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躺在醫院樓下的木質長凳上，江餘生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享受著生命最後的陽光。
濕潤的草地發出一股泥土特有的清香，但這卻並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得好受一點。畢竟，他剛被林朔夜拒絕了。
“大哥哥，你沒事了啊，太好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在江餘生的麵前突然停下，說。
江餘生擠出一絲笑容，“小朋友你是誰啊？是不是認錯人了？”這時候他其實非常想一個人靜靜，但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社交禮儀。
“我們見過哦，在昨天重症監護病房的時候。那時候你都休克了，把我們都嚇壞了，顧醫生也哭了。還好不久之後你就恢複正常了。當時我真的很擔心，就發誓隻要你能醒過來，我以後再也不吃糖了。沒想到真的靈驗了。”小男孩天真地說。
“那我得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呢，你叫什麽？”或許是被這個童話般的小故事感染，江餘生的心情好受了些，摸了摸孩子的頭。
“潭飛宇，我今年十歲了。”潭飛宇說，“大哥哥為什麽不高興呢？”
江餘生一愣，沒想到自己的心情連小朋友都能看出來，他歎了口氣說，“你還不懂，有些事情隻有長大了才會明白。”
“大哥哥被甩了？”潭飛宇無辜的眨了眨眼，說出來的話卻讓江餘生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江餘生故作帥氣的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開什麽玩笑，被甩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見過的哦，那位漂亮姐姐，在你的病床前。”潭飛宇很認真的說，“當時，她就牽著你的手，用手指在你手上寫字。”
江餘生的內心一下子火熱起來，沒想到在自己昏迷的時候林朔夜還做過這種事，“你知道她寫了些什麽嗎？”
潭飛宇搖了搖頭，“姐姐說，這是秘密。”
帶著一絲失望，江餘生內心對林朔夜的感覺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在他的印象中，林朔夜一直是個完美的女孩，漂亮、知性、氣質優雅卻從不高高在上，對每個人都非常溫柔。
可是今天，他見到了林朔夜的另一麵，在感情上麵她是一個絕對的冷血動物，用絕對理性的目光看待感情上的所有問題。這樣的林朔夜，讓他覺得可怕。
但是從潭飛宇的口中，他又看到了另一個林朔夜。她其實本不用理會江餘生要求殺了他的請求，卻心甘情願的背負上殺人的罪惡。
在所有人都以為江餘生必死無疑的時候，她依然牽著他的手，在他的手上寫字。她從沒有渴望過奇跡，隻是有些事必須要做。
潭飛宇拿出一隻千紙鶴，說，“看，這是姐姐教會我折的。姐姐說，這是一隻有魔力的千紙鶴，能實現任何願望。”
2
“警報、警報，發現小魚兒一隻，現在實施抓捕行動！”隨著一聲尖叫，一個身影撲到了江餘生的身上。
對蕭妙然這個性格跳脫的傻丫頭，江餘生真的很無奈。
“小魚兒，你可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真的以為你要死了！”蕭妙然在江餘生的背上一頓亂捶，“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搞什麽東西，一會兒說要演話劇，一會兒又突然昏迷了過去，一點征兆都沒有。”
“我當時就說了，他會蘇醒過來的。這並不是安慰人的話，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打著一把紅色的遮陽傘，孟蒼顏淡淡地說。
江餘生有點疑惑的看著他。他還記得自己被夢魘侵蝕，即將死亡的時候，對著孟蒼顏說了一句“我走了。”
當時孟蒼顏的反應很平淡，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當時江餘生隻是以為孟蒼顏對自己的生死漠不關心，難不成他那時候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蘇醒過來，所以沒有任何表示？
他跟孟蒼顏關係很好，卻從不清楚這個兄弟在想些什麽。孟蒼顏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個謎。
“對了，那天發生的視頻，我傳到網上去了，現在非常火呢！”蕭妙然得意洋洋地說。
“什麽視頻？”江餘生問。
“就是你們演話劇的視頻啊！”蕭妙然理所當然的說。
孟蒼顏眼神一冷，“拿來我看看！”
嚴肅的表情把蕭妙然嚇了一跳，她趕緊交出了自己的手機。
視頻隻有短短五分鍾，卻真實記錄了從江餘生被夢魘侵蝕到被林朔夜刺死的全部過程。江餘生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他不知道這種視頻發到網上會不會產生什麽不好的影響。
