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丫頭和她的家人們

有時候給老爸打電話,他會問起我最近吵架了沒有,一旦我說吵了,他那邊不問青紅皂白就雷霆大發。

“這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女孩子,你自己掂量掂量!”

“要是沒有她,你在外麵能這麽滋潤嗎,她還要怎麽做你才能不吵架?”

老爸就像準備好了一樣,隻要我一說吵架,總是這副樣子。說句實在話,我跟丫頭基本上是屬於吵不起來的那種,我能發飆,她死不說話,對牛彈琴久了,雅興全無不是?

也有朋友會開玩笑地問我,“你家仙女兒呢?”

或者,我這邊一出狀況,對方就說,“還好,有丫頭在你身邊,不然擔心死人!”

這一來二去的,好像是他們幫我找的“丫頭”做的媒人。

丫頭從中專畢業到現在,出來工作也算七,在一定程度上,她的『性』格,她的言語會影響她的家人,自從遇到我之後,拿她自己的話來說:

“懶得強勢。”

我總得去直麵這些事情,因為生活是真實的,文字是真實的,直麵過後的其他,再說吧。一個家庭的成長,一個個體的成長——

第一次體驗當家作主的感覺

大概是2004年左右,丫頭的『奶』『奶』(下稱『奶』『奶』)說,在老家悶得慌,想出來散散心。

丫頭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聯係她們村裏的長途車司機,趕緊讓嶽父買好票,她實在太想跟『奶』『奶』待幾天了。

一方麵,她剛參加工作不久,總有點不適應;另一方麵,離家那麽遠,十**歲的女孩子,想家也是自然的事情。

『奶』『奶』過來後,她開始給『奶』『奶』張羅一件溫馨的屋子。

冰箱買了。

電視買了。

電飯鍋,煤氣灶這些做飯能用到的東西全買了……

『奶』『奶』在深圳待了半年,那時候她們倆的小家,其實也是現在我們倆這個小家的雛形。好多東西是因為『奶』『奶』到了深圳才買的,要是丫頭自己,她才不會買那麽多家用的東西擺著。

『奶』『奶』離開深圳後,丫頭搬了一次家,那次搬家,丟的東西可多了,大到床鋪,小到電飯鍋……

漂泊的人總是這樣吧,有一次我們倆沒事幹趴在茶幾上算我們曾經丟棄的東西:

床(好幾個床)、被褥、沙發、辦公桌、電腦桌、電飯鍋、煤氣灶、花及花盆、座機電話、n多書……

算吧,最心疼的是我當年丟棄的一書架的書,才賣了兩百多,再接著就是兩盆蝴蝶蘭,那是北京的病友送的,據說,那一盆價值就一兩千……算到後來,我告訴丫頭,我們丟棄的這些東西要是在老家,完全可以再建一個新家了。

和傳銷集團周旋的日子裏

丫頭來北京的時候,她哥哥熱情洋溢地從內蒙打來電話,讓她去內蒙,說不要坐火車過來,坐飛機,機票他報銷。

我還沒來得及跟丫頭商量,她已經在電話裏答應她哥哥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長時間地在現實裏接觸,好多話我還不敢說,後來,我以一個男朋友的身份給她分析:

要是你哥真有錢,這一兩年在內蒙他沒給家寄過一分錢吧?相反,他變著法兒向家裏要錢——車禍、生病、你姐姐流產……隻要是理由,他們沒有編不出來的!你現在要搞清楚一個問題,你是為我來北京的,還是為他來北京的,你要是為了看他,路過北京,我二話不說放你走,從此我們形同陌路,即便,你在內蒙掉進那個狼窩了,也別跟我聯係,讓你的父母從廣東想辦法把你們兄妹倆給救回去。

我的話說得斬釘截鐵,當時,丫頭要是不深思熟慮,我們的緣分可能就盡了。

我一直知道這個事情,也曾跟她哥哥打過幾個電話,那口氣跟家鄉幾個搞傳銷的一模一樣。

丫頭畢業幾年,幾乎將所有的積蓄都一分不保留地挪到家裏了。

對大舅哥來說,內蒙的兩年不知道是福是禍,我到深圳後,他還在跟朋友合作上演著自己住醫院輸血的大戲。

對於輸血,我太清楚不過了,我讓丫頭隨便問幾個簡單的問題,讓那些非專業的傳銷團夥回答,沒有一個能回答上來,都含糊其辭地躲閃著。可是,丫頭的家人急了。

那時候,大家都六神無主著。

我告訴丫頭,你哥再來電話,就說你們家人把錢放你這裏了,讓她打電話找你要。

作為丫頭的丈夫,我那時候也冒著極大的風險。大舅哥當時已經知道丫頭有男朋友(老公)了,而且是混過北京的。

要是丫頭聽了我的,她哥哥真要輸血怎麽辦?

