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鬆子再念:“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姬風聞著聞著,漸漸淚眼朦朧,咽咽地抽泣了起來,如同孩童一般。

一聲鶴唳,赤鬆子連人帶鶴俯衝下來。一抓姬風肩頭,將之擲於猶在另一龍輦上的姬風座駕白鶴上。又伸手凝空虛抓,姬風脫手墜地的金圈已應手而起,到了她的手中。

“控鶴功!那赤鬆子竟練得這凝空抓物的控鶴功!”韓淮楚看得是目眩神馳。

他從未見過天池真人出手,隻看了剛才赤鬆子凝空抓物這一手,便知自己與她相比,不啻有天壤之別。

赤鬆子叫一聲:“癡兒,回山麵壁三年,再勿出來惹事生非。”一拍鶴背,兩隻巨鶴衝天而起,直插雲霄,俄而不見。

※※※

秦始皇贏政,在赤鬆子吟誦了一番《道德經》後,終於免了被周室後裔姬風殺死之噩運。

他驚魂方定,籲了一口氣,心想該如何喚醒身旁兀在昏睡的萬千兵將。

不知何時,身前突現一人,風姿俊雅,神清氣朗,有如人中龍鳳。

而那人銳利的目光直向這邊射來,仿佛要將自己刺穿,顯然來者不善。

“這當口還有清醒的人!想不到剛走了個瘟神,又來了一個煞星!”羸政吃了一驚。

他鎮定心神,問道:“壯士何人?所欲何為?”

韓淮楚緩緩吐出四字:“淮陰韓信。”

羸政“哦”了一聲:“原來你便是在龍武坡擊敗我大秦上將軍蒙毅的縱橫家弟子韓信。壯士韜略過人,一表人材,為何從賊?何不歸順我大秦,朕定封你為一等上將,田園豪宅,唾手可得。壯士意下如何?”

韓淮楚厲喝道:“暴君,吾是來取爾性命,怎稀罕你那封賞!”

嬴政仰頭向天,傲然道:“朕的人頭就在項上,想要盡管來取。隻是朕不知,壯士為何如此恨朕,要取朕的性命?”

“自己為何要殺嬴政?”韓淮楚聞言就是一怔。

他本是穿人,從兩千多年後的未來跨越時空而來,與這羸政又有什麽怨仇?若說怨仇,不過就是羸政派人燒了鬼穀道場那麽一點點事,僅此而矣。

他隻是看著縱橫家的師兄弟們都來到這韓地陽武,也跟了來。不想在師弟陳平的婚宴上,看到那屈突擒住張良,這才憤而出手,卻糊裏糊塗地跟大家一起去了萬載穀。到了萬載穀後,又與項梁比鬥陣法獲勝,經眾人推薦,被架到了義軍統帥的位置上。

真要說起來,一個未來之人,又與兩千多年前的千古一帝能有什麽怨仇?

韓淮楚沉吟了片刻,說道:“暴君,你殘暴不仁,令萬千生民哀怨載天,天下誌士,無不欲除你這獨夫而後快。”

羸政長歎一聲:“朕是暴君?朕是獨夫?哈哈,壯士是否知道,朕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不錯,朕是毀了六國宗廟,這幫人自然嫉恨於朕。但朕一統天下,讓萬民免於戰亂之苦。朕修長城,伐匈奴,平百越,隻為開疆拓土。這些舉動的確讓朕的子民受苦了。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秦,為了大秦的萬世基業啊。等朕百年之後,朕的兒子繼位,天下便會安享太平。朕甘願受盡天下人的唾罵,隻為不給太子扶蘇留下一個爛攤子,讓他做一個萬民景仰的好皇帝罷了。朕日理萬機,為了這大秦江山嘔心瀝血,每日閱的奏章就達一人之高。朕為流通之便,書同文,車同軌,費盡心思。朕又何錯之有?若壯士真欲以此來定朕之罪,朕無話可說,請動手吧。”

韓淮楚望著神情激昂的羸政,一時無言以對。

若真結果了這個千古一帝,是逞了一時之快,可自己實沒有理由殺羸政。

韓淮楚心中忽閃過一念,“那韓夫人曾雲,欲找項少龍,便須問秦始皇。今日秦始皇就在眼前,這真是天賜良機。何不向他問問自己同在特種部隊,穿越時空而來的戰友項少龍下落。”

韓淮楚語氣變得緩和,說道:“陛下,韓某向你打聽一個人。那人聽說是你的師傅,他的名字叫項少龍。”

羸政聞言,陡然色變。

這麽多年來,無人敢在自己麵前提起項少龍三字。今日這本欲殺自己而後快的年輕人,從哪裏聽來的項少龍那三字?又怎敢在自己麵前提及那人?

