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番外?七情蠱
【一】
“真正無情的人，根本不需要七情蠱……”
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再睜眼，已是春暖花開，紅茶花開得正豔，微風吹過，抖落一地花瓣，她失神的望了望天。仿佛還記得，這是山腳下的一處村落，為了逃避戰火而隱居在這裏，隻有十幾戶人家，但身處深山，難免會遇到妖怪肆擾，所以村子裏也同樣住著一名煉妖老。
“煉妖老……”她自語，努力搜尋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
紅茶花紛紛揚揚，樹下，少年與少女並肩而坐，各自望向不同的方向，“江哥哥，你、你們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少女低頭小聲問，少年聞聲望向少女，少女頭垂的更低了，雙頰緋紅，不自覺的別過臉去，少年頓了頓，道：“可能……可能就這幾天，冰冰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少女咬唇，隻是使勁兒的搖了搖頭，“不行，爹不離開，我也不離開。”
“那我讓爹娘勸勸冷叔，跟我們一起搬到謫仙鎮去。”少年認真的對少女說，少女輕輕的點了點頭。
“江哥哥，如果爹不離開，你們都走了，你會不會忘了我？”說到‘忘’，少女忍不住淚流，不過她沒有讓少年看見，偷偷的抹掉淚。
“不會，我說過，等你長大了就娶你，即便是到了謫仙鎮，我也會等你，你會來找我吧，或者，我來找你也好啊！”少年淺笑，拂過少女鬢邊的青絲，少女回頭，紅著眼使勁的點了點頭：“嗯！”
風起，紅茶花紛紛揚揚，少年少女抬頭看著滿天紅花，相視一笑，樹上，她癡癡地看著兩人，腦中瞬間閃過一副熟悉的畫麵，可馬上煙消雲散，什麽也沒有，她將目光落到遠處，連綿山巒，鬱鬱蔥蔥連成一片。
“熟悉的氣息……”她喃喃，目光移向一處。“嗯？”
忽而，風向忽變，紅茶花呼的衝向藍天，少女渾身一個激靈，騰地站了起來，“妖氣！”
“什麽？”少年不明所以。
少女突然臉色發白，一把拉著少年就跑，“快跑。”
“妖？有妖怪？”少年這才回過神來，嚇得臉色發白，膝蓋驀然一軟，咚的跌倒在地。
“嘿嘿……”尖銳的笑聲一閃而過，少女眼前一黑，忽覺肩膀一沉，就被一隻爪子淩空提了起來，“啊！”少女尖叫，拚命地掙紮。躲藏在風中的妖舔了舔嘴巴，又湊近嗅了嗅，“嘿嘿……是半妖……”
“山妖？”樹上，她皺了皺眉頭，看著兩隻山妖一人一隻將少年少女提起，很早的時候，這裏就是妖山，大妖吸收小妖的妖力，小妖依靠吸食人的精氣修煉，隻不過，這裏應該還有煉妖老，否則，不可能有人。
她正想著，忽聽遠處傳來一聲破空劍鳴，兩妖登時一愣，還未回神，就見白芒一瞬，少女大叫，山妖連連後退，妖氣翻騰，隻聽“嗖”的一聲，長劍破喉而過，狠狠的震碎了身後的山石，塵煙滾滾，另一山妖趁著塵煙連滾帶爬的跑了。
“爹！”少女不敢相信的看著抱著她的人，瞪圓了眼，“爹，你不是出去了嗎？”
“剛剛回來。”男子平淡的回答，放下女兒，麵色陡然一沉：“我說過多少次，不要離家太遠。”
“這不算遠……”少女低頭委屈的嘟著嘴，忽然眼尾一瞥，掃見地上妖屍，臉色大變：“啊！江哥哥，江哥哥被抓走了！”
“嗯？”男子掃視一圈，眼神變化不定，少女急了，“爹，你快去救救他，你是煉妖老，一定可以救他。”
“嗯。你乖乖回去。”男子點頭，溫柔的拍了拍她的頭。
“好。”少女轉身就跑山坡下的村子跑去，男子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唇角動了動，眼底閃過一抹憂色。
