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你這是想要折殺我?”

李軒在旁邊笑著拱了拱手:“這兩個月勞伯父伯母辛苦,給我吃了那麽多的妖丹與山珍海味,晚輩一直都覺汗顏。如今能有一二愚見裨益於伯父,是李軒的榮幸。”

他心裏是長舒了一口氣,忖道總算是把這人情給還上了,不至於在見到江含韻與江母之後心裏總感覺虧心。

“小軒你何需自謙,我卻是知道,如果沒有你這番提點,我這一輩子都難突破天位。與李遮天同歸於盡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江雲旗搖了搖頭,接下來卻沒有再說什麽,他是喜歡做更多過於說的人。

似這種成道之德,古代的修道人是要視為再生父母的。他該做的是記在心裏,而不是嘴上說說。

“夫人,稍後到我秘庫,把裏麵封凍的那隻夔牛取出來,就這幾天給小軒與含韻他們做一次全牛宴。”

江夫人聞言一愣,她知道秘庫裏那隻三百五十年的夔牛,是江雲旗特意從南疆捕捉過來,是準備用於最後施展‘血煉秘術’的重要祭品。

可隨後她就想到,既然江雲旗已做到了冰雷交融,那麽這隻夔牛,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我這就帶人去取。”

此時江夫人的眼神,卻略有些複雜。

她想江雲旗竟然連這真正的神獸都拿出來了,可見李軒對江雲旗的幫助,是何等的巨大。

江雲旗突破天位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原本是想要用藥材丹湯將李軒喂飽,用人情拴著這孩子的。

這下可好,他們家還倒欠了人情。

江含韻卻對母親的心思全無所覺,她重重的拍了拍李軒的肩膀,然後詢問:“那麽父親你何時突破天位?”

她知道剛才的江雲旗隻是做到冰雷交融,距離天位也隻有一線之隔。

“就在這幾天了,得先找你樂叔父煉一件法器作為助力。”

江雲旗手捋著長須,神色略有些得意:“可即便是現在,當世中一大半的天位高人,也奈何不得我。對了——”

他隨後看了看李軒:“你還讓我帶了水銀與鉛,也就是說,這兩種材料也能做到你所說的超導?”

“能實現超導的材料有很多,這隻是其中之二。”

就李軒所知,在他那個時代已經有二十八種元素,數千種合成材料可以實現超導現象,不過他此刻,卻對江雲旗所說的法器感興趣起來:“冒昧問一句,伯父說的法器,可是與超導有關?”

見江雲旗點頭,李軒就眼神一亮:“能不能順便給小侄也煉一件,我這些天也收集了不少材料。”

主要是李大陸幫他收集的,他沒這個時間。

江雲旗聞言卻哈哈大笑:“這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器物,哪裏需要你出錢?一應的材料與酬金,由你伯父包了。”

……

清晨時分,當朝‘少保,兵部尚書’於傑與他的一眾從人騎著地行龍,從北方重鎮宣府的南門疾馳而入。

入城之後,於傑就直接禦空而起,橫空千丈,來到了宣府的北麵牆頭。

他先是往四麵掃望,發現城牆上守備森嚴,各種守城器具都井然有序的擺放於牆頭,而駐守於此的眾多兵將也都精神抖摟,這才滿意的微一頷首。

“情況如何了?”

他問的是宣府總兵朱國能,這位的麵色凝然:“僅是昨日,我們布置在外的哨所,就已發現二十二股蒙兀人的遊騎,三五十人一群,其中走得最遠的一支,竟已深入到懷來。”

於傑的眉頭微蹙:“如果也先率鐵騎大舉南下,宣府能否撐過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沒問題,唯獨城中的糧草與箭支還有欠缺,最好是再運點進來。還有天位高手,至少需兩名天位坐鎮宣府,才可保證萬無一失。”

朱國能說到這裏想了想:“對了,還有蒙兀國師阿巴師,我聽說這位已經出關了,那位可了不得,我等應付不來,他一個法術就可以碎了宣府的城牆。”

