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樓廢墟,梁亨看著李軒兩人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他眼中依舊恨火狂燃,戾念充斥。

良久之後,他才壓下了火氣,轉頭朝襄王虞瞻墡歉意的一抱拳:“襄王殿下,今夜真是對不住,我原想你我能賓主盡歡,卻不意逢此惡客。改日梁某再整個宴席,給殿下賠罪。”

這個時候,梁亨才發現虞瞻墡的神色也有些恍惚。

襄王隨即回過神,然後忙擺著手:“不用不用,今日事發突然,是誰都料不到的事,哪裏能怪大將軍?”

他隨後就歎了一聲,苦笑道:“不過現在,本王已是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大將軍,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就不在這裏多留了,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匆匆往遠處等候的一輛馬車走去。

梁亨唇角微扯,暗顯哂意。

他知道這位賢王是擔心因今日之事,惹來景泰帝的猜忌。

此人自宣宗以來都是謹小慎微,皇位送到他麵前都不敢接。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這位賢王怕是連腿都要嚇軟了。

而就在襄王離開之後,梁亨就眉目冷冽,雙拳緊握,發出一陣黃豆爆裂般的哢嚓聲響。

“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那個豎子,他辱我太甚!”

一想到剛才他被那陽陽神刀逼至跪倒的一幕,梁亨就怒火攻心,無法忍受。

尤其這一幕,還被無數人圍觀。

梁源也青白著臉:“兄長,這樁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自然不能就此罷休。”梁亨的氣息陰戾:“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他隨後就轉過頭,看著梁源:“這次回去,你就把方天魔戟給煉了,你還在猶猶豫豫,磨磨蹭蹭什麽?修為煉了二十多年,還是這卵樣兒。剛入十重樓的境界,丟盡了我的臉。

你的功體與此物契合,把它祭煉了,三個月內就可登入天位,在六道司內與朱明月分庭抗禮。”

“這——”梁源的神色卻有些遲疑。

他眼神複雜,不但沒有半點喜意,反倒是含著幾分忐忑。

方天魔戟是昔日梁亨偶得之物,那可不是什麽好東西,此物確實能進入‘天位’不錯,可更大的可能,是他梁源成為器奴。

何況他梁源才三十四歲的年紀,十重樓的境界,也不算弱了。最多再有十五年,他也有問鼎天位的希望。

“你怕什麽怕?你越是害怕,越是容易被方天魔戟影響神智,這個道理都不懂?”

梁亨此時又眸光微閃:“還有,你稍後去彪兒那裏,把我的‘六妙通靈丹’帶過去。”

梁源一愣,就有些不情願了:“此物如此珍貴,憑什麽要給他?”

他們有個侄兒叫做梁彪,出身梁家嫡支,也有著絕代猛將的天資。

此人自小就跟隨梁亨在北疆征戰,如今的修為已經在天位境的門檻之前。

而‘六妙通靈丹’,是天位之鑰的一種,是可以助人感悟天道,打破天位障礙的靈丹之一。

可梁源早就看上了這‘六妙通靈丹’,隻需有此物,他的天位之途暢通無阻。

“你有方天魔戟,要這東西做什麽?”

梁亨斜了梁源一眼:“你如按部就班,需要多久才能用得上這‘六妙通靈丹’?我可等不了這麽久。那個豎子的實力,你也看到了,雖然未至天位,可雙刀合璧,比許多天位還強。

即便是我,不用化龍入魔,也沒有勝算。可如果用了,那勢必得元氣大傷,壽元大減。這個時候我最需要的就是幫手,難道能指望你按部就班的修到十二重樓嗎?”

他隨後一聲冷哼:“天子與於傑之所以看重那豎子,不就是因他背後的勢力大,天位多?等到彪兒打破‘天門’,我梁家一門三天位,誰敢動我梁家?那個時候,即便天子,也得對我梁家禮讓三分。”

遠處的皇甫玄機聽了,不禁一陣豔羨。

心想這梁家近年不知是走了什麽運,叔侄兩人都是天資強絕,居然還掌握了方天魔戟這樣的神物。

那可是昔日漢末一位天下無敵的神將所遺,雖然隻是部分碎片融煉成的仙兵,卻也是戰力強絕之物。

不過類似的東西,他們皇甫家也有。可他的父親皇甫玉,兄長皇甫神機都不許他用。

他那個已經承爵的侄兒,也執拗的很,一直都不肯將那東西給他。最近與他這個叔父,愈發生分了。

梁源的語聲無奈,做著最後的掙紮:“這似乎不太妥當,我聽說金闕天宮有規矩,大晉國土內的天位,最多不能超過五十位。”

——這隻是限於中原之地,金闕天宮對於草原與吐蕃等地的管製就鬆得多。

至於西域那邊,就更在金闕天宮的勢力之外了。

梁亨就一聲輕哂:“管他們那許多!再說了,如今大晉國土內,應該不缺這兩三個名額。”

僅是土木堡之戰,大晉隕落的天位就超過十三人。這麽大的缺口,哪裏可能在十幾年間就補上?