“煉妖老……”她歪頭看著男子追隨山妖遠去，看著那背影，就好像看著那個人，一樣英俊挺拔，一樣心思慎密，一樣的眼神，看不透心，但是，終究不是一個人。她閉眼，深吸一口氣，回憶空白，無悲無喜，無怒無恨，除了熟悉的感覺，一無所有。
陽光明媚，白雲萬裏，紅茶花紛紛揚揚，跟著，一縷清光緩緩降在樹下，衣袂翩翩，冷清絕世的容顏。
山妖一路北逃，隻要逃到妖多的地方，管他煉妖老還是弑妖師統統叫他有來無回，山妖恨恨的想，感覺背後追著的人越來越遠，心下鬆了口氣，又不免得意。
“哼！煉妖老也不過如此。”他心想，看著手中嚇得渾身發抖的少年，臉色鐵青，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山妖舔了舔嘴巴，放慢了腳步。
“嗯？是誰？”感覺周圍有動靜的山妖忽然開口道。
“嘿嘿……有了好東西也不和兄弟們分享，未免也太小氣了？”樹影沙沙，傳出一個尖細的聲音，另一邊立馬又接道：“是啊！我們可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
“開什麽玩笑，一個小娃娃你們也要跟我搶？”山妖不服氣道。
“你可知最近那煉妖老殺了我們多少兄弟，人，不好捉啊！”樹後的山妖接道。
提著少年的山妖冷笑，“那咱們要不合力除了那煉妖老？”
“這不行，沒了煉妖老，就更不會有人出現在這裏了。”又有一個稍微低沉的聲音否定道。
“但這娃娃是我拚命捉來了，你們要，自己去捉。”山妖斂容正色。
“太不仗義了！”
“就是啊就是啊！”
……
仔細聽來，周圍竟然圍了至少五隻山妖，拎著少年的山妖心裏打了個突兒，又聽聲音越來越近，不禁有些怯意，一對一他不怕，但一對五，他的道行還是……
“好、好、反正隻是個小娃娃。”山妖不甘的咬牙狠狠道，嘭的將少年扔在了地上，少年一聲慘叫，渾身哆嗦，抬頭，天亮的刺眼，但轉瞬間，陷入黑暗。
曾經種種，灰飛煙滅，最後一個出現在腦中的，是少女如花的笑顏，“冰冰……”一行清淚滑落，六妖圍著少年，少年雙目翻白，頭頂一縷靈光隨之緩緩流出，隨著靈光流出，少年容貌開始蒼老，像被吸幹了所有水分逐漸幹枯。
正當六妖專心致誌吸食少年精氣之時，抓來少年的山妖忽然脊背一涼，背後靈光灼灼，山妖頓時大駭：“煉妖老！”
話音未落，男子邪笑，青芒飛舞，在虛空中幻化萬千，點點銀芒逐漸勾勒出一個詭異圖案，而男子就站在光芒之中，以手代劍，劍鋒隨指。
“屠妖陣？什麽時候？”另一妖驚慌失措，其餘幾隻開始慌不擇路，沒命的朝男子撲去。
“去死！”
四妖同時越到男子上空，俯衝直下，男子冷哼，屠妖陣忽然光芒大作，幾聲慘叫，四妖當即化作灰飛，男子見狀，取下腰間掛著的紫錦囊，錦囊開，一縷柔光將盤旋在空中未散去的妖丹收了進去。
“還有兩個。”男子冷笑，將目光落到兩妖身上，兩妖麵麵相視，腳下一陣滾燙，兩妖當即跳起，就見灼灼火焰翻騰燃燒，竟像煉妖爐般。
橫豎都是死，山妖一咬牙，掌凝妖刀，呼嘯劈下，男子閃的輕而易舉，另一隻妖乘隙攻向男子背後，男子眼尾一掃，麵前妖刀再臨，男子神色平靜，眼睜睜看著前後夾擊，隻是輕輕闔目，就聽兩聲尖叫，麵前山妖呼的被底下竄上的火焰燒死，身後山妖被長劍貫空而下，釘死在了地上。
【二】
男子冷哼，紫錦囊開啟，兩枚妖丹徐徐落入錦囊中，男子收了錦囊，屠妖陣消失無蹤。
“還差二十枚。”男子失神的望向遠處，看也不看腳下被吸食的隻剩枯骨的少年。
“煉妖老！”聲至人至，突如其來的吼聲震懾八方，男子眉頭微蹙，眼神一凜，回過身去，呼啦一聲，群鳥驚飛，山河顫抖，男子眯眼，一條青灰色的影子快速朝他飛來，所到之處，草木皆非。
“山妖……皇？”男子自語，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來得正好。”
“可惡！”山妖皇怒喝，落地，激起塵沙揚天，方圓百裏盡數摧毀，強大勁流橫掃八方，逼得男子不得不退，手中長劍入地三分，劍身嗡嗡作響。
