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7書 陸晉香的無聊推理
饑餓這種東西在災難麵前並不算什麽，人類即使不進食也能生存很長時間，至少蛇怪毒砂橫行的這七天絕對挺得過去。對那些饑餓的人造成最大傷害的，往往是麵對饑餓的恐懼。
沒有人知道毒砂會在什麽時候停止，也沒有人能做出保證，毒砂隻會被釋放一次，不會連續出現讓這座城市永遠被毒物包圍。因此，饑餓的人不確定自己能夠活下來，所以才會在尚存體力的時候鋌而走險，將自己提前送入深淵。
事實上在伊爾被困的這棟樓中，限於饑餓的人此時已經都死光了。大部分的人家都有存糧，由於毒砂是在工作日的白天發生，所以大部分有人的人家留下的都是些沒什麽行動能力的老人，相比起其他公共建築和寫字樓要和平許多。
陸晉香最近兩天在樓上什麽事兒都沒幹，一直蹲在窗戶邊眺望遠處。七樓這個樓層不算很高，能見到的最多也就是附近兩條街的範圍。加上她這個眺望者本身有些近視眼，能看到的東西並不多。
街上這兩天還算熱鬧，從普通的起火到樓內各種各樣的爆炸，不分晝夜接連不斷的騷擾著陸晉香。在毒砂肆虐的第三天，路上開始出現了行人，一個個將頭包的嚴實，行色匆匆的趕著路。
在這個停電的功夫，猜測行人們為何冒著生命危險四處奔波也是個不錯的消遣娛樂。一上午的時間，她看到的年大多是單槍匹馬在馬路上橫穿的家夥，也有過兩隊由十幾人組成的行軍隊伍。有過一些頭套抱得不夠嚴實的馬虎鬼，在一陣風沙吹過後迷了眼睛，然後跪在地上顫抖幾下失去生機，也有步行趕了許多路的家夥試圖撬開路邊車輛代步。然後被躲在車中的人開車撞死的事情發生。
這種高頻率的直視死亡，對於陸晉香來說還算輕鬆，不僅算不上壓力反而能夠減壓，唯一的遺憾是沒人能分享她的發現。
到了這毒砂肆虐的第四十八個小時，新的馬拉赫賽斯之蛇開始從被沙子毒死的生物屍體上誕生。陸晉香能到樓下街道上漸漸密集出現並結隊行動的怪蛇，他們就像是蝗災時期的蝗蟲一樣。以很快的速度集結在一起，然後順著血腥味道行動，將大街上那些死掉的屍體當做食物，爭搶著撕扯下肚。
看到這裏，陸晉香算是看不下去了。吃了兩天的小香腸，她現在胃中酸堿度嚴重失衡，本來就不怎麽想吃飯，這會兒她已經想吐了。
可以想見，接下來還會有許多不諳世事的幸存者離開自己的藏身地點到街上遊蕩。然後等待他們的便是被這些蛇給嚇回自己的老家去。
蛇怪差不多是統一出現的，在第三天太陽掛到天空最高處的時候。伊爾被陸晉香拉到窗戶邊，目睹了數量龐大的蛇怪在城市中行軍的一幕。伊爾皺著眉頭歎著氣，二話不說抓著出行的行頭決定出一趟門。
他想要趁著蛇的數量還不那麽多，體積還不那麽大，趕緊把今天的耀石充能給搞定。昨天的充能他是在十二個小時前的午夜，偷偷摸摸獨自完成的，就在他搞完沒多久。樓內的吸血鬼就忍不住口渴出門咬人了，兩人可以說是擦肩而過。
雖說現在離上次充能隻隔了十二個小時。不過沒辦法，伊爾擔心去晚了會增加自己的工作難度。他在出門前讓妻子哈娜拿著刀對準了光頭布朗。伊爾沒和蛇怪接觸過，不知道這東西的強度。他也叫不準自己是否能夠在射群中繼續將耀石隱藏在小區花園。如果充能過於困難，他也會考慮將石頭帶回來。不過這樣一來魔法師布朗就必須被殺死，不懂魔法的伊爾和哈娜不知道這魔法師會不會在能夠使用魔法的情況下為自己帶來什麽麻煩，安全起見。犧牲也是迫不得已。
此時此刻，布朗對自己的生死已經看得很淡然了。他清楚，在沒有援軍，口袋裏的魔法道具全部被收走的情況下，他這個魔法師能做的事情有限。
