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之內寂靜了足足二十幾個呼吸時間,那些牧民們才嗡然躁動。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狐疑不安的,也有許多人動了心,卻都是猶疑不決。

他們彼此推搡,希望能有其他的人挑頭。

那些被捆綁在柱子上的蒙兀貴人們,則是神情憤慨,紛紛破口大罵。

李軒聽不太懂,也不感興趣。

張嶽卻好奇的問身邊的商弘:“商大學士,你可知他們在說什麽?”

“都在罵汾陽郡王,話都不太好聽。”商弘的眼中閃現出一抹無奈:“他們罵郡王一定會被長生天懲戒,會被菩薩們懲罰,下輩子變成豬狗。

還說瓦剌大汗正在整頓大軍,也先太師一定會擊敗大晉,為他們報仇雪恨,就像是十四年前的土木堡。草原的八十萬勇士,會將我們斬盡殺絕。

他們也在警告那些蒙兀牧民,讓他們想清楚後果,也先太師回來之後,一定會將他們千刀萬剮。不過也有人想要投降,說自己是蒙兀世傳千年的貴種,我們不該這麽對待他們。”

張嶽就撇了撇唇角,心想自己就不該問。

此時終於有人從那些牧奴中走了出來,這是一個身形較矮,卻非常健壯的牧民,他竟大踏步的走到其中一個千戶那顏身前,拿起匕首就捅入這名蒙兀千戶的肚子裏。

旁邊當即就有早就準備就緒的晉軍,將二十頭羊崽,十頭母羊,兩頭牛,兩匹馬,還有帳篷,告身文書等等,一一交到此人的手中。

李軒也眼神微亮,現出了欣賞之色:“這是一位勇士!本王私人賞他十頭母羊,十兩黃金。再問他有沒有妻室,沒有的話,可以從單身的蒙兀姑娘,還有那些那顏侍妾當中,挑選一人為妻。”

通譯官很快就將李軒的話翻譯過去,那名矮壯牧民的臉上,頓時現出了驚喜之色。

有了這麽一個榜樣,遠處的人群進一步的**。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拿起匕首往那些蒙兀貴人與武士身上捅刀。

許多人甚至臉色扭曲,麵現出仇恨之色。

短短不到一刻時間,那些柱子上眾多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十戶與百戶們,就已是渾身千瘡百孔,血肉淋漓。

晉軍的術師們雖然極力的救治,可還是有越來越多的蒙兀貴人死亡。

這些牧民不懂得淩遲之法,他們每一刀都實打實的用盡了力氣,使得這些蒙兀貴人們髒器受損,大量失血。

不過這些貴人們雖然死亡,那些牧民們還是絡繹不絕的拿起匕首往他們身上捅。

由於人數太多,晉軍準備的賬房與文書漸漸應接不暇,隻能讓他們排成一個長隊,一一處置。

李軒看了一陣,就不感興趣了。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那些牧民中,還有許多人站在原地不肯動彈,人數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他們的麵容,絕大多數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些人的眼中,還含著悲憤之意。

李軒毫不在意,他吩咐張嶽:“以半日為期,這些人如果還不肯動,那就不用管了,讓後麵的大同軍把他們看押起來,以後就當做開礦的苦力,銅礦那邊估計會很缺人。”

“明白!”張嶽應了一聲之後,又冷笑不已:“給他們做人的機會不要,那就繼續當狗吧。”

商弘對此卻是毫無異議,他巴不得奧尤陶勒蓋礦山那邊能夠多一些人力。

此時的李軒,卻又眼含異色的看向商弘:“這次北伐之後,我會奏請朝廷,在蒙兀分設六個都指揮使司,同時另設兩名總督統轄漠南與漠北的軍政要務,不知道商兄有沒有興趣?”

他認為商弘的能力還是有的,難得他還通曉蒙兀語。

此人在朝中的地位不尷不尬,還不如下放到地方積攢一些政績重新入朝。

商弘則蹙了蹙眉,他第一個反應是李軒在排除異己。隨後又有些心動,心想如果那個名叫‘奧尤陶勒蓋’的礦山開發出來,就足以讓他名垂青史。

可商弘仔細尋思了片刻,還是不置可否道:“茲事體大,郡王請容我三思。”

他擔心一旦被下放地方,那麽這一輩子都很難歸朝。

如今朝中的形勢,他更需萬分謹慎。商弘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需撐到天子親政之刻。