山妖皇高大魁梧，貌似山熊所化，雙目泛紅，一雙手瞬間化爪，鋒銳難當，見男子不動聲色，怒氣更勝，不說一句便直直攻來，男子心下一凜，微退一步。
“可惜，我手上沒有弑妖劍。”男子一聲長歎。
利爪撲麵，快如閃電，男子一退一閃，劍走偏鋒，冷靜攻擊其要害，但山妖皇皮糙肉厚，長劍一時也難傷他幾分，幾番下來，山妖皇隻受了些皮外傷，並且越戰越狂，越戰越勇，速度力量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有威力。
轟隆！
山妖皇一掌再次落空，男子被餘力撞擊到了腹部後狠狠彈開，山妖皇當即回身，地麵微顫，男子抬眸，就見山妖皇掌風劈來，隨著化刀的妖風嗖的朝男子飛來，男子連忙身退，長劍橫掃，‘當當’妖刀脆斷，山妖皇一掌落下。
哢嚓！
一聲清脆，長劍斷成數段，“咳咳……”男子眼底含笑，血順著嘴角奔湧而出，染紅了衣襟。
山妖皇的利爪離男子喉嚨一寸，而男子的短劍也同時沒入山妖皇胸口。
“可、可惡。”山妖皇一把捏住男子喉嚨，卻是殘影一片，男子渾身是血地站在不遠處，山妖皇‘嗤’的拔出胸口的短劍，冷笑：“這樣就想殺我？未免也太小看我山妖皇。”
男子神色劇變，唇角動了動，咬牙，眼神銳如針芒。
山妖皇活動了一下手腕，譏笑：“我倒看看你有多大的靈力再使用一次屠妖陣。”
“哼！如你所願。”男子淡然道。
屠妖陣，以血中靈力催動，雖然可以供煉妖老、禦妖者和弑妖師這種有過特殊修煉的人驅使，不過畢竟是凡人肉身，更何況，當初創建這些陣法的人並非凡人，而是半妖。
“為什麽要走到這一步，你明明有能力離開。”不遠處，她停在一株老樹上，喃喃自語。
靈光灼灼，不似之前光華閃爍，山妖皇掃視了一圈，腳下火焰翻騰，燃燒著他到雙足，滋滋作響，“哼！”
山妖皇不以為然，男子吐血更甚，勉強支撐陣法，就見八方火焰驀然破土而出，宛如火龍衝天，張牙舞爪，翻騰舞動，山妖皇凝神以待，退一步，猛提妖力，凝於周遭，就見青芒如練。
男子眼神一變，八尾火龍驀地俯衝直下，撲向山妖皇，這些並非凡火，而是他煉妖爐中的弑妖火，平常小妖當即屍骨無存，不過對手是山妖皇，轟隆一聲，地動山搖，眼前火光衝天，男子心想山妖皇這次必死無疑，卻見火焰中竟隱約現出一身影。
“不會吧……”男子驚得瞠目結舌。
渾身是火的山妖皇目眥欲裂，雙目猩紅，獠牙並現，猛地飛撲向男子，男子呆立在原地，胸口驀地一息，‘哇’又是一口鮮血，眼前驟然一黑。
嗤——
男子雙目一濕，意識瞬間回歸，定眼一看，山妖皇腦袋晃了兩下，咕嚕滾了下來，瞪大的雙目，紅得滴血。
火焰熄滅，冒著縷縷黑煙，山妖皇屍體轟然倒地，身後，一抹翠綠衣裳靜靜的看著男子，男子不動神色，解開紫錦囊，收了山妖皇的妖丹，笑道：“看來今天運氣不錯，被美人相救。”
“你傷得很重。”她淡淡回道，複而又道：“我叫七情蠱，你叫什麽？”
“煉妖老——冷骨青。”他故意加重煉妖老三字的音調，示意對方他的身份，然而七情蠱隻是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背起冷骨青朝村子的方向飛去。
冷骨青被搞得不知所措，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在七情蠱的背上：“呃……我的麵子啊……”
“嗯？你說什麽？”七情蠱問。冷骨青歎了口氣：“你為什麽要救我，難道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
“煉妖老冷骨青，你說過了。”七情蠱平靜的回道，冷骨青被噎了半天，“你、你還沒說為什麽要救我？我可沒有妖朋友。”
七情蠱驀然止步，望向紅茶樹的方向，失神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做不到視為不見。”
