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東侯府招待年輕女眷們的地方,是在侯府的東院,這裏有一間麵積頗大的水榭,裏麵可以擺下好幾十桌宴席。

當薛雲柔步入這座院落的時候,發現此間的眾多少女,都在以異樣的目光打望著她,隱隱還可聽到她們在竊竊私語。

“不會吧?她真得看上了那個紈絝?”

“你們說的究竟是哪位?”

“李軒,誠意伯府家的,一個聲名狼藉的浪**子。據說這人一年當中,有至少九個月呆在青樓裏麵。”

“許多人都看見了,兩人之間很親密,據說還是她主動靠過去的。”

“怎麽可能?薛雲柔那可是謫仙一樣的人物,怎麽會看上這樣的人?她是眼瞎了嗎?還是太單純,被人騙了?”

“薛雲柔是何等人?整個北京城最出挑的名門閨秀,便是皇後也可當得,她怎麽就想不開?”

“誰知道呢?有些人表麵端莊矜持,私下裏卻是另一副模樣。誰知道這薛雲柔真實的性情是什麽樣的?或者人家就喜歡這種爛泥一樣的人。”

“喂喂,這李軒也不算差吧?我聽說那位誠意伯次子早就改過自新了,最近不但武道大進,在六道司內也屢立奇功,前途大好——”

薛雲柔最近修為大進,聽力極好。周邊十丈之內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聽覺。

當這些女孩的議論聲入耳,薛雲柔隻覺一陣胸悶,臉色也為之一青。這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李軒。

她的性格,雖然不像她的表姐江含韻那樣大大咧咧,彪悍灑脫,卻還不至於為這些閨閣女子的話生氣。

翱翔於天的青鸞,會在乎地上一群家兔的言論麽?

她始終記得自己是一位術修,與這些被養在深閨的女子並非同類。

薛雲柔的誌氣,也一直都在青雲之上,而非是埋首於針線與家長裏短當中。

可今天她們非議的卻是李軒,這情況就不同了。

薛雲柔感覺很不舒服,肺都要快被氣炸了,軒郎以前即便再怎麽不好,那也不是她們有資格說的。

這一刻,薛雲柔挺佩服自己表姐的。

別看江含韻有著‘鐵血修羅’,‘血手人屠’之名,可其實她這表姐的脾氣涵養,遠比外人想象中的好。

明明本身武力超絕,卻能忍著沒將那些背後裏對自己品頭論足,指指點點的人一個個狠揍一頓,那真是需要莫大的克製力。

反正她薛雲柔現在就感覺手癢癢,有點忍不住了。

她忽然就領悟到,以前的自己原來並非是脾氣好,而是沒遇到在乎的人。

“小姐,夫人她都已經在催了,問你怎麽還沒過來?說是無論什麽事,要你盡快,她等著你一起去給老太君拜壽。”

這個時候,薛雲柔的小侍女也湊了上來。在說完薛母的交代之後,她就斜眼看著自家的小姐:“小姐,您真喜歡上那個誠意伯家的二公子了?”

“怎麽?”薛雲柔當即眸光不善的回望了過去:“你也有意見是嗎?要對我說三道四?”

“沒有!沒有!我對李公子還挺有好感的,我知道上次要不是李公子,小姐您都可能回不來了。”

小侍女忙搖了搖手,然後以手掩唇,‘噗嗤’笑了起來:“我就感覺很好笑,小姐您十幾天前還為您姑母的想法匪夷所思來著,說您姑母怎麽會看上那個二世祖?還說表小姐嫁過去,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我有這麽說過嗎?”薛雲柔的臉微微一紅,然後施展出女性專擅的遺忘大法:“沒有!肯定沒有,是你記錯了!”

“可小姐你就是說過嘛!我還記得是在那座涼亭裏麵——”

小侍女本來是想喚回薛雲柔記憶的,可隨後她的語聲就戛然而止,隻因她感知到了自己小姐的死亡凝視。

“沒有就沒有吧,多半是奴婢的記憶迷糊了。可夫人那邊才好笑,就在小姐您去侯府門口去見意中人的當口,夫人就已經幫著您姑母,把小姐你意中人的母親拿下啦。”

“這又是怎麽回事?”薛雲柔的眸色頓時微沉:“給我仔細說說!不是說下午才要與李夫人見麵的嗎?”

小侍女不敢再笑了:“是您姑母臨時變卦。如今李公子行情看漲,所以李夫人聯係了好幾家名門閨秀,準備今天給李公子相看。所以您姑母急了,把時間提到上午。”

薛雲柔的胸中又是一悶,有種想要吐血的衝動。

可小侍女接下來的話,隨後又在她胸口重重插了一刀:“您不知道,最初我看李夫人是不太願意的,她對表小姐似乎有些反感。結果咱們夫人舌燦蓮花,隻短短幾句話就讓李夫人變了心意,後來跟你姑母說話熱情的不得了。我猜李夫人現在應該是去打聽了,如果沒有比表小姐更好的選擇,估計這門婚事就這麽定了。”

薛雲柔開始深呼吸,努力排解壓抑著胸膛中的鬱悶,同時在籌謀著化解之法。

心想娘親啊娘親,你疼愛了女兒十幾年,怎麽偏在這個時候給女兒挖了這麽大一個坑?

