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軒忙伸手出去,扶住了搖搖欲倒的薛雲柔。

他能夠感知到薛雲柔那刻骨銘心的仇恨,如果這玄相所言屬實,那麽李遮天與少女之間的血仇,就不止一樁。

且據李軒所知,薛雲柔的兄長似乎也因那位刀魔的緣故,至今都臥病在床。

雙方之間,已是仇深似海。

不過少女隨即就掙開了他的手,繼續往山腰方向穿行而去。

李軒也帶著伏魔金剛緊隨其後,同時詢問那一起跟過來的玄相道人:“那位所謂前元天師張觀瀾,又是什麽人物?”

他猜能夠重創張天師的,一定也是天位。

可在李軒所知的當世二十多名天位名單中,卻並無此人存在,他之前都從沒聽說過。

“那是前元時代的人物,天師道第十三任天師。”

答話的是隨後跟過來的敖疏影,她語聲淡淡的說著:“因此人受前元冊封,為蒙兀效力,屢次與太祖為敵。所以太祖曾令大將伏友德率大軍圍山,逼迫天師道從張氏後人當中另擇了一支繼承天師府。張觀瀾不得以讓渡天師之位,在不久之後退隱。

不過我也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活著,我被封印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二百多歲。如果是這位,那麽這座‘乾天五方五雷大陣’就解釋得通了。他是前代天師,通曉天師府的眾多秘傳。想要在天師府尋幾個內應,更是再簡單不過了,要破除天師府鎮山的‘神霄都天雷陣’,那也是輕而易舉。”

“神霄都天雷陣正是因此而破。”

玄相道人苦笑道:“我當時聽說是張觀瀾,也不敢置信,他可是我們天師道祖宗輩的人物,執掌天師府達七十四載,在門中影響深遠。據說當時上清宮內至少有二十二位同門反叛,其中光是第四門就有三位,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他同時在側目打量著敖疏影,心想這位又是什麽人物?自己竟看不出深淺。

不過僅從其從容不迫之姿,就可知其身份不凡,修為高絕。

李軒想了想,又指了指山下:“那麽山下的那些妖類,又是哪裏來的?”

“應該是張觀瀾召來的吧?”

玄相道人用不確定的語氣說著:“龍虎山屬於象山山脈,而龍虎山南麵的武夷山脈,在古時更是號稱十萬大山,無數的妖魔存身其內。我們天師府從漢唐開始,被朝廷冊封鎮守龍虎山,就是為防禦這些妖魔。”

關於此事,李軒倒是清楚的。

他知道在武夷山脈之北,大晉的地形與現代中國大抵相仿。可在武夷山脈之南,卻有著較大的不同。那邊有著更多的大山,還有超出福建與廣東至少十五倍麵積的土地。

大約兩千年前,那邊還曾存在一個規模巨大的妖國,轄地南北數千裏,擁有妖軍百萬。

而哪怕至今,這武夷山內都盤亙著許多妖魔族類。而大晉也至今都無法對此地進行有效的轄製,隻能以冊封土司的方式羈縻。

而閣皂山與龍虎山,都曾是中原王朝抗擊十萬大山的前線。

“這些妖魔,不過是蘚芥之患,他們連龍虎山下的那些小道觀都無法攻破。”

玄相道人麵含愁意道:“真正麻煩的,還是那座‘乾天五方五雷大陣’,還有那‘暴雨梨花針’。”

就在他語落之際,李軒就心有所感。當他抬頭,就望見天空又有無數的銀針往這邊飛灑過來。

幾人同時警覺,都不約而同的藏在了‘伏魔金剛’身後。

玄相這時才察覺這尊機關傀儡的厲害之處,借助薛雲柔的‘六甲六丁護體神咒’,這伏魔金剛竟是硬扛住了數量上千的針雨!

這尊機關傀儡,竟仿佛有著用不完的氣力。它手中那麵‘大伏魔盾’,始終都處於全力激發的狀態。

等到針雨又告一段落,玄相道人就苦笑道:“這就是‘暴雨梨花針’!神器盟與墨家都有出產的暗器,專破修士的真氣罡元。張觀瀾不知用了什麽方法,他竟然能持續不斷,無窮無盡的將暴雨梨花針從天空灑落下來。且是一瞬千發,威力驚人。之前我就有兩個同行的師弟,被這針雨所傷,不得不留在剛才那座辟玄觀裏麵修養。”

