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柔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以法力大肆傳播宣揚,不但覆蓋著整個乾清宮範圍,甚至近十裏之外的承天門與六部衙門都可清晰聽聞。

她出身世家,通曉權謀,知道這個時候她首先要做的,不是與對麵的叛賊死戰,而是穩固住乾清宮內部的軍心!穩固住整個京城的人心!

當薛雲柔語出之刻,遠處正在苦戰當中的朱國能,木道人與含元子等人就不由神色微振,他們的眼中陡然現出了幾分精芒。

尤其木道人,他原本對自己加入虞紅裳幕府,卷入這場皇室紛爭的選擇,未嚐沒有悔意。

不過若冠軍侯真的在承德全殲述律平七十萬妖魔屍軍,那麽這場宮變的勝負就還在未定之天!

薛雲柔那輕柔冷冽的聲音,則繼續往整個京城範圍宣揚。

“本人奉冠軍侯李軒之命,於此敬告京城百官與所有京營將士!今日酉時八刻(晚七點),冠軍侯李軒已於承德千戶所全殲述律平麾下七十萬妖魔!薊州鎮全員三十七萬大軍正奉冠軍侯軍令夤夜回師,至多淩晨卯時,就可抵臨京師平叛——”

她的話音未落,周圍就有無數的弩箭,無數致命的術法,向她轟擊攢射過去。

遠處的六名暗龍衛都在同一時間騰出手,全力以赴的朝薛雲柔拋射短矛。

薛雲柔卻毫不在意,她的‘正一伏魔劍’攻防一體,此時正化作陰陽魚圖,在她的身周緩緩轉動,抵擋著一切針對她的攻襲。

虞紅裳也及時反應過來。她遙空駕馭著五條金龍,環繞護持於薛雲柔的周身左右。

這些金龍沒法對梁亨發揮作用,卻能抗擊薛雲柔抵禦眾多天位的襲殺。

薛雲柔語聲毫無中斷,她輕柔的聲音鏗鏘頓挫:“——冠軍侯念及汝等當中,多有被逆黨煽動蠱惑,誤入歧途者,所以願意給你們這些附逆之人一個機會。在冠軍侯大軍臨至之前,一應從逆之人若能及時反正,冠軍侯可上奏朝廷,對你們從輕處罰!”

梁亨早就將薛雲柔當做了最危險的心腹大患,將之視為洪水猛獸。

“荒唐!”他發出了一聲如雷震般的炸喝,同樣震響雲空,試圖將薛雲柔的話音震散。

可薛雲柔法術超絕,她的話音並不依靠音浪傳播,直接就可傳至十二裏方圓內所有人的耳旁。

梁亨雖然聲如轟雷,仿佛怒獅咆哮,卻沒法將薛雲柔的語音壓下。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哈哈大笑:“你敢以謊言欺世亂我軍心?李軒以十萬軍出擊承德,是自蹈絕地,自取滅亡!還全殲?被全殲的是他自己吧?”

薛雲柔卻以含著冷漠,不屑與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你梁亨區區庸末之材,焉敢測度當世神將之能?我就料到了你會這麽說,所以本人還攜帶了遼太後述律平的璽印,二十七麵皮室萬戶軍旗為證!”

薛雲柔直接將一枚玉璽,還有一大堆的東西拋至到乾清殿前。

這些都是李軒在戰場上的繳獲,還未經曆過淨化,頓使乾清殿前怨煞衝霄!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天位不禁神色各異。

遠在煤山(萬歲山)炮台鎮守的陳詢,就手撫長須,一聲慨歎:“看來是真的了,魔高一尺,而道高一丈!幸甚!幸甚!可見人間正道未衰。”

旁邊的俞士悅雙手微顫,他麵上卻毫無表情的一聲冷哼:“如果真被這群亂臣賊子成了事,這老天爺就未免瞎了眼。”

後麵的權頂天與薛白則遙空對視了一眼,都心想李軒還真沒有吹噓。

事前他篤定可在承德一戰而勝,就果然說到做到,一戰而勝了。

高空中的虞紅裳則不由一陣失神,瞳孔微張。

李軒真的在承德擊敗了述律平的屍軍,而且是全殲——

她之前與朱國能杜撰捷報,哄騙麾下將士的時候,都不敢這麽說。

在虞紅裳的對麵,玄武宮主練靈仙藏在麵具之後的俏臉,不禁一陣扭曲。

那位大晉的冠軍侯,他居然贏了?

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遼太後述律平麾下的二十七萬皮室鐵騎是何等的精銳,她怎麽可能會輸?

還有這位遼太後述律平,此人如今是生是死?

在千秋筆書寫的曆史當中,述律平此人至關重要。

未來九百年後,此人將攜龍氣轉世,再一世成就太後之尊,獨攬朝綱!

梁亨則是心髒抽緊,他看到那些旗幟,就知道承德那邊的戰報是真的。

那個家夥,那個雜種,他真的以十萬軍馬全殲了述律平!

梁亨心想此女真是廢物!什麽大遼太後,什麽女中豪傑,以七倍之軍臨敵,卻反被李軒那個豎子全殲,簡直廢物無能之至!

他麵無異色,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麽證據?不過都是一些偽造之物。十萬敵七十萬一日而勝,怕是白起在世,衛公重生都不敢這麽吹。”

可他這些話明顯作用寥寥,梁亨敏銳的察覺到,乾清宮內所有人的軍心士氣,都與之前大不相同。

這直接反應在朱國能的身上,這位臨危受命,統領著景泰殘軍的主帥聲勢狂增。

他駕馭著的‘萬軍之勢’,已沒有了之前的虛浮,渙散;變得凝實,厚重,鬥誌充沛,戰意昂揚!