就在此刻,旁邊有一句嬌柔的少女嗓音,傳入到了她的耳中:“薛小姐,我勸你一句,別被人騙了。你明明是站在雲端上的人兒,為何就非得踩入到那團爛泥裏麵?”

薛雲柔不由駐足,側目往那聲音的來處看了過去。她一瞬間就認出那個站在水榭欄杆旁的綠衣少女,正是當日許國公府那場鬥毆風波的主角席雪兒。

“被人騙?爛泥?”薛雲柔麵色異常的清冷,眸色幽暗:“你是說李軒?”

“不是李軒還能是誰呢?”

席雪兒狀似好心的歎了口氣:“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那就是一個人渣。吃喝嫖賭也就罷了,關鍵還人品低劣。我曾因父親受過他們誠意伯府一些恩德,所以曾與他在許國公府約見過一次。可結果那人渣不懷好意,對我有不軌之心,很不規矩。”

最後幾句,席雪兒似乎很羞澀,她咬著牙,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薛雲柔聞言,卻不怒反笑:“剛才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席雪兒沒有察覺到薛雲柔的語氣異常,用苦笑的語氣說著:“本來這件事我是真不想說的。我說,他那天——”

可她語音未落,這水榭之內就傳出了‘啪’的一聲重響!薛雲柔赫然直接一個耳光,甩在了席雪兒的臉上,也令這水榭之內一陣死寂。

席雪兒隻覺臉部劇痛,唇角溢血,連牙齒都有些鬆動。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薛雲柔:“你,你瘋——”

啪!

這水榭之內,再一次傳來重響,卻是薛雲柔又一個巴掌,打在席雪兒的臉上。

“不知羞恥的東西!”

薛雲柔木著臉,用毫無溫度的眼神看著席雪兒:“你說的那些話,如果有實據也就罷了。我心裏雖然惱火,卻也不會對你怎麽樣。可如果是李軒沒做過的事情,你想要含血噴人的誣陷,那我定不能忍!”

席雪兒已經是目眥欲裂,眸中凶光畢露,從胸膛裏騰出的怒火,直衝腦門。

可麵對薛雲柔那冰冷的目光,她卻是一動不敢動,就像是被凶虎盯著的兔子。

她眼前的人,可是江南名門薛氏之後,當代天師的外甥女。

最重要的是,這位還是一位不到十七歲,就已至六重樓境的天才術修!

而此時這水榭之內,也傳出幾聲輕笑。

“這不是當朝左副憲家的小姐席雪兒嗎?快別說人家李軒怎麽樣了,你自家的名聲也不比爛泥好到哪去。”

“席雪兒?莫非是那位?最近滿城都在傳聞,據說這位是在北京城有了未婚先孕的肮髒事,才不得不避到南邊。”

“嗬!未婚先孕也就罷了,若是真正的情之所至,雖不合禮法,我也還能容忍。關鍵是這女的不要臉,勾搭了自家姐妹的男人。”

“她說得自己很清純很無辜似的,可結果前幾天還女扮男裝,跑到秦淮河與情郎私會,有人親眼看到。”

當這些風言風語入耳,席雪兒臉色已忽青忽白,將她那尖長的指甲,深深扣入到了肉裏,眼神則無比怨毒。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幾個女孩匆匆闖入到水榭內,她們的臉上無不含著興奮之色。

“大家快去西偏院那邊,這次有好戲看了。”

“那個北邊來的張進,他說這次定要讓李軒出一次大醜,聽說李軒人已經被引到了翠微苑。”

薛雲柔麵色微寒,把目光逼視過去:“給我說清楚!什麽好戲可看?那個張進,他又想怎麽算計李軒?”

這個時候,那幾個女孩才注意到薛雲柔的身影,無不都臉色微白。

“不太清楚。”其中一人在薛雲柔的逼視下,語聲囁嚅的回答道:“好像是與客居在鎮東侯府的一位高人有關,叫做什麽‘劍雨’花神笑,人就在西偏院的那座翠微亭。”

薛雲柔聽到‘劍雨’一詞,就麵色大變,匆匆往翠微亭方向走去。

而此時在她的身後,席雪兒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異色,也緊隨其後走了出去。

人大概都是喜歡看熱鬧的,當兩人先後離開,這亭榭中許多女孩互相對視過一眼,就也紛紛跟上。

於是這座臨湖水榭,一瞬間就空了大半,隻留下了一些真正性子嫻靜的少女,她們雖然也好奇,可也沒有特意跑過去看的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