他的語聲凝重:“這針雨封鎖著龍虎山內外,讓人無法出入。據辟玄觀主說,天師曾遣門中弟子四出,試圖修複布置於山內的‘神霄都天雷陣’,卻因針雨襲擊,數十位弟子在途中被針雨轟殺。還有上清宮那邊,不止有雷霆轟擊,還有不知來於何處的重炮轟打,我擔心那邊會撐不住。”

敖疏影則背負著手道:“這些針都來自於那五艘懸於一萬八千丈高空的浮空戰艦,上麵都有三十個巨型針筒,每一門都能轟出千發銀針,可以穿梭一百二十裏至此。艦首處還有三門巨炮,長約有十五丈,膛口口徑也達到了十二寸,炮身當中滿繪著道門符文,射程想必是非常誇張的,炮彈威力也應非常驚人。”

玄相道人不禁錯愕,心想這位莫非還能夠看到一百二十裏外?

李軒聽她的描述,則更覺荒唐,心想這簡直就是科幻戰艦啊!

一萬八千丈高空,那就是一百多裏高,這個古代世界怎麽可能會有這麽神奇的浮空艦船?

還有敖疏影所言的重炮,也讓人匪夷所思。在他那個世界的二戰,倒是有過射程二百多裏的巨炮,可那是借助現代火藥以及各種現代技術達成的成就。

在這個時代射程一百二十裏的大炮?這哪怕是借助一萬八千丈的高空來增加射程,也非常的誇張。

可接下來,他就已經望見前方的一片朱紅色的建築群,那豎立著‘上清宮’與‘嗣漢天師府’石碑的山門,也已遙遙在望。

也就在這時候,天空中傳出雷震般的巨響,總數十五發炮彈,從五個方向轟擊而至。它們如流星般從空中墜下,然後以所向皆靡的氣勢轟入那規模巨大的道觀,沿途橫掃一切,掀起了滔天煙塵。

那觀中雖有著上百尊身軀高大,達到五丈以上的‘黃巾力士’,還有著一座可以覆蓋住整個上清宮的防禦法陣,可在那些炮彈轟擊之下,卻都如紙糊一樣的脆弱。

直到那炮彈轟到上清宮的核心地帶,才被裏麵衝起的十幾道劍光強行攔下,斬碎。

此時薛雲柔的身影,則已往穿梭入內,那上清宮中頓時響起了一片驚喝聲。

“是誰進來了?”

“來人通名!”

“好像是薛師妹與玄相師弟?”

“是我!”薛雲柔禦劍進入宮門之後,又直往深處行進:“後麵是六道司伏魔校尉,靖安伯李軒,還有一位也是我的朋友,你們都不得阻攔。還有,天師何在?”

她不知敖疏影是否願意插手龍虎山的這場劫數,所以沒有透露她的姓名。

李軒與敖疏影也跟隨入內,此時李軒才發現,在宮牆之內,赫然還聳立著數十麵道法招出的石牆。每一麵都厚達近丈,層層疊疊的聳立在宮牆之後。

在兩旁則有數十道人,眼神驚疑警惕的看著他們。可因薛雲柔之前的交代,這些人雖然警惕,卻都沒有攔截之意。

他們跟著前麵的薛雲柔,很快就來到了宮中的上清殿前。

守在上清殿前的幾十位天師府弟子,本有上前阻攔之意。可隨著敖疏影目光一凝,這些人就麵色微變,僵立在了原地。不但薛雲柔毫無阻礙的進入殿內,李軒等人竟也跟了進去。

隻有玄相道人謹守門規,在門前守候不敢擅入。

現任的十五代天師張神業,果然就盤坐在這殿中上首,旁邊還坐著二十餘位或狀態萎靡,或氣色不佳的道人。

張神業的麵色也同樣衰敗異常,臉上竟浮著一層黑氣,眼中更是強抑悲痛。

他望見薛雲柔之後,是略有些吃驚的:“柔兒?你怎的也回來了?”

此時張神業的語中,竟含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苦澀之意。

這個時候,他其實是不願見薛雲柔返回龍虎山的。龍虎山散出的求援信符,是針對所有出遊在外的弟子。

可張神業是絕沒想過,這信符也會將薛雲柔也召回龍虎山。

“舅舅。”薛雲柔疾步走了過去,直接跪倒在了張神業的側旁:“你現在的傷勢怎樣?”

張神業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就傳出了一個聲音:“天師他幾乎被張觀瀾的五方之雷轟碎了三花五氣,如今已重傷到就連‘正一伏魔劍’都無法運用,隻能依靠他的‘陽平治都功印’勉力支持。再這樣下去,這堂堂的天師府,正一祖庭就要亡了!”

