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過去,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賓客們竊竊私語。

“這孩子怎麽不動?”

“好安靜啊……”

“不得了不得了,這麽小就如此穩重!”

李父和李母麵上帶著些微的尷尬,同時也有點兒心虛。

這塵兒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兒太奇怪了。

這看人的眼神……

賓客們原本是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圍觀小朋友的,可不知為何,愈來愈感氣弱,有種莫名的心虛之感。

卻見李塵打了個嗬欠,就那麽大搖大擺的躺倒下去,呼呼大睡起來。

他才沒有興趣陪這幫猴子玩什麽抓周遊戲,還是睡覺拉倒。

他沒有接受太多前世記憶,但也知道,孩提正是成長的關鍵時期,保證睡眠是必須的。

“這……”

“這李公子,有茂公之風啊!”

情急之中,一名素有急智的賓客故作讚歎,說道。

茂公是李家一位頗為出名的武宗高手,因為是風武大陸的頂尖戰力,且故去不到萬年,還有事跡流傳。

其中頗為令人津津樂道的,是茂公陣上眠的典故,說的是那位叫做李茂的李家先祖苦戰七日七夜,接連斬殺多位強敵和擊潰十萬大軍之後,在陣上呼呼大睡的傳奇故事。

當年真相究竟如何,是否筋疲力盡,昏死當場,外人不得而知,但終歸是留下了個從容自若的美名,連後世都頗為仰慕其風采。

如今的李塵麵對琳琅滿目的玩具,寶器,胭脂水粉毫不在意,幹脆在眾目睽睽之下躺倒睡覺,豈不正是有茂公之風?

一時間,附和者如雲:“是啊,茂公之風,真乃茂公之風……”

李父朝那賓客投以一個隱秘的感激目光,看向自己兒子,卻是更為無奈了。

熊孩子還這麽小,總不能打罵吧?

……

轉眼,又是三年過去了。

“完球,都已經四歲了,還不會寫紅黑樹,我該不會是廢了吧?”

經過多年修養,李塵已經成長為一名四歲孩童了,此時的他已經身具一定行動能力,腦域的開發也因真靈之中事先注入的模因之故擁有了一定的基礎。

但因為某些原因,他並不想利用靈氣和法力改造自身,辛辛苦苦挑選諸天之中靈氣含量和力量等級排在末流的風武大陸作為輪回實驗的環境,就是為了追求一種排除靈氣的腦域開發之法。

但結果,卻是讓李塵有點兒犯愁。

此刻他正頹然跪坐在自家臥房之內的地毯上,一臉絕望的看著眼前羅列了大量符號和數學公式的白紙。

他口中的紅黑樹是一種自平衡二叉查找樹的數據結構,作為一名早已忘記前世今生具體記憶,隻留下些許模糊線索的全新化身,想要單憑那些線索就推導出完整的計算機科學體係,找回相關知識,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就好像許多人成年之後,記不起拋物線方程,記不起橢圓公式,記不起很多東西那樣。

過去所學的一切,都早已經還給了老師。

要靠腦力推導出小學數學,中學數學……哪有那麽容易?

又沒有現成的資料可查,風武大陸很難找到那些東西。

“原來,就連學識都不是歸於己身啊!”

李塵不禁歎息,得出的結論是令人絕望的。

“此身此誌,舍我之外,別無旁物!”

“果真沒有什麽歸於自身之說,一切都是外物!”

“絕聖棄智……我終於明白何為絕聖棄智了!”

“失去神通法術,修士也隻不過是凡人,失去前世的那些知識和記憶,我也隻不過是風武大陸的土著猴子!”

“這般孱弱和愚昧的李塵,究竟還是我李塵嗎?”

“若是,那麽,究竟是那些神通法術和知識智慧成就了我,還是我成就了那些神通法術合知識智慧?”

“如何才能算是真正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李塵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一直以來,他都隱隱有種作為智者的自傲,這是基於偃者擁有知識和力量,能掌握大道之理,神奇法術所導致。

但轉生之後,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僅餘真靈而已。

這正是道德經第十九章所提到過的絕聖棄智,他終於對此擁有了不同原著的全新理解。

“公子,你該習武了……”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婢女的叫喚。

此世的李塵是世家子,不得不習武。

“知道了!”

有些頹廢的李塵百般無奈的來到外麵,早已經有一位身材魁梧的武道教習在外麵等著他。

“公子,今日我們開筋練骨,你先按照前些時日所教活動一下。”

教習知道李塵身份貴重,不敢像對待平民子弟那樣呼來喝去,因此表現得和顏悅色。

“活動一下嗎?”李塵若有所思,突然道,“且先不急。”

教習道:“公子有何事?”

李塵問道:“教習可知生死?”

“額……這個自然是知道的。”

這裏可是風武大陸,能被李家請來作為蒙童教習的,能沒有手刃過敵人嘛?

李塵搖搖頭,道:“你知道的恐怕隻是表象,我想問的卻是本質,今我有一解,不知教習可想知道。”

“願聞其詳。”教習答應得痛快,心裏卻頗有幾分迷茫。

李塵道:“我以為,生死之間,不過大夢一場,生死就是睡覺,睡覺就是生死。”

“凡人腦容量亦有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眠之中,不知死去多少腦細胞,丟失多少記憶和自我,焉知成年之後,能否憶起孩提?”

“絕大部分智慧生靈的人生經曆都是殘缺不全的,隻有重要事跡留存印象,但也僅僅隻是一個印象而已。”

“生命的存在,當真有想象之中那麽篤實無疑嗎?”

……

不久之後,教習一臉迷茫,喃喃自語著離開了院子。

有幾名路過仆從好奇,側耳暗中偷聽其念叨:“我是誰?我在哪?我要作甚?”

不禁搖搖頭:“又傻了一個。”

“真是奇怪,據說那位楊教習可是後天巔峰,將要先天的人物,怎會如此不堪,被咱們公子幾個問題就困住?”

“嗨,還不是多想太多鬧的,整天參悟什麽生死玄關,打通靈台腦竅,證道先天,哪有我們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