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淨土?”敖疏影望著上空的琉璃清淨天,還有空中的那尊佛像,不由一陣失神:“這個白蓮聖母,她到底意欲何為?”

薛雲柔則是眼神凝然的從旁邊的樹枝上摘下了一朵彼岸花。

然後這朵鮮豔美麗的彼岸花,忽然就轉化成暗褐色,仿佛幹枯的血液。

花瓣之上,則隱隱浮現出了一張張詭異的人臉。

當李軒睜開了護道天眼,發現這‘琉璃世界’中,赫然是一片汙穢血海。

那些所謂的仙樹,不過是白骨砌成;所謂的‘淨土’,全都是活著的‘血肉’。

它們覆蓋著地麵,就像是一片血肉地毯。

這些血肉還有著強勁的脈搏,裏麵有著一條條粗大的血管,將無數的鮮血輸向四麵八方。

羅煙則是驚疑不定:“我記得之前白蓮聖母說,是要建什麽地上佛國?”

她的語音未落,就聽一聲沉冷威嚴的聲音傳來:“正是佛國臨世,地上淨土!使這方虛空,化作妙善無極真空世界。”

眾人都心神驚悚,紛紛向後方側目以視。

隻見那位白蓮佛母,就立在十丈之外。

她腳踏白蓮,一手拈花,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敖疏影當即生出反應,以磅礴拳力震**虛空,衝擊著白蓮佛母的軀體。

其餘幾人的出手速度,也都不遑多讓。

尤其李軒與羅煙,二人心念剛起,就同時化作金紫二色的電光。

可下一瞬,他們卻錯愕的發現,他們與白蓮佛魔的距離越來越遠,甚至是變得遙不可及。

“小心!這是鬥轉星移之術。借助星辰之力,挪移方位。”薛雲柔發現他們身處的虛空,正在分裂組合。

這片化為佛國的‘冥土’,在她的眼中就仿佛是一張巨大的拚圖。

這張拚圖是由無數的‘方格’組成,它們正在分裂散開,然後以未知的方式重新排列組合。

“鬥轉星移,是你們道家的稱呼。我將它稱呼為‘無生妙善真空結界’。”

白蓮佛母用飽含慈悲的目光看著他們:“你們來得正好,這片佛國的誕生,正需你們的精神血肉作為食糧。這會讓它更加強大,更加純粹。”

這個時候,天空中那尊巨大佛像也睜開了眼,朝著李軒望了過來。

李軒本以無匹刀勢,轟擊著周圍的虛空佛力。

他幾乎就破開了這片虛空,破開了所謂的‘真空結界’。

可當那佛像凝視著李軒,他頓覺自己的腦海如受錘擊。

——那是無數白蓮信眾,甚至無數怨靈的意誌,被白蓮佛母捏合在一起。

它們化作尖錐,甚至是長槍,狠狠的刺入到他元神深處,直抵他的神念核心。

這讓李軒久久無法動彈,他隻能以元神中的浩氣核心,那個闡述著一切世界奧妙的‘理’字來維護著元神的完整,然後極力的調度起自己身為‘水德元君王夫’的神力與之對抗。

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神力會染化神念了,隻能以眾生願力對抗眾生願力。

就在李軒麵現痛苦之色,身體僵滯在原地的時候,白蓮佛母的身影,已經一步步來到李軒的麵前。

她手捏佛印,似笑非笑的探出手,往李軒的眉心點過去。

“施主何需掙紮?今日施主歸於真空,坐享極樂,該是大歡喜,大成就——”

白蓮佛母的手,距離李軒的眉心隻有咫尺之遙。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幽火纏繞的銀白色疾光飛至,將李軒的身軀強行帶走。

白蓮佛母的手按了一個空,不由眼神錯愕的往那團銀白色疾光看了過去。

她發現那光影之中,竟是一隻身具六耳,仿佛幼獅般的靈獸。

白蓮佛母的目光閃爍,然後就又一聲冷笑:“不愧是文忠烈公,真是小看你了,到了這個地步,還有餘力多管閑事。不過這樣下去,你還能撐多久呢?

今日進入的這些人,遲早還是得與我的無極真空佛國融合為一。”

※※※※

不知過了多久,李軒才鎮壓煉化了元神裏的異種神念,再一次蘇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正背靠著牆壁,坐於一座巨大的神殿之內。

這座殿堂之內雕龍畫鳳,鑲金嵌銀,本該是金碧輝煌的。可內部卻彌漫著各種顏色的氤氳毒煞,看起來反倒是陰森可怖。

“李軒你醒來了?”

正當李軒打開護道天眼,四麵環視之際,他前方一隻頭有六耳,形象仿佛幼獅,渾身白色毛發的靈獸也張開了眼睛。

它用得是女性的聲音,可神態與語聲都很疲憊:“快離開吧,再遲的話就來不及了。就從你旁邊的那麵鏡子走,直接走進去就可以進入陽世。可能會有人出手幹涉,不過我與老爺都會出手幫你。”

李軒凝神看著它,眼中現著異澤:“你是六耳將軍?文忠烈公呢?他為何不在這裏?還有,我暈迷了多久?”

這所謂‘六耳將軍’,是文忠烈公養在身邊的靈獸,與聽天獒‘聽天將軍’的封號類同。

他記得這靈獸的真名好像是叫‘師六如’,北京都城隍廟內,也有它的雕像。

還有,從這座大殿的規模與裝飾來看,這裏應該就是北京冥土的核心,文忠烈公的寢殿。

“你已經暈迷將近四天了。”師六如的麵色消沉疲憊:“我家老爺毒火燒身,不敢在這主殿當中坐鎮,以免流毒於外。他現在正在城牆那邊,與一個來曆極大的魔頭對抗。”

師六如說完之後,又催李軒走:“你怎麽還坐在這裏?知不知道你在這裏多呆一刻,我家老爺就得分出一部分神力幫你?

