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的快遞。”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醫生拉開門,熟練地拿過包裹,簽了字然後關上門。

是一個很長很窄的包裹,醫生回憶著最近好像並沒有網購什麽東西,正疑惑間,發現包裹單上寫著的發貨地址是老家。

醫生想起小姨前幾天打過電話,說是給他郵一件爺爺的遺物,收拾屋子的時候翻出來的。醫生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現出裏麵一把古舊的油紙傘。

這把油紙傘看起來很有年代了,油黃色的傘麵都已經發黑,仿佛一碰就會碎掉,還散發著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黴味。傘骨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成的,潔白如玉,和油黃色的傘麵對比起來,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

醫生想起來,這把油紙傘被他爺爺藏在一個很大的樟木箱裏,爺爺非常小心,不讓他隨便把玩。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想偷著看,大概是小姨以為他很喜歡這把傘,才寄給他的吧。

其實他還真不想要這把傘。

醫生頭疼地撓了撓頭,他的屋子本來就夠亂的了,而且這把傘撐起來估計就要散掉,根本就不能用。

要不扔掉?

醫生的這個念頭剛起,就被否決了。這把傘看起來是個古物,等哪天帶到啞舍去給老板看看吧。

他小心地把這把油紙傘用塑料袋罩上,放在了衣櫃的最上麵,然後就把這件事扔到腦後去了。

外麵淅淅瀝瀝的小雨開始下了起來,窗外隱約有條細長的影子出現,瞬間又隱匿在風雨中,快得仿佛是幻覺……

“老板,給你帶回來的無錫特產。”醫生把手中的袋子一推,笑盈盈地看著櫃台裏的老板。

“謝了。”老板不鹹不淡地抬了抬眼,拿出那些特產,直接就打開了。

醫生也不客氣,拈起了一塊糕點開吃,一邊吃還一邊發牢騷道:“你說醫院沒事弄什麽年度旅遊啊?那麽忙,遠的地方又不能去,隻能抽空去趟無錫,金山寺有什麽好看的!喏,對了,有個老和尚,居然盯著我看了半天,遞給我一包雄黃!”

老板聞言一怔,“那包雄黃呢?”

“當然是隨手扔了啊!丫的,把哥當許仙了啊!”醫生拍了拍手裏的糕點碎屑,嗤笑道。

老板看了一眼他衣領間隙中若隱若現的長命鎖,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你快要過生日了吧?馬上二十五歲了?”

醫生頓時來了興趣,“是啊是啊,還剩幾天。嘿嘿,我可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醫生哦!念書那陣我連跳了好幾級,比同期的早上了三年學。哥可是個天才啊!怎麽?要送我生日禮物?諾……不過你送的東西我要先考慮考慮要不要拿……”

“算算時間果然差不多了啊……”老板喃喃自語了一句,轉而問道:“你最近有沒有收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難道莫名其妙收到雄黃還不夠奇怪嗎?”醫生推了推臉上的眼鏡,有點憤憤不平。

“我是說在這之前,”老板摩挲了一下掌中的紫砂茶寵,思索了片刻到,“例如……一把傘……”

“傘?”醫生一愣,“嘿,你還真別說,還真是有把傘寄到我家,那是老家的人寄過來的……你是說這把傘有問題?那是把很古老的油紙傘,我看挺有年頭的,還想抽空拿來讓你看你一眼呢,沒想到最近年末比較忙,都忘記了。”

老板眯起眼睛,略帶同情地看著醫生道:“你知不知道《白蛇傳》?”

“當然知道,不過雖然這個故事很美,但依舊是虛構的。雄黃?許仙?你是說……那把傘是傳說中的那把白蛇傘?搞笑吧?”醫生嗤之以鼻。

“你相不相信神話或者傳說?”老板淡淡道。

醫生雖然想說相信,他在啞舍見過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又搖了搖頭道:“當然不相信,一切都要有科學證據的。講的是邏輯,不是想象。我的工作可不是靠著想象就能給人開刀的。”一切詭異的事情都是僅限於啞舍,他的人生仍是非常正常的。

“哦?那你愛不愛你的工作?”老板挑了挑眉。

“當然愛。”醫生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拿出實際的證據給我看啊?”

“……”

“不能因為沒有證據,就說那是虛構的!愛、希望、信仰,這些都是存在的。”老板唇邊漾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傳說,也是存在的。”

醫生無話可說。

“況且,白蛇傳是有證據的,你家裏的那把白蛇傘就是證據。當年應該就是許仙在西湖斷橋畔借出了這把油紙傘,才讓他和白娘子結緣。沒想到,現在到了你的手上。”老板徐徐說道,最後看著醫生,緩緩地搖了搖頭。

醫生被他的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幹嗎用那種看杯具的目光看著我?這白蛇傘不好嗎?也許會有美女蛇來主動當我女朋友哦!”

