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巡撫聯係的內應是否可靠?有沒有可能是詐降?”

李軒用兵從來都是戰略上大膽,戰術上謹慎。

他知道南昌是有甕城的,也就是前後兩重城門,城門中間的一小塊土地則被高大的城牆圍住。

如果貿然進城,寧王軍隻需將後麵城門一關,就是甕中捉鱉之局。

李軒麾下的神機營將士每一個都很寶貴,可不能損耗在這裏。

“可以讓我的巡撫標兵先進城。”雷厲的神色慨然道:“賴郡王殿下虎威,城裏麵聯係我的不止一家!總數達六七人之多,其中包括寧王的兩位王叔,甚至還有寧王任命的南昌總兵。

不過下官聯絡的,是南昌後衛指揮使,此人一向忠於朝廷,數年前就與我有過聯絡。此人鎮守南城,麾下直屬兵馬數千,足以控製局麵。”

他的語中含著幾許欽佩之意,數日前他被越級提拔,出任江西巡撫的時候,雷厲還感覺這位汾陽郡王有點亂來。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與寧王恩怨已深。

隻需自己出任江西巡撫,哪怕上任後沒做什麽,寧王都會憂懼起兵。

直到兩日之前,神機營四萬兵馬與兩萬遼東騎軍被悄無聲息的送到饒州之後,雷厲就對這位汾陽郡王的兵法佩服得五體投地。

今日神機營兵臨城下,也確是讓南昌城內的許多人心膽俱裂。

李軒則微微一笑,他聽出雷厲語中的兩層意思,一是有什麽損失,他雷厲擔著;二是雷厲有足夠的後手,不懼對方耍花招。

“那麽此戰就交給雷巡撫了!”

李軒揚眉望著遠處的南昌城,眼中殺意凝聚:“本王為你壓陣。”

他的神機營沒必要爭奪這個戰功,對於雷厲這樣能力傑出,又有擔當的大臣,李軒也有意成全。

此人驟登高位,正需要一場無可置疑的戰功,用於穩固權位。

此時在南昌的東麵城頭,來自於金闕天宮的石微塵,正麵戴著‘紫薇垣’麵具,神色冷冽的看著遠處列陣的神機左右營,還有那迎風招展的帥旗。

上麵隻是‘汾陽郡王李’這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額外的震撼人心。對麵的陣列,雖然隻有區區四萬人不到,卻凝聚著萬軍莫當之勢,仿佛猛虎撲食,讓城牆上的寧王軍將士都麵色蒼白。

石微塵也微微皺眉,感覺有些不適。

那位汾陽郡王給了他很大的壓力,甚至影響到他體內的真元流轉。

李軒此人雖還未至天位,卻已戰績彪炳。

尤其如今,這位以貴為郡王之身,首席輔政,可以調運國勢,凝聚龍氣,加上那比擬神階武意的琉璃浩氣,石微塵估計此人的戰力,不會低於全盛時期的蒙兀大汗脫脫不花。

脫脫不花不就是大敗之後,被此人生擒麽?

幸虧大司命已經將‘紫微宮主’專配的印信與法器,給他送了過來。

這讓石微塵可以借助部分古代天庭的神力,達到中天位的修為境界。

否則此刻,他也沒現在這樣的從容。

而就在石微塵觀陣之時,寧王留於南昌鎮守的大將竇子龍匆匆行至,他麵上凝肅異常:“石先生,那位汾陽郡王武力超絕,就全賴先生您出手了。”

“石某當仁不讓!”石微塵不由一聲輕笑:“南昌的九宮天元大陣,足以助我應敵。”

他自忖自己不是李軒的對手,不過借助南昌的城防大陣,還有身上的強橫仙器,應該能抵擋李軒一段時間。

金闕天宮的援兵正在趕來,大司命對李軒率軍奇襲南昌一事震驚非常,正率領其部屬親自趕來南昌。

可隨後石微塵就發現旁邊那位南昌總兵的麵上,依然含著濃鬱的憂色,他不由奇怪地問道:“將軍為何心憂至此?如今城內聚集六萬精兵,城防完備,軍械俱全。李軒想要攻下南昌,談何容易?

