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柔的盯視,讓李軒感覺無辜之餘背脊發寒。

幸在長樂公主說完那些話之後,就沒有在這正房裏多呆,帶著薛雲柔一起出去了。

而就在不久之後,一位提著工具箱的中年人健步走入了進來,向眾人行禮:“卑職伏魔遊徼章旭,見過侯爺,見過諸位校尉,請恕章某來遲。”

他又特意朝著鎮東侯深深一揖:“侯爺,今日對令堂屍身如有冒犯之處,還請侯爺見諒,卑職隻是想令害死老太君的真凶伏法。”

鎮東侯臉色清冷:“勞煩章遊徼了,放心,段某並非是不知好歹之人。我隻求你看的時候仔細一些,別讓凶手逍遙法外。”

司馬天元則已等得不耐:“廢話少說,直接開始吧。再拖拖拉拉的,我們火雀都的靈仵都要到了。”

“卑職明白!”章旭點了點頭,可接下來卻還是不溫不火地問道:“侯爺能否允許招魂?”

鎮東侯明顯陷入遲疑,眉頭緊皺道:“你先看吧,看不出來再說。”

章旭已經走到了屍體旁,有條不紊的將他手中的工具箱打開。

這位首先施展的是‘測靈術’,平時他們六道司用的是地行龍的尿液作為材料,好用省錢,可既然屍檢的對象是一位二品誥命,自然得換個材料。章旭將一種氣味像是薄荷的水液,灑在了老太君的全身上下。

隨著章旭手持法印,念動靈訣,眾人隻見死者的周身,赫然都現出了一層黑氣。

鎮東侯的拳頭,頓時緊緊的一握,目光暴戾,罡氣外溢。好在雷雲防了他一手,很及時的將手按在鎮東侯的背部,否則鎮東侯身上溢出來的真元,足以將這案發現場摧毀大半。

“這的確是術法殺人!從殘留的靈力濃度來看,至少也是六重樓境界以上的術師。”

章旭的眸光微凝:“有人遠程操縱老太君自裁,可具體是什麽法術,請容我詳細檢驗。”

他先是翻開老太君的頭發,仔細翻尋:“頭部沒有鎮魂釘之類的,沒有外傷,應該不是器物控神。”

接下來章旭又掀開了死者的眼皮,仔細觀察著死者的瞳孔深處。

這個時代是沒有手電筒這種工具的,可這位從工具箱取出了一麵光滑的銅鏡,往那眼睛裏麵一照,就有熾白的強光顯現,效果竟然比手電筒強上不少。

“眼底深處並無黑紋,瞳孔正常散大,這不是瞳術類的神通所致。”

接下來是口鼻與指甲部分:“口鼻中沒有異常的氣味,指甲也沒有發黑,中毒的可能性極小。”

章旭又用針,從屍體的手指頭取出了一滴血液。然後單手持訣,口念靈咒,使得那血液泛出紅光。

“光澤純正,的確沒有中毒,至少不是我們常見的各種毒素。”

李軒在旁觀摩著,心想這位在偵測術法方麵,可比自己專業不少。

由於時間的關係,他對於這個時代的各種神奇法術,僅隻是了解一個大概。

老師劉大仵借給他的那一份心得筆記,他也都沒看全呢。

而就在章旭那邊驗屍的當口,雷雲從袖子裏取出一根黑乎乎的東西,放在口裏嘎嘣嘎嘣的嚼了起來:“先讓人去查問一下吧,府裏麵有多少六重樓以上的術修,不能說公主殿下與薛雲柔靠得更近,就隻把他們兩人作為懷疑對象。那些高品的術修,也未必就需在三十步內施法。”

鎮東侯對他的舉止本是非常不滿,他的母親已經橫屍於此,可這個六道司的校尉,竟還敢在這裏吃東西。可當他看清雷雲手裏的食物之後,卻又是一陣錯愕,瞠目結舌。

江含韻也很無語的看著自己的同事:“那頭石獅子,雷雲你還沒有吃完?”

“那麽大那麽沉的獅子,我哪裏能這麽快吃掉?兩萬兩千多斤呢!霜雲她把這石獅子切割成一百斤一份,每天吃一份,我也得用二百二十天。當初修那座大門的也不知道是誰,搞那麽大的獅子杵在那裏幹嗎?他們就隻圖好看。”

雷雲一聲輕歎,然後從袖子裏麵取出了一塊石頭:“要吃嗎?霜雲說給我改善口味,油炸過的,還塗過了她特製的漿,特別好吃,當零食吃很不錯的。”

江含韻翻了翻白眼:“本人無福消受,你還是自己留著吃吧。”

“七重樓修為以上,確實可把作案距離擴大到百步,甚至是兩百步之外。可前提是與老夫人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又或者同時掌握了老夫人的生辰八字與血液發膚,才能夠辦到。”