似乎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蕭妙然慌張的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偷拍的，用不用我刪掉？”
孟蒼顏對江餘生平淡地說，“內行看懂了，這也不算什麽秘密。外行什麽也看不明白，隻是圖個
熱鬧。這件事沒你想象的那麽大，也不會有什麽壞影響。”
江餘生翻了翻視頻下的評論，除了那些拍手叫好的外，還有一條評論被置頂了，“視頻根據真實小說改編，詳情請點擊……然後後麵跟了一個鏈接。”
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江餘生點開鏈接，看到一本名為《虛實之境》的書，作者筆名夜無月。
他粗略的瀏覽了一下，這本書講的竟然是關於理想鄉和地球，實境和虛境真實的故事，無論是守夢人、輪回樹，還有實境曆史上幾位有名的王，都能見到！
江餘生仿佛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陰謀籠罩在他的頭頂，讓他不寒而栗。
“有人把這個秘密如此輕易地捅出去，就不怕引起恐慌嗎？黑白兩族就沒人來管管嗎？”江餘生忍不住說。
孟蒼顏也了解了全部的事，平淡地說，“不會的。要說為什麽，看看她的反應就行了。”
他指的是蕭妙然，此刻後者正一臉的興奮。
“你們也看完了吧，是不是覺得這本書寫得很不錯？”蕭妙然問。
江餘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麽龐大、複雜、精妙的設定也不知道是怎麽想出來的，我真是太佩服夜無月大神了。喂，你們說，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隻是一場夢境？就像是這本書裏寫的那樣，又或者是黑客帝國裏那樣？”蕭妙然晃著江餘生的衣領。
“我們用荒誕闡述著事實，因為他們不相信事實。”孟蒼顏的眼神凝視遠方，緩緩的說，“你相信那個世界嗎？”
這句話把江餘生問愣了，他不是已經知道了真相了嗎，又何來的相信與不相信？
“那個世界寫的很完美啊。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所有的事情都通過遊戲，都在夢中解決，難道不是最理想的狀態嗎？”蕭妙然理所應當的說。
明明他們的思想停留在不同的維度，說出的話卻詭異的連接上了。
江餘生其實真的很想搖著蕭妙然的肩膀大吼：姑娘你知道我們倆在談些什麽嗎？
“根據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人類是由森林古猿進化而來。人類成為智慧生命，是一種巧然也是必然的結果。但人類與其他生物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那為什麽隻有人類參與這場輪回，其他生物都被排斥在外？
地球存在了46億年，創造了無數神奇的生命。而輪回樹從誕生至今隻有幾萬年的曆史，這如何解釋？
我們創造了無數絢爛的文明和科技，有些問題連用現在科學的眼光都無法解釋。這一切的一切，難道用一句簡簡單單的不存在，就可以否定嗎？”
孟蒼顏一連串連珠炮似的質疑，讓江餘生啞口無言。他的話從理性、邏輯的角度出發，讓江餘生無法反駁。
“拜托，小顏，人家隻是寫個書而已，你至於這麽認真嗎？”蕭妙然為偶像夜無月大神感到委屈。
孟蒼顏的臉色突然黑了下來，拉過蕭妙然用食指鑽著她的太陽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們都是怪物，本不該去幹涉這個世界。必將有一天，我們將會離去，讓一切恢複它本來的模樣。”孟蒼顏用泛藍的眸子盯著江餘生，說。
一個電話突然打到了江餘生的手機上，江餘生嚇了一跳，班主任劉鬱香。
每次劉鬱香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的身上都有不幸的事情發生，比如說英語課文罰抄一百遍。
“下午，來我的公寓一趟，我是白族在這個城市的聯絡員，也就是你的頂頭上司。”劉鬱香說。
江餘生徹底石化了，劉鬱香竟然也是白族人，還是他的頂頭上司，又是他在學校的班主任。這讓他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啊！
“怎麽，又犯了什麽錯讓劉老太婆抓住了？”蕭妙然拍了拍江餘生的肩膀，“給你支個招，你裝病，反正剛從醫院裏出來，她會溫柔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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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想到，連你這種人渣都能蘇醒。”下午兩點鍾的光景，劉鬱香的公寓裏，一身睡袍的劉老師展示著誘人的曲線，可惜對麵的少年卻不解風情。
看著用勺子攪著咖啡杯，斜著眼看他的劉鬱香，江餘生氣不打一處來。他毫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那真是抱歉啊我的班主任，那個成為萬裏挑一的waker的人就是我。”英語課文一百遍的仇，他沒齒難忘。
