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韓淮楚不慌不忙,左手虛虛劃了個弧形,右手二尺長的魚腸斷魂劍一撩一劃,看似十分輕鬆。

就這麽漫不經心的輕輕施為,來襲四人卻隻覺他身上陡生一股詭譎的力道,手中兵器已偏離自己想要擊中的方向,不由自主向韓淮楚身側滑開。

“乒乓倉啷”,四般兵器對撞,熟銅棍擊中了八角鐵錘,軟鞭掃中了判官筆。

韓淮楚趁四人一個錯愕,飛身而起,短劍一揮,卷起一蓬血雨,那舞錘的漢子又即了賬。

莫莊所授的“咫尺天涯大法”,韓淮楚已練得純熟,剛才拿這四人一試,便爾奏功。

拐魔行無定已是老江湖,見韓信隻兩次出手,自己這邊便折了二人,又有神兵在手,近身不易。眼珠一轉,說道:“公孫假,調你的軍隊來。這韓信隻一人,不信千軍萬馬,殺不了他。”

公孫假應一聲:“是。”拐魔手一揮,道聲:“撤!”轉眼間,隱武軍團眾人,已撤出道觀之外。

這批人卻並不走遠,隻守在大門之外,靜等公孫假的大軍。時時聽到那惡犬的狂吠聲,令人心中平生一股顫悸。

※※※

大雨依然浠瀝如注,將地上留下的血跡砸碎,飄浮於一地。

韓淮楚還劍入鞘,俯身將地上躺著之人攙扶起來,拖到內室之中。那人脖子處森然兩道牙印,還咕咕地向外冒著血。韓淮楚便用布將他頸項纏住了。

他心中奇怪,“為何隱武軍團和公孫假,會糾結一起追殺此人?”再看那人,臉上罩著一團暗紫之色,顯然是中了毒,而且不輕。想是那人在中毒之下,還和隱武軍團眾高手苦苦廝拚,又冒著大雨奪命逃亡,致使毒性蔓延甚快,已浮於臉上。

看樣子這人若不及時醫治,便有性命之虞。但要解他毒性,韓淮楚卻有心無力。

不知不覺間,一隻瘦削的手已搭在那人腕上。韓淮楚扭頭一看,隻見師傅鬼穀懸策不知何時已到了屋內,正在與那人搭脈,神情頗為嚴峻。

韓淮楚驚喜道:“師傅,您老人家什麽時候出關了?”鬼穀懸策眼中露出嘉許,說道:“你剛才出手,為師已看到了。不錯!沒有辜負為師的期望。”

剛才那驚心動魂的一戰,韓淮楚還縈繞腦間,想來仍是那麽心神激蕩。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出手均已落入師傅鬼穀懸策的眼中。

韓淮楚問道:“如若徒兒不敵,師傅可會出手相救?”鬼穀懸策微微一笑,不答。

韓淮楚想到剛才憑自己之力力斃二人,不由對自己武功修為,平添了幾分信心。

鬼穀懸策為那人搭了一下脈,說道:“此人脈象已亂,若再不醫治便沒救了。”韓淮楚問道:“可此人中毒極深,如何醫治?”

鬼穀懸策道:“徒兒,你在他右手手心,劃一道口。”韓淮楚便依言做了。鬼穀懸策扶起那人坐下,伸出枯藤般的右手,掌抵那人後心,一道真炁舒了過去。

未幾,隻見那人手心,從切口處淌出一束黑血,腥臭難聞。而他那暗紫色的臉龐,漸漸轉淡,隻盞茶的工夫,便恢複了正常膚色,卻是瑩白如玉。

此時再看那人,卻麵似銀盆,眉分八彩,乃是一個氣度不凡的英俊青年。

那人手心的黑血,已漸漸轉淡,變為正常紅色。鬼穀懸策便收回手,問道:“徒兒,你可看出他是誰?”韓淮楚茫然地搖了搖頭。鬼穀懸策嗬嗬一笑,說道:“那日在法場中,劫走人犯的儒門高手,便是此人。”

韓淮楚仔細一看,果見那人身形和當日劫法場之人有幾分相似,心裏瞬時明白了為何公孫假會追殺此人。他不禁問道:“這人武功甚高,怎會落敗於隱武軍團?”

鬼穀懸策道:“徒兒,你不知道,此人中了一種來自烏孫國的香毒,名叫黑甜幽香。人聞了,不知不覺就中了毒。他能在中毒之後,苦撐到這裏,已是無幾人能做到了。”

他望了望那名儒門高手,說道:“此人如今失血過多,已很虛弱,需調養數日方可恢複。也罷,讓貧道再送一粒益氣丹,助他康複。”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手掌大的瓷瓶,倒出一粒紅如赤焰的丹丸,納於那人口中,點了他食府、膻中二穴,將丹丸送入腹中。

不多久,那人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看到韓淮楚師徒倆。

那人在未昏迷之前,已見過韓淮楚,情知是他們救了自己,乃立起身說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韓淮楚道:“在下淮陽韓信,這是家師清溪隱叟鬼穀懸策。”那人一聞之下,倒地便拜,說道:“利蒼得蒙道長相救,感激不盡。”鬼穀懸策輕捋銀須,嗬嗬一笑,說道:“救你的並非貧道,乃是我這位徒兒韓信。”那利蒼目光投向韓信,臉現驚異。他沒想到救下自己的竟是這位義軍統帥。

