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被那龐大黑龍帶到了高空時,兩眼是發直的狀態,他想自己難道還是逃不過今夜的修羅之劫?

不過李軒當法醫鍛煉出來的強大心理素質起了作用,他隨即鎮定了下來,試探著問:“元君?您這是做什麽?這是要我帶我去哪啊?”

此時他就站在黑龍那寬闊的額頭上,下麵就是敖疏影的龍頭。

“敖袞他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就想著給你慶生。”

敖疏影一聲輕笑:“我帶你去北海,我記得那邊有一處景色叫‘海天一線’,美極了,我帶你去看看。然後去北海龍宮找我的幾個堂弟請客,北海的魚蝦可鮮了,可好吃了。”

李軒聽到‘北海’二字,就差點一個趔趄,沒法站穩:“北海?就不去了吧。元君你可能不知道,我手裏光是關涉第三門大妖的案子,就有不下十五件,現在哪還有心思去北海?

這些案子可都拖不得,明天大年初一,我就得提著刀出門辦案,如跟你去了北海,不知多久才能歸來。”

敖疏影頓時就猶豫了,龐大的龍軀在雲空一頓。

如果是別的緣由她不會在意,可李軒一副職責在身,公事為重的模樣,卻讓敖疏影遲疑了。

與此同時,她也萬分欣慰,心想真不愧是她欣賞的人,無愧於理學護法,金陵之虎的聲名。

“不去北海,那我們就在京師周圍找個地方。”

敖疏影說話的同時化出了人形,並將她的赤雷神輦丟了出來:“要不我們去北戴河?那邊風景也很不錯的。北戴河的幾位龍君雖然隻是我的遠房堂弟,可也一樣很給我麵子。”

“不去那邊。”李軒微一搖頭:“元君你要是感覺無聊,不如陪我一起去泡子河的上清宮看一場煙花?”

他說話的同時,在心裏給自己暗暗點了一個讚,心想自己的時間管理技術還是很牛掰的。

反正兩個是看,三個也是看,最多就是事後給羅煙與芊芊陪個罪。

煙兒大約會生悶氣,可這不是沒辦法嗎?

“煙花?”敖疏影柳眉微揚:“在後趙年間,我在杭州那邊看過的,也沒啥好看的。”

“那怎麽一樣?”李軒一聲失笑,語含勸誘道:“京師的這場煙花,可是號稱火樹銀花不夜天。更何況,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相伴的人也不同,觀景的感覺自然是不同的。”

敖疏影聽到這裏,就心動不已,心想的確不一樣,當時的她隻是孤身一人。

可就在這刻,兩人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冷哂:“我說呢,軒郎你為何急切著想要出宮,原來是另與佳人有約。”

李軒麵色微變,回頭往聲音的來處看過去,就見虞紅裳的身影,立在一百丈之外,她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上,滿布寒意。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則似含著幽火,定定的看著敖疏影與李軒二人。

李軒的背後,頓時就冒出了白毛細汗,他想如果現在解釋自己是被迫的,還來得及嗎?

敖疏影則柳眉微蹙,眼含不虞:“長樂公主虞紅裳?請問有何貴幹?”

“就是想尋元君打一架。”

虞紅裳的身後,此時已有兩麵銅鏡懸空而起。

那正是李軒送的‘曦和神蟾鏡’。虞紅裳雖未將之煉化,可簡單的運用沒問題。

與此同時,那尊‘四足鎏金乾坤星樞鼎’也顯化於她的身後,金鼎的周圍,則是一片立體的黑白陰陽魚圖。

虞紅裳的左右眼中,則分別顯露出了冰火二色。

“昔日在鄱陽龍宮,虞某因力不能及,敗於元君之手,一直耿耿於懷,想要再次向元君討教!”

其實就是見不得這一人一龍卿卿我我的樣子,也想找人打一架出氣。

之前李軒從浮碧宮逃走的時候,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可等到李軒拚命在宮裏麵亂竄,虞紅裳卻差點被氣壞了。

思及此處,她又偷眼看著李軒,眼圈微微發紅。

雖然明知李軒這般作為,並非是不喜歡她,而是舍不得放棄他那些紅顏知己,可虞紅裳還是為此神傷不已。

“討教?”