另一人則用催迫的語氣道:“還請天師大人早做抉擇,將‘正一伏魔劍’傳下。有這件仙寶在,雖然未必能夠擊退李遮天與張觀瀾,可我天師府至少不會這麽狼狽。”

“傳下‘正一伏魔劍’?傳給你嗎?”這是又一個沙啞聲音,他冷笑著道:“‘正一伏魔劍’與‘陽平治都功印’,‘正一神籙’,都是我們天師府的傳承重器,得授‘正一伏魔劍’與‘正一神籙’,那就是未來的天師人選。可你們這些人,又有誰能保證自己與外麵那位前元天師沒有關聯?沒有與張觀瀾內外勾結的嫌疑?”

他語音未落,就有人質問道:“難道你張玄重就沒有?”

“我自然是有的。”張玄重嘿然一笑:“所以不敢奢求。”

“嗬!依你之意,難道就這麽耗著?我猜李遮天的傷勢,最多一天就可以壓製下來,難道讓天師他以一敵二?”

薛雲柔則吃了一驚,她聽這幾人的語氣竟都是毫不客氣,唇刀舌劍一樣的交鋒著。

她側目望去,發現那說話的幾人,赫然都是自己的叔祖輩,也就是天師張神業未出五服的堂叔父與堂兄弟。

她是冰雪聰明之人,一瞬間就已明悟,自己的舅父,竟是麵臨著被逼宮之局。

這些人的意圖,竟是要借機逼迫她的舅父,將‘天師’之位轉讓給張氏別支。

張神業沒有搭理他們的爭論,他拂袖將薛雲柔護到自己的身後,然後凝神打量著李軒與後麵跟著的敖疏影。

“這位應該就是靖安伯李謙之吧?果然是少年英雄。至於閣下——”

張神業看著她,眼神驚疑。

“我姓敖!”敖疏影背負著手,與張神業對視:“敖疏影!”

張神業的瞳孔當即收縮,現出了幾分驚喜之意。

可此時旁邊,卻有人一聲冷哼:“管你們是誰,此間所議之事,乃是我天師府的內務,外人就請出去吧。”

“外麵人是蠢的嗎?怎麽什麽人都放進來?”

“這個李謙之,好歹是六道司的人。可這女人怎麽回事?就因是天師的外甥女,什麽阿貓阿狗都可以進來嗎?”

“什麽靖安伯?都沒聽說過,六道司何時有修為這麽弱的校尉了,怕不是冒充的?”

“不可無禮!”

張神業出言訓斥,語聲冷厲:“這位靖安伯大人,不但是六道司新晉校尉,也是新任的理學護法,也就是不久前重創刀魔李遮天之人。日前他才因掃**建靈餘黨,化解江南大災,受封靖安伯。至於這位敖仙子——”

他站起身,朝著敖疏影深深一禮:“竟是長江之主,奉天開國輔運神風水德元君到來,貧道有失遠迎了。”

這一句,使得在場諸人,都傳出了一陣驚呼嘩然。

眾人看李軒的目光,就已含著震驚與訝異,看敖疏影的眼神,則更顯凝重肅穆。

堂中更有幾人大喜過望:“水德元君至此,可是來為我天師府援手助拳來的?”

“真是幸甚!有元君在此,我天師府定可化險為夷。”

“我今日是陪朋友過來的。”敖疏影神色淡淡的掃望了堂內諸人一眼:“本宮受朝廷之封鎮壓長江,在此之外,不願多沾染業力因果。本宮與外麵兩人也無仇無怨,甚至與那張觀瀾還有些交情。沒有足夠的理由,本宮不會多管閑事,不過——”

就在眾人臉上,現出失望之意的時候,敖疏影卻又語聲一轉:“如果吾友靖安伯有出手援護你們天師府之意,那麽本宮倒也不介意助你們一臂之力。”

在場的眾人聞言都是一愣,然後他們看李軒的目光,就變得額外不同。

都想這位靖安伯,是怎麽與長江龍主扯上關係的,甚至被她稱呼為友。初代誠意伯的餘蔭,似乎還不到這個地步吧?

李軒也是吃驚不已,他詫異的看了一眼敖疏影,隻見後者眸含微笑的看著他。李軒心中一動,就朝著張神業道:“我與薛仙子情投意合,緣定三生。今日天師府這樁事,在下既然趕上了,那就絕不可能置身事外,天師如有所命,隻管吩咐便是。”

這一刻,在場的眾人都是麵色各異,有些人在歡喜,有些人則是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