“此人自有我來應付。他若敢對宣府出手,我便破了他們的陰山狼壇。”

於傑背負著手,眸色平淡:“最近兩個月,我都會駐節懷來鎮,轄製宣府與大同諸軍,直到確定今年不會有邊患。”

“那就沒問題了,宣府眾軍士氣高昂,隻要有足夠的糧草軍械,別說三個月,五個月時間都能守住。”

朱國能說完之後,就又不解地問道:“情況就真惡劣到這個地步?不是說也先與蒙兀大汗脫脫不花已經起了齟齬麽?孛兒隻斤家的狼崽,可不會甘願當人的傀儡。而且現在,都已經到了晚秋。”

“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於傑斜睨了他一眼:“可人家又不是蠢的,就不會轉移矛盾?中原富庶,又是沒了牙的老虎,張口一咬就能吃飽,幹嗎要同室操戈?”

朱國能聞言一愣,然後猛地一踹女牆,狠狠的罵了一聲‘草’。

“也就是說,元廷之內的爭鬥越是激烈,也先南下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大約如此——”

於傑正說到這裏,就忽然神色微動,看向了南麵。那邊有一道紅光橫空而至,就仿如隕石般往這邊疾墜而至。

他不禁微微蹙眉,看著那紅光落在眼前,現出了內中一位穿著大紅官袍的身影。

“商相公?你不在北京處理政務,跑來這裏做什麽?據我所知,那位刀魔李遮天,如今可還在南京地麵晃**呢。有你在京師的天地壇坐鎮,他還稍微會有點忌憚,若知道你離開,那家夥隻會愈發的放肆。”

朱國能看清楚這位之後,就悄然後退幾步。

他認出麵前此人,正是當朝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學士,內閣輔臣的商弘,也就是那位三元及第的商相公。

他眼中也現出了些許惑然之意,京師天地壇乃是天子祭祀皇天後土、祈五穀豐登之場所。

可除此之外,那也是大晉傾大量國力打造,用於震懾天下妖魔邪修的鎮國重器。

傳說此處殺陣一起,可從此地遙擊一萬二千裏,神鬼莫當!敵人強如天位,也有可能被一擊殺死。

可因啟用殺陣的代價極大,需損耗無數天材地寶,所以除非是真正窮凶極惡,禍亂天下的妖魔,朝廷輕易不會動用。

原本這天地壇,是由禮部尚書與左右侍郎輪流值守的。

可在太宗年間,儒門天位大多都被招入內閣,所以這天地壇值守的重任,也在往內閣轉移。

而這個月負責坐鎮天地壇的,正是他眼前這位內閣輔臣商弘。

“少保大人一路往北巡視,消息過時了。”商弘笑了笑,走近到於傑身前:“就在一天前,李遮天時隔多年後再闖國子監,卻被新任的理學護法重創,破除了他的無敵刀勢。”

“什麽?有人擊敗了李遮天?”

旁邊的朱國能吃了一驚,心想那李遮天是何等樣人物?那是整個大晉排名前五的天位,哪怕在勢壓天下的於少保麵前,也能全身而退。

這位理學護法是何等人物,居然能擊敗李遮天?他們大晉,難道又出了一位天位嗎?

他隨後就發現自己的失態,忙躬身致歉。

於傑沒打算與他計較,他同樣錯愕萬分,他的神色古怪:“新任理學護法?你確定?我記得,新任的理學護法,是誠意伯家的那孩子,如今隻是四重樓境的武修。”

“就是這位。”商弘的目光,竟也有些匪夷所思:“聽起來確實荒誕,如果不是多方確證,我也萬萬不能置信。聽說這位一身浩然正氣正大堂皇,精純無瑕,不遜於於少保當年。當夜這位口誦十首詠誌詩詞,俱都是千古名篇,由此激發五千國子監生壯誌熱血,浩氣勃發,從而重創李遮天!”

“十首詠誌詩詞?都是千古名篇?”

