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回到陳城時,戰爭形勢已發生急劇變化。義軍主力,便由那陳勝視之為“王子成父”的右將軍周文率兵出穎川,聚師二十餘萬,兵車千乘,一路高歌奏凱拿下穎川,直殺到秦國壁壘函穀關前。

另一支勁旅,由左將軍武臣率領,大司徒邵騷為護軍,渡白馬津北上,經略故趙之地。三晉盟盟主張耳親赴趙地,聯絡趙國亡國君臣以作接應。沿途便有原趙國貴族後裔及地方長老紛紛響應,誅殺秦廷長吏,獻城來投。一路上不費吹灰之力,攻下趙地十餘座城池,聚師十萬有餘。

韓淮楚的老朋友丐幫幫主呂臣,此時已離開了陳城,隨前將軍葛嬰攻打原楚地九江。

三支勁旅如三柄利箭,從陳城向外輻射開來。秦廷占領的山東六國故地,立即引起了劇烈的動蕩。風起雲湧,各地豪傑紛紛造反,興兵反秦。

聖劍門人,以門中第二代弟子田儋為首,糾集原齊地貴族豪強勢力,在狄城扯旗造反。那田氏本是齊國王族,在齊地威望甚高,齊人紛紛響應,更有聖劍門弟子相助,短短一月,已盡陷齊地,自立為齊王。

而陳勝派往齊地的大將周市,遭遇到田儋率領的齊軍,一戰即潰,料不能敵過在齊地勢力根深蒂固的田儋,隻好引兵退回。

※※※

陳城王宮後花園內,百花齊放,一片蔥蘢。一座一丈餘高的假山,玲瓏剔透。假山旁一波小池,漣漪泛碧,浮光躍金。

黃羅傘蓋下,張楚王陳勝正穿著一件袞龍便袍,坐在棋桌旁,和棋待詔虞芷雅對奕。

自從墨家弟子引眾來投後,眾兒郎均被派上了戰場。墨俠者精通攻守戰械者不乏其人,烽火戰場正是他們的用武之地。虞芷雅的兄長虞子期,也隨葛嬰部去了九江。

獨有這曠世佳人虞芷雅,陳勝卻別有用心地留在了陳城,美其名曰:戰場廝殺是男兒之事,虞姑娘一介女流,怎好拋頭露麵,在那戰場血拚。

他又稱頌虞芷雅棋藝高超,雲寡人欲向虞姑娘學習棋藝,便降旨封虞芷雅為“棋待詔”之職,隨時入宮來為他教棋。

對於這個曠世美殊,陳勝早已垂涎三尺,恨不能立即納她入宮為妃,據有這身出塵脫俗涎玉沫珠般的嬌體。可虞芷雅雲:暴秦未除,安知陳王能不能成就大業?待攻下鹹陽,伸大利於天下,再作論處。

食色性也。陳勝自幼吃苦,尚未立室。自從立國封王之後,對於美色的漁獵幾近瘋狂。後宮之內,短短數月已納美人三十餘名,每夜縱情歡娛,通宵達旦,隻想將這幾十年來未享受的豔福,好好補償。

但這些庸脂俗粉,又怎及眼前這位佳人?

他欲納虞芷雅為妃,奈何這美人出言婉拒,令他無計可施。

縱能強得美人之身,而不能收美人之心,又有何趣?

待到右將軍周文攻下函穀,直搗鹹陽,也不怕她推托了。到時水到渠成,美人身心俱歸於寡人,一何快哉!

於是他便借口向虞芷雅學棋,隔三岔五宣她進宮對奕,隻為一睹美人殊色,賞心悅目。

※※※

一宮女呈上一盤糕點。那糕點色作杏黃,瑩潤如脂。陳勝道:“這是膳房特做的菊花粟子酥,虞姑娘且品嚐之。”

虞芷雅欠身道:“芷雅乃墨家子弟,食居簡樸,多謝陳王美意,芷雅此刻不覺饑餓,暫不欲食。”

對於陳勝的一番心思,虞芷雅早已了然於心。入到宮來,她便處處提防,茶水瓜點滴口不沾,惟恐陳勝在其中動了手腳。

她奉師傅钜子之命,來相助陳勝,鏟除暴秦。不料陳勝竟垂涎她的美色,叫她好生為難。

那陳勝的品貌,對比如人中龍鳳的韓信是差得太多,嫁與此人為妃非她所願。

但陳勝已手握數十萬大軍,拓地千裏,成為一方霸主。西征大軍,劍鋒直指函穀關,眼看便可拿下此關,攻占鹹陽。

不知這陳勝,是否真能鏟取暴秦,伸大利於天下,成為蓋世英雄?如真是那樣,自己以身相許也不委屈了。

陳勝見虞芷雅拒食美食,心中悻悻然,“你對寡人倒是處處提防。早晚有一天,叫你心甘情願投懷送抱。”

正自暗想,忽有內侍來報,雲上柱國蔡暢求見。陳勝便宣:“傳他進來。”

上柱國蔡暢,本是上蔡名士,深懷韜略。因秦二世不仁,辭官避亂於陳縣鄉下。陳勝攻占陳城之後,免不了招賢納士網羅人才,聞得蔡暢賢名,便登門相請。蔡暢初不欲出,陳勝拜請與語道:“公若助我,如齊桓公得仲父也。”蔡暢感恩,便出山相助。被陳勝賜號房君,封上柱國,官同丞相。那戰無不勝的右將軍周文,便是蔡暢引薦。

蔡暢入內,陳勝停下奕棋,問道:“蔡愛卿入宮有何事啟奏?”