他本身屬於那種理論魔法師。對於魔法的掌握基本上都是在理論階段。雖說他的魔力很強，不過隨手搓出火球這種事情他是辦不到的。嚴格來講，隻有用不起魔法道具的人才會聯係用自己的身體牽引魔力施展攻擊法術，這是一種浪費行為。在有道具輔助的情況下，普普通通的火球基本上是免費的，想丟多少都能丟，所以也沒什麽人花時間學習空手丟火球，就像是沒什麽人會花時間掌握一門根本用不到的非洲部落語言一樣。
布朗的魔法研究方向是許願術，以及許願機機製的改良。不過他在此方麵沒什麽天賦，而且他性格很爛，甚至被踢出了研究小組，現在的他算是個魔法界的無業遊民。
現在一把野蠻的利刃架在布朗的脖子上，擁有者是一個第八世界的小姑娘。這對他來說有些像是法國爵士在非洲被食人族土著抓住，綁在剁肉的案子前準備被肢解一樣。
他倒是不後悔自己隻身前來尋找耀石，他並不會將今天的死怪罪於自己的野心，反正就算能活下來，他也不會滿足於無業遊民的生活，早晚都會用別的作死方式將自己送往萬劫不複。真就這一點，布朗還是非常了解自己的。
伊爾外出之後見到的蛇並不多，這主要因為小區內的屍體數量很少，至少比起大街上要少得多。馬拉赫賽斯之蛇的殺子又細又輕，弄得空氣非常渾濁，不過戶外能見度還算不錯，畢竟沙塵量並不大。在從七樓下來的這一路上，他看到了那一走廊的死人，明顯都是被人用暴力手段毆打致死的。他本來還不擔心這樓內的暴力事件的，這是對於自己武力的自信。
在看過這些死人後雖說他仍然自己，不過他開始懂得小心提防。過度的相信力量並不是什麽好事兒，在他伊爾所知的曆史中，越是強大的人越是不思進取，最後會成為後來者的踏腳石。被人一刀捅死後成就殺身仇人的名聲。
伊爾從樓上下來的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將手裏的短刀緊緊握著，做好了隨時隨地和人類、怪物戰鬥的準備。
來到耀石的埋藏地點，這附近的蛇怪隻有三條，其中一隻蠢萌的當著他的麵掉進了水溝裏，瞬間就睡著了。另外兩隻像是袋鼠一樣起跳。大嘴張開整齊的牙齒發動攻擊，被伊爾抬腳踢出去幾十米，灰溜溜的逃走了。
蛇怪的身體被破壞後能夠分裂，斬斷它們絕對不是好選擇，將它們像足球一樣踢飛是個比較效率的脫險方式。
耀石的充能很快就結束了，伊爾覺得這些蛇應該沒什麽威脅，於是決定不把石頭帶回去，繼續把它留在小區中。
就在他搞定一切準備離開的時候，一群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鑽進小區。這群人一行十來人。手中抓著廚具和體育用品當武器，與一群數百條剛出生的小蛇搏鬥，且戰且退的退到了這座小區。
小區內有一座超市，他們這十來人渾身都是血，似乎已經在戰鬥過程中減員不少了。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這超市，目的分工極其明確的由五個用鍋蓋臉盆當盾牌的人阻擋蛇怪的跳躍進攻，另外幾人中有三人幫著敲邊鼓，用擀麵杖和拖把棍子抽打漏網的蛇。剩下的那些人則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超市。
伊爾見到這些人的出現一個勁的頭疼，他現在隻想安安穩穩的等著毒砂的毒性消失。然後想辦法離開這個不再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現在這幫家夥的出現算是將一個不確定性引了過來，要知道這老舊小區的樓洞連扇大門都沒有，誰想進都能進來。萬一這群人闖進來怎麽辦？萬一這些被他們引來的蛇怪嗅到樓內的腐肉味道趕過來怎麽辦？
