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南畔,宣府總兵方瑛與懷來副總兵範廣統轄的兩萬五千騎,正在全力奔逃。

雙方會師之後,方瑛就主動將指揮權讓給了範廣。

他本人雖通曉騎射,可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南方做戰。範廣卻是一位真正的騎將,在土木堡一戰之前曾經數次出塞,大敗蒙兀。

這位對清水河附近的地形,更是了然於胸。此時他正率領著這兩萬五千餘騎,在清水河南岸那些山丘中與蒙兀騎軍繞著圈。

他知道哪些地方好走,哪些地方能夠給後麵的蒙兀騎軍製造麻煩。

雙方的馬速則是相當的,蒙兀人在騎術上是占優勢,可他們晉軍的馬匹平日都是喂的黃豆,玉米、燕麥之類的精糧,臨戰之前,甚至還喂了碎肉,更加耐操。

後方的蒙兀人大多都是一人雙馬,甚至一人三馬。

可在景泰十三年之戰,於傑在宣府大敗蒙兀後繳獲了不少馬匹,這些宣府與懷來的騎軍,也都有著兩匹坐騎,暫時沒有馬力不足之憂。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都看見了天空中飛過來的一道赤紅光華。

方瑛是不久前才從南方調職過來的,所以見狀還不明所以,範廣卻眼神一亮:“是‘神威無量大將軍炮’!”

他見過那門所謂的‘超電磁炮’的試射,知道那抹紅光,正是那門奇異大炮的炮彈。

方瑛不禁眉眼微揚:“能迫使蒙兀人分兵嗎?”

按照汾陽郡王的推演,他們清水河這一戰的勝機,就在於蒙兀人決定分兵堵截之刻。

範廣頓時笑道:“方總兵你是沒見過神威無量大將軍炮的威力,如果我是蒙兀主帥部日固德台吉,這個時候也一定會分兵!他們沒得選——”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道赤紅光華已經落於後方蒙兀人的騎兵軍陣當中。

這是一顆‘千子榴彈’,落地的時候就爆出了上千顆破片彈丸,橫掃四野。

此處雖然不是南口關前那樣的狹窄地勢,蒙兀鐵騎的陣型密度,也遠不如當初南口關之戰。

可當那千顆彈丸四麵濺射,至少將三百名蒙兀騎士的人馬都撕成碎肉,鮮血四濺。

然後是第二發,第三發——

‘神威無量大將軍炮’的發射速度不快,五十個呼吸才能打出一發,彈速卻能快到蒙兀人反應不及的程度。

那些‘千子榴彈’轟落在他們騎軍陣型當中,頃刻間就帶走了大量的蒙兀騎軍的生命。

他們的主帥‘部日固德台吉’,麵色一時青黑無比。

他沒等第四顆炮彈落下,就已有了決斷:“傳令全軍,把陣型稍稍散開!紮合德,你現在率領兩個萬戶,往那邊的方向插過去。那些晉人,他們一定會往這個方向逃竄。

哈丹巴特爾,你率領一個萬戶往南邊走,去那邊的半山腰。用你的經驗去判斷,你們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才能堵截住這些該死的晉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紮合德與哈丹巴特爾,都是大汗脫脫不花身邊的怯薛軍萬戶,被脫脫不花安排在部日固德台吉身邊輔助作戰。

其中的紮合德萬戶略有些遲疑:“這會不會被晉人各個擊破?”

哈丹巴特爾卻很自負:“隻要我們與主力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二十裏,這種可能性不大。”

兩人都奉命而去,領著大批的蒙兀騎士離開。

這三萬騎軍的離開,也就讓出了周圍的大量空間與行軍通道。

這使得蒙兀騎士們哪怕行走在山穀之間,都能夠采用更鬆散的陣型。

這讓那些‘千子榴彈’的殺傷力大大降低,一發炮彈最多隻能殺傷百人左右。

部日固德台吉則冷冷的望了天空一眼,他是知道晉人的‘神威無量大將軍炮’的。

畢竟南口關那一戰的前後經曆,傳遍了蒙兀諸部。

神威無量大將軍炮的威力確實駭人驚聞,可部日固德台吉也知道這種大炮的炮彈價格昂貴,造價最低的實心彈都要紋銀萬兩。

他倒要看看,晉人的炮擊能夠持續多久——

也就在這之後不久,部日固德台吉放在前方的哨騎匆匆返回中軍:“台吉,晉人的騎軍正在轉向,他們的目標是我們。”

部日固德台吉聞言一愣,一瞬間以為那些晉軍將領是腦子進了水。

他匆匆策馬登上高處,然後就見遠處,正行進一片小平原中的兩萬五千晉騎,正在完成一個非常漂亮的回旋,將他們的馬頭掉轉了方向。

他們整體呈鋒矢陣,像是一隻搭在弓弦上的箭,含著無窮的殺機遙指他們。

部日固德台吉毫不猶豫的命令道:“讓我們的兩翼散開,我現在需要一個像蒼鷹一樣的陣型。中間要厚實,兩邊也各需要一隻強力的爪子!”