可此時的梁亨,卻更擔心他在乾清宮外的眾多五軍營部將,也擔心那些被他們強行壓服的眾多文臣武將,還有那些潛伏於京城四處的景泰餘孽!

他的槍勢依舊狂暴無比,如饕風虐雪,暴雨雷霆,持續不絕的轟擊著羅煙的不破刀壁。

可梁亨的腦海之內,卻是心念電轉,在思索著扭轉局麵的方法。

正在乾清宮東院的司設監首領太監曹吉祥,情況卻與梁亨截然不同。他的麵色已煞白如紙,腦海之內幾乎一片空白。

隻有無盡的驚悸惶恐,牢牢抓緊了他的心髒。

曹吉祥的對手是玄塵子,兩人修的都是《無垢寶典》,他們身影都如光似電,追風逐日,各自手中的長劍則都仿佛星移電掣,超軼絕塵。

兩人無論身速劍速,都已經超過常人的視力極限。

即便那些開了第三門的武修來觀戰,也隻能看到一片紅藍二色的幻光。

曹吉祥原本是占據了些許上風,可這個時候,他卻難以自控的去想,既然李軒已在承德取勝,薊州鎮三十七萬兵馬即將入京,那麽這場宮變是否還能夠成功?如果李軒入京平叛,自己該當如何是好?最後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這樣的念頭,反反複複的充塞於他的心頭,讓他的十成心力,隻有七成能用在自己的劍上。

“你居然敢分心?”對麵的玄塵子好奇的看著他,她的眼中微含著戲謔之意:“你在害怕,在恐懼?害怕李軒他如果回來,會將你千刀萬剮?不對,以你做的那些事,千刀萬剮都難償罪,長樂公主一定會誅你的九族,將你曹吉祥製成魂燈,永生永世的折磨!”

曹吉祥心裏的驚懼之意更加濃厚,可麵色卻青沉如鐵:“荒唐!陛下重登大寶,禦極大晉是天命所歸。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隻會是螳臂當車——”

可曹吉祥的語音未落,就發現了一件讓他極其恐懼的事。

不知何時,他的身影已經被逼到了宮牆的東側牆角。而在他對麵,玄塵子的一雙劍則凝聚著幽冷輝光。

那劍身之上,分明已積蓄了大量真元。玄塵子的淩厲武意,則直刺他的元神深處。

“這是什麽時候?”

曹吉祥心緒震**,通體生寒,這種左右受限,難以施展遁法的情況正是他極力避免的。

可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剛才固然心神失守,可也僅僅不到五個呼吸時間——

下一瞬,曹吉祥的眉心處就出現一個細如手指的孔洞,然後整個軀體,都轟然炸裂。

玄塵子則在那血粉飛散之前,就已閃身飛離,到了十數丈外。

她隨意的揮了揮劍,使得劍上燃燒白焰。

其實因她劍速快極的緣故,這劍上滴血未沾,也沒沾染上曹吉祥的血肉與腦組織。

可玄塵子依舊嫌曹吉祥此人肮髒,殺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把劍淨化。

她感覺曹吉祥那張醜陋的麵孔,簡直就是對《無垢寶典》這本無上神典的玷汙。

這樣的人,就不該存在這世上。

……

與此同時,遠在大時雍房的少傅於傑,也聽到了薛雲柔那輕柔冷冽的語音。

他沉冷的心神稍稍舒緩,濃眉則微微揚起,含著幾分譏誚:“看來正統複辟,並不像是大司命你說的那樣大勢所趨?”

對麵的那位紅裙女子,卻驀然一個轉身,如電光般的往紫禁城的方向閃逝而去。

可少傅於傑的‘鎮壓’之法,卻先一步的轟淩其上。

此時已攻守易位,現在已不是這位‘大司命’阻攔他前往宮城,而是他於傑要全力阻止這位‘大司命’幹涉乾清宮的戰局。

雙方之間爆開驚人的氣浪,幾乎就將周圍的‘九鼎五龍混元大陣’的力量破碎,波及平民。

大司命強行撕碎了於傑的極天之法,遁光迅猛似如狂龍,繼續往東北方向閃逝。

不過就在這刻,一個擎天大手出現在了‘大司命’的前方。

“文忠烈?”

‘大司命’的身前一道寒光閃現,將那擎天神手斬成了粉碎。

可她的身影,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堵在了於傑及文忠烈公的兩人之間。

‘大司命’的瞳孔微微收縮,遙空看著文忠烈公:“你一介神明,也敢涉入人世龍爭?以為你生前乃是天位大儒,執掌極天之法,金闕天宮就拿你無可奈何了是嗎?”

文忠烈公則背負著手,冷冷的看著她:“人世間的龍爭,文某自當回避。可文某有一言想問大司命,金闕天章的‘天條’當中有哪一條規矩,讓你們金闕天宮幹涉皇家興替?”

‘大司命’不由陷入沉默,隨後她冷笑著,在身側召出一把通體青色的華麗劍器。

“就憑你二人,還攔不住我!”

“那麽加上我呢?”

隨著這個聲音,天空中現出一條巨大的黑龍。

——那正是敖疏影,她在‘大司命’東麵百丈化出了人形,然後就用嘲諷冷厲的目光看著‘大司命’:“昔日我敖疏影在鄱陽湖不過是吹了一場風,就被你們金闕天宮關押了三百年。如今你們金闕天宮勾結正統帝,意圖推翻當朝帝皇,又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