羸政沉聲道:“本朝並無此人,朕從來不知道朕還有個師傅叫項少龍。”

“這皇帝在跟我玩套路。”韓淮楚遂直接了當地問道:“陛下,你可有什麽難言之隱,為何會忌憚大家提項少龍之名?”

這句話觸到了羸政心底。

為了隱瞞自己是趙國小盤的秘密,他不惜將一手栽培自己登上帝位,助自己鏟除呂不韋這個奸臣的恩師驅趕出大秦疆土。自己身世這一秘密除了他自己,就隻有項少龍他們知道,世上並無人知。為何眼前這年輕人會有此問,難道他知道什麽內情?

羸政狐疑地望了望韓淮楚,搖頭道:“朕不知壯士此言何意?”

“看來還要加點猛料”。韓淮楚又道:“聽說那項太傅高深莫測,預言必中,可有此事?”

“壯士從何得知這些胡言亂語?”羸政臉色是更加陰沉。

“看來不說出實情,這羸政必不會吐露戰友的下落。”韓淮楚環顧四周,見無人旁聽,遂道:“實不相瞞,韓某與那項太傅本是戰友,同是未來而來之人。我此行的任務,便是要尋找他。”

嬴政聞言,立時眼現驚異:“你也是兩千年之後的未來人!”

韓淮楚哈哈大笑:“陛下剛才用了一個也字,可再難以推搪了。”

嬴政顯得心神不定,問道:“不知壯士還知道什麽?”

韓淮楚心想這嬴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人知曉,遂笑道:“陛下放心,韓某隻是想知道我那戰友的下落,好回去複命。至於其他的事,本人並不知情,也不願去問。”

嬴政聞言,心始鎮定,歎了一句:“你說的這人,確是朕的師傅。隻是朕也不知他現在身在何方。”

想不到秦始皇見到了,還是不知項少龍的下落。韓淮楚聞言大為失望,遂問:“陛下九五之尊,要想找一個人還不容易麽?怎會不知你師傅去了哪裏?”

嬴政仰望天際,幽幽吐出一句:“聽說他在大漠。朕也十分懷念他。”

韓淮楚費盡口舌,才逼得嬴政吐出這麽一點點消息,仍是十分失望。

那嬴政忽然問道:“壯士既是從兩千年後而來,這史書上是怎麽寫的?可載有項太傅其人?”

韓淮楚搖頭道:“未有。”

嬴政臉露悅色,又問:“史書上是怎麽評價朕的?”

韓淮楚道:“對陛下的評價是褒貶不一。用兩句話說,就是千古一帝,功大於過。”

嬴政露出幾分得色:“這話說得倒也中肯。壯士,朕想知道的是,史書上是怎麽記載朕的身世?”

“是了。原來他擔心的是史書上說的他是呂不韋之子的事。”韓淮楚遂笑道:“陛下已擁有四海,將傳嗣與子,何必擔心別人怎麽說呢?”

嬴政聞言大為釋然。隨即他又問出一句:“不知壯士可知,我大秦基業將傳幾代?是否能如周室,傳個八百年?”

“還八百年!你不知道你那寶貝兒子胡亥,一繼位就把你辛辛苦苦創下的萬世基業給毀了。”韓淮楚心中好笑,不由笑道:“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那嬴政忽然跪倒在地,拉起韓淮楚衣袖,向韓淮楚拜道:“請壯士一定要告訴朕,朕的江山,到底能延續幾代?”

“這千古一帝,為了知道他的江山傳承,不惜九五之尊,竟向自己一介白丁下拜。對他大秦的基業之看重,可見一斑。”韓淮楚詫異萬分。

他心中不忍,又不能吐露實情,泄露天機。沉吟一陣,說道:“陛下可聽說過一句民諺叫亡秦者胡乎?”

嬴政立起身來,眼望北方,說道:“朕早聽說過。築長城,派大將軍蒙恬北拒匈奴,便是為了防那胡人侵入我大秦疆境。難道我秦國會被胡人滅掉?”

韓淮楚搖了搖頭:“陛下此言大謬。你的大秦社稷,並不是毀在胡人之手。”

嬴政“哦”了一聲,問道:“那亡秦者胡究竟何意?還望壯士賜告。”

韓淮楚提示道:“陛下可往你的幾個兒子身上想去,看看有沒有人名字與胡沾上邊。”

嬴政聞言,驀然吐出一口鮮血,狂噴於地。

“胡亥!原來是你這個不肖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