“嗯？七情蠱……”冷骨青喃喃，忽然想起小時候爺爺似乎給他講過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七情蠱的故事。
“七情蠱，你中了七情蠱？”冷骨青試問。
七情蠱飄身急行走，沒有作答，冷骨青繼續道：“真正無情的人，根本不需要七情蠱。”
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七情蠱腦中一片混亂，耳邊冷骨青忽道：“喂喂，你帶我去哪裏？”
“嗯？”七情蠱止步，冷眸如霜。
“不行，我現在不能回去，你帶我去一個地方。”冷骨青道，指向一個方向，七情蠱點頭：“好。”遂，轉身背著他疾馳而去。
沉默不語，或者說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起初冷骨青還會找話說，不過因為七情蠱總之簡單回答，簡單到讓他很難在她的話中找到新的話題，漸漸的冷骨青也懶得開口，由著七情蠱帶他深入林中。
越是深入，越是陰冷，陽光照射不到，空氣潮濕刺骨，背上的冷骨青輕咳幾聲：“快到了。”
果然，再沒走多久便豁然開朗，竟是到了一處峽穀，七情蠱躍到穀中，很快便看見了依水而建的一座房屋，孤零零的坐落在水邊，倒是周圍風景尚好，七情蠱推開了門，屋內擺設齊全，整潔，一塵不染，看樣子不像無人居住。
放下冷骨青，冷骨青熟練的拿起桌上的茶壺，試了試，已涼，微蹙眉，不過還是倒了一杯喝了，複而，又奇怪的看向七情蠱，道：“呃……我想換身衣服，你……”
“嗯。”七情蠱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冷骨青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是怎麽中的七情蠱？”屋內，冷骨青問。
七情蠱不語，冷骨青等了半響沒得到回答，歎了口氣，又問：“你想不想解開？”
“不必。”這回七情蠱回答的幹脆，冷骨青頓時接不上話。
吱嘎！
屋內推開，冷骨青換了身淺藍長衫，更顯玉樹臨風，倜儻風流，隻是臉色稍微蒼白，內傷沒那麽輕易痊愈。
“你的劍斷了。”七情蠱盯著他腰上的紫錦囊說：“你根本沒打算救人，是為了殺妖。”
“嗯？”冷骨青神色一冷。七情蠱又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會說，我隻會守在這裏。”
“哪裏？”冷骨青問。
【三】
七情蠱正色，望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住的地方，也曾經是我的家。”
“哈哈……”冷骨青失聲大笑，轉身絕塵而去。身後，七情蠱沉默的看著他，歪了歪頭，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迅速遺忘。
山坡上的紅茶花紛紛揚揚，少女在山坡下的院中，仰頭望著它，心底默默祈禱，她不知道求助誰，隻希望江哥哥好好的回來，明明都說好了，等長大了，要娶她。
“江哥哥……”少女眼前忽然一片朦朧，天藍得清澈，一塵不染，又有些刺眼，少女深吸一口氣，爹一定會救他，一定會。少女堅定的想到，扭身進入屋中。
“冰冰、冰冰。”屋外很快傳來冷骨青的呼喊，少女一個激靈，興奮的衝了出去，“爹、爹，江哥哥呢？”少女張口就問，環顧四周，隻有冷骨青一人，冷骨青無奈的搖了搖頭，歎道：“爹對不起，他……”
“不可能……”少女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眼，“不會、江哥哥不會有事，爹，你說要救他，你說過會救他，你……”
“爹、遲了一步……”冷骨青輕聲道，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啪！