龍武坡一役後,韓信率領義軍擊敗秦國上將軍蒙毅的消息,已在江湖傳開。

隱武軍團眾高手的實力,利蒼經過浴血奮戰已經領教過。他實不感相信,這位俊雅的年輕人,年齡看似比自己還小,竟能從隱武軍團手中救下自己。

鬼穀懸策忽問:“令師子都可好?”利蒼大奇,問道:“道長可與家師認識?”鬼穀懸策道:“三十年前,貧道和令師在齊國有過一麵之緣。”

利蒼的師傅子都,乃是儒門中首屈一指的高人。但儒門一向低調,子都也深居簡出,不以武功示人,故而世人均是不識。

利蒼此時已明白,師傅曾雲三十年前向一位高人請教過“浩然一指”,那位高人便是眼前的這位道長鬼穀懸策了。

請教的含義,當然是挑戰落敗。

利蒼麵現悲戚,說道:“家師眼見我儒家為秦廷所禁,憂思成疾,已然亡故。”

鬼穀懸策歎息一聲,說道:“可惜,貧道的故友又少了一人矣。那秦廷焚書坑儒,罷黜百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韓淮楚在一邊問道:“利兄何以會被隱武軍團追殺?”利蒼長歎一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

話說儒門乃孔丘所創。孔子本是魯人,故齊魯之地,儒生眾多。利蒼和師傅本居於齊地,原本與世無爭。

不料始皇罷黜百家之風刮到齊地,不少儒士改弦易轍,背棄儒門,再不讀孔子之書。而有私下藏書的,紛紛被官府緝拿,送上了斷頭台。利蒼師傅子都,因而憂思而亡。

利蒼在齊境被人告發,難以容身,便隻身逃亡,來到這楚地沛縣,隱居於市。

那一日,利蒼憤而出手,將儒士衛老夫子從法場劫走送出沛縣,原指望官府察覺不出,自己能保平安無事。不料沛縣縣尉公孫假明察暗訪,查出劫法場之人乃是利蒼。

他心知武功和利蒼相比,差得老遠,不敢親自來擒拿,便奏報鹹陽。秦廷得報十分重視,派出隱武軍團高手十餘名,來助公孫假擒拿這敢劫法場、膽大妄為的狂徒。

隱武軍團中的領頭人拐魔行無定聽公孫假奏報,那利蒼武功高強,竟能淩空點穴,心知不能明裏下手,於是暗中在利蒼房中投下“黑甜幽香”。利蒼不知不覺中,便中了隱武軍團暗算,聞了那黑甜幽香。待到察覺,毒氣已經蔓延。而隱武軍團眾人,便俟他毒性發作之時,猝然出手。利蒼隻有一邊運功護住心脈,不為毒氣攻入,一邊和十餘名高手廝殺。他那絕招“浩然一指”,最耗真元,若然使用,必然毒氣攻心。利蒼便不敢輕易使用,隻憑一身精湛的武功,和諸多高手浴血苦戰。

隱武軍團人數雖眾,一時半刻也拾掇利蒼不下。殊料貂魔居無所趁利蒼不備,混戰中突然放出金眼貂,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利蒼血流過多,便即不支。他隻有強運真炁,苦苦支撐,邊戰邊退,殺出一條血路向城外逃去。逃到這清風觀時,毒氣已蔓延全身,連臉上都有了。

而隱武軍團眾人哪裏肯舍,接踵追來,便有韓淮楚兩招迫退隱武軍團之事。

※※※

正說話間,觀外響起了一陣馬嘶之聲。韓淮楚驚道:“不好!公叔假調秦軍來了。”鬼穀懸策道:“徒兒休慌,隨為師出門看看。”

清風觀外,已圍滿了秦軍,騎馬持弓拿槍握械,人數足有千人之眾。公叔假騎了匹高頭駿馬,正在高聲吆喝。

這幫人冒雨寅夜前來,大動幹戈,看來對韓信這個反賊統帥是誌在必得。相比韓信而言,那劫法場的利蒼就是小CASE了。

這些兵士密密麻麻,將那小小的清風觀圍得如鐵桶也似。公叔假高喊一聲:“休放走了反賊韓信!”手下兵士一起搖旗呐喊:“休放走了反賊韓信!”

利蒼笑道:“看來韓兄弟的名頭,在秦廷中很響呢。”韓淮楚苦笑道:“自從龍武坡一役,我就上了秦廷的黑名單,成了秦國通緝的要犯。”

貂魔行無定大聲喊道:“公叔將軍來得好快!”公孫假嘿嘿一笑,說道:“擒拿逆賊事大,不敢怠慢。這小子寶劍太過鋒利,兄弟我特去兵器府調來一百張大弩,亂箭齊發,任他寶劍再怎麽厲害,射也要將他射死了。”

隻見他身後一隊騎兵,手持秦軍那射程長達三百米的長弩,列成了一個橫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