊……”

又來了!

周雪葵的腦袋瞬間脹大。

如果不在開頭就把話題截斷的話,自家媽媽能針對這個問題說出一萬字的大論文!

“媽!”周雪葵趕緊提高音量蓋住周媽媽的絮叨,抱著自家媽媽的肩膀撒嬌,“人家最近隻想好好幹事業,還不想談感情嘛。”

大抵天底下的媽媽對女兒的撒嬌都是沒有抵抗力的。

周媽媽立刻轉變了想法,摟著自家親親女兒的肩膀,再說不出一個反對的字眼:“好好好,幹事業好!婦女能頂半邊天,女孩子就是要再最好的年紀努力幹事業!”

說著,周媽媽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麽事:“說起來,你上次推薦的那個藥,錢大姐用了之後果然很有效。剛剛錢大姐還在跟我說呢,說你這個職業好,能給家裏的健康保駕護航!”

周媽媽抓著手機,昂著腦袋,一臉得意:“錢大姐以前還覺得你就是個在醫院發藥的呢,還話裏話外地看不起你呢……現在啊,她可是心服口服了!她還說,你這個藥師比那些醫生都厲害呢!”

哪裏就比醫生都厲害了?

周雪葵自然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藥師和醫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職業。但看著自家媽媽那麽開心,也就不忍心去打斷她老人家。

周媽媽拉著周雪葵的手,鄭重地叮囑道:“總之,你這個醫院藥師的工作好。你好好地搞你的事業,媽媽永遠支持你!”

仿佛被一個木錘猛地砸了一下胸腔,周雪葵的心受到了猛烈的衝擊。

她幾次張嘴想要說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她能說什麽呢?

難道她要說:媽,你女兒醫院藥師的事業可能明天就要結束了?

周雪葵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點頭道:“好。”

晚上,周雪葵躺在**,腦海中反反複複回想著白天的每一件事情,始終難以入眠。

而在這座城市的另一邊,邊野同樣沒有睡覺。

邊野拿出了一個塵封多年的硬盤,點開了裏麵一個名為《演講》的視頻文件。

年輕稚嫩的周雪葵出現在屏幕上,仿佛剛剛成熟的青蘋果般,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那股青澀單純的氣息。

邊野還記得,那是大一的時候,他的室友去參加了一個學校組織的演講比賽,拉著他去錄像留念。

周雪葵的演講剛好排在室友的後麵。當這個嬌小的女孩子穿著白大褂走上講台的時候,形象氣質與穿著打扮形成的巨大反差讓現場響起了一陣噓聲。

鬼使神差的,邊野沒有關閉錄像功能,繼續錄了下去。

周雪葵抓著話筒,嗓音清脆如同黃鸝:“今天,我演講的題目是《夢想的起航》。但在這最開始的時候,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覺得人的本質是什麽?”

現場沒有人回答。

隻有幾聲不合時宜的譏笑聲。

周雪葵莞爾一笑,衝著台下招了招手,立刻有一個女同學抱著一個玻璃罐子走上了講台。

那個玻璃罐子的外麵被包裹了一層不透明的黑紙,讓人看不清裏麵到底裝了什麽。

但這一招的確挺好用。

不少原本在打哈欠的人都提起了興致,對著玻璃罐指指點點,各種猜測。

當然,也有少部分人發出了不屑的哼聲,表示這就是在“裝神弄鬼”。

周雪葵絲毫不受現場觀眾情緒的影響,自顧自地打開了玻璃罐的蓋子,一股刺鼻的味道噴湧而出。

有識貨的同學立刻道:“是福爾馬林!”

到了這個時候,原本興致缺缺的邊野也升起了一絲好奇。

福爾馬林加玻璃罐子——所以,罐子裏裝的是什麽標本嗎?

然後,就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周雪葵帶著手套的雙手伸進了罐子裏,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個帶著延髓的人腦標本!

一個帶著延髓的人腦標本!

一個帶著延髓的人腦標本!

一個帶著延髓的人腦標本!