老板同情地看著他道:“若是好事的話,為何那個和尚會無緣無故地給你雄黃?他隻是給了你,沒有給別人吧?”

醫生背後開始泛起寒意,“你是說……那個美女蛇早就出現了?可是……可是我身邊的人都很正常啊!”

老板點了點頭道:“肯定是因為那把白蛇傘,引來了白蛇的執念。你是醫生,每天見過的病人就很多,白蛇在遇見許仙時已經修行了千年修得人形,白蛇傳的故事據說發生在宋朝,那麽距今又過了一千年。修為足有兩千年的蛇精,你能認出來才怪。”

“白娘子不是被鎮在雷峰塔下嗎……”醫生忽然消音了,因為他想起來,雷峰塔早就倒了,現在在西湖邊上重修的那個,雖然美輪美奐極具特點,塔內一切現代化物事應有盡有,連電梯都有,但肯定沒有能鎮壓蛇精的靈力。

醫生呆了片刻,突然像過電一樣跳了起來,神經質地往空無一人的店麵內來回查看著:“老板,你沒在和我開玩笑吧?”

老板嗤之以鼻道:“剛才還不是在幻想要美女蛇當女朋友?”

“隻是開開玩笑嘛!誰想到會是真的!”醫生急得團團轉,“那白蛇為了那把白蛇傘而來?那把破傘,我給她還不成?”

老板淡淡道:“那條白蛇,估計是來報仇的。”

“報仇?”醫生目瞪口呆,“白蛇傳的傳說不是個愛情故事嗎?”

老板垂下眼簾,挑了挑桌上放著的青瓷香爐,看著香爐上嫋嫋而升的香煙,淡淡道:“白蛇一生的悲劇,都是從一杯雄黃酒開始的。端午佳節,聲稱愛她的那個男人,對她下了一會毒手。你說,她能不恨嗎?傳說並不都是真實的,故事的最後,她一直都被壓在雷峰塔下,而她愛的那個男人娶了其他女子傳宗接代。你收到的那柄祖傳的油紙傘,原來是存放在一個樟木箱子裏的吧?”

“樟木能避蟲蛇,特殊的氣味讓白蛇感覺不到油紙傘的存在,所以這些年來相安無事。可是這次這把油紙傘重見天日,她又怎麽可能察覺不到?誰是這把白蛇傘的主人,誰就要承擔她的怒火。”老板淡淡說道,言語間竟有些凝重,完全不同於往日間的談笑風生。

醫生沉默了下來,終於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老板,你這裏有沒有雄黃?”

“你以為區區雄黃就能壓得住兩千年修行的蛇精?許仙用雄黃酒逼出了白娘子的原形,是因為在端午那天的午時三刻,是她法力最弱的一刻。現在都年底了,你準備再多雄黃都沒用。”老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滿足於彌散在空氣中的檀香味,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那該怎麽辦?”醫生本來不信這些子不語怪力鬼神的說法,但他在啞舍已經見過許多超自然現象了,上次《山海經》裏的環狗和窮奇他都親眼目睹,三青鳥他還一直在用超市買的新鮮竹筍喂養著呢!

老板突然伸出手去,扒開醫生的衣襟,用手拽住了他胸前的長命鎖。這塊長命鎖是一整塊白玉雕成的,質地細膩,光澤滋潤,狀如凝脂。正麵用陽文篆法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字,另一麵則雕著一朵晶瑩剔透的白蓮花。

醫生見老板定定地看著他這塊長命鎖,訕訕地笑道:“嗬嗬,你估計會笑話我,這是小孩子帶的東西吧。算命的都說我二十四歲那年有一場大劫,家裏的人也囑咐我不能摘下這個長命鎖。不過肯定是騙人的,這馬上還有不到半個月就到我生日了,這二十四歲也快要過去了,哪裏有什麽大劫啊?”

老板用力拽住了長命鎖,拉得醫生的身體也不禁往他的方向傾了過去,醫生以為他要細看這塊長命鎖,他雖然說了不信命,可是這塊長命鎖他就算是做手術的時候都沒摘下來過。所以也就沒辦法主動摘下來拿給老板看,隻能雙手撐住櫃台,把身體靠了過去。

而這麽一靠近,醫生的視線就別無選擇地落在了老板身上。

貌似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麽近地看過老板,醫生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也許是見麵時經常在這家陰暗的店鋪,老板的麵容大部分都隱藏在陰影中,就算是一眼看過去,最吸引他的也並不是老板的容貌,而是他身上黑色中山裝上的那條赤色紅龍。

