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軒策騎走到孫初芸身邊之後,一直跟著她走了大概小半裏路,孫初芸都未發現他的存在。

李軒就不禁奇怪的問:“初芸你在想什麽呢?怎麽魂不守舍的?”

他說話的同時,目光狐疑的望了一眼後方的宮城,心想初芸來這裏做什麽?去宮中?可仁壽宮已經封鎖了。

“中郎將?”孫初芸明顯吃了一驚,然後就麵色鎮靜道:“我去了贓罰庫,手裏有一樁案子,需要那邊的一樁證物。”

大晉的贓罰庫有兩個,都在宮城內的太液池西岸。朝廷罰沒的贓銀,書畫,各種值錢的器具等等,都往這裏麵丟。

孫初芸剛才也確實去了贓罰庫,拿了裏麵一件東西。

“原來如此!”李軒似乎不疑有他,他微微笑道:“我聽說初芸你最近辦案經常走神,好像失了魂似的。原本以為他們是誇張的說法,沒想到是真的,初芸你最近是有什麽心事嗎?”

孫初芸聞言定定的看了李軒了一眼,她神色遲疑,欲言又止,最後偏開視線微一搖頭:“屬下沒事,隻是最近有一樁很麻煩的案子,我有點想不清楚。”

李軒目光閃現出一抹異澤,然後就沒有再詢問了,他微一頷首:“那你注意身體,別太累了。最近無常都的破案率很不錯,位列神翼四都的第二位,可謂是我們神翼府的中流砥柱,這勢頭別給斷了。”

‘無常都’的取名來自於孫初芸的名字,寓意是‘雲無常,風無相’。

她也配得上這份榮耀,這一都也是由孫初芸一手草創,從上到下都充滿著孫初芸的印記。

“——還有,騎馬的時候別走神,這可是危險駕駛,撞到人就不好了。”

李軒說完之後,重重的拍了拍孫初芸的肩,就策馬往另一側走過去。不過他才剛策馬走出幾步,孫初芸卻忽然開口大喝:“李軒!”

李軒不由眼現疑惑之色,往孫初芸看了過去。

最近幾個月,孫初芸一直叫他中郎將或者侯爺,叫他李軒還是第一次。

孫初芸則青白著臉道:“李軒你最近要小心太後與上皇,還有蒙兀人。尤其,尤其是承德——”

她似乎是用了全身力氣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就策著馬狂奔離去。

李軒則麵色凝然,若有所思的騎馬立在原地定定不動。

良久之後,李軒這才繼續策馬前行。

接下來他還要去五軍都督府,查閱各地衛所的武官檔案。

景泰帝沒有在神機右軍使用‘大小相製’的製衡之法,而是將一切軍官任免事宜都交給了李軒。

這位天子的要求隻有一個,讓神機右軍快速形成戰力。

這正是李軒震驚的緣由之一,景泰帝對他的信任似乎沒有邊際。

李軒為人厚道,又雷厲風行。景泰帝既然以國士待他,他也就以國士報之,會盡其所能將這樁事辦好。

他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實神機右軍的骨架,任命一些靠譜的中高層將領。

在一支軍隊當中,主帥就好像是人的腦袋,中高層將領就是人的四肢骨架。

李軒必須通過這些將領,將自身意誌準確的貫徹到基層。

如果四肢骨架不聽話,也沒有足夠的力量,那是沒法與敵人爭鬥的。

而此時的神機右軍,在將官層麵無疑是不合格的。

自景泰初年以來,京營雖然經曆過數次整軍,可於傑主要整治的是‘十團營’。

十三年前,於傑聲望未著,沒法捅這個馬蜂窩。就幹脆另起爐灶,籌建‘十團營’。

‘神機右軍’就被遺忘在角落裏,裏麵有著許多濫竽充數之輩,大多都是各家勳貴將門出身的紈絝子,被送入京營裏麵混日子。

李軒與當初的於傑情況又不相同,他現在已是當朝‘少保’,聲望高隆。且那些北方將門,他都已經得罪了個遍,早就不在乎了,關鍵是他也信不過這些人。

幸在神機右軍底層士兵的素養還不錯,這些將官雖然懶散無能,可他們的家丁卻有真本事。

且少保於傑常年巡查抽檢,如果‘神機右軍’的兵員素質不堪大用,那麽以於傑的性情,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容許神機右軍這麽爛下去的。