敖疏影的瞳孔微收,隨後就流露出一抹興致昂揚,心想這又比看煙花有趣多了。

“行!公主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便是,敖某奉陪!”

轟!

這是虞紅裳的極陰極陽之力,猛地凝聚成了一股,轟砸在敖疏影的胸前。她說動手就動手,一點都不廢話。

敖疏影也早有準備,一拳搗擊虛空,震**萬物,催毀一切物質,也包括那極陰極陽之力。

可下一瞬,卻又是幾股赤紅光束從前方攢射過來,灼熱的射線融化萬物。這使敖疏影刮目相看,相較於鄱陽龍宮那一戰,虞紅裳的實力已經強大得多,對陰陽之力的控製更加精細。

可敖疏影早已窺破虞紅裳的虛實,知道這位長樂公主是因緣巧合,速成的天位。那極陰極陽之力雖然強大,可本身的武道境界遠無法駕馭她的力量,尤其在近身搏殺方麵,有著巨大的缺陷。

故而她就隨後一個閃身,來到了虞紅裳的上空,然後抬手就是一記鋒銳到極點的巨大風刀劈斬而下。

虞紅裳則神色冷漠的一揮手,以極陰極寒之力,將那狂風雷霆都封入玄冰當中。

二人交手的速度極快,一瞬間就是二十餘擊。使周圍風雲鼓**,雷霆漫卷,影響周邊數十裏雲空。

李軒立在赤雷神輦上,不禁頭疼萬分,就在他想著該如何勸阻的時刻,敖疏影已經欺近到虞紅裳身周不足一丈的距離。

可此時虞紅裳卻不但不驚,反而冷笑。

“乾坤大象一陰陽,離坎精華日月光!”

她反手就是一拳甩出,那嬌嫩的手,此時竟將一身的陰陽之力匯成在拳中,那氣勢就仿佛是分割天地的重錘。

強如敖疏影,眼裏也不禁閃過一絲驚色,然後她眼神就更顯興奮:“來得好!”

她的周身閃現雷霆,然後整片天地都為之震**搏動,先是收縮,隨即膨脹。

可當二女拳鋒交轟,卻都一齊變了顏色,發現她們的天位之力,此時都無法自控的向周圍衝擊震**。

尤其虞紅裳,她發現自己至少三成的極陰極陽之力,都在向李軒方向衝擊過去。

李軒麵色發苦,隻能將那‘大衍神盾’死死的擋在身前,同時運用起了‘饕餮’的力量持續吞吸。

可僅僅百分之一個彈指,他就隱有被二女力量淹沒之勢。

“軒郎!”虞紅裳的臉色發白,心想李軒要是因此而受傷,她怎麽都無法原諒自己。

這都怪她,這次太任性了。

可就在下一瞬,她望見李軒周身忽然間綠光縈繞,隨後就在她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虞紅裳不禁微微一怔,神色錯愕的與對麵的敖疏影對視了一眼。

“這是一種極高明的遁法,可以折疊虛空,極限時可將十裏之地,折於腳下方寸之間。不過看他剛才對這法門的運用,似乎很生澀。”

敖疏影以神念遙空追索片刻,就眉眼微揚:“這個方向,應該是去了凰無幻的妖市。”

虞紅裳有些好奇:“凰無幻?”

“也就是凰君。”敖疏影看了她一眼:“你是京師本地人,就沒聽過她的姓名?”

※※※※

就在雲空中虞敖二女大戰的時候,凰君凰無幻正在妖市中心,一座建於巨型梧桐樹上的石屋裏麵盤坐著,她雙手各持著一朵涅槃神焰,渾身上下一條條赤色的火光流轉。

此時在她身周二十丈方圓全是火焰,仿佛一片火海。可其中卻立著一位年約六旬,手持木杖的尖嘴老人:“凰君,至昨日為止,妖市已完全修複,所以樓宇街道都已複原如初。”

凰無幻微一頷首,麵色無喜無悲:“辛苦鶴老,不知花了多少銀錢?還有這個月的收入如何?”

“幸有六道司的資助,總計花費三十二萬兩。”被喚做鶴老的尖嘴老人苦笑道:“這個月的收入不多,隻有七萬兩。妖市才剛換了方位,許多人還不知情,下個月應該會好很多。”

凰無幻的臉上,頓時就浮現了一抹青氣,一陣咬牙切齒:“怎麽會花了這多?”