放心,隻要我們能堅守半日,那位汾陽郡王與他的神機營,必將埋骨於南昌城下。”

竇子龍一聽就知這家夥根本不通兵法,石微塵的道理雖然說的沒錯,卻忽略了人心,也小看了那位汾陽郡王的震懾力。

何況那汾陽郡王,他難道不知南昌的城防堅固麽?他如無迅速破城的把握,豈會兵行險著?

“石先生,汾陽郡王兵威撼世,我是擔心城中會有人動搖投敵——”

就在這個時候,竇子龍的麵色微白,看向了南城方向。那邊忽然一片喊殺之聲,還有一聲雷鳴一樣的震響。

“本人南昌後衛指揮使!受朝廷之命潛伏逆王麾下,今日奉命反戈!城中心向朝廷者,可以隨我反正殺敵。”

整個南城方向瞬時間一片騷亂,竇子龍遙空望去,發現那邊赫然已放下了吊橋,城門也逐漸敞開。大隊紅衣紅甲的晉軍,正如赤潮一樣的湧入。

石微塵的麵色大變:“我去堵住城門,竇將軍請速發兵馬平叛!”

他想這南昌城絕不容有失,一旦李軒平定寧王,金闕天宮與沂王必將麵臨更大的壓力。

天下間的大晉宗室,也將對李軒的軍威噤若寒蟬,再不敢造次。

石微塵直接飛空而起,一瞬間就來到了南城門口。

他遙空一擲,將一隻巨大的黑色鐵錐,直接砸向了城門口的方向:“給我滾出去!”

那黑色玄鐵巨錐一瞬間爆開無窮雷火,仿佛雷蛟火蛇般的纏卷在外,其勢則如流星墜落,威力萬鈞。

不過就在這鐵錐墜落之前,一道犀利無匹的刀光劈至,將那鐵錐劈飛開來。

同時一個身影,現於城門的上方。他一手持刀,神色冷漠的遙望過來。

“汾陽郡王李軒?”

新任紫微宮主石微塵的瞳仁微微收縮,然後他就眼現出無窮仇恨,一聲怒哼:“來得正好,逆亂天命者!死!”

他對李軒此人恨之入骨,之前的天市宮主,紫微宮主,白虎宮主都是因其而死。

再如非是李軒逆亂了天數,金闕天宮也不至於發生內亂,使得少司命與數名天位同僚死難。

石微塵一身真元氣機,已與南昌的‘九宮天元大陣’合而為一。手中的玄鐵巨錐,則再次爆出千丈雷火!那無窮光焰橫亙天地,將整個南昌城的夜空都映耀到如同白晝。

可就在石微塵,正欲將這裹挾無窮神威的玄鐵錐,往李軒方向揮下時。那寧王府的方向忽然發生了一陣震天爆響,同時衝起了一股赤色火焰。

僅僅一瞬,城內的‘九宮天元大陣’就崩跨潰散。

與此同時,他聽到東城方向,那位寧王任命的南昌總兵竇子龍也發出一聲震喝:“本將南昌總兵,寧王右衛指揮使竇子龍,願率部反正投誠!”

這一刻,石微塵隻覺胸腹間一股極致鬱火,幾乎將他的五髒六腑全數燒滅。

他口中直接一口黑血吐了出來,心想這滿城上下,想要堅守城池的,敢情就隻有他石微塵一人。

時至此刻,石微塵也知道南昌城已經守不下去了。

不過就在他正欲閃身逃離的時候,李軒那冷冽的語音,就已傳過來了。

“你是金闕天宮現任的紫微宮主?現在想走,怕是晚了。”

石微塵則暗暗冷笑,心想以自己的遁法造詣,隻要想走,天下間有幾人能將他留下?