此時梁亨終於想起了皇甫玄機,他側目看了過去,目中閃現精芒:“皇甫兄,我這裏還有一事,需要皇甫兄助我一臂之力。”

皇甫玄機精神一振:“大將軍盡管吩咐!”

※※※※

李軒沒有把人帶回他的中軍斷事官斷事衙門,而是送入距離不遠的繡衣衛詔獄。

對於自家的中軍斷事官衙門,李軒心中有數,這邊漏得像個篩子一樣,也沒有高手坐鎮。

如果他把人關押在這邊,可能他一離開,這李玥兒就要被殺人滅口。

至於繡衣衛詔獄這邊,其實也不怎麽牢靠,可李軒已經別無選擇。

不過都督同知左道行此人深受天子信重,應該是值得信任的。

且此事也與左道行的前程性命攸關,由不得他不盡心。

而當李軒帶著李玥兒到來,刑部尚書俞士悅與左道行,也都聞風而至。

俞士悅見了李軒之後,就好心的提醒道:“你與梁亨的事我聽說了,此人性情暴戾,睚眥必報,你要小心。”

他倒不覺得李軒與梁亨衝突之舉是衝動,那種情況下,李軒其實退不得。

堂堂的理學護法,豈有被一個邊疆武夫斥退之理?

李軒能以中軍斷事官身份震懾衛所諸軍,可不是因他的浩氣精純,也不是因天子寵信。而是李軒將皇甫玄機踢出朝堂,在南口關擊退蒙兀鐵騎,平定南方大水等豐功偉業,給他帶來的赫赫聲威。

之後的清理衛所屯田,李軒就更需依賴他的名望。

一旦其聲威有損,那些兵頭誰還會在乎李軒?

“多謝俞尚書提醒,李某已有準備。”李軒說完之後苦笑道:“我也是沒想到,此人竟是如此跋扈。”

俞士悅就一聲輕哼:“這些武夫,他們還以為這是永樂年間?梁亨他如能反省,從此夾起尾巴做人也就罷了。再敢猖狂,老夫定要他好看。”

他是永樂年間中的進士,那時正值北方勳貴全盛之時,曾親眼見過那群武官勳貴,是何等的肆無忌憚,張揚恣意。

那時的滿朝文官,在這些武人的壓製下戰戰兢兢,甚至有人因公務得罪勳貴,被當街打死的案例。

直到仁宣之治,文官的地位才得到一定的提升。

土木堡之戰,北方將門與王振勾連,將大晉數十萬精兵喪盡,這才給了他們儒人全麵執掌朝堂的機會。

所以當今之世,滿朝文官對於武人都深深警惕。

李軒與俞士悅的看法不盡相同,他是知道過猶不及這個道理的。

不過這個時候,李軒不想就此事與俞士悅爭辯,他隻是笑了笑,就把注意力再次轉回到了李玥兒身上。

此女被他解凍之後,就緊閉著雙眼,一副不言不語的模樣。

左道行正在驗明此女身份,主要是看她的臉部,有沒有易容,有沒有幻法。

須臾之後,左道行就負手退了回來:“直接搜魂吧,沒必要費工夫了。此女當是死士一流,如果用刑,不知得多少天才能讓她開口。”

且夜長夢多,誰知這幾天耽擱下來,這女人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對方連因果之器都用上了,可見此女非常重要。

而他現在,光是守住一個鴻臚寺卿邦正義,就很吃力了。

自從太子暴病暈迷,他對繡衣衛的掌控力就大不如前。

搜魂索魄之法,需得一定的時間準備,必須布置法壇,還得請高明的術師出手,隻有如此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除此之外,還必須是可靠可信的。

左道行這次就準備請薛雲柔出手,他已發出信符,後者也正在趕來的途中。

趁著這空暇,李軒就詢問左道行:“左都督可知天下間,有哪個天位善用飛刀?”

左道行陷入凝思:“一百五十年前有一位‘光陰刀’範中流,這人應該還在人世。不過他的路數,與你今天遇到的飛刀有不小差異。此人的身份,我會查證的。”

他知道今日李軒攔截飛刀時三次失手,這不止是因飛刀本身的因果之力,而是飛刀在飛行過程中,發生了極其玄妙的變化。

李軒微微頷首,然後又問道:“那麽今日左都督那邊可有收獲?”

左道行就眉眼微凝:“這次不但有收獲,還收獲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