他會用中軍,抵擋住這隻利箭的射擊。然後用蒼鷹的銳爪,將這隻箭的箭杆撕碎。

部日固德台吉心想這些晉人果然狡猾,可如果隻憑這點手段,可沒法戰勝他的騎軍。

直到一瞬之後,他看見一艘碩大的戰船,忽然從萬丈高的雲層中穿入下來。

這艘雲中戰艦停在十五裏外,高達三千丈的空中,用戰艦的左側舷遙空對著他們。

當那些密密麻麻的炮窗被一一打開,足足七十五門紅衣大炮的森冷炮口顯現其後。

部日固德台吉隻覺自己的心髒被抓了一把,無盡的森冷寒意在心胸之內散開。

“全軍散——”

他想說全軍散開,采用陣型更加鬆散的偃月陣,或者鶴翼陣。

雖然騎戰這種事是陣型越密集越好,密集的騎陣可以帶來極大的衝擊力。

然而在對麵的數十門大炮前,部日固德台吉必須做出犧牲。

隻是這‘散開’後麵的一個字,卻卡在部日固德台吉的咽喉內,沒法道之於口。

隻因這個時候,他望見那兩萬五千晉騎軍竟然不做任何休整,全軍就宛如一把絕世無匹的寶劍般斬擊過來。

這個時候,那艘雲中戰艦的紅衣大炮紛紛開火,在一片硝煙當中將一大片的散彈轟灑下來。

這些散彈都有手指頭大小,從相距十五裏的三千丈高處轟落,依然有著莫大威力,所過之處血肉飛散,筋骨催折,大量的血霧散於天空。

整個蒙兀騎軍的陣型都遭遇了重挫,不但陷入進數十個深坑,他們原本正在形成的衝擊之勢也被阻斷。那就像是人在奔跑的途中,被掐住了脖頸。

“這些該死的晉人!”

部日固德台吉幾乎從牙縫裏麵吐出了這句話,環視著四周,然後驚恐的發現,這個時候他們想逃都沒辦法。

後方就是一條比較狹窄的山穀,兩邊都是山丘。他如果下令散開奔逃,隻會造成更加慘重的傷亡。

所有人都會擁擠堵塞在山穀口,然後被晉人屠殺殆盡。

顯然對方的晉軍統帥是早有預謀!

“衝!所有的蒙兀勇士,都隨我殺過去!”

部日固德台吉的雙眼赤紅,他知道自己的軍令,會造成慘重傷亡。可至少會為一部分勇士們爭取到生機,他們的希望在對麵,在對麵的那片寬闊平原!

轟!

這已是那艘雲中戰艦的第三輪開火,往北麵飛濺的散彈,收割了整整一千二百位騎士的性命。

而就在這之後不久那些晉人騎軍,就突入到蒙兀人的騎陣當中。那兩萬五千騎浩浩****,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一切,**,銳不可當!

“吼!”

部日固德台吉看著自己部下的將士,就如被割倒的麥子一樣,紛紛倒在了對方的騎軍陣前。他不禁怒聲咆哮,宣泄著心中的不甘。

就在此時,部日固德台吉望見一個身穿銀色戰甲的戰將,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他手持著碩大的斬馬刀,刀芒四溢,橫掃前方百丈之地。

那神意殺機,則定定的遙鎖住了部日固德台吉。

“吾乃宣府總兵方瑛!敵酋受死!”

部日固德台吉匆匆揮刀,擋住了方瑛斬擊過來的斬馬長刀。

當雙方正麵交擊的時候,部日固德台吉才發現自己駕馭的‘萬軍之勢’已經瀕臨潰散,他就仿佛被蠻牛撞擊了一樣,整個人飛撞出去,宛如流星一樣墜落在三十丈之外。

之後部日固德台吉還未起身站穩,方瑛就已經駕騎而至,一道淩厲雪亮的刀光,將他的人頭斷落。

他臨死之前,聽見了方瑛震撼戰場的嘯聲。

“吾乃宣府總兵方瑛!已斬敵酋部日固德!”

這一瞬,那兩萬餘晉軍都齊聲振吼,一股狼煙血氣直衝雲霄。

他們的士氣高漲,鋒芒則更加所向披靡,將前方的一切敵人,都踏平轟碎!

……

清水河戰後僅僅一刻時間不到,李軒就已經收到繡衣衛傳來的戰報。

他的臉上,頓時就現出了笑意:“方瑛與範廣二人已經在清水河擊潰蒙兀四萬騎軍,方瑛陣斬部日固德台吉!”

朱國能就精神一振,麵現潮紅之色:“張家口那邊呢?現在情況如何?”

“這封戰報隻說了清水河一戰詳情,沒有涉及張家口。”

李軒微微搖頭,麵色自若;“不過部日固德台吉一部既然已被擊潰,張家口那邊應該問題不大。”

部日固德台吉一部七萬騎,不但有著看護那數百萬頭牲畜的任務,還有著策應張家口沿線衛堡的責任。

可隨著部日固德台吉麾下四萬主力騎軍潰滅,他們不但看不住那三百萬頭牛羊,就連張家口也守不住。

也就在一瞬之後,又有一道飛符落在李軒手中,他一眼掃過信符內容之後,當即唇角一挑:“來了!又是一個絕好的消息,就在剛才,萬全四衛軍馬已收複鳳凰山堡!”

鳳凰山堡,正是張家口沿線最重要的堡壘之一。

這衛堡一落,蒙兀人的後路就已斷絕了將近一半。

“看來時機已至!”

少傅於傑抬頭看著天空那已逐漸偏西的大日。

此時正是申時二刻(下午三點半),不但烈日的威力大減,氣溫也會逐漸降低。所有晉軍都已經休息睡眠了大半日的時間,體力充沛,精神健旺。

少傅於傑不禁長吸了一口氣:“傳令諸軍整備軍械,準備出塞列陣!”

按說這個命令,該由李軒這個主帥下達。可少傅於傑已經迫不及待,他知道大破蒙兀軍的機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