別說是我們倆以後的日子,就是當時我就交代不了。

後來的事情證明,丫頭的哥哥,我的大舅哥還不算良心泯滅,在傳銷窩裏待了一兩年後自己還“存”了近兩萬塊錢回來了。

丫頭後來打趣說:“他的私房錢近兩萬,我算了一下,都是我寄給他的!還算好,他出去這一兩年,沒算太讓家人失望。”

“人沒事就好,這個事情以後會怎樣還不好說,你先登錄他的qq把那些惡棍都拉黑吧。”

丫頭登錄了她哥哥的qq,然後把那些搞傳銷的人一個個拉到黑名單裏。

當時的事情的確有點氣憤,甚至,大舅哥從內蒙到深圳時,丫頭都沒有見他一麵。

一家人擔了兩年的心,隨著大舅哥到深圳而畫了一個句號。但這件事情在深層次上給兄妹倆造成的影響,誰也說不清楚。

1300元不隻是個數字

三年後,也是大舅哥到老家兩年左右的今天,他一直在老家『操』持著賣豬肉的營生,事情卻沒那麽平淡,又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個銀行詐騙團夥,以有一批資金已經打到大舅哥香港的賬戶裏為名,巧妙設局,騙走了大舅哥從內蒙帶來的全部私房錢……

大舅哥聽說對方銀行是北京的,事發後的兩三天才通知我們,希望事情有挽回的餘地。

後來,丫頭聽到這件事情後,很理『性』地告訴大舅哥幾件事情:一、千萬別讓父母知道;二、你賣豬肉的周轉資金我們來負責;三、你過幾天買摩托車的事情先靠後一點。

吃晚飯的時候,丫頭一直在反思。

按她的意思,要是像前幾年那樣,她能時刻把住一個家庭的脈,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我說你能把一時,能把一世嗎,何況,前幾年你一直在經濟上全力援助,現在突然停下來了,你在家庭的地位肯定要隨之消減……

第二天接到丫頭的電話,她說,哥哥來電話,說第二天買豬肉的錢都周轉不開了,問了一下,大概再有一千多就能周轉。

我在電話裏婉轉地表達了我的意思,然後告訴丫頭,一切由她做主。

結果,丫頭打了1300元過去。

她說,不想再讓哥哥覺得我這邊是避風港了,一下打過去一萬兩萬更好,他卻不知道錢是怎麽來的,那兩萬不是說沒就沒了嗎?

當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才猛然發現,關於大舅哥,關於丫頭的父親母親,我們很久很久沒有吵架了。

現在早不像以前,動不動就要上綱上線地說愛與不愛了。

有一次,我很真誠地告訴過丫頭:

別說幫他們一千兩千,就是十萬二十萬,要是需要,那也是應該的。問題是現在你哥麵臨的問題不是造血功能出問題了,他是懶得造血,你一直輸血,這樣會有依賴的……你能扶他走多遠!

慢慢地,我們也有了自己的規劃,比如旅遊、買點家具之類的,關於雙方家人,心安即可。

嶽母的6000元私房錢

春節的時候,嶽母在私下告訴丫頭,現在這錢,就是放在銀行我也擔心。

小心的嶽母覺得,她現在最放心的就是女兒了。

在某一個清晨,我還沒睡醒時,就看到嶽母跟丫頭在屋子裏數錢,有零碎的,也有整的,大多比較破舊。

“這是六千,你先拿你那邊放著吧,我懶得去開個賬戶了。”嶽母看了看我,也看了看丫頭。

當時我一激動,可把我當家裏人了,趕緊接了一句話:“媽,您放心吧,現在放是六千,到明年過年,我給您一張一萬的存折,到時候您保管就是了。”

“哈哈。”丫頭在旁邊大笑,“這下我可找到事情辦了,把你的私房錢全部放進去,到明年春節看看有沒有一萬,我可得盯著了。”

這一答應,過來過去還是“害”了丫頭。

我們倆的財政大權,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她管的,我負責具體的支配,她負責規劃。

一年時間,湊起四千,差不多每月400……

現在是10月份,丫頭已經把那坑給填滿了,我倒用不著去瞎『操』什麽心,但我感動於嶽母對丫頭的信任,還有對這個女婿的信任。

對一個農村的女人來說,即便是在沿海地區的廣東,六千塊錢的私房錢,那也算將心交給了我們。

『奶』『奶』的存款跟我有什麽關係?

『奶』『奶』是公辦老師,現在早已退休,享受國家退休金待遇,一個月有一千來塊錢的收入。嶽父做了幾年民辦老師,後來沒趕上轉正的時刻,現在賦閑在家。

『奶』『奶』上次生病住院後,兩個兒子曾為住院費用及護理的問題糾結了多時,當時丫頭也摻和在其中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我聽到狀況後苦口婆心地勸說丫頭:“你這就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了,你『奶』『奶』是他們倆的親媽媽呀,才是你的親『奶』『奶』,兩個兒子不急,你把手伸那麽長能解決嗎?”