何況在蒙兀設立‘行省’與‘都指揮使司’——這怎麽看都很荒唐。

李軒也聽明白這是商弘的婉拒,他哂然一笑,不再強求。

未來的南北蒙省,是整個大晉最容易出政績的地方。

在蒙兀高原編戶齊民,推行‘青貯’之法。

這可是曆朝曆代以來從未有過的盛事,也是功德無量的政舉。

李軒隻會給商弘這一次機會,既然他錯過了,那就希望這位日後別後悔。

……

李軒在二連浩特隻呆了三天,等到大同鎮九萬兵馬到來,李軒就將這邊的後續之事,交給了大同總兵與大同巡撫,他本人則率領麾下十六萬步鐵騎,匆匆返回了賽罕山。

在返回的途中,李軒就接到了北麵的戰報。

宣府總兵範廣一日前成功穿越大漠,在擒胡山附近擊潰韃靼三萬騎,占據了‘擒胡山’與昔日‘廣武城’的舊址。

韃靼部自從在宣府大敗後軍力大損,腹心空虛。加上新汗未立,內部一片混亂。

瓦剌諸部倒是軍力強盛,可他們的位置卻遠在草原西麵,與擒胡山隔著兩三千裏。

也先雖然已舉族動員,可由於晉軍進軍神速,蒙兀人至今都隻在烏蘭巴托雲集了二十餘萬騎。

這不像是一年前的宣府之戰,也先從大同退出的幾十萬瓦剌騎軍,當時還壓在漠南一帶隨時應變,所以能及時馳援宣府,兵臨張家口。

可這一次,蒙兀諸部對李軒的出塞完全無備。也先要想從蒙兀廣達萬裏的疆域中召集部眾,顯然不是一時半會能辦到的。

所以擒胡山這個戰略要地,至今都僅有四萬韃靼部臨時召集的牧民駐守。

此戰範廣甚至都沒動用左輪槍,他在驅逐了韃靼人之後,就開始就地組織防禦,準備接引大晉後續的軍馬穿越大漠。

當李軒返回賽罕山的時候,這裏休整完畢的幾十萬步騎已經次第出發,往北穿越大漠。

他們或是騎著戰馬,或是乘著偏廂車,蜿蜒如龍的在大漠上行進。

沿途還可見一個個小型的棱堡被豎立起來,幾乎每隔三十裏就有一座。

它們的長寬隻有一百丈,外麵是就地取材的簡易三合土與碎石,內麵則是神器盟提供的一塊塊簡易鋼板。

由於建造簡單,使用的人力也極少,三五天就能建成一個。

它們看起來粗製濫造,可其實防禦能力不下於小型城池的城牆。

每一個棱堡都有千人左右駐守,都是裝備改良鳥槍的衛所軍,且都配備著十門以上的虎蹲炮。

內中則儲存兩千人食用十日的食水,用於容納沿途的糧隊。

它們的作用,正是為保護糧道。

這次他們雖然攜帶了大量的偏廂車,可隨軍的各種糧食,僅僅隻夠大軍兩月所需。

李軒雖然自信能夠在兩個月內解決問題,可他作為一軍主帥,需要考慮到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

所謂‘未慮勝先慮敗,未慮得先慮失’,這是一個為帥者最基本的素養。

所以他對這些棱堡的要求,是能在蒙兀三萬騎軍的打擊下,至少堅守三日。

給予李軒信心的是燧發火槍與棱堡的運用,像這樣一座堡壘,蒙兀人在沒有火炮的情況下,很難將之攻克。

晉軍也有大量的‘夜不收’哨探在外,覆蓋糧道周圍數百裏,繡衣衛的暗探,則是遍布草原。

蒙兀騎軍的大規模調動,都很難瞞過他們的耳目。

這就給了晉軍充足的應變時間,讓他們從容調集軍力。

就在六月十五日,李軒與少傅於傑二人並騎抵達擒胡山。

二人抵達這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瞻仰太宗留下的遺跡——那麵刻有‘翰海為鐔,天山為鍔’幾字的石碑。

可惜的是這石碑早已損毀,被蒙兀人轟成了碎石。

需要仔細翻尋,才能從那些碎石上尋找到字跡殘片。

李軒早就知道這刻字已經損毀的事情,所以倒不覺失望。他到擒胡山,主要還是看這裏的地形地勢,還有這裏的戰場遺跡。

之後他就又率軍繼續往烏蘭巴托方向進發,而在越過了瀚海之後,李軒隻留下薊州鎮五萬衛所軍駐守擒胡山,其餘麾下六十萬大軍繼續西進。

他們不再以長蛇之陣行進,而是往南北兩個方向展開,形成了寬達一百多裏的扇麵。

他們循著草原中的河流與溪泉前進,掃**著臨水的所有肥美牧場。

此時一些韃靼部依然沒能及時撤離,晉軍沿途掃**,竟然擒獲了高達三萬人的韃靼部眾,還有百多萬頭的牛羊。

李軒踐行了他對商弘發下的豪言,凡是俘虜的韃靼部落,一律斬其首腦,分其牛羊,編戶齊民。

就在晉軍抵達克魯倫河南畔,距離烏蘭巴托不足七百裏的時候,李軒收到了繡衣衛的軍報。

‘也先’在烏蘭巴托聚兵六十三萬,與草原南北一百多位萬戶歃血為盟。

據說這位蒙兀太師取得了絕大多數蒙兀頭人的承諾,隻要他能率領蒙兀人驅除外侮,擊潰汾陽郡王李軒為首的晉軍。

那麽這位出身‘綽羅斯’家族的英雄豪傑,就將取代黃金家族‘孛兒隻斤氏’,成為大漠南北所有蒙兀人的大汗。

李軒對此卻不甚在意,隻因這個時候,那座位於虛空之上的‘周天星鬥大陣’,已經完成了《聚變核爐》的所有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