老板應該很年輕,醫生職業性地觀察著老板的皮膚和五官,分析大概對方的年紀比自己還要小個兩三歲,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許是過往的那些奇異事件中,醫生總是看著老板淡定地解決一個又一個問題,覺得他非常可靠。就算是現在有蛇精要找上門複仇的緊張時刻,醫生也沒多放在心上,下意識地覺得老板肯定會幫他搞定。

醫生的目光順著老板光潔的側臉下移,忽然發現在老板豎起的衣領擋住的脖頸間,隱約有一道橫著劃過的猙獰傷痕。看起來年代頗遠,醫生很想細問他這道類似砍頭的傷痕到底是怎麽弄的,但一想到現在這個問題未免有些跑題,算了,還是等以後找機會再問吧。

或許,老板總是穿著高領的中山裝,大概就是為了遮擋這道傷痕……

醫生胡思亂想著,看著老板在手掌中摩挲著那塊白玉長命鎖,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為難的問題。醫生不敢打擾他,就這樣維持著別扭的姿勢站著,直到他撐著櫃台的手都開始覺得發酸時,老板終於鬆開了他的長命鎖,拉開他的襯衫領口,把長命鎖給他貼身戴好。

冰涼的玉一接觸皮膚,頓時激得醫生一個寒戰。為什麽被老板握了那麽久的玉連一點體溫都沒有?

這個問題在醫生的腦海中隻是一閃念,還沒等他確認時,就聽到老板淡淡道:“其實要躲避白蛇的複仇也很容易,千年前她被壓在了雷峰塔下,法海對她下了咒製,讓她不能妄害生靈。可是許仙和白娘子的孽緣,一切來源於西湖斷橋旁的那次借傘。所以你隻要不讓她借到傘就行。”

“就這麽簡單?”醫生直接愣了,先前老板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結果居然用這麽簡單的方法就可以避免?“那把油紙傘在我家放著呢,她自己搶去了的話,算不算我借她的?”

“傘,是用來遮雨的。雨乃無根之水,雖然對滋潤萬物有莫大的好處,但淋在人類身上則**寒入體,所以傘在雨天保護人體不受寒氣侵擾。蛇喜濕潤,古有小龍之稱,雨天更是其陰氣大盛之時。她需要的也不一定是那把油紙傘,隻要是你手中的傘便可。你把自己的傘借給了她,就相當於把護身的東西借給了她,她順著雨水便可以侵占你的身體,吞噬你的靈魂。”老板陰沉的嗓音壓得很低,聽起來倒像是在講什麽鬼故事。

醫生卻心下大定,笑嘻嘻地拍桌道:“不就是不能借傘嗎?我記住了。唉,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值班了,有空再聊!”

老板衝著他的背影叮囑了一句道:“白蛇幻化人形的能力很強,你誰都不要相信。”

醫生並沒有回過頭,隻是抬手揮了揮表示知道了,便推門而出。

老板卻站在那裏想了很久很久,臉上的表情藏在自香爐嫋嫋升起的香煙後,連對麵的民國水晶鏡都照不清楚……

雖然有可能被兩千年修行的蛇精盯上,但醫生現在表示非常淡定。

因為老板不是說了嘛,隻要不隨便借給外人傘就可以了嘛!那麽大冬天的不下雨誰打傘啊?

不過這句話也就是當天他在心裏吐吐槽而已,第二天開始,老天爺就好像是聽到了他的腹誹,淅淅瀝瀝的小雨偶爾夾雜著冰粒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轉眼間陰雨連綿,天氣預報上也說這股低氣壓要維持一周的時間。

醫生很鬱悶,雖然知道南方的冬天這樣很正常,但一想到他身邊此時經過的人也許就是白蛇變的,這樣一驚一乍,時間長了他自己也覺得受不了。

他也有想過,自己幹脆不帶傘不就得了嗎?

不過轉念一想,那也不行,萬一他借別人的傘打,那個人是白蛇精變的可怎麽辦?老板可沒說反過來不成立啊!

眼前的世界,已經看了兩年了,無比的熟悉,此時卻在煙雨濛濛的籠罩下,有點發虛,好像什麽都不太真實。

醫生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站著,桌上就放著雨傘,想到那成了精怪的白蛇說不定就在這附近,便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從背脊冒出絲絲冰冷的寒意。

“發什麽呆呢?怎麽還不走?你也沒帶傘嗎?”有人從後麵一掌拍了過來,大嗓門也隨之響起。醫生回頭一看,是他大學同學兼現在同事的淳戈。醫生不由得想起他用黃粱枕時,曾夢見過淳戈為自己洗手做羹湯的樣子……不禁抖了一下,好惡心!

淳戈看到了醫生桌上的傘,嘿嘿一笑道:“喲,今天幸運了,你晚上不是還要值班嗎?這傘先借我吧!”