巨大的視覺衝擊力一下子震撼住了在場的所有人,整個現場一片嘩然,甚至有膽小的女生直接尖叫了起來。

周雪葵鎮定自若,依舊繼續著自己的演講。

她左手托起大腦標本,右手在上邊指指點點:“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人腦,這是大腦,這是小腦,這裏是延髓——它們就是這樣存在於我們的身體中的。”

“我們的一切感覺——觸感、溫感、味覺、聽覺……都匯聚於此。我們的一切意識——痛苦、快樂、疑問、愛情……都來源於此。這是我們人的核心。”

“我們甚至可以極端一點地說:我們的骨骼、肌肉、血管、皮膚——我們軀體的一切都隻是這一套腦組織的傀儡。”

“人類的本質,就是這樣的一套腦組織!”

周雪葵捧著大腦,放低雙手,讓在場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地看到她手裏的人腦。

她微微抬頭,神情地說道:“如果我們剖開人的軀殼,就會發現所有人的本質就是這樣一套腦組織。換句話來說,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但是,所有人真的都是一樣的嗎?”

“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樹葉,世界上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那麽,到底是什麽東西,讓兩個擁有相同本質的人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狀態,過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認為,那個東西——就叫做夢想!”

在周雪葵抑揚頓挫、條理清晰的演講聲中,所有人的情感、思維都被調動了起來,和周雪葵一起開啟了一場夢想的航程。

那一場演講,周雪葵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也就在那場演講之後,邊野鼓起勇氣向周雪葵詢問了電話號碼。

一切的一切,都從那一天開始了。

如今,早已放棄了夢想的邊野再次將這段視頻找出來,在深夜的昏暗房間中,反複觀看,一遍又一遍。

……

第二天一早,秦九結就到了臨床藥學辦公室。

她抓著周雪葵的手,滿臉心疼:“我都聽人說了,你去給胡意醫生道歉,不僅沒被接受,還被他當眾羞辱。周老師,你……你還好吧?”

醫院裏很難有什麽秘密。更何況,昨天的一切都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秦九結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雪葵扯了扯嘴角:“你別擔心,我好著呢。”

但秦九結的眼神反而更加憂心了。顯然,在她的眼裏,周雪葵就成了“強顏歡笑”的代言詞。

如此一來,秦九結對胡意醫生就更加痛恨了。

“這個胡意醫生也太過分了吧!你和他好歹是這麽多年的同事,以後幾十年也要繼續做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就沒聽說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說著說著,很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了。

周雪葵默默地整理辦公桌上的文件,沒有接話。

秦九結提議道:“要不然,周老師你去找找林主任,讓林主任去找胡醫生談談。林主任畢竟是主任,胡醫生肯定還是要賣他的麵子的。”

周雪葵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不對,讓林主任做這種事情,隻會讓他為難。”

秦九結皺眉:“周老師,你老是想著別人,那你怎麽辦啊?”

自己怎麽辦?

周雪葵緩緩地摩擦著手中的文件夾封麵,一個早已成型的想法再次浮現到腦海中。

她還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打動胡意醫生。

但這個辦法有些傷和氣,不到最後關頭,她並不想用。

這時,姚護抱著文件從旁邊走過,陰沉沉地罵道:“蠢蛋沒救了。”

姚護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但周雪葵知道,他罵的是自己。

秦九結看了看手機裏的時間,焦慮起來:“我聽內分泌科的人說,胡醫生今天上午十點要從科室出發,到上海去出差。現在已經九點半了!周老師,咱們就快要沒有時間了!”

已經九點半了。

隻剩下半個小時了。

現在,或許就是最後關頭了吧!

周雪葵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精光一閃,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翻開文件夾,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自己想要的文件已經不翼而飛了!

怎麽回事?

怎麽會這樣?

我之前整理好的文件呢?

周雪葵迅速地翻找著文件夾、桌麵,向來鎮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

怎麽會這樣?

那份文件怎麽會不見了?

周雪葵有些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眸中逐漸覆上絕望的灰色。

難道,我的職業生涯真的就要就此中斷了?

就在此時,雲學姐突然衝進了辦公室,氣喘籲籲地喊道:“雪……雪葵……胡意醫生……胡意醫生他撤銷投訴了!”

周雪葵:“???!!!”

秦九結:“???!!!”

怎麽回事?

胡意醫生撤銷投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