不用擔心你那些朋友,他們被困於白蓮聖母的‘無生妙善真空結界’當中,不過有老爺他的神力加護,他們暫時沒事。後麵如果看到機會,老爺會送他們離開的。”

李軒頓時心緒一沉,心想怎麽自己就暈了這麽久?

可他哪裏可能就這麽離開?

李軒神色無比認真的看著師六如:“文忠烈公是不是已無力壓製毒火?陽世中的那些死者,是被他牽連所致?”

師六如氣得跺了跺腳:“才沒有!我家老爺寧願魂飛魄散,都不會牽累信徒。那是有人算計,在一個月前頂替了廟祝的身份,他們在廟裏麵散播毒火。

你們六道司內部也有人幫忙,幫他掩蓋痕跡。李軒你出去之後,一定得幫老爺他洗清冤屈。”

李軒頓時釋然,可他隨後又看向了大殿中央處一尊巨大的魂影。

——那竟也是城隍般的造型,不過卻是一身唐朝時代的袞袍,頭戴冠冕,麵目模糊,氣勢卻威嚴可畏。

不過這魂影非常虛幻,神軀飄渺不定,與李軒之前見過的南京都城隍有著極大不同。

李軒朝著他指了指:“那又是誰?”

師六如氣急了,心想這家夥怎麽拖拖拉拉的?

它勉力按著性子:“那是漢唐年間,唐憲宗冊封於‘幽州’的城隍。不過因時日太久,幽州曆經戰亂,州城被迫數度遷址。

所以他的神魄殘靈,早就消散於天地了。不過近日那個大魔頭,卻將這個昔日的‘幽州城隍’重新聚靈凝體。趁著我家老爺毒火燒身,無法歸位,將他塞入進來。

他是幽州城隍,幽州則是北直隸的古稱,北京也是幽州的轄地。所以那個大魔頭能夠借助‘幽州城隍’,掌握住這片冥土的一部分權柄。”

師六如咬著牙:“如果不是這位幽州城隍,那個白蓮佛母,怎麽都沒法將她的‘妙善無極真空世界’侵入進來,覆蓋冥土。

李軒你到底走不走?朝廷已經要褫奪老爺的都城隍封號,內閣都已票擬批紅,就隻等監國按印蓋章,那份旨意就可生效。你再不離開,想走都走不掉。”

李軒就擰了擰眉,走到那位‘幽州城隍’麵前,仰頭看著這巨大魂影。

此時在他身後,綠綺羅也現出了身影,她幽幽的一聲歎息:“離開吧李軒,這一局,我們已經沒希望了。”

她與文忠烈公一起籌謀布局了許久,可結果還是輸了一線。

明明李軒的浩氣隻差半步,就可以幫助文忠烈拔除毒火,解決隱患的。

李軒麵色看似平靜,可一身純紫浩氣卻已澎湃噴薄。

他還在看著‘幽州城隍’:“據我所知,唐憲宗冊封的‘幽州城隍’是張巡吧?”

張巡是唐玄宗時的一位文臣,安史之亂時,張巡以縣令的官身起兵,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死守睢陽近一年,與偽燕三十萬大軍前後交戰四百餘次,使叛軍損失慘重。

最終張巡兵敗被俘,被叛軍處以車裂之刑。

唐肅宗後追贈張巡為揚州大都督、鄧國公,又在憲宗年間,被冊封為幽州城隍。

李軒的眉目間現出了幾縷疑色:“白蓮聖母以‘妙善無極真空世界’覆蓋冥土的關鍵,就是這位吧?

可我很奇怪,張文忠公的性情剛烈不屈,其生前浩氣之精純,幾乎不遜於文忠烈,她怎會被你口中的那位大魔頭與白蓮聖母所用。”

“問題是,這隻是他存留於世的幾縷殘魂,神智蒙昧,不能自控。”

綠綺羅苦笑著搖頭:“張文忠公生前的修為,到底是比文忠烈公差了些。文忠烈公可以憑借一首‘正氣歌’凝神聚體,哪怕沒有朝廷誥封,也能長存於世,可張文忠公卻無此能為。除非是有人能幫他——”

綠綺羅說到這裏時,卻忽然神色一動,眼中現出一抹亮澤。

她想現在可能還有希望,隻需讓幽州城隍哪怕恢複一點點的神智,他都會本能的與白蓮聖母發生對抗。

這還不足以克敵製勝,去足以挽回敗局。

可李軒的浩氣修為倒是夠了,可他們還需要一兩首頂好的詩詞文章作為幽州城隍的神魄核心,且最好是與張文忠公的一生經曆有關。

隻有如此,才能幫助張文忠公凝神聚體。

可李軒他能做到麽?

“李軒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此時在他們身旁的師六如,已經很是不耐:“你再不走,我就回老爺身邊了。”

可接下來,她卻見李軒伸出手。

“六耳將軍,請問這裏有沒有筆,我要最好的紙墨,可以長存於世,最頂級的那種。”

師六如心想這紙墨有倒是有,她老爺有不少收藏。

可都這個時候了,李軒還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可接下來,李軒卻驀然拔高了語氣,雙眼怒睜:“去給我拿過來!我應該還有辦法,我們還沒有輸。”

師六如愣了一愣,她深深看了李軒一眼,然後一點都沒猶豫的往內間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