醫生眼看著淳戈很自然地朝他手中的雨傘抓過來,雖然這對話和這不見外的動作都再熟悉不過了,但他想起那白蛇能變幻人形,還是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右手中的傘在淳戈碰到之前換到了左手,“沒,我今晚和別人換了班,不值了。”

“哦,那敢情好,來,送我去停車場吧!”淳戈笑嘻嘻地說道,他這個月初買了車,晉級為有車一族,所以特想顯擺一下。

醫生嘴角一抽,“坐電梯可以直達地下停車場。”

“這不是早上來的時候堵車,地下停車場已經沒有位置了,我就停在了廣場上……”

淳戈正想發表一下對城市道路擁擠的牢騷時,腰間的呼叫器便滴滴滴地響了起來。

淳戈低頭看了一眼,歎氣道:“緊急手術,看來我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先走了啊!”說罷,他拍了拍醫生的肩膀,朝樓內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醫生看著淳戈消失在門後的背影,覺得自己真是大驚小怪,蛇精不蛇精的根本就是老板的一己之言吧,也許根本就是嚇唬他玩的呢!

剛打算打道回府,醫生忽然覺得身旁多出來一個人,定睛一看正是新派來他們醫院實習的一個女醫生,因為長相很漂亮,所以醫生還記得她的名字,葉淺淺。

葉淺淺人如其名,長得清秀幹淨,就像是淺淺的葉片一般讓人賞心悅目。

醫生也不能免俗,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心底還覺得納悶,現在已經很少見出門一點妝都不化的女人了,這葉淺淺看起來能有二十多歲,皮膚卻好得和十幾歲的女孩子一樣。

“小葉,你沒帶傘?”醫生見葉淺淺也站在落地窗前發愁,不禁開口問道。

“是啊,今天天氣預報明明說沒有雨的,我就偷懶沒帶了。”

葉淺淺細致的雙眉微微皺起,她一低頭,看到了醫生辦公桌上的雨傘,美目一亮,“學長,晚上是不是有你值班?這把傘能不能先借我用用?一會兒回家以後我再給你送回來,我家離這裏不遠的。”因為比醫生小兩屆,所以葉淺淺便稱醫生為學長。

若是在從前,醫生肯定不會讓美女學妹為難,頂多自己晚一會兒回家而已。就在醫生快要答應時,到嘴邊的話忽然變了個樣:“你家不遠?那我送你回去吧!”

同用一把傘,應該不算是借傘吧?醫生為自己的急智而得意。

葉淺淺的嘴角微妙地一僵,卻毫無痕跡地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謝學長了。”

外麵的雨勢變得大了起來,醫生撐起了傘,陪著葉淺淺沿著街巷走著。雨點打在傘麵上的啪嗒聲悶悶的,就好像是隔絕了外麵的世界,天地間隻剩下他和身邊的葉淺淺。醫生頓時感覺到老板所說的傘的功用所在,真的像是一種屏障,守護著傘下的人。

由於雨下的很大,醫生也沒了和人聊天的興致,但還是配合身邊的葉淺淺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走著。

醫生看著腳邊雨滴打在水坑上濺起的皇冠型水花,忽然覺得這千百年來,事物不斷變遷,可是傘仍是那種模樣。

就像這世間,萬事萬物變化萬千,卻仍有些什麽東西,是永遠不變的。他想起啞舍裏的那些古董,曆史在上麵凝固成永恒,它們千百年來都保持不變,像是固執地在等待什麽……

唉,若不是他家裏的那把油紙傘太脆弱了,就算是現在打在手裏,也不會有人覺得很過時。

葉淺淺住的地方真不遠,醫生在拐過一道熟悉的街巷時,發現他們如果繼續往前走的話正好會經過啞舍,便不由自主地留意起來。可是當他走到啞舍門前時,卻發現啞舍的木雕大門上,居然插著一道沉重的銅鎖。

醫生不禁停住了腳步,他還記得,老板即使不在店裏,啞舍的大門也從來不會鎖上,而現在天都沒黑,又沒有到關店的時候……

因為打著傘的醫生停下來了,葉淺淺也不得不隨之站定,她雖然一臉疑問,但也乖巧地沒有多嘴。醫生疑惑歸疑惑,但也沒當回事,收回目光準備繼續往前走,而就在這時,突然走過來一人攔住了他們。

“哎哎!是你啊!你知道這家店的老板去哪裏了嗎?”來人一手打著雨傘,一手拄著拐杖,花白的頭發,儒雅的氣質,正是那博物館的館長。

“不知道,昨天我還來啞舍看到他了呢。”醫生知道這個館長和他一樣經常在啞舍裏出沒,所以兩人也算是混個臉熟,但互相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他隻知道對方是博物館的館長,而對方也隻知道他是個醫生。