蔡暢奏道:“老臣此來,實為稟奏前線戰報。”陳勝對於前線戰事,甚是關心,便道:“快快說來。”蔡暢道:“前線戰事,實是一喜一憂。”陳勝問道:“何喜何憂?”

蔡暢道:“喜的是假王已用參將韓信之計,攻下了滎陽。”

虞芷雅一聽“韓信”二字,妙目驟睜,凝神細聽。

韓信已去滎陽戰場月餘,未有任何音訊,此番忽然傳來他的消息,虞芷雅是又驚又喜。

陳勝便追問情由。蔡暢說道:“假王納韓信之計,讓韓信入城取得李由手跡,偽造李由和我軍私通的文書,入鹹陽行反間之計,那奸臣趙高便唆掇秦帝胡亥,將李斯腰斬於市。李由聞訊,棄城而逃。部將獻城歸降。我軍兵不血刃,得了滎陽。”

陳勝喜道:“那韓信果然胸有韜略,不錯!確實是難得的帥才,寡人必當重用之。”

虞芷雅聞言,芳心暗喜。

陳勝又突然麵現憂色:“這麽說來,假王得了滎陽數萬守軍,手中軍力豈不更盛?”

原來陳勝對於一起揭竿造反的吳廣一直心懷芥蒂。那吳廣雖然看上去忠誠恭敬,可是有“禮賢下士”之名,在軍中威望極高。大澤鄉起義的一幫老臣,很多是衝吳廣而造反的。

陳勝當初便隻派給吳廣三萬軍卒,讓他去啃滎陽這塊硬骨頭,對付秦國名將李由。不料吳廣的軍隊如滾雪球般一路壯大,到了滎陽,已聚有十萬大軍。

陳勝原想吳廣縱能拿下滎陽,和李由一番血拚後,也會元氣大傷,兵力折損。可如今吳廣竟兵不刃血地就占領了滎陽,還平添了數萬滎陽守軍。

而此時義軍精銳盡派往各地戰場,陳城守軍已所剩無幾。若吳廣心有異心,忽然揮戈殺回陳城,如何能敵?到時自己為吳廣所殺,以他在義軍中的聲威,定可取而代之。

縱然他念及義氣,不來攻打陳城,隻須憑手中的十餘萬大軍,便可拓地稱王,到時如何能製?

當初派吳廣攻打滎陽原是上柱國蔡暢的主意,他們二人君臣一心。蔡暢看到陳勝臉色,已知他心憂何事,於是問道:“吾王可是擔心假王尾大不掉?”陳勝點頭道:“愛卿有何辦法牽製假王?”

蔡暢問道:“假王帳下諸將,可有吾王心腹?”陳勝想了一想,說道:“那田藏是我老鄉,與我私交甚好。”蔡暢道:“可修書一封,讓他密切注意假王動向。若有異心,當可奉吾王詔令,殺而代之。”

陳勝悅道:“愛卿所言甚善。卿且替寡人擬一密詔,派往滎陽。”

他頓了一頓,問道:“喜事已奏,不知憂從何來?”

蔡暢奏道:“前線裨戰召平密報,前將軍葛嬰經略九江,攻克新陽,派署部將呂臣鎮守,自個引軍溯江而下,一路告捷——”

陳勝不禁惑道:“這是好事,怎會有憂?”蔡暢望了陳勝一眼,猶豫一下,接著奏道:“前將軍兵至東城,和楚王後裔襄疆相遇,二人曾是舊識。葛嬰一見心喜,便立襄疆為楚王。”

陳勝聞言大怒,手一揮,將那枰上棋子掀翻在地,吼道:“匹夫竟敢叛我!”

那葛嬰原是符離人,身長八尺,麵如古銅,素以勇力名聞山東。因犯秦刑逃難蘄地,聞陳勝舉兵,遂來相投。陳勝見他相貌堂堂,武藝高強,便封他為將軍委以重兵。

不料他竟背叛自己,立了楚王!陳勝一聞之下,不由雷霆震怒。

蔡暢便奏道:“吾王息怒。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吾王還須拿定對策,除去葛嬰,收回軍權要緊。”

陳勝問道:“愛卿有何良策?”蔡暢道:“葛嬰帳下鄧宗將軍乃是吾王心腹,可密詔他暗中下手,誅殺葛嬰,提襄疆人頭來陳城。若有召平相助,大事可成。事畢許他加官進爵,統領葛嬰部曲,他自當盡心竭力,以報吾王。”

陳勝頷首道:“卿言甚善,就依愛卿之見。”

蔡暢又奏道:“還有一事,為臣不知當講不講?”陳勝道:“愛卿但講無妨。”蔡暢便說道:“臣聞有吾王鄉鄰故人來投,被吾王委以官職,授以厚祿,可有此事?”

陳勝滿不在乎道:“確有此事。這些人皆是我親朋好友,寡人如今富貴了,提攜提攜他們也是平常,愛卿何以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