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紅裳驚怒沉思之際,羅煙已經查看完左道行的傷勢,她語中又含著幾分不解道:“奇怪,看起來像是孫初芸所為,內中卻藏有一股奇怪的真元,似乎與龍氣有關?我以前從未見過。”

虞紅裳也回過了神:“如此說來,也有可能是混淆視聽,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出手傷左道行的真凶是誰,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她信手從袖中取出了幾張空白卷軸與朱砂,急速書寫起來:“煙姐你來得正好,拜托你幫我傳幾分詔令出去。我估計現在宮城之外已被封鎖,普通人怕是出不去,信符也易被天位攔截。

其實左都督之前已經遣人去聯絡了,可我擔心他們現在是否還活著,此事就隻能依靠煙姐了。”

煙姐?

羅煙就不禁唇角微抽,心想虞紅裳用得著她的時候,態度倒是蠻不錯的,有幾分李軒的風(無)采(恥)。

以前這女人,可是與薛雲柔一起擠兌過她好幾次,口舌是鋒銳至極的。

不過羅煙也知道,現在可不是任著性子來的時候:“是聯絡於傑他們對吧?我會幫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再寫一封詔書,李軒臨走之前有過交代。他說京城中如果有什麽萬一,我必須在第一時間把江神醫與李軒的家人部屬,都送入乾清宮。”

虞紅裳微微一愣,然後毫不猶豫的就拿出一封詔書,疾速書寫起來。

李軒的做法,顯然是為避免被敵人各個擊破而所采取的舉措,如此一來,也可騰出更多的人手。

這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乾清宮固然是整個京城防禦體係最嚴密的所在,可這裏也是這場風暴的中心,是毫無疑問的險地。

“還有!”羅煙凝聲道:“李軒說如果到狀況最惡劣的時候。文華殿能守則守,不能守則封死陣樞,退至乾清宮,背依‘萬歲山’(煤山)固守。隻要你與天子,與太子太孫無恙,五龍九鼎混元大陣沒有失陷,我們就可穩據勝算。

他說承德千戶所那邊你不用擔心,最多在三月二十六日的戌時(夜七點)左右,他定能全殲那些鐵騎。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能堅守一天,李軒的大軍就可回援京城!無論什麽魑魅魍魎,都再難為患。”

虞紅裳當即心神一暖,感覺背後有了堅實的依靠。

就像是文華殿中,李軒抱著自己的時候,那如山一樣的感覺。

虞紅裳隨即搖頭,收起了雜念。

羅煙說得是最惡劣的情況,她現在要做的是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她手中也有這樣的力量。

等到所有詔書全數寫就,蓋上了監國印章,虞紅裳就將之全數交到了羅煙手中。

而此時赫連伏龍,司禮監太監錢隆等眾多內侍與大內高手,也都紛紛聞訊趕至。

虞紅裳眼神冷漠的掃了諸人一眼:“汝等來得正好,本宮現在要往南宮一行,正需人手以壯聲威!”

在場的眾人中,頓時就有幾人的神色微變。

……

位於紫禁城東南角的南宮,此處的氣氛冷凝肅殺之至。

上皇正統帝就坐在南宮的崇質殿內,冷眼望著前方。

在他旁邊,則是他的皇後錢氏。

在上皇正統帝的禦前還有數人,無不都是頂盔摜甲,麵色冷硬。

其中就包括了神情緊張,頭溢冷汗的孫繼宗;包括了上皇正統帝的親信,曾經陪同他‘北狩’草原,在瓦剌作客近二載時光的繡衣衛校尉袁彬;還有一直都躲藏於皇甫家祠堂內的皇甫玄機。

孫初芸則被一根金色繩索捆綁著,麵無表情的坐在一根梁柱下。

此時的南宮依舊處於被封禁的狀態,按說這幾人是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可他們卻都能瞞過外麵的守衛,現身於正統帝的禦前。

“真是孽緣!”

皇甫玄機正看著被捆綁的孫初芸,眼神痛惜:“孫小姐為何就執迷不悟,愚鈍至此?孫小姐你就不想想,那李軒乃是景泰帝的肱骨重臣,帝黨死忠;你孫小姐則是太後血脈,陛下的表妹,帝黨的眼中釘,肉中刺。

說句直白的話,你們兩人天生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對頭,孫小姐為何就這麽糊塗?要為一個仇敵叛逆,違逆至親?再退一步說,即便孫小姐喜愛李軒喜愛到骨子裏,待到天子複位,給你一紙賜婚詔書,就能讓你如願。”

他語中萬分惋惜,惋惜的是如果孫初芸肯出手,景泰帝現在就必死無疑。

隻要她願意潛入乾清宮,刺景泰帝一劍;或者幫助他們取得傳國玉璽,奪得五龍九鼎混元大陣的操控權,他們策劃的這場宮變,也就有了十成十的勝算。

孫初芸則麵色冷漠,她想自己現在對李軒,還能剩下多少愛慕之情?她對這份情感,早沒有了任何奢望。

她隻是不願見百姓因此遭難而已,勾結死敵蒙兀,陷殺國之棟梁,這是令親者恨,仇者快的事情,絕非明君所為。

而一旦未來北麵蒙兀再次入侵,大晉則失去了北方的幹城,會有多少晉民死難?

孫初芸寧願這皇位還在景泰帝手中。

如果那位皇帝容不下他們,那麽他們孫氏就舉族出海,遠避到重洋之外便是,沒必要戀眷他們在京城的這所謂‘榮華富貴’;更不能為一族之興衰,將北方百姓都推入水火之中。

孫初芸臉上卻聲色不顯:“你說得對!我答應了。你們放開我,我去殺虞祁鈺。”

孫繼宗卻知道自己女兒的性情,他當即抱拳道:“陛下萬萬不可!初芸她性格頑劣,又不明事理,自以為是。一旦放她離開,她一定會去尋虞紅裳告密。之前我們才在她麵前說過承德一事,她轉背就告知了李軒。”

上皇正統帝則是失笑道:“舅父你無需擔心,朕與太後早知初芸的性情。且初芸她這次也是立了大功的,如果不是她,我們怎能將那位冠軍侯與他的神機左右營引去承德?