少女打開冷骨青的手，搖了搖頭，“不會，不會不會不會！江哥哥沒有死，沒有！”少女說完扭頭就跑，冷骨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已經死了。”
“沒有！”少女一聲尖叫，甩開冷骨青的手，捂著耳朵，淚眼朦朧，“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江哥哥答應要娶我，江哥哥答應不會扔下我，江哥哥……”
“他死了。”冷骨青又重複了一遍。
“江哥哥不會死！”少女朝冷骨青大吼，哭的泣不成聲，“你為什麽沒有救他！為什麽啊爹，為什麽……”少女絕望的望了望天，像是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冷骨青想去拉她，誰知她使勁甩開他的手，哭著說：“我討厭你！”說完，扭頭跑進了屋中，啪的將門關了起來。
“我……”冷骨青唇角顫抖，僵在空中的手緩緩垂下，深深吸了口氣。
我都是為了你啊！
冷骨青想說，但這些話隻能在心裏說給她聽，他唯一的女兒。
“她不是真的恨你。”身後，七情蠱不知何時出現，淡淡的說。
冷骨青沒有回頭，“我知道。”
“我知道殺那些妖做什麽了，但是這不可能，要徹底封住她的妖力，你要做出多少封妖丹？”七情蠱望向院中小屋。
冷骨青冷笑：“這與你無關。”
“你可以讓她慢慢修煉，妖化後也能克製她的老化。”七情蠱麵無表情的說。
冷骨青搖頭，“她是人，不是妖，我不會讓她化妖。”
“但蜉蝣一瞬，她雖是半妖，也會迅速蒼老死去，這是那一族的命運。”七情蠱說：“就像你的妻子一樣。”
冷骨青眼神驀然一變，厲聲道：“你知道什麽？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天下妖千千萬萬，你有幾條命都不夠殺，但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七情蠱說完，身形散去，化為一縷青光飛向山坡的紅茶花，冷骨青看著那光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原來是她。”
屋內，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少女伏在床邊抽泣，**，柔和的白光內躺著一個老人，滿臉皺紋，氣若遊絲。
“娘，爹為什麽不離開這裏，明明有這麽多妖，為什麽不離開，還有江哥哥，江哥哥……”少女忍不住又流出淚來，**老人的手微微動了動，就見，另一隻手很快握住她的手，少女回頭，冷骨青揉了揉她的軟發，柔聲道：“是爹不好，沒有救得了他。”
“爹！”少女撲在冷骨青懷中痛哭，“我們離開吧，帶著娘一起離開。”
“再等等，馬上，爹就帶你和你娘離開。”冷骨青拍了拍她的頭，目光卻是望著**風燭殘年的老人。
蜉蝣一瞬，修妖甚難，可她做到了，成了妖，可活千年，但他卻沒有千年的壽命，她隻希望與他一同白頭，所以廢了妖力，刹那間，容顏消散，迅速老去。
為什麽……
她哭著問他，難道與他一起白頭也是奢望嗎？
等我。
他說，用自己的靈力封了她的妖力，如此，變成了這般模樣。
“等我啊……與你一同白頭。”冷骨青喃喃，少女哭累了，趴在他懷中漸漸睡去，冷骨青溺愛的拂過她額上的濕發，小心抱起放在另一張**。
“無論發生什麽，爹都會在你身邊，爹要你平安幸福的長大。”冷骨青溫柔的對少女說，夢中的少女依舊在抽泣，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冷骨青笑了，輕輕掰開她的手，幫她掖好被子，安靜的離開。
屋外，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冷骨青遮住刺眼的陽光遙望山坡，紅茶花開得正豔，如火如荼。