神機右軍本身又是火器營,他們操縱‘符文燧發線膛槍’不會有任何困難。

所以在李軒看來,隻需替換掉神機右軍的腦袋,更換它的四肢骨架,再將新的戰陣陣型操演嫻熟,這支軍馬的戰鬥力就不可小覷。

而這些中高層將領,他準備一半從神機左營提拔,另一半從衛所軍中抽調。

當今的衛所軍雖然糜爛,可衛所軍中的底層卻有著不少能力卓絕的世襲軍官。他們家學淵源,從父輩那裏學了一身本領,卻限於身處的環境與地位不得施展。

此時隻需一個伯樂,將之拔擢到合適的位置,就可綻放光華。

還有神機右軍基層的武將,李軒也準備更換其中大半,將北方將門的家丁家奴全都剔除出去,調任地方衛所。空缺出來的職位,從底層士兵中擇其精銳就地提拔。

李軒對於北方將門實在無法放心,這也是讓‘神機右軍’盡快生成戰力的唯一方法。

孫初芸臨走時的那些話,讓李軒生出了緊迫感。

既然事涉蒙兀,又與太後上皇有關,很可能又有一場波及整個朝堂,整個大晉的劇變正在醞釀,說不定就是一場奪宮之變。

李軒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大變到來之前,他必須得盡快掌握住神機右軍,而如今留給他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

五軍都督府就在承天門前,外金水橋的南邊。

李軒此時隻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他發現這裏竟一片冷清,全無往日人來人往的忙碌與熱鬧。

襄王謀逆案也波及到此間,上至堂官,下至文吏,幾乎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神不守舍。

襄王虞瞻墡長袖善舞,幾十年來苦心孤詣的結交人脈,自然不會漏過這執掌著大晉衛所軍權的五軍都督府。

所以五軍都督府這邊也是被襄王謀逆案牽連的重災區,有一大半的人都還在金水橋那邊罰跪呢,餘下的人也擔心被襄王牽連。

不過當李軒到來,整個五軍都督府就又沸騰起來,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圍著他轉。

李軒但有所求,這裏的官吏無不應命。即便那些將門勳貴,也沒有了往日的矜持。

得此之助,李軒僅僅花了半日,就已擬定好了一份名單,還完成了所有相關的調動手續。

他這一年的‘中軍斷事官’可不是白做的,地方上什麽人有本事,什麽人是混日子的,什麽人勇猛桀驁,什麽人胸懷壯誌,都能做到胸中有數。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軒接到了一張信符。

信符來自於薛雲柔,而此時薛雲柔正奉他之命前往承德千戶所。

當李軒感應過信符的內容,臉色就微微一變,眼神凝冷到了極點。

※※※※

一個時辰之後,李軒就已抵達承德千戶所附近,在距離千戶所大約二十二裏的一座山頭降下遁光。

薛雲柔就立在此處,眉心緊蹙的眺望遠方。

李軒落在了薛雲柔的身側:“你說的龍脈在哪裏?”

他一邊說著,一邊睜開‘護道天眼’遙目四望。

李軒前世沒到過避暑山莊,隻是聽聞其名,所以不知這承德避暑山莊的位置,具體在承德的什麽方位。

且大晉朝的麵積是他前世那個世界的三倍,地形地勢也不盡相同。

“在那邊,武烈河西岸的那片山穀。”薛雲柔遙空往前方的山穀指了指,她的神色不可思議:“還真被你說中了,這裏居然真有一條隱藏的龍脈。藏得非常隱蔽,我花了三個多月才找出來。”

在這前,她是萬萬沒想到,這個燕山山脈中的貧瘠穀地,竟然還蘊養著一條未成形的‘龍脈’。

薛雲柔又語聲複雜道:“這應是源自於契丹人,千年前,這燕山南北都是契丹人的牧場。如果它能蘊養成形,契丹人說不定還能有一兩百年的氣運。”

所謂龍脈,是風水學的說法。

風水中借龍的名稱來代表山脈的走向、起伏、轉折、變化。因為龍善變化,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隱能現,能飛能潛。山勢就象龍一樣變化多端,故以龍脈稱呼。

除此之外,龍脈也是人心意念的雜合。

就如晉太祖在鳳陽的龍脈,當時就聚集了淮河南北眾多苦難百姓的人心意誌。最終使太祖崛起於江淮之間,掃**群雄。

而現在晉室龍脈,也凝聚著一國百姓的意誌。

李軒則搖著頭,收回了護道天眼。這儒家的瞳術與風水無關,他也就看不出什麽所以然。

“我隻想知道,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薛雲柔就微一拂袖,將一麵銀鏡顯化於身側。

那鏡麵中光影閃動,很快就映射出一個滿布符文的黑色丹丸:“這是一種名叫‘離合宙光雷’的法器,爆炸後的威力可以摧毀一座千丈山峰,他們將這東西,埋在了這條龍脈的下麵。”

李軒的眼神還是充滿疑惑:“他們是打算做什麽?摧毀掉這條龍脈?這有什麽用?”

“我不知道,現在隻有一個猜測。”薛雲柔遙空看著北方:“如果這裏的龍脈爆發,遼太祖陵的那數十萬皮室鐵騎就有可能擺脫束縛,進軍承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