司馬天元凝思著道:“我們可以先在客人當中做一下排除,且是越快越好。”

今日侯府的客人,不是高官顯貴,就是高官顯貴的家人,所以他估計是封鎖不了多久的。

李軒卻一直都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尤其當章旭掀開老太君右手的衣物,開始檢查死者手臂的時候,他的眼神微凝。

李軒發現老太君肘關節處的色澤有些異常,此外章旭擺動她手臂關節的時候,李軒也感覺有些不對。

章旭也明顯察覺到了,他隨後往旁邊略有些移位的茶幾看了一眼:“右手肘關節有些許淤青,疑為撞擊茶幾所致。”

李軒皺了皺眉,感覺沒那麽簡單。老太君的手臂,的確是撞到茶幾了,可以他目測的情況來看,那不僅僅隻是撞擊的結果。

這得歸功於他習武之後大幅激增的目力,換在前世,他是一定看不出來的。

李軒有心出言提醒,可又暗生遲疑。

他是聽說過這位章旭章靈仵的,據說此人性格非常的強勢,且固執己見,心胸略小,在同事當中的風評不佳。

自己如果當著眾人麵說出章旭的疏忽,這位多半會有其它的想法。

李軒想了想,還是決定在私下裏提醒。橫豎屍體在這裏,又不會跑掉。

接下來他又見章旭解開老太君胸前的部分衣襟,可見死者的頸部下界有著一片淤紅,還有著鱗狀紋路。

李軒不由心中一緊,想起了不久前,他在劉大仵筆記中看到過的幾段文字。

那並非是屍檢的筆錄,而是關於紫蝶妖女盜竊案的幾份傷檢記錄。

這些人在案發時都無一例外,身燃奇異紫火,然後都生出了幻覺,不由自主的按照紫蝶妖女的意願行事。

事後在他們的胸前都有淤紅與鱗狀紋路,除此之外,在他們的胸部下緣,還有大腿部分,也會有輕微的燒傷。

此外這幾個部位的衣物,也會因高溫出現熏黃,甚至是焦痕。

李軒正回思著那幾份筆錄,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驚慌失措,撕心裂肺般的喊聲:“侯爺,侯爺,不好了,歸燕樓那邊也出了事!崔老夫人她自己用刀割了喉嚨,自殺了。”

在場的眾人聞言,頓時都神色一凜。在互相看了一眼之後,同時走出了這間左側院的正房。

隨後就見院門之外,有一位身上染血的丫鬟,在司馬天元留下的劍痕之外哭喊:“侯爺不好了!崔老夫人她不知怎的,突然就想不開,一刀割了喉嚨。我們看見的時候,她已經沒了生氣。”

“也是割了喉嚨?”司馬天元驚疑不定,側目看向鎮東侯:“侯爺,敢問是哪一位崔老夫人?”

博陵崔氏數千年開枝散葉,繁衍子孫。金陵城內有資格被稱為崔老夫人的至少有二十餘位。

“監察禦史崔承佑之母。”

鎮東侯眼神驚悸,又隱含狂怒:“她是我母親嫡親的弟妹,因其孫崔洪書橫死,特意趕到金陵。因崔禦史在金陵並未置產,所以在我家小住。她自認是帶哀之人,母親大壽時一直辟居歸燕樓別院。這到底是何人?敢在我府中如此放肆!”

司馬天元皺了皺眉:“雷雲你留下看著,我與江校尉一起過去看看。”

他雖然也隻是校尉,卻是火雀都的指揮使。而火雀都乃是朱雀堂二十四都之首,地位淩駕於其餘各都之上。

所以雷雲毫無異議:“這裏有我,司馬老哥隻管放心。”

此時司馬天元又朝李軒招了招手,而就在李軒心領神會,疾步跟上的時候,他聽見房間裏麵又傳出來章旭的聲音:“胸部下緣肝側處有輕微燒傷,內衣局部有焦痕。”

李軒皺了皺眉,然後就大踏步的走出院外。

隻因這個時候,司馬天元與江含韻兩人已經走到沒影了。

而當他緊趕慢趕,來到不遠處的歸燕樓時。隻見這裏也是一樣,被司馬天元一道劍痕封鎖。

不過此刻,已經有部分六道司的人員趕來,幫助維持秩序,驅趕閑人。彭富來與張嶽幾人,就在其中。

李軒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這間閣樓,進入到案發的第三層。

然後他的眼就微微一凝,這裏除了擺設不同,死者坐的方位有異之外,情況與侯府老太君那邊一模一樣。

死者都是麵色痛苦,右手持著一把鋒利短刀,地上有著大片的血泊。

尤其是頸部那道觸目驚心的創口,也是在割開血管與氣管之後驟然下折,在胸襟部分留下了一條割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