她一生氣,周邊的火焰溫度就驟然攀升,那火海的範圍也急速擴大,一直蔓延道石屋之外二百餘丈。

尖嘴老人見狀大驚失色:“凰君息怒!息怒!那三千焱炎火素來敏感,您越是暴躁,這種靈火就越容易失控。凰君你要將之融入涅槃神焰,就必須盡力壓製住心火,平心靜氣為上。

還有,這火可發不得啊,這妖市才剛修好,我們家已經沒多少錢了。”

“我知道。”

凰無幻聞言一聲輕哼,然後就勉力平複住了怒氣,收束著周圍的焰火:“那麽可查清楚了沒有?那天首先在妖市裏麵鬧事的究竟是誰?”

“查清楚了,此人名叫李軒,被朝廷冊封為靖安伯。”

鶴老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一張畫卷:“凰君您看,這是我找人給他畫的像。”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聽見‘篷’的一聲響,他們周圍的石屋,都在瞬間化為碎屑飄散。同時一個人影,就轟砸在凰君的身邊不遠。

那鶴老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畫像,又望了望眼前的人影。心想這個人,怎麽跟這畫裏的人一模一樣?

李軒從地上爬起,也萬分奇怪的掃望四周,心想這又是哪裏?自己怎麽就到了此間?剛才的綠光,是綠綺羅出的手?

“總不能看著你被重傷。”

綠綺羅坐在劍上,麵色有異的看著一身火焰越燃越猛的凰君:“抱歉,這門遁法我生疏已久,好像搞錯地方了。我建議你早走為妙,這位凰君對你的火氣很大。”

李軒也發現身邊這位被火焰包裹的女人,正用一雙赤色的火瞳瞪著他,那氣勢就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

他訕訕一笑,歉意的朝著此女躬身一禮:“兩位對不住,在下李軒,方才是法術有誤,迫不得已,得罪了。二位的一應損失,稍後都可遣人至靖安伯府索要,李某一定照價賠償。”

他一邊說話,一邊匆匆的往外跑,心想這個時候趕去泡子河上清宮,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可李軒不提自己姓名還好,一說自己是靖安伯李軒,那凰君頭頂的涅槃神焰,就衝起了十丈餘高。那赤紅火海,又開始往整個妖市範圍席卷蔓延。

鶴老又變了顏色:“凰君不可!這妖市才剛修好,請你三思!請您務必忍耐,還有三天,三天之後等您融了這三千焱炎火,盡可尋那豎子算賬。”

李軒從那高達百丈的紫色梧桐上跳下來,才發現自己竟是置身於妖市當中。他當即打開了護道天眼,向四麵方向張望著,嚐試尋找這妖市的出口。

可就在此時,他聽見了薛雲柔的驚咦聲:“軒郎?”

李軒當即一陣愣神,同時往旁邊的街道看了過去。然後他就見薛雲柔正穿著一身宮裝,俏生生的立在一間肉鋪旁。

“雲柔?”此時李軒的神色,變得極度的複雜:“你怎麽會在這?”

“給你拿菜啊。”薛雲柔將旁邊一隻三百年份的金鼇提了起來:“我在這裏訂了一隻金鼇,晚上做鼇丹湯給你吃。”

她語中略含著懊惱:“今天麵見幾位閣臣的時候耽擱了,也不知這次的鼇丹湯,火候夠不夠?”

她在龍虎山可是就這份菜單學了一個月,就為了今天大展身手,給自己心上人一個驚喜。

李軒忖道自己這個時候能說什麽呢?他隻能回以無力的笑容。

薛雲柔此時又展顏一笑,走過來攙住了李軒的手:“今天可真巧,我剛才正想你呢,結果你就出現在我麵前,這想必是老天爺的安排。走,我們一起去什刹海,我已經在那邊準備好船了。”

此時的李軒,已經有了極度不祥的預感。可他還打算努力掙紮,腦海裏麵的念頭急速轉動著,臉上則是從容淡定:“我還是等等再過去,雲柔你就不奇怪,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嗎?”

薛雲柔聞言蹙眉,然後就了然道:“軒郎你是來這裏查案的吧?”