館長用拐杖跺了跺地麵,歎氣道:“今天啞舍一天都沒開門,我昨天用一尊戰國煉丹烏金小鼎換了他三件古董,本來今天還想來問問他關於那尊鼎有何收獲,卻發現他居然沒有開門!”館長說得痛心疾首,顯然是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醫生雖然對古董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啞舍店裏的東西都是無價之寶,更因為它們稀奇古怪各有原因,才沒有任意地賣出。

他也曾見到館長或者其他有錢人軟磨硬泡,老板卻對他們開出的高價無動於衷,可轉身就有可能會以低得極其離譜的價格賣給走入店中的那些不識貨的人,或者幹脆走在路上就開始坑蒙拐騙,天價般的古董就那麽隨便送出。所以用三件古董來換一尊小鼎,恐怕那尊小鼎來曆一定不簡單。

不過醫生想歸想,卻無意和這個脾氣暴躁又非要裝紳士的館長糾纏,笑著聊了一兩句,便借口要送同事回去而告別了。

一路無話,在送葉淺淺回到住處後,醫生目送著她消失在樓道口,撐著傘轉身離去。

什麽都沒發生,看來是他想得太多了。

見左右無人,醫生心情頗好地轉了下雨傘,看著雨滴在四周飛濺而落,仿佛甩開了心頭鬱結的悶氣,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仍是陰雨連綿的天氣。

醫生站在告示板前,尋找著今天他的手術安排,正巧淳戈也這時來了,醫生笑著同他打了招呼道:“聽說昨晚的手術很成功,行啊你!”

“那是,有哥出馬,一個頂倆!”淳戈非常得意,其實昨晚的手術也並不是什麽困難的病例,但是卻是他首次擔任主刀,雖然是因為主任不能及時趕回來的緣故,可是對他意義重大。淳戈笑了兩聲之後覺得自己也要收斂收斂,輕咳道:“其實也虧得做第二助手的葉淺淺,別看人家長得漂亮,居然會用何爾斯得縫合法,要知道我也是去年才剛學會的。你看你,不信吧?嘖,要是你當時在場,肯定也被鎮住了。”

醫生是被鎮住了,但卻並不是因為葉淺淺會什麽何爾斯地縫合法。

昨晚手術的時候葉淺淺也在?這不可能啊!

醫生的目光停留在麵前的告示板前,昨天晚上的手術安排表還沒拿掉,在下午五點三十分進行的緊急手術裏,葉淺淺的名字赫然在列。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手術安排表不會出錯,因為會涉及醫療責任。淳戈也不會說謊……那麽當時他送回家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醫生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氣從腳底瞬間順著脊梁骨蔓延到腦後,刹時手腳冰涼。

醫生決定再也不帶雨傘了。

不管雨下得有多大,他寧可淋得全身濕透了回家,也絕對不帶雨傘了。

若說之前醫生隻對老板的話有五分相信,在親身經曆之後,已經變得毫無懷疑了。他連雨傘都不帶了,這下就不會有人能從他手裏借走傘了吧?就算是妖精也辦不到啊!

醫生如此這樣以後,也就不再去為此事多費心神。畢竟已經到了年底,各種手術還有年終總結、年終評定就已經夠他忙的了。而當他每天冒雨奔回家時,都會發現啞舍的大門仍然是緊緊鎖著。

也許老板是回家過節了吧。醫生這樣想著,雖然老板看起來應該是孑然一身的感覺,但不管是什麽樣的人,肯定也會有佳人的吧。

不過印象中前兩年聖誕、元旦的時候,啞舍也從不關門的,甚至連去年春節他因為加班沒有回老家,發現啞舍仍照開不誤。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啞舍天天都營業的。

這次一連停業了好幾天,可能是有什麽急事吧,還是關於古董的急事。

醫生雖然擔心,但卻知道老板不會出什麽事,也許哪天經過啞舍時,老板還會穿著他的那身繡著赤龍的中山裝,坐在櫃台後喝著龍井茶悠閑地看書。相比之下,忙得不可開交的他應該算是操勞命……

在啞舍停業的第五天,醫生剛做完一場手術,正站在落地窗前喝著苦澀的咖啡提神兼發呆,外麵的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據天氣預報說,明天就會轉晴天,但看著陰雨密布的天空,下午兩點多鍾就好像是傍晚時分那樣陰沉沉的。

“壽星,今天晚上要請客吃飯啊!”淳戈的大嗓門響起,在辦公室內的人都隨之起哄。

醫生連連點頭答應,知道他們這幫人其實就是找個借口想放鬆一下。

“你今天應該沒什麽任務了,先回家去換身衣服吧。”淳戈拍了拍醫生的肩,指了指他掛在椅背上那皺巴巴的外套,“你的傘是不是丟了啊?我這裏有,你先拿去用。身為壽星,不可以穿得這麽寒酸哦!”