想著以後在學校裏被她欺負，在組織裏也要被她欺負，江餘生淚流滿麵。
“無論如何，首先，我代表虛境白族，歡迎你的歸來。
在清同，我們白族明麵上的勢力加上你一共有七人，他們都是散布在各行各業的普通人，我的公寓算是總部，但沒有特殊情況他們不用每天都出現。當然，因為你的到來，我們肯定要開一場歡迎會的。
這是
屬於你的專用機，放心，電話都是加密的。任何信息對外界完全保密。”劉鬱香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看到像丟垃圾一樣扔過來的iphone6，江餘生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不用那麽驚訝，蘋果公司本來就是組織的一部分。”劉鬱香戲謔道。
江餘生有些毛骨悚然，他第一次認識到黑白兩族在全世界的組織有多麽龐大複雜，從蘋果這個冰山一角就可以窺見。
拿著夢寐以求的iphone6，江餘生有些恍惚。
他想起一個月前，看著鋪天蓋地的蘋果廣告，他隻能在心底羨慕，絲毫不敢奢望，他知道家裏的經濟條件不允許。
“那啥，我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用嗎？”江餘生結結巴巴的問道。
“當然可以。”
“免費？”
“免費。”
“手機裏有我們七個人的聯係方式以及虛境白族總負責人的座機，有什麽緊急情況打給他就好。”
“作為waker，在虛境裏的主要任務就是殺死夢魘，防止他們危害dreamer，畢竟每一個dreamer都是我們潛在的族人，每一個都彌足珍貴。
必要的時候還要與黑族開戰，當然這點基本不用擔心，黑族、白族已經和平相處了幾十年，兩者都以除掉夢魘為第一任務。
但願你學習夢源的天賦比學習英語強一點。”劉鬱香這句話充滿了惡趣味。
“能不能別總是從門縫裏看人？”江餘生很不爽。
“下麵說說福利，每個月保底工資一萬，一隻兵級夢魘一千，將級一萬，帥級十萬，王級一百萬，帝級一個億。”
江餘生目瞪口呆，要說之前他還對這個工作不願搭理的話，現在你攆也攆不走了。
什麽叫財大氣粗，這才叫真正的財大氣粗。
“畢竟這僅僅是一場遊戲，一場夢而已。發幾個遊戲幣還不正常？”劉鬱香聳了聳肩。
江餘生突然沉默了，現在他很害怕聽到這個話題，因為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這場人生，或者是這場遊戲。
是該像以前一樣認真、充實的度過每一天，還是因為這是一場遊戲就遊戲人生，醉生夢死？他還沒有準備好，需要一段時間來緩衝。
“怎麽，傷心了？”劉鬱香的語氣緩和下來，表情溫柔，像一位慈祥的母親。
“老師，您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是一場夢？”江餘生雙拳緊握，緊張的問道。
這是他接觸的第一個成年的waker，他很希望知道老師是怎麽想的。
看著窗外的風景，劉鬱香麵露迷茫，“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雖然我成為一個waker已經有5年了，並時時刻刻以一個白族人的身份來提醒自己，但當我給你們上課的時候，想起我老公的時候，陪著孩子的時候，也會常常忘記關於虛境、實境的事。
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永遠不會醒來該多好，我有一份平穩的工作，一個愛我的老公，一個可愛的女兒。跟他們快樂幸福的過上幾十年然後入土為安，似乎這個結果也不差。
在實境裏，這種狀態被稱為夢遺症，即遺留著對夢的眷戀，是每一個waker都要經曆的過程。”
江餘生突然明白了什麽，“難不成，您和昌老師離婚是因為這個原因？”
“對啊，他比我還早一年成為waker,該說是命運的捉弄吧，我們分屬不同的兩個陣營。於是，組織建議我們，不要住在一起，以免泄露組織的秘密。
其實我們兩個感情一直很好，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老昌，我相信老昌也是一樣。今年我女兒也七歲了，我不知道該怎樣跟她解釋，我們兩個人的問題。”
看著劉鬱香悲傷的神色，江餘生突然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不滿，為什麽僅僅是因為分屬於不同的陣營，兩個彼此相愛的人就不能在一起？
“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現在來補習英語。”劉鬱香突然換了一副嘴臉，變成了壓榨農民工的資本家。
“為什麽？我不是已經遊戲通關了嗎？”江餘生發出了殺豬似的吼叫。
劉鬱香摁住江餘生的肩膀，嚴肅的說，“以前，你隻是我的一個普通的學生。現在不一樣了，你是我們白族的精英，老師一定會把你培養成一個英語流利的人才！”
“為什麽精英就必須學英語？”江餘生無法接受。
“作為一個精英，未來必定要深入組織，接觸更廣闊的天空。在這個過程中你一定會接觸世界各地的人，而英語是適用範圍最廣的一門語言，你必須掌握。”
“雖然聽起來好有道理，但還是無法接受啊！”慘叫聲在空中回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