李軒當即猛點著頭,他伸手給薛雲柔捋著發絲,寵溺的笑著:“反正還有一堆的事要忙,雲柔你先過去,我稍後就趕去什刹海。”

可就在這刻,一雙素手驀然將這妖市虛空強行撕裂,然後敖疏影身影,就這撕裂的虛空中踏入進來。

她望見李軒,神色頓時一喜:“李軒你沒事吧?”

隨在她身後的,則是虞紅裳。她望見薛雲柔,還有薛雲柔攙在李軒臂彎裏的手,頓時就眸色微變:“你們在做什麽?”

薛雲柔望見這二女到來,也微微錯愕,可隨後她就燦爛的笑起來,把李軒抱得更緊了:“當然是共遊妖市,我前天就與軒郎有約,今晚酉時之後,一起在什刹海共渡除夕,所以在這裏采購食材呢。”

敖疏影聽了之後,就一陣疑惑。現在都已經是酉時了,可剛才李軒還問她要不要去泡子河那邊那煙花。

虞紅裳的眸光則是凝冷如冰,她的身後再次顯化出了一對黑白陰陽魚圖,同時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勢與念壓往四麵蔓延擴展。所過之處,這集市中的妖魔竟都無一例外的當場暈迷。

薛雲柔則是萬分不解,她不明白虞紅裳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可在虞紅裳氣勢壓迫下,她本能的禦劍而起,同時在眉心中顯化出了‘正一神籙’,與虞紅裳遙空抗衡。

而就在李軒僵立原地,渾身上下汗出如漿的時候。在妖市中心,梧桐樹上,凰無幻正在努力的深呼吸。

“我不生氣!我不生氣!絕對不生氣!不就是燒了我的集市,砸碎我的屋子嗎?幾十萬兩的銀子,多大的事?等我融了三千焱炎火,自可快意恩仇。”

她的努力卓有成效,不但身周的火海急速收縮,溫度下降,那衝起十丈高的涅槃神焰,也縮減到不足兩丈。

“就是這樣!”鶴老的眼中閃現喜意:“凰君再努力,對!呼吸,呼吸!就快壓下去了。”

凰無幻呼吸已逐漸平穩,她的唇角甚至浮現起了一抹平和的笑容。

然而下一瞬,她望見前方妖市裏的眾多建築,忽然大麵積的垮塌。那是虞紅裳與薛雲柔的真元神念對撼,餘波衝擊所致。

而凰無幻那張豔麗無雙,國色天香般的美麗臉孔,也是為之一僵。

鶴老的瞳孔,則是恐懼的收縮:“凰君息怒!息怒啊!真的沒錢了。”

可此時那滔天的赤紅火海,已經彌漫整個妖市的天空,一隻美輪美奐的赤紅色火鳥,驀然從火海之中衝飛而出。

“你們這些混蛋,簡直欺人太甚!”

此時無數的涅槃神焰,從凰無幻的鼻中噴湧而出,直撲李軒等人立足之地。那極致的高溫,無盡的炎火,讓敖疏影都為之色變。

“你先走!”

敖疏影一個拂袖,就將李軒送到了妖市的出口,然後單手一揮,在身前形成了一麵巨大的水盾。

遠處的李軒,卻沒有就此離去,他第一時間回望身後,擔心虞紅裳與薛雲柔的安危。

可就在此時,他心中驀然生出感應,瞳孔開始急劇的收縮。當李軒僵硬的回過頭,就見前方挎著腰刀,邁步往這邊走過來的羅煙,還有他身後亦步亦趨的樂芊芊,正從妖市的出入口走進來。

李軒整個人都呆得住,腦海裏麵是無數個疑問。他想不通,羅煙與樂芊芊,又為什麽會來妖市?

李軒不知道是,此時在泡子河上清宮,張嶽正萬分佩服的朝彭富來比著大拇指:“居然將一大半的煙花都浸了水,此策真是高明!”

彭富來則雙手抱胸,洋洋得意的一挑唇:“這叫釜底抽薪,這‘火樹銀花不夜天’辦不成,李軒的難題不就迎刃而解?”

他哈哈大笑,心想這裏事了之後,一定得讓李軒請他二十次八大胡同,否則對不起他這次的勞心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