於傑眯著眼,卻更覺荒誕起來。可既然是出於他眼前這位之口,那想必是有根有據的。

“千古名篇!如今整個京師文壇都為之轟動,到處都有人傳抄,以至於京師紙貴。首輔他看了之後,也是大加讚賞,說天下共十鬥之才,此子怕是獨據八鬥,讓人豔羨。”

商弘笑了笑,然後就神色微肅:“這位護法的事,我們稍後再說。這次我來尋少保大人你,是有一要事相商。還請屏——”

他正想請於少保屏退左右,卻聽於傑道:“可是為太子廢立一事?”

商弘不由一愣,然後苦笑道:“正是為此而來!下官鬥膽請少保大人,在陛下麵前勸諫一二。”

旁邊的朱國能聽了之後就麵色微白,悄然後退數步。

“勸不動!”

於傑搖著頭,麵目清冷:“以上皇與太後的為人秉性,天子豈能不心憂後事?又怎敢將皇位交給太子?陛下自有親子在,為何非要傳給他的侄兒?他想要易儲,自是人之常情。我阻止不了,可也不會助他。”

商弘蹙緊了眉頭:“可是少保大人,太子他聰慧仁厚,至今以來並無分毫失德之處。而貿然更易國本,隻恐這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天下,這朝局,都將動**不寧,甚至是腥風血雨。”

於傑卻側過身,看向了城牆外:“太子確無過錯,可那位太後卻未必了。”

商弘不由苦笑,心知是最近那位太後的動作,將這位少保大人給惹惱了。

居然連縱容彌勒教作亂這種事都做了出來,那位為阻天子易儲,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太後娘娘的作為確實荒唐,可她也是護子護孫心切。且太後的過失,與太子何幹?”

“商相公請回吧,”於傑背負著手,依舊不為所動:“回去後轉告太後與太子,這帝位隻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商弘喟然長歎,然後猛一甩袖:“還請少保謹記,未來大晉內禍亂叢生,必始自今日!”

可一直到商弘化虹離去,於傑都沒有回頭。

這位往城牆外看了良久,才轉過頭吩咐身後的一位幕僚:“將李軒的那十首所謂的千古名篇,都給我尋來,讓老夫看看到底是何成色!有何資格擊退李遮天?

還有,給我傳信權頂天,讓他務必在近期內將李軒留於鈴內的大道文字拓出。老夫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道,能夠讓我理學曆代先賢認可?”

這位不知道的是,此時在南京國子監外院,問心鈴內的虛空,王靜正神色忐忑的,看著眼前這座樸實無華的石殿。

“進去吧!”

素心站在殿門外,似笑非笑的看著王靜:“如今理學護法已有人了,不過你既然到了這裏,就有資格進入這座殿堂,看理學曆代先賢的留書。”

王靜深吸了一口氣,驀然邁步踏入其中。

而當他進入這石殿,第一時間望見的,就是虞子寫在正中央的‘存天理,滅人欲’六字。然後是兩旁‘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等大儒留書。

王靜當即一陣目眩神搖,心緒激**不已。

其實這些文字,他幼年時就已經讀過。可此刻觀這些大儒的親筆留字,卻又讓他有了新的領悟。

而王靜這激**的心緒,一直到望見排列於右側第十四行的一副留書為止。

“知行合一?”

看著那一行如春蚓秋蛇,毫無筋骨的字跡,王靜的瞳孔,卻當即收縮成了針狀:“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金陵李軒?”

“你是有幸看到它的第一人。”

素心的神色複雜:“可惜這裏是以留書的順序來排列,如單以文氣來論,這副留書一定可排入前五,是可以被天下讀書人奉為圭臬的。”

她語聲未落,就發覺身旁王靜的一身氣機開始劇烈動**。當素心轉頭側目,發現這個家夥全身上下都赫然發散著金色的光芒,一聲浩氣,開始充塞於殿堂之內。

與此同時,端坐於一間書舍中等候的權頂天也忽然一聲輕咦,抬頭看向了還未完全修複的問心樓一眼。

是王靜!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子,居然在進入問心鈴之後,突破了七重樓境!

“他看到的,到底是何等樣的道?”

此時權頂天眼眸裏的期待,已經比之前更強烈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