醫生看著手裏淳戈塞過來的傘,愣了片刻。老板說過他不能借給別人三,那麽別人借他傘應該沒事吧?

醫生本想拒絕的,但是請客吃飯再弄得一身濕漉漉的實在是失禮,所以便道了謝,先溜回家換衣服去了,順便把聚會的地點訂了一下。就在醫院後門那條商業街的第一家餐館,到時候若有什麽緊急手術,也方便隨時報道。

走出餐館,醫生撐著傘走在雨中。由於是工作日的下午,再加上連綿不絕的雨,商業街上顯得很冷清,很多店家幹脆都閉門歇業。醫生反正也不趕時間,便難得開始回憶自己二十四年的人生,習慣性地伸手摩挲著頸間掛著的那塊長命鎖。

據說這是他過世的母親留給他的長命鎖,雖然長輩們告訴他二十四歲之前不能摘掉,但他已經戴的習慣了,決定即使過了二十四歲也要一直戴著,因為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醫生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拐進超市,打算趁著有空采購一下。正當他站在超市大門口,剛把傘收了起來,忽然發現街上有個人淋著雨走了過去。黑色的中山裝上,那條赤色的紅龍醒目極了。

“老板!”醫生欣喜得揮動著手,發現見到老板平安無事,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興。因為對於工作極度忙碌的他來說,除了同事之外,老板是他在這個鋼筋水泥森林的城市中,唯一的朋友。

“你怎麽這時候下班了?”老板看到醫生很意外,抹掉臉上的雨水,絲毫不客氣地伸出手道:“傘先借我一下,我去前麵辦事,回來還你。”

醫生想都不想,就很自然地把手中的傘遞了過去,但在抬頭打量老板的不經意間,發現老板的頸間光滑白皙,根本就沒有任何猙獰的傷口。

醫生的臉色當時就變了,立刻握緊手中的傘柄,厲聲問道:“你是誰?”

這句話其實問得有些多餘了,醫生覺得周圍的環境瞬間就變了,一時天地間雷電交加,震耳欲聾。他身後哪裏還是燈火通明的超市,分明就是陰森森的荒郊野外。正當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四周時,忽然感覺手中有些異樣,定睛一看,發覺手中的傘居然變成了一條青白色的毒蛇,而原本握在手中的傘柄就是那條蛇的蛇頭,兩顆毒牙在閃電中發出瑩瑩的亮光,正朝他的手腕咬去。

醫生反射性地鬆開了手,而在他的手一離開後,那條毒蛇又變成了雨傘,被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抓在了掌心中。

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出現在了他麵前,一身白衣似雪,五官如水墨畫般精致迷離,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麗。

看著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醫生的心卻如同墜入了冰窖,知道她便是那條白蛇精。雖然她的表情淡漠,平靜無波,可是從她背後的天空中雷鳴陣陣,閃電就像是電影裏看到的那樣不斷在雲間閃現,完全可以肯定這一切都是這條白蛇精弄出來的天地異相。

而當醫生感覺到雨水及身時,才明白為何老板禁止他借傘。

失去了傘的庇護,從天而降的雨水就如同冰冷刺骨的銀針一般,一針一針地釘在身上,徹骨的痛。

四周一片荒蕪,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醫生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白蛇弄出來的幻境,可是不管他逃到哪裏,天空上降下的雨水都如影隨形。

“那把傘呢?那把白蛇傘在哪裏?”

白蛇的聲音咄咄逼人,可是醫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傘?那把白蛇傘?在他家裏啊……醫生動了動唇,想開口,可是卻發覺自己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跌坐在地,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讓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少暴露在雨中。

“我的傘呢?你把我的傘藏哪裏去了?”

也許是因為白蛇的聲音太過於淒厲,醫生忍不住從臂彎中將頭抬了起來。在他的視線中,那名女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巨大無比的白蛇,蛇身足有十多米長,蜿蜒地遊動在他的周圍。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就是這條猙獰的巨蛇所變。而當他看到這條駭人的白蛇張大了嘴朝他咬來時,醫生毫不懷疑這條蛇能一口整個將他吞下去。

難道他就要這樣死了嗎?

醫生的腦海裏不知道為何想到了長輩們告訴他的話,說他二十四歲時是會有一場大劫,難道指的就是這個嗎?

