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帆很想說不,可是看見母親目光中的期盼,不由的心頭一酸,扭過臉去吸了吸鼻子道:“見,為什麽不見?”說到這裏楊帆心中又憤憤不平的補上一句道:“這麽多年的帳也該跟他好好算一算了。”

楊麗影心中一陣歡躍,不由的隨口問道:“算什麽帳?”

楊帆沒好氣的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麽多年你們之間沒少偷著見麵。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了給我湊第一年的學費,你吃了半年的鹹菜。那個時候他幹什麽去了?就知道在你身上風流快活!”

楊帆說著眼淚止不住的下來了,楊麗影上前摟著兒子的腦袋,一手一下一下的在楊帆的背上拍著道:“這不能怪他,他也是要給我錢來著,我沒有要。你姥爺訂下的規矩,不進陳家門,不用陳家一分錢。我們楊家雖然不富裕,但是不能沒了骨氣。我和他之間的私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你情我願的我也不想被金錢弄俗氣了。再說這些年,他心裏也不好受,你都22歲了,還沒叫過他一聲爹,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了。”

楊麗影說著話,眼淚也沒了閘門似的往下淌,一滴一滴的落在楊帆的脖子上。母子間的一點不快,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好一會楊帆才推開母親,不好意思的從祝雨涵給的箱子裏抽出四條煙,找個方便袋子一裝,飛快的抹了抹眼淚道:“我到各家各戶去轉一轉,這些年大家沒少幫襯咱們母子,回來了總該是要去意思一下的。”

楊麗影也恢複了一些,上前攔著笑道:“傻小子,這麽多戶人家你這樣怎麽夠分?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不要你操心,你這好煙留著到自己抽吧。我已經在校門口的館子裏訂了四桌子酒席,你這四瓶酒正好夠用。”

既然陳政和已經到了宛陵,楊麗影這些準備自然就不用解釋了,楊帆的具體行程陳政和肯定是知道的。至於見麵的事情,陳政和那邊肯定有安排,也不需要楊帆操心的。

這兩年在京城,楊帆想的最多的還是母親,總覺得自己還是自私了一點,母親含辛茹苦的把自己養大,隻要母親高興,有什麽不能順著母親的意思來呢?正是基於這一點,楊帆才答應了和陳政和見麵。當然還有一點楊帆自己也不清楚,那就是讀了這麽多年書,眼看有機會幹一番事業了,陳政和的助力不用也就是浪費資源,隻是這後一點隱藏在楊帆的潛意識內,說出來楊帆自己也無法相信而已。人都是會變的,楊帆也不例外。

放學的鈴聲響起,很快院子裏就熱鬧起來,門口的老頭估計早就把楊帆坐著外國車回來的事情傳開了,左右鄰居紛紛上門來轉一圈,當年楊帆考上大學的時候,大家可沒少幫襯。楊家母子性子隨和,品行也好,在小鎮這個民風相對淳樸的地方,還是很有人緣的。

楊麗影忙著張羅起招呼客人來,把來客一一通知到校門口的館子裏,一些沒來的打發楊帆去叫。黃鶴樓1916也拆了一條,放在桌子上大家想抽的就自己那,左右是熟人了,大家都沒有客氣的意思,一時院子裏歡聲笑語的,多是在為楊麗影高興,為楊帆成才感到欣慰的情緒。

期間有一兩個識貨的曉得黃鶴樓1916的價錢,暗暗稱奇一番,到了酒席上看見茅台酒,眾人越發堅定的認為楊帆出息了,這酒喝的也就越發的開心。誠然嫉妒者也不是沒有,不過楊家母子從不和人爭執矛盾,一點嫉妒之心也就是一閃而過,更多的則是惦記著日後楊帆成就大事了,沒準還有求於人呢,誰家沒有孩子不是?