“我想你應該很想聽一個故事。”冷骨青緩步走向紅茶樹。
七情蠱睜眼，一言不發。
“我也是聽爺爺講起，很久以前，有一個煉妖老，殺了一對妖，取了他們的妖丹煉化，卻意外發現他們有一個孩子，當時煉妖老原本連那個孩子一並殺了，不過因為那孩子妖力尚淺，殺了也沒用，所以他將那孩子帶了回來，養在身邊。”
“當時他隻是好奇，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親眼看見他殺了她的父母，長大後，必然會殺他，不過他賭，賭他對她好，她會不會下得了手。之後，隨著那個孩子漸漸長大，妖力也越來越強，並且出落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子，他有些欣慰，同樣也有些懼怕，但這個孩子卻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傷害他的事，反而屢屢在他危險時救他。”
“但是，他看得到，那個孩子眼中的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他賭贏了，這個孩子，殺不了他，至此，他明白一個道理，妖也有感情，甚至，比人與人之間更真，他感覺得到，這個孩子對他的感情，那時，他已經到暮年。”
“那個孩子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他看得出她的痛苦，也同樣承擔著自己的痛苦，但他已經有了妻兒，他不認為妖和人能在一起，但他也下不了手殺她，這場賭局，算起來，他也沒贏多少。”
冷骨青講到這裏停了下來，風吹過，紅茶花零落，冷骨青知道她在聽，頓了頓，接著道：“後來，他煉出了一味丹藥，叫七情蠱，也算是他的另一個賭，如果成功，她會殺了他，失敗，他會親手了結這段孽緣。”
“見麵之前，他交代好家人，孤身來到了這裏，這裏，也就是他與那孩子相處過的地方，也是在這顆紅茶樹下，將七情蠱交給那孩子，並告訴她當初收養她的用意，那個孩子聽過後，傷心欲絕，仰頭服下了七情蠱，然後……”
“他死了。”七情蠱淡淡的說：“我殺了他。”
“你也被他束縛，不是嗎？”冷骨青回道。
七情蠱不語，紅茶樹忽然顫抖，樹根下，赫然浮現一片光華，七情蠱凝眸望去，腦中飛快閃過一個念頭：逃。
青芒飛出，就聽嘭的一聲撞到了什麽彈了回來，冷骨青站在五步之外，看著柔光中的七情蠱，溫柔笑道：“這回，就由我來了結這段孽緣。”
“你要殺我。”七情蠱冷聲道。
隻見光芒四射，陣中的七情蠱渾身開裂，漸漸破碎，“你、我、啊啊！”
回憶，洶湧澎湃的回憶，喪失的情感迅速回流。
“解開七情蠱，你會崩潰，不過這份壓製這麽久的感情，也該解開了。”冷骨青淡淡的說。
“啊！”七情蠱抱著頭一陣尖叫，腦中紛遝而至的回憶，那張臉，那些話，曾經重重，一瞬間衝入腦海，爹娘死了，他收留了她，教導她，養育她，一同開心，一同難過，一同生氣，那些都是真的，真的……
“不要，我不要想起！”逐漸破碎的身體，迸出光華萬千，殘破的臉上驚恐的眼看向冷骨青，“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什麽永遠在一起，什麽是最快樂，假的都是假的！”
陣外，冷骨青抿唇，一語不發。
——“真正無情的人，根本不需要七情蠱……”
七情蠱渾身一顫，呆立原地，眼前，仿佛出現了他瀕臨死亡的笑顏，隨著她拔出的劍，緩緩倒下，紅色的血，染紅了她的手，她卻感覺不到絲毫難過，隻覺得胸口是空的，什麽也沒有過。
“不！”
七情蠱仰天長嘯，就聽嘭的一聲，身形炸裂，紅嫣點點，冷骨青臉頰一濕，閉眼深吸了口氣，解開紫錦囊，迅速收了還未消失的妖丹，轉身離去。
身後，紅茶花紛紛揚揚，瞬間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