醫生的雙眼,並沒有因為那張迅速逼近的血盆大口而緊閉。閉上眼睛並不能逃避什麽,他倒要看看這條白蛇精是怎麽吃人的。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醫生眼中的所有動作都變慢了,時間仿佛相對靜止了,他幾乎都能看到在空中的那些晶瑩剔透的雨滴,遠處劃破天空的閃電就如同天空的裂縫,這張令人恐怖的蛇吻被這樣的背景襯托得竟然無比的震撼迷人。

死前看到這樣的景象,應該也夠本了吧。

當醫生都能感覺到來自蛇嘴裏的腥臭毒氣時,忽然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麵前,替他迎上了那巨大的蛇吻。那條蛇仿佛受了驚嚇,想要停下來,但由於它的體積實在是太大,就算是及時改變了方向,一顆毒牙還是擦著對方的胸腹處劃過。

醫生的眼鏡上全是雨滴,但是卻不影響他看到,視線中有條栩栩如生的赤色紅龍,正張牙舞爪地盤踞在那人背後。

這是真的老板嗎?醫生的大腦有些遲鈍,抱著膝蓋,愣愣地抬起頭。

他的頭頂上,有一把巨大的油紙傘,替他遮住了所有刺骨冰冷的雨水。

“笨蛋,我都叮囑過你,不管是誰,都不能借傘的。”老板淡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以為是你我才借的嘛!醫生在心裏腹誹著,卻沒膽量頂嘴。沒有了那種殺傷力極強的雨水侵蝕,他很快便緩過氣來,突然想起剛剛老板曾差點被白蛇咬到,趕緊站起身轉到他的身前,仔細檢查者。

“還好,沒有傷到身體,隻是衣服破了。”醫生看著老板身上的中山中已經破了一道口子。就算他對衣服不識貨,也知道老板身上這件做工精良的中山裝肯定價值不菲。“真是可惜了,不過你不是還有好多件嗎?這件我陪給你吧!”醫生心想著,再貴,他的工資應該也夠用了。

老板低著頭,在看到衣服破裂的時候,眼中閃過一道複雜的神情,但很快就被很好地掩飾住了。他平靜地抬起頭道:“沒什麽,不用賠了。對了,我五天前從你家拿了這把白蛇傘,你別介意。”

醫生早就認出來老板現在手裏舉著的,就是惹出這一係列禍患的白蛇傘。他雖然很好奇老板是怎麽進到他的家裏的,但是也知道若不是老板替他保管了五天,也許白蛇精早就把這把油紙傘拿走了。醫生也不是真的笨蛋,這時也知道白蛇精的最終目的還是這把傘,至於借傘什麽的,大概隻是一個導火索。

“這把傘,就交給我處理了,可以嗎?”老板淡淡地問道。

“一定要處理,順、順便……把那邊那位也處理掉吧……”醫生看著不遠處吐著蛇信的白蛇,真心誠意地說道。也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從老板來了之後,這條白蛇精收斂了許多。至少,連天邊的雷點都不打了。

老板定定地看著那條白蛇,忽然間歎了口氣道:“你知道嗎?白蛇的傳說,其實都沒有交代最終的結局。”

“最終的結局?難道不是白蛇被壓在雷峰塔下,後來塔倒了,現在又出現在我們麵前了嗎?”醫生不知道老板為何忽然說起這個,但有老板在身邊,醫生就覺得這事絕對能輕鬆解決,便淡定地陪他聊起了天。

“那條白蛇,修煉了千年,已經可以呼風喚雨,是一條半龍了。等它過了情劫,就能化龍升天,成為一方龍神受人供奉。”

醫生倒抽一口涼氣,知道著一個禮拜以來的陰雨天氣,根本就是白蛇精弄出來的。而剛剛的雷電交加,當然也是白蛇精的傑作,否則冬天哪裏來的雷神陣陣。

“其實當年,它雖然沒有龍形,但已經有了龍骨。可是法海的一道符咒,認準了它是蛇精,便將它壓在了雷峰塔下。當法海詢問許仙,如何處置白蛇精時,你知道許仙如何決定的嗎?”

老板的聲音雖然平淡毫無起伏,但醫生卻聽得毛骨悚然,一時都沒敢問出口。

出聲的不是老板,而是對麵的那條白蛇。

“他剝了我的皮,製成了傘麵,抽了我的龍骨,做成了傘骨……”

那條白蛇一邊說,一邊重新幻化成了人形。那張清麗逼人的臉容上,盛滿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恨。

“什麽山盟海誓,什麽甜言蜜語,在恐懼麵前,統統都化作了雲煙。他隻想著我是妖精,我會吃人,可他又有否想過……我其實是刻骨地愛著他……”白蛇喃喃說道。

“這……難道……”

醫生目瞪口呆地看著老板手中的白蛇傘,渾身的雞皮疙瘩猶如雨後春筍般顆顆冒出。

“白露,隻要再等上一天,你的冤魂就會散去,下輩子忘記過去投胎做人,比在世間遊蕩得要好得多。”老板又歎了口氣。

原來這條蛇有名字的,而且並不叫什麽白素貞,而是叫白露。醫生看著婷婷嫋嫋走來的女子,不禁暗歎相貌果然很重要。剛剛他還覺得那條白蛇猙獰恐怖,但是眼前的女子柔弱纖細,即使知道她的原形就是那條白蛇,也實在是讓人生不起恐懼之心。