熱熱鬧鬧的折騰到晚上7點多,酒席這才算是徹底的散了,眾人拿著楊麗影備下的小袋子裝的煙和糖,笑嗬嗬的做鳥獸散。

楊麗影領著楊帆來到學校門口一棵大樹下,一輛黑色的奧迪安靜的停在陰影處,車邊站了一個帶著眼睛的男子,看見母子倆過來立刻熄滅了手上的煙迎了上來,討好的笑道:“首長在車上呢。”

楊帆默默的跟在後麵,聽到對方這麽說,心裏不由的咯噔了一下,陳政和居然親自來接,不管出於什麽目的,這一份誠意倒是足夠的。

說話間車裏的燈亮了,後排門打開,裏麵四十八歲的陳政和探出腦袋來,衝楊麗影和楊帆笑了笑道:“我等不及了,所以就來了。”

這一句看似平淡的話卻非常的有殺傷力,本有點不情願的楊帆,一瞬間多年積鬱的憤懣,竟消失了一半。

第二十一章 見麵

楊帆從陳政和的眼睛裏看見了很多,有喜悅,有慚愧,有期盼,有……這個男人無疑非常的帥,從裏到外透著一股淡淡的儒雅之氣,楊帆記得母親曾跟自己說過,這個男人能夠大段大段背誦普希金的詩歌,《紅樓夢》裏每一首詩都能背出來。楊麗影那個時代的女孩不像現在這麽現實,喜歡浪漫的楊麗影輕易的就敗在這個善於製造浪漫的男人手裏,相互攜手在月下聽男人背詩的情景,也許這一輩子楊麗影也不會忘記。

車子開動,坐在裏麵的陳政和看著楊帆笑道:“你穿的這一身雖然很顯年輕人的活力,但是不適合官場的穩重。可以的話,換一個牌子或者換一個款式吧。”這句話讓楊帆突然明白很多事情,就憑這個男人觀察之細致,就不是一般人能抗拒和他親近的。

“嗯!”楊帆鼻孔裏冒出一聲,沒有接著往下說的意思。坐在中間的楊麗影想說點啥活躍一下氣氛,可是想到楊帆能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楊麗影也就選擇了沉默,要知道從楊帆九歲開始,就再也沒有答應見陳政和。

楊帆的冷淡陳政和一點都沒有在意,而是繼續笑著說道:“沈明找劉青把你的關係直接轉到宛陵市委了,黨校還要過兩個月才開學,你可以在家休息兩個月,也可以過幾天就去報道。宛陵市正值多事之秋,我的意思你還是早點去報道,冷眼旁觀政壇的變化,多多少少能從中有所受益。”

“知道了!”楊帆應了一聲,這個反應讓陳政和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的狂喜,似乎呼吸也急促了一會。

平息了一下內心的激動後,陳政和才繼續說道:“兩年前我就想把你媽接過去,可是她說沒有你的同意她不走。這一次我來還是這個意思,那邊的工作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話。”

這時候楊麗影有點緊張了,一手抓住陳政和的手,一手抓住楊帆的手,似乎想通過自己的身體來緩和這對父子之間的隔閡。感覺到母親的手在黑暗中微微的顫抖,楊帆陷入了沉默之中。

車廂裏隨著楊帆的沉默,變得一片死寂,隻聽見發動機引擎的聲音。這個時候楊帆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兩年前母親提起過這個事情,楊帆一口否定了,現在想起來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其實隻要母親開心,做兒子的還有什麽不能接受的?僅僅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就讓母親繼續那種孤單的生活,這實在是做兒子的錯。

沉默了一會楊帆終於抬頭淡淡的笑著說:“這是你和媽之間的事情,隻要媽願意,我沒意見。我的原則是,隻要媽媽開心,怎麽樣都行。”

車廂裏的氣氛隨著楊帆的笑容頓時豁然開朗,盡管還有一點拘謹,但是已經沒有開始的緊張。前麵的秘書這時候回頭低聲道:“陳書記,是不是給沈明市長打個電話,安排一下明天吃個飯?”