伊爾蹲在花壇後麵，考慮著要不要解決這幫家夥。可他又害怕這幫人的屍體將大路上的那些蛇給引過來，整個人陷入了兩難狀態。
就在他發愁的時候，那幾個鑽進超市的家夥接了一條橡膠管子過來。管子裏有些萎靡不振的水流噴向攻勢正猛的蛇怪。水對馬拉赫賽斯之蛇來說跟哥羅芳沒什麽區別，這群家夥就跟被殺蟲劑噴過的蚊子一樣，很快就安安靜靜的躺在了地上。
那一夥兒人見到這情況才算是鬆了口氣，從超市中拎出來幾個大塑料桶，將裏麵注滿水。將蛇怪一個個的丟進去當魚養起來。
伊爾在一旁看著，對這個世界的供水設施再一次施與讚美。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沒什麽值得羨慕的地方，隻有那個一擰開就有水的龍頭和一擰開就有熱水的噴頭。
他繼續看著這些戰勝了蛇怪的人群，看著他們全部進入超市，關上門，用重物和簾子擋住門窗……他們的行為明顯是準備把這個有誰有食物還有wc的超市當做據點，似乎就打算這麽閉關鎖國的一直等到災難過去。
伊爾本來還想去超市裏拿一些別的食物的，胃裏酸堿失衡的不止陸晉香一個，伊爾和哈娜也是一樣。現在看來這是不可能的工作了，除非伊爾願意冒著被噴一身水的危險去弄死那幫鑽進超市的家夥。
回到七樓，光頭布朗見到伊爾歸來而自己仍然無法感受到魔法，整個人心裏一鬆，乞求似的盯著哈娜，讓她把刀子移開。
陸晉香在樓上看到了小區裏發生的事情，開口詢問了一句。伊爾用他少數掌握的漢語說了句‘沒事’，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陸晉香也沒指望這家夥能把事情跟自己把事情說清楚，聳聳肩靠在沙發上睡覺去了。
這兩天的夜裏她差不多都是清醒著度過的，因為夜間比較危險，她覺得自己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每天下午，陸晉香會午睡上幾個小時，讓自己保持體力，更好的來迎接夜間的擔驚受怕。
當天夜裏，那些盤踞在超市的家夥不知道怎麽搞得，將超市給點著了。陸晉香剛剛一覺睡醒，莫黑刷了牙正抓著玉米腸麵無表情的啃著，突然聽到樓下超市裏隱隱約約發出的爭吵聲。
此時的夜晚那是相當寂靜，爭吵聲顯得很突兀。就在陸晉香靠向窗子去看的時候。小超市內泛起了火光，先後有三五人從裏麵衝了出來，不戴任何防護道具的衝了出來。
這些人在這渾濁空氣中吸了那麽一兩口，立刻倒地斃命。在這之後有另外幾人將也從失火的超市中出來，他們是全副武裝的好好用東西包住頭的。這些人見到毒死的人，狠狠的踹了幾腳。然後帶著一些廚具做武裝離開了小區。
於是乎，陸晉香又有了打發時間的事情。她坐在窗台上看著樓下的火光，開始思考著這些超市裏的人到底是鬧了什麽矛盾，才會在完全脫離險境的情況下自相殘殺成現在這個樣子。
作為烏拉謎的素體，陸晉香的邏輯推理能力同樣很強悍。她大概花了五分鍾時間，將這些人的矛盾歸類於曆史遺留問題。
她想不出一群共患難的人為什麽會在得到安全的藏身所在後，用短短的一下午時間將藏身所搞成了燒烤節。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們本就不睦，不過在是災難麵前被逼著聯合到一起，大概就是吳蜀聯盟的那種關係。