當年的許仙,為什麽能如此絕情,如果有真心愛過她一點點,也不會說出要剝了她的皮,抽了她的骨這樣的話吧……

醫生禁不住想到,有時候人類,倒還真不如那些山精妖怪有情有義,有血有肉。

白露停在了他們的麵前,堅定地說道:“我隻是要你手中的那把傘,溶了我的皮,燒了我的骨,我的靈魂就能永遠在這世間徘徊。”

“就這樣鍥而不舍的找他的轉世,看著他受到報應窮困潦倒,家破人亡,屍骨無存……你不厭嗎?”老板皺眉問道。

白露那張紅的像塗了血一般的薄唇微微勾起,淺笑道:“五十步笑一百步,我和你,沒有什麽區別。一千年前你順應天意沒有來救我,今天你也別多管閑事。”

醫生聞言驚訝地朝老板看去,一千年前?

白露用眼角瞥了一眼醫生,似無奈又似嘲笑地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為了‘他’,你什麽都肯做。把傘給我,別逼我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醫生聽的很奇怪,總覺得他們所說的並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一個人。這種感覺令他非常的不舒服。

老板再也沒有說話,而是直截了當地把傘遞給了白露,之後便身手拽著醫生的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雨滴打在身上,已經不再冰冷刺骨,醫生鬆了口氣。

“嗬嗬,多謝了。弄破了你的赤龍服,真是抱歉。不過,你在世間也留戀的太久了……”

白露銀鈴般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就像是破開了天空的烏雲般,久違的陽光從厚重的雲層間灑了下來。

醫生忍不住回頭看去,隻見在陽光的照射下,白露手中的白蛇傘的傘麵已經開始熔化,像是在陽光中燃燒一般,冒著青白色的煙,幾乎呼吸間就消失殆盡。

他知道白露一定很痛,就算是她已經是沒有感覺的靈魂了,但他知道她肯定痛徹心扉。

但她此時卻在笑,笑得肆意而又暢然。

雨水透過沒有傘麵的白蛇傘,打在了白露清麗脫俗的臉頰上,猶如她的淚水般,滾落而下。

她就打著那把隻剩下傘骨的白蛇傘,淒美地站在雨中,並不像是要麵對千萬年的孤獨,而是像站在當年煙雨縹緲的西湖斷橋畔,傲然執意地等著自己的愛人。

醫生不忍地收回了視線,卻發現他和老板已經走在他熟悉無比的商業街上,太陽出現了,雨卻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地上的水坑反射著天上的陽光,絢爛得宛若新生。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遠遠的,傳來白鷺溫婉纏綿的歌聲,最終聽不見了。

醫生知道她走了,但她還在這個世間。

她不肯解脫,也永遠不會讓自己解脫。

醫生忽然止住腳步,抬頭問向一直低頭趕路的老板:“你和……白露認識?”醫生本來想用“那條蛇”來代替,但是他發覺他不能說出口。因為,那分明就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她叫白露。

老板停下了腳步,但並沒有回過頭,隻是淡淡地說道:“它是我師父當年養的一條藥蛇。”

醫生呼吸頓止,直覺告訴他,老板並沒有和他開玩笑。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當年?足足有兩千多年啊!

醫生快走了幾步,趕到了老板的麵前,他想看著老板的眼睛說話。可是當他看到老板的臉時,卻是一驚。

他知道老板的皮膚很白,白得像玉一般,可是如今的老板,皮膚白得確如雪一般,仿佛陽光一照,就會融化在這片溫暖之中。

這時,老板忽然間咳嗽了起來,咳得驚天動地,就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一般。

醫生嚇了一跳,以為老板受了內傷,急忙抓著他的手往醫院的方向走去:“我帶你去做檢查。”

“不用了,咳……沒事。”老板緩過神,嚐到了口中的血腥味,小心地把嗓子眼的淤血咽了回去。

醫生皺著眉,不覺得老板是真的沒事,況且掌心的手冰涼得不似常人,簡直連一點體溫都沒有。正想堅持拽老板到醫院做個檢查時,醫生突然瞪大了雙目,眼睜睜地看著老板的左肩上出現了兩條龍須。那條本來盤踞在老板身後的赤龍,竟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用肉眼可以察覺到的速度,緩慢地爬到了老板的肩頭。

像是知道醫生震撼得無法言語的心情一般,老板溫言安慰道:“無妨,隻要你沒事就好。隻要你挺過了今天……”

醫生剛想問為何是挺過今天,挺過了今天又怎麽樣時,卻忽然覺得脖間的重量一輕,一聲清脆的響聲隨之響起。

兩人同時低頭,隻見在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的青石板路上,一塊玉質的長命鎖,整整齊齊地碎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