陳政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笑著側臉看著楊帆的反應。楊帆覺得這個秘書確實挺有眼色的,難怪陳政和這個時候還帶著他。

“不用了,我還是想憑自己的能力做出點成績來。”楊帆語氣淡淡的說,陳政和聽了心中不由一陣自豪,“剛想說不愧是我兒子”,話到嘴邊收住了,轉而笑道:“就按你說的辦。”

氣氛好了,旅途也變得輕快了起來,車子不知不覺間到了天南賓館,秘書急忙先下車開門,來到事先預定好的房間,秘書張羅好茶水後主動退出去,順手還帶上了門。

光線好了楊帆才有機會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陳政和,雖然看著還很年輕,但是歲月在他的臉上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耳邊的幾根白發昭示著看似政壇上春風得意的背後隱藏的艱辛。

陳政和心情很好,也不避著楊帆,一直拉著楊麗影的手不放,目光始終停留在楊帆的身上。

“對了,老爺子給我來電話說,張家有個孫女不錯,還說這是你姥爺當年就訂下的婚事。”

楊帆聽著一陣疑惑,覺得有點扯淡,姥爺哪裏是那種攀龍附鳳的人?有疑問楊帆也不好直愣愣的問陳政和,便扭頭看著母親,希望她能解釋一下。

楊麗影笑著說道:“這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了,當年你姥爺有恩於張老爺子,張老爺子平凡之後,死活要跟我們家結親家,你姥爺被他煩不過的,胡亂說看看再說。結果張老爺子就當真了,那會我在京城念書的時候,他兒子沒少來找我,後來……,後來事情也就黃了,最近張老爺子也不知道在哪聽說你的事情,給我打了幾個電話說這事,我說孩子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何必強求呢?張老爺子開始誇他孫女,誇的跟七仙女下凡似的,還說過一段讓他孫女來找你,說你見了人肯定喜歡。”

楊帆這才明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事情,自然沒有往心裏去,笑道:“這事情以後再說吧,我才多大?哪有談情說愛的心思。再說如今的女孩子都現實,不做出點事業來,人家也未必看的上咱。”

楊帆這是一種隱晦的拒絕,聽到陳政和的耳朵裏又是另外一個意思了,陳政和接著話開心的笑道:“說的好,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大丈夫何患無妻?”話是這麽說,陳政和心裏還是微微的有點遺憾,今後的常委會上,軍隊那一票有點懸乎了。不過這些比起楊帆今天對自己認同而言,都是小事情了。

一家三口在還算融洽的氣氛中聊到很晚,陳政和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主要內容還是集中在官場經驗上。陳政和口才很好,結合一些實際例子說的生動,楊帆聽的也很仔細,這些話不是最親近的人是不可能從陳政和的口中聽到的,都是多年從政積累的經驗。

一個說一個聽,還有一個楊麗影無疑是今天晚上最開心的人了,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斷過,安靜的看著這對父子一個教一個學的場麵。

最終還是楊帆抬頭看了太牆壁上的掛鍾,發現已經是深夜一點了,楊帆趕緊說道:“不早了,休息吧。”

陳政和意猶未盡的搓了搓手道:“也好,你今天趕路也累了,是該早點休息。”說著陳政和叫秘書進來吩咐道:“李秘書,你帶楊帆去休息。”

楊帆笑著站起,意味深長的掃了一眼陳政和猶自握著楊麗影的手,弄的楊麗影連忙微微使勁想收回,結果陳政和拽的太緊,沒能得逞。

母親臉上的羞澀讓楊帆感慨不已,覺得今天的選擇無比正確。眼瞅著母親似乎便的更年輕了,還是那句話說的對,女人離不開男人的滋潤啊。

這一夜楊帆睡的挺踏實,早晨起來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熟悉完畢打算招呼一下母親來著,想想昨夜鴛夢重溫來著,不由笑笑用酒店提供的便簽留下張紙條,上書“我去找朋友敘舊,你們好好休息兩天。”

來到酒店大堂,看見李秘書坐在沙發上打哈欠,楊帆不由笑著上前道:“怎麽?昨夜沒休息好?”

李秘書趕緊笑著站起道:“嗬嗬,我睡覺死,怕睡過頭了,也不知道領導啥時候起來,隻好安排了酒店叫起。想著在**躺著沒準還會睡著,耽誤了領導的事情就不好了,所以下來坐著。楊少這是要去哪?我安排司機送你。”

楊帆越發覺得這個李秘書不簡單,明知道陳政和今天不可能起的太早,還這麽嚴格要求自己,這樣人值得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