陸晉香可以想象。這些人在搞定蛇怪進入超市後會有多麽的興奮。死裏逃生的事情她可是經曆過的，光頭布朗和伊爾聯合幫她完成的這一人生體驗。
她大概猜得到，這幫人各自和熟識的夥伴湊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嚼著超市裏的零食、熟食，大口喝著碳酸飲料和啤酒。等他們吃飽喝足，短暫的和平時間也就結束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陸晉香猜不出他們兩方到底有什麽矛盾。有可能是一方的某個朋友在對抗蛇怪的過程中因為另一方的人死掉了，於是引起的矛盾。有可能是兩撥人在製定接下來的生存計劃時產生歧義，引發了矛盾。甚至可能是格列佛遊記裏。小人國那種‘吃煮雞蛋是應該先敲大頭還是先敲小頭’之類的荒誕原因導致的矛盾。這大概就是文藝、普通和2b之間的區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超市現在已經著火了。火勢不是很大，似乎不會蔓延的樣子。超市內有可能著火的東西並不多，日用品區域裏有一些供打火機使用的天然氣罐，生活品區裏有一些發膠之類的也能造成火災。
放火的很可能就是那個被趕出超市中毒致死的三人，占據人數優勢的一方沒必要放火燒房子，事實證明人多的那一邊確實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他們在全副武裝的情況下逃脫了，還踹了那三個死人的死屍解恨。
陸晉香不知道這三個人在死後有沒有後悔自己的意氣用事，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跟人多的那群家夥有什麽樣的仇怨，非要鬥個不死不休。難道不能坐下來好好說話嗎？或者說兩方人之中都有看不懂大勢不懂團隊合作的火爆脾氣？又或者安分下來之後便爭鬥是人類的天性使然？
中國人普遍不上哲學課，陸晉香雖說聰明。但沒能力站在曆史巨人的肩膀上分析這些。很快的就為這群人的爭執定了性，漆黑之中，陸晉香再次陷入了無聊和恐懼之中。
黑夜可以讓人安心，給鳥籠子罩上簾子，讓鳥在黑暗中獨自待著，她才會安心的孵化自己的蛋。如果有人時不時的過來偷窺，鳥會叨破自己的蛋，寧可讓孩子在**的時候掛掉，也不願意讓她們出生後被人抓走。
黑夜也會讓人心煩意亂，如果把陸晉香關在衣櫃裏她大概會更加安心一些，事實上她真的很像貓到衣櫃裏去。可現在光頭布朗正靠著他的膚色隱藏在黑暗之中，伊爾和哈娜似乎在房間裏下一種奇怪的棋盤遊戲。有這三個家夥在，陸晉香不可能隨心所欲，也不可能安心。加之樓道中時不時傳來的不知名噪音，對陸晉香來說，這依舊是一個壓力很大的夜晚。
小區外，被一批曾經盤踞超市的人類製服的蛇怪，就那麽一桶桶的泡在水裏，被放置在超市門前。其中比較靠近超市的一桶在那些人逃跑的時候被碰倒了。桶中的水潑灑出來，蛇怪迷迷糊糊的癱在地上，無精打采的翻著肚子像是死魚一樣。
超市的火勢愈演愈烈，在火焰的炙烤下，原本被水弄得失去生機的馬拉赫賽斯之蛇很快就被烤幹了，並且重獲活力。
這些蛇像是有智慧一樣的將周圍的水桶全部弄倒，將無數同伴從水牢之中放出來。待它們全部烘幹身體擁有了行動能力，如伊爾之前所想的一樣，腐肉的味道將它們吸引住，為這些家夥的行動指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