可隨後石微塵就發現,自己施展遁法的念頭,已經被‘閹割’!

然後下一瞬,他就見李軒揮刀斬至。隨著一道金紫色的刀光閃耀,他的整個人,還有整個神魄,都被一刀直接分割為二!

……

當李軒大軍入城,整個南昌城內一片驚惶。

不過各個方向很快就平定下來,城池四麵冒煙的火焰也被迅速撲滅。

李軒的神機左右營糧餉充足,紀律嚴密,雷厲麾下的三萬人則是本地兵馬,基本能做到秋毫無犯。

至於遼東的兩萬鐵騎,則依然駐於城外。

他們並無任何不滿之意,隻因李軒已經承諾,城破之後所有軍馬每人賞銀二十兩。

這使這些遼東鐵騎歡聲雷動,振奮不已。

他們一直都聽說汾陽郡王治軍公正慷慨,如今果不其然。

此時的李軒,正為寧王藩的豐富庫存而吃驚不已。

這些倉庫裏麵,光是現銀就達一千多萬兩,還有各種難以估價的金銀珠寶,糧食則達一百六十萬石。

還有大量的軍械,在寧王武裝起三十五萬水陸大軍之後,還有可武裝六萬人的兵器戰甲。

李軒喜不自勝,心想僅寧王藩這些繳獲,就可以讓他完成四萬神機營的武裝了。

這個時候,寧王所有的家眷也被從寧王府內押解出來。包括寧王妃,還有寧王的幾個子女在內,都在晉軍刀兵壓迫下瑟瑟發抖。

江西巡撫雷厲也再次趕至李軒身前:“下官在寧王府中搜查到皇袍,龍椅等等,還有諸多違製之物,以及各種財貨總計數百萬兩,郡王殿下可需入內一觀?還有,這寧王府上下一族人等,請問殿下該如何處置?”

“我哪來這閑工夫?”李軒失聲一笑:“你與江西布政司,江西監察禦史,江西繡衣衛千戶一起統計清楚就是,記得每家都準備一份賬冊。至於寧王府一應家眷,暫時羈押於巡撫衙內,等待朝廷解送入京,注意不要苛待了他們。”

李軒他才不願管這戰後的處置事宜,一來嫌麻煩,二來會惹一身騷。

“——除此之外,雷巡撫你還得做一些準備。討平寧王之後,襄王府那邊也可一鼓**平。除了糧草兵船之外,我還準備從江西帶些兵馬過去。”

襄王虞瞻墡死後,襄王世子虞祁鏞雖然接掌了襄王藩。

可此人的聲望,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與虞瞻墡相較的,此時襄王一脈從金闕天宮中得到的支持也很有限。

不過若再等幾個月後,情況就不一定了。

李軒知道襄王世子虞祁鏞此人還是有些能力的,如果給他時間,此人應該能籠絡住襄王藩的人心。

且襄陽位居天下之腹,大江以為池,而崇山以為固,南極湖湘,北控關洛,獨霸漢上,李軒無論如何都不會容許此人占據襄陽這個兵家必爭之地。

李軒正說到這裏,就接到了一枚遠處飛過來的信符。他用意念一掃,就看向了北麵,然後笑了起來:“這位寧王的回師之速,倒是快極。”

此時寧王的大軍距離南昌已經不到百裏,且在贛江下遊處渡過了贛江。

鄱陽湖龍王轄下的水族沒能阻住他們,寧王麾下數百位術師合同兩名天位出手短暫冰封贛江,讓寧王的大軍得以從容渡江。

不過這正是李軒對敖疏影的吩咐,讓她約束住麾下龍族暫勿出手。

寧王的兵馬渡江之後,他才能將之全殲,而不是一場大戰之後亂兵禍亂鄉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