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李軒就讓自己的長隨李大陸提著一筐子燒好的骨頭湯,隨他一起來到了城北雞鳴寺附近的都城隍廟。

金陵的城隍廟有很多,又是國之南京,所以朝廷在城內冊封了一個都城隍廟,為南方城隍與金陵諸城隍廟之首,對於長江以南的諸城隍,都有著理論上的節製之權。

由於七月十五中元節在即,都城隍廟的香火非常旺盛,李軒到來的時候,這裏已經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了。

中元節是三官大帝中‘地官’清虛大帝的節日,而土地神都屬‘地官’管轄,所以百姓按慣例會在中元節之前拜祭各地城隍與土地。

李軒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擠入到正殿裏麵拜祭過城隍,接著又來到城隍殿旁邊的一個偏僻巷道,一個隻有半人高的神龕前。

裏麵供著的神像是一頭獒犬,神號為‘聽天將軍’。

這裏的香火還是很旺盛的,那些城隍的信眾在祭拜完城隍後,照例會給這頭據說是城隍座前最得用,最寵愛的神獸燒一點香火。

李軒先給這位上了三柱一人高的香,然後就口中念念有詞:“獒兄,今日李軒冒昧前來拜訪,還請不吝拔冗一見。聽說獒兄你喜歡吃骨頭湯,李某特地請了三味居的大廚,給您做了一些——”

其實早在朱雀堂那次見麵之後,他就想來拜訪這頭聽天獒了。隻是這些天一直都在忙,沒得空閑。

不過李軒一連複述了三次,都沒見那神像有任何反應,周圍也沒什麽動靜,反倒是引來周圍香客的側目以視。

讓城隍座前神獸‘拔冗一見’,這小夥子什麽來頭?臉很大啊。

等了大概十分鍾,李軒不禁有些失望的微一搖頭:“走吧,我們回去。”

“那這些龍骨湯呢?”李大陸提了提自己手中偌大的一個籃筐:“要不放這裏吧?”

這東西可累到他了,足有一百多斤重,從城南誠意伯府一直提到這邊,足有十多裏路。

“放這裏幹嘛?當然是帶回去吃!”李軒瞪了自己的長隨一眼:“花了二百兩銀子呢,三味居最正宗的龍骨湯,即便聽天將軍不喜歡,那也不能浪費了。”

普通的龍骨湯當然不值二百兩這個價,哪怕它是出自舉世稱恭的大廚也不值。可這湯裏麵的龍骨,卻是出自一頭角鱷。是長了角的鱷魚,體態則類似於尼羅鱷,由於是龍裔,一出生就是入了妖品,所以是真正的‘龍骨湯’。

這個世界的角鱷還是蠻多的,古代也沒有動物保護的思想,反倒是因這些妖物,沿江一帶有許多人遇害,各處都喊打喊殺。

所以有修士專門捕殺角鱷,將之販賣到各大城市的酒樓,一尾可以賣出兩三千兩。

李軒也不禁感慨這個世界的龍族挺沒尊嚴的,不是被人騎就是被人吃。

“帶回去?可神明老爺會生氣的。”李大陸嘟著嘴,感覺自家公子很不講究,可他隨後還是輕歎了一聲,又提著籃筐往外走。

可兩人才剛剛走出城隍廟,就見一頭獒犬飛空而至:“李軒你這人也太不地道了,這骨頭湯都送到本神麵前了,居然還要帶回去,實在太沒誠意,太沒下限,太不當人子了。”

李軒頓時一樂,心想樂芊芊提供的情報果然沒有錯,這頭城隍座下的獒犬,果然是沒法抗拒龍骨湯這一美食。

他示意李大陸將籃筐放下,聽天獒也毫不客氣的把蓋子掀飛,首先暢飲了一口。

“果然是出自三味居的大廚之手,真是美味——”

聽天獒的臉上流露出享受之色:“有酒嗎?可帶了酒來?這龍骨湯不下酒,還是缺了點味道。”

李軒笑了笑,從袖中取出兩個瓷瓶:“同是出自三味居的‘黃龍醉’,據說產出有限,我花了一百多兩隻能買到兩瓶。”

“已經夠了。”

聽天獒大喜過望,它張口一吸,就將瓷瓶裏的一團酒液吸入口中,神態更加迷醉:“獒爺我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搭配正好。你要是帶一大缸普通的黃酒來,我反倒不習慣。”

它狂吃海喝著,很快就將那龍骨湯裏的骨頭吃了大半。然後這位就神色訕訕,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李軒:“我知道你是為何而來,可你要問的事,我是真幫不上忙。”

李軒皺了皺眉,無法置信道:“怎麽會?難道以獒兄你的能為,也不知我身後這女鬼的來曆跟腳?”

“知是知道的,可我不敢說啊。”

聽天獒的臉色發苦,尾巴聳拉著:“說了之後就會有無窮禍患,不但我的命可能保不住,還會牽累到我家老爺。”

“無窮禍患?有這麽嚴重?”

李軒莫名的想起了西遊記中的一個名場麵,那位鬥戰勝佛與六耳獼猴打鬥,一起鬧到了地藏佛的麵前,要地藏佛的坐騎諦聽分辨真假。

最終諦聽說的是‘名雖有,但不可當麵說破,又不能助力擒他’,又說‘當麵說出恐妖精惡發,搔擾寶殿,致令陰府不安’,最終隻能讓這兩位一起去找如來佛——

難道說這禍患,竟然大到連城隍都兜不住?

“真的一點都不能說?那總能給我推薦一個可以說的人吧?”

“這個也沒有,你當你身後那位的來曆簡單麽?不經曆非常之事,豈能有大帝之姿?”聽天獒果斷搖頭道:“其實這金陵城內,倒也有一些身具此等神通之人。可你確定你要去找他們嗎?那可就是羊入虎口,肉包子打我,有去無回了。”

李軒隻能退而求其次:“那麽獒兄可能教我一二保命之法?”

“也沒有。”可能是擔心李軒翻臉,聽天獒把最後一根骨頭叼在了嘴裏,語聲含糊的說著:“我隻是一條狗,別把我當成神。”

李軒不由一聲歎息:“罷了,原本還想給獒兄你塑一個金身的,可如今看來,卻是能省下這筆銀子了。”

“你這家夥,也就隻這點道行。”

聽天獒不屑的斜睨了李軒一眼:“別想用這一套,憑爺的諦聽之能,想為我塑金身的不知有多少?可爺我不缺香火,不缺金身,不屑搭理!”

李軒心想也對,這聽天獒的能耐,就像是一個二十四小時覆蓋全城範圍的監控器。任何人遇到這位,估計都得供著。

他隻能萬分遺憾的衝聽天獒拱了拱手:“李某心切於自身性命,一時情急,言語得罪之處還請獒爺勿怪。”

不過就在他想要離去的時候,卻聽那聽天獒忽然喊了一聲‘慢著’!

當李軒轉過身,發現這頭聽天獒正眼神灼然的看著自己的某個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