李軒此人不但多疑,且智慧過人,謀算深遠,他如果繼續呆在京城,我們一點機會都沒有。”

孫初芸的麵色微變,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對李軒說的那些話,很可能是在孫太後與上皇的算計當中。

上皇正統帝此時卻忽然皺眉,看向了北麵方向。他當即語聲澀然:“好一個虞紅裳!虞祁鈺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

在場的幾人也都紛紛生出了感應,然後齊齊變了臉色。其中的錢皇後,更是花容色變。

他們感應到虞紅裳正領著數名天位,還有大批的繡衣衛與京營禁軍正往這邊走來。

至於這位的來意,他們用腳後跟都能想到。

那位長樂公主顯然是欲將上皇正統帝置於控製之下,甚至更進一步——直接奉上一杯毒酒,提前鏟除正統帝這個變亂禍源。

“看來已瞞不下去了。”正統帝的神色卻是淡定如常:“傳信給梁亨,讓他們提前舉事。京營必須盡快攻入紫禁城,助朕脫困。”

他又冷冷的掃望了在場幾人一眼:“無需慌張,也沒必要避讓。朕這邊早有準備,虞紅裳她以為隻這點人就可拿下南宮,簡直癡人說夢!”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這崇質殿外麵的那些宮女內侍,竟都紛紛從南宮的各個角落裏麵,拿出了一個個包裹。

而這些包裹裏麵,則是一具具法器級別的盔甲與戰刀弓箭。這些宮女內侍也都訓練有素,很快就穿戴妥當,值守於四麵宮牆之上。

皇甫玄機見狀,不由眼現驚訝之色:“陛下手腕了得!”

他知道景泰帝對南宮看管極嚴,尤其金刀案之後,曾經幾次搜檢過南宮,卻一無所獲。

上皇正統帝則回以冷笑:“這些軍械與死士,是由袁校尉一手操辦,昨日才被送入南宮。虞祁鈺自以為能夠封鎖南宮,隔絕朕與外麵的聯係。卻不知這內外宮城,我的人早就可出入自如。

他最大的失策,是沒有奪去朕的帝位,以上皇之位遵奉於朕,給了朕翻轉乾坤的機會——”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南宮的正門轟然震響。

這是外麵的虞紅裳,命新任的南宮鎮守太監打開宮門。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宮門內部竟被鎖死,一眾內侍都推之不開。

虞紅裳眸色微凝,然後朝著宮中抱了抱拳:“皇伯父,今日京城之內或有奸邪作亂,侄女想要請您至文華殿做客個三五日,還請速速開門。”

她等了足足十個呼吸,發現宮內沒有任何動靜,反倒是感應到裏麵一股敵意殺機,還有數百名衣甲俱全,氣息森冷的甲士。

虞紅裳不由錯愕不已,心想這些人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

在李軒離開之後這些天,太後的仁壽宮,與上皇的南宮,都是她親自盯守,用得也是她幕府當中可以信用的人手。

虞紅裳心中疑惑的同時,卻毫不猶豫的拋出了自己的‘四足鎏金乾坤星樞鼎’,向宮門方向轟砸過去。

“攻門!敢有阻攔者,殺無赦!”

赫連伏龍與錢隆等人當即領命,紛紛遁空而起,飛上了宮牆之上。他們欺這南宮之內沒有防護法陣,所以直接越牆而入。

而此時虞紅裳的身側,四名‘暗龍衛’也同時拔刀。

他們似欲緊隨其後攻入南宮,可就在幾人從虞紅裳身邊經過的時候,卻都將一道道淒厲的刀光,斬向了虞紅裳。

虞紅裳的臉色,一時間難看之至:“本宮就知道是你們!”

——能夠在深宮中暗算左道行的,除了孫初芸之外,還有這些暗龍衛!

她當即將藏於袖中的‘監國大印’淩空一按,直接從這四名‘暗龍衛’身上強行抽出了大量龍氣。

這令四人的氣勢大衰,之後虞紅裳又在身後顯化出一對藍紅二色的羽翼,‘曦和鏡’與‘神蟾鏡’則懸於其上,三者氣機勾連,在她身側顯化出一麵陰陽魚圖,竟將那四把長刀強行撐住了片刻。

不過真正讓虞紅裳化險為夷的,卻是一杆巨大的黑傘。那黑傘從空墜落,傘緣處墜落黑光,就宛如一片牢不可破的鐵幕,將虞紅裳的整個人護翼其中。

那四把長刀雖然全力斬擊,可一時間卻無法將之撼動分毫。

此時在南宮崇質殿內,上皇正統帝正惋惜遺憾不已。

他讓這些暗龍衛模仿孫初芸出手,原本是想要將這一棋子留在攻打乾清宮的時候發動。

可結果因虞紅裳的逼迫,不得不使他們提前暴露身份,且承受了戰力大減的代價。

不過若能就此將虞紅裳一舉誅殺,還是很劃算的。

可隨後正統帝就神色一凝,看向了出現於虞紅裳上空的一位身披鶴氅的道人。

皇甫玄機則幾乎從牙縫裏麵吐出了一句:“龍門道,含元子!他們這是想死!”

大半年前的白蓮之亂,李軒助龍門道救下了趙惜雪,之後兩家就再無聯絡。

他沒想到這位龍門道之首,會暗中護衛於虞紅裳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