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釋了因由之後,聽天獒又略含得意地笑道:“這金陵城內能夠拿得起這本《正氣歌》的,總共都不到千人。而這位遊徼大人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也是你們進入陳漢將士墓的關鍵。他的先祖李樂興,不但主持修建了大勝關,也是這座陳漢將士墓的築基之人。此外他另有能為,可以讓你們此行的風險降到最低。”

它正說到這裏,兩個三丈高的魁梧身影就忽然跨步到了城樓之上。

李軒看了這兩位一眼,然後就在第一時間偏開視線。

兩人中穿著文士袍,拿著關刀的,正是不久前他們見過一麵的文判官。另一人則是全身戰甲,背後一對戰斧,手持著一杆大槍。

這應該就是城隍座前的武判官郭良辰了。

“時間不早了,聽天,你可把緣由解釋清楚了?”

文判官的聲音,一如之前的威嚴冷肅。

“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會動身。”

聽天獒語聲恭敬的回應之後,又指了指旁邊兩個三指高,栩栩如生的雕像,對李軒說道:“兩位判官大人稍後會藏身於這神像當中,一直護送我們到陳漢將士墓前。”

這位又將兩枚紫金色的符籙從胸前的鈴鐺裏麵招出,送到了兩人的身前:“這是我家老爺書就的‘陰陽破界符’,途中如遇危險,可以動用此符。內中不但蘊藏有老爺的神力,可以護得你們一時片刻平安。且無論在何時何地,它都可以讓你們快速脫離冥界。”

而此時城牆上的幾位,卻都不知此刻在城中宮殿的深處,正有兩個偉岸的身影,正在通過鏡映之法,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難以置信,這樣的一個人物,居然能夠拿得起文忠烈公的《正氣歌》。”

此時說話的是一位穿著赤紅色道袍的身影,他正屈膝盤坐於棋盤一側,而在他對麵,赫然是一位冕九旒,旒九玉,一身親王冠服的身影。那赫然就是南京的都城隍,他的軀體高達七丈,在這個並不算寬敞的房屋內,給人的壓迫力額外巨大。

“這有什麽稀奇嗎?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誰規定心懷正氣,堅忍無畏的,就一定得是一個行有所規,道貌岸然的書生君子?”

都城隍神色平靜的在棋盤上下了一子:“地丞,該你了。”

紅袍道人的心思明顯不在棋上:“那麽殿下接下來會怎麽做?隻憑這些人,怕是破不開這一局。”

“本王什麽都不做了,從現在起困守孤城。”

都城隍頭頂的冕旒搖動,他朝著旁邊的影像指了指:“這就是本王使出的勝負手,一子就可決勝負。”

“一子決勝負?”紅袍道人愣了愣,神色更加的匪夷所思:“殿下,你這是認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兩個都沒開第三門的凡人身上?那麽這一局,我們隻怕是必輸無疑。”

他想這兩人,到底有何殊異之處?能讓自己的這位殿下寄托重望。

“我說錯話了,應該說除了他們之外,本王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他們當真是好手段,幾十年間悄無聲息的就布置下了這張網,將本王網在其中動彈不得。”

都城隍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森白細牙:“這一子,無非是死中求活。所以你我,如今靜待結果即可。”

……

一刻時間之後,李軒一行人就已經航行在‘九幽冥河’當中。

這並非是真正的‘河’,而是無窮的陰魂之力聚集而成的潮流,據說是‘黃泉’的一部分,而且還是主支。

普通人接觸此河,須臾間就會沒了命。即便修行之士,也一樣撐不了多久。

不過薛雲柔作為天師府的外門嫡傳,天位大能的外甥女,手中有著兩件法寶,是他們此行用得上的。一件是‘玄冥至陽梭’,據說可以穿行於陰陽兩界,九幽十地,也可航行於九幽冥河當中;一件是‘陰元傘’,隻需將之打開罩在頭頂,就可以讓他們收斂氣息,不被妖魔鬼神察覺,還可以模擬出惡靈的氣息。

至於李軒,他除了運送《正氣歌》之外還有個功用,可以號令陰靈鬼神之屬。

聽天獒給了他一個小小的紅色方印,那印上麵的字都模糊了,可李軒不知怎的就擁有了這能力。他親自試過,那些四五重樓的惡靈,被他看一眼,就能夠禦使他們從命。不過數量最多是十五六個,再多就不行了。