有時候,丫頭死活不聽我這樣的勸阻:“不行,我就管,要是沒人在醫院陪『奶』『奶』,我請了假過去陪她。”

“誰說沒人陪了,要是真沒人陪,我過去陪都成,關鍵你現在隻聽一麵之詞,怎麽可能把事情處理好……聽他們的描述,那邊本來就夠『亂』了,你別這邊一個電話那邊一個電話的添『亂』好不好?”我講半天後也急了,丫頭根本就沒聽我在說什麽,但我著急,“法律上,有個第一順序繼承人和第二順序繼承人的說法,現在第一順序繼承人都在,你卻想表達什麽,你這是越權。”

“『奶』『奶』的存款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才不在乎她有多少存款。”丫頭斷章取義。

“不不不,這跟存款沒關係,我的意思是,你的父母,你的叔叔嬸嬸要是真不管你『奶』『奶』了,這才到了你這個級別的人出手,他們是直係的親屬,有了你父母才有的你,對不對?你的親『奶』『奶』是他們的親媽對不對?”我越解釋越『亂』。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管?”

“不是不想管,你沒明白那邊發生什麽事情了,要是真有一天,他們不照顧你『奶』『奶』,不管你『奶』『奶』了,我對天發誓,我們接她過來,我們吃什麽她就吃什麽,絕不偏心!要是住院生病,哪怕求爺爺告『奶』『奶』借錢也得給『奶』『奶』治病。”說完這幾句話,丫頭的表情明顯緩和了許多,“這跟錢不錢沒關係,是個禮節問題,你一個在外的丫頭,把手伸那麽長去參與家裏的事情,你父母和你叔叔他們怎麽想,別人又會怎麽想,這是個問題啊。”

不知道類似的爭吵有過多少次,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沒有類似的爭吵了。現在,即便提起兩邊家裏的事情,我們都能風平浪靜地去麵對,絕對不會有半句爭吵了。

浴室裏的淚水

有一段時間,我被幾篇稿子搞得手忙腳『亂』,剛好那幾天,丫頭的表妹來添『亂』。

很客觀地講,這位表妹是沒怎麽出過遠門的表妹,她來這邊住了幾天,顯然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

說是表妹,實際上年齡跟丫頭差不多,小幾個月而已。她的主要任務是給幾位在深圳的打工的親戚們做飯,除此之外,便無事可幹。

也許,我平時太不注意是誰洗鍋誰洗碗的事情了吧,那天丫頭加班到晚上九十點才回來。表妹切的菜,我炒的菜。

吃飯完畢,表妹二話沒說就衝到電腦前開始“偷菜”,丫頭在廚房整整收拾了一個多小時。

我回頭看看客廳的桌子,上麵『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我本來要用一下茶幾的,本來可以自己收拾的。可是,當我聽到表妹在屋子裏劈裏啪啦的鍵盤聲時,我忍不住了:

“老婆,你收拾一下茶幾不行嗎,我要用啊!”

“你沒見我在忙著嗎?”丫頭沒好氣地回答。

“你放著放著吧,我來收拾。”我也來者不善。

我們就算是用天崩地裂的聲音,表妹依舊雷打不動地坐著。

等表妹走了後,我才提起了那天的事情:“那天晚上,你從浴室出來我就發現你哭過了,但是我沒說什麽,你那個表妹啊,在家玩了一天,你加班到那麽晚,連桌子都不知道收拾一下就去玩網絡……”

“喲,平時也沒見你這麽護著你老婆啊,那天是看到一個閑人不順眼了吧?”丫頭聽出了我對她表妹的成見,“我天天洗鍋,也沒見你反省一下,表妹一次不洗,你就看到了吧?”

得,這不是把我的嘴給堵上了嘛,想了想,還得承認:“是,我可以伺候你爹你娘,憑什麽來伺候一個小屁孩子,想起來就生氣。而且又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妹。”

“行了吧,人家都走了,你再說就顯得小氣了呀!當初還不是你讓她來的,現在卻到處找我的不是,我還能怎麽辦?”

停止爭吵後,我又開始反思起丫頭在浴室裏的眼淚來。

當時,她很明顯能感覺到我對表妹的不滿,但她當著表妹的麵,不可能和我吵,局麵任由我控製。

在洗澡的時候,心裏越想越委屈,於是,自己就哭了起來……

再到後來,每每提起這事,我總無盡的欠意,人家表妹的習慣二十多年了,我們這邊一周能改變什麽,再說了,也不可能為我們而改變什麽。隻要她開心,就玩去唄,我們還得過屬於自己的日子,表妹,僅僅是個過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