所以當李軒他們乘坐‘玄冥至陽梭’從九幽冥河中鑽出,就將自己偽裝成了一種非常獨特,卻很常見的惡靈——‘童貞靈’。

這一般都是死前保持著童貞,並對這一事實怨恨不已,轉而將這份痛苦施加給他人的存在。它們通常都是成雙成對的出現,男女間彼此吸引。

李軒之前翻閱過妖魔大典,看到過關於‘童貞靈’的描述。知道‘童貞靈’不但常見,而且都很強大。尤其那些生前童貞保持了二十年以上的,都強大的不得了。

他當時還感慨不已,這‘單身狗’的怨念的確是非同小可,無論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很強大的力量。卻沒想到自己會在不久之後,要扮演一隻‘童貞靈’。

薛雲柔則撐著傘,俏臉發紅的挽著李軒的手臂。

這是因一對‘童貞靈’之間會非常親密——想要男女結合,擺脫童貞,可它們永遠都做不到,這就是它們最大的痛苦,最大的執念。

可趴在李軒肩上的聽天獒卻很不滿意:“麻煩再靠近一點,再熱情一點好嗎?你們這樣也像是童貞靈?這樣會被識破的。真正的童貞靈,是恨不得把對方融在自己的身體裏。”

它見兩人都沒有反應,又用很懇切的語氣說道:“二位,我知道你們很為難,可事涉金陵城上百萬生民性命,你們二人務必得慎而又慎,在抵達那座墓前不得出任何差錯。”

李軒心想對啊,這要是大勝關那座陳漢將士墓真出了問題,這金陵城的百姓隻怕死傷不小。

為了金陵民眾的安危,自己作為一位六道伏魔人,這個時候必須犧牲一下了。他於是主動伸出了手,直接抱住了薛雲柔的小蠻腰,將後者拉得更近了一點。

薛雲柔臉紅似血,她有些不滿的仰頭看了李軒一眼,本能的就生出排斥抗拒之感。可當想到聽天獒的話,又想到那《正氣歌》,於是又忍了下來。

她想自己多半是想多了,以李軒的人品,置身此情此景,是定不會生出**之念的。

“誒?李軒你流鼻血了。”

其實是七竅溢血的狀態,李軒的眼耳鼻都有血絲溢下。

“正常,最近光是六道人元丹,我就連續吃了三顆,還有各種樣的大補之物。”

李軒若無其事的掏出手帕抹了抹,然後詢問聽天獒:“獒兄,可有辦法幫我鎮住?”

聽天獒知道是怎麽回事,它咳了一聲:“你可以用你家傳的寒息烈掌,應該是第一百四十七式。你不要用拳架,隻運轉真元就可以。”

李軒想了想,然後就照法使用,果然發現自己上麵下麵都冷靜了下來。

寒息烈掌的第一百四十七式本是一式煉體拳架,卻不意這一式的真元運轉之法,還有這樣的能為。

之後他們一路往西麵走,沿途撞見了不少零散的妖魔鬼怪,卻都沒有一個對他們生出懷疑的。

這讓聽天獒更憂心忡忡,大勝關本是金陵周邊三百裏陰土的門戶,可如今卻將無數的魑魅魍魎,山魈精魅之屬放入了進來,可見這座關城多半是出事了。

反倒是李軒,沿途陸續收攏了十餘隻四五重樓修為的惡靈,把身為七重樓境‘大童貞靈’的排場打造了出來。

他們‘上岸’的時候是走路,可走到半路的時候,就已經乘著一台大紅軟轎——這其實也是惡靈的一種,名叫‘殺生轎’。生前坑害顧客,死後四五一群,合體化為軟轎。平時把轎子擺在城門口,或者碼頭處,誘騙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乘坐,然後奪人性命。

李軒坐在上麵感覺陰森森的,非常不適。可聽天獒堅持這麽做,它認為要偽裝的話,那就必須像樣一點。

於是當他們來到大勝關前的時候,李軒就正襟危坐的坐在大紅軟轎的中央。薛雲柔則小鳥依人,像菟絲草一樣麵紅耳赤的依靠著他。

李軒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寒息烈掌第一百四十七式都壓製不住了,他不禁暗暗歎息,自己的犧牲真的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