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帶領義軍群豪,和王離率領的大秦騎軍,轉瞬便接上了火,已絞殺在一起。

這批近身騎兵,均是軍中翹楚,個個如狼似虎。他們跨下的馬匹,自是優中選優的良馬,高大威猛。見了恁多反賊行刺皇上,哪敢懈怠,個個奮勇,仗著戰馬之利,居高臨下向群豪砍殺。

而這幫反秦義士,藏身於蘆葦蕩中,未能帶馬,隻有徒步與凶悍的大秦騎兵廝殺。

此時由項燕率領的飛燕門組成的鉤鐮槍隊便發揮了作用。那鉤鐮槍由韓淮楚所創,專鉤馬蹄。一鉤之下,那些身高均超過五尺八寸的戰馬便驟然倒下,摔個人仰馬翻。前排倒下,後排便不能近前。

馳在前方的蒙毅軍團因馳道狹窄,不能回援。而押在後方的騎兵縱隊也因地勢之故,不能支援王離。這時便隻有一支中軍,在與義軍廝殺。

韓淮楚百般算計,等的便是這一刻。隻是因張良與荊力的突然發難,打亂了原來的計劃,地理位置還不是最佳。

此時場上局勢十分怪誕。秦軍雖有千軍萬馬,卻被義軍取得了局部的優勢。要命的是。這優勢出現在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龍輦近前。

戰馬的紛紛倒下,也為義軍刺殺秦始皇的行動添置了障礙,那堆積如山的馬屍,讓義軍根本衝不過去。

義軍這邊,唯一騎馬之人便是項羽。原來他早將那匹踢雲烏騅從店家處取回,暗中藏於道旁。此時他撮唇一吹,烏騅馬便如離弦之箭,飛快向它的主人馳來。項羽跨上寶馬,手提天龍破城戟,一路劈、刺、勾、挑,施展渾身解數,狀如威神般從秦軍眾騎中殺出一條血路。

他忽瞥見荊力與張良被影武軍團圍攻,岌岌可危。這二人與他同助單於冒頓,在紅都之役攜手大敗敵軍。當時荊力與自己強奪紅都城門,結下了深厚友誼。而張良運籌帷幄,定計千裏突襲東胡,也讓他十分敬重。

於是顧不上去刺殺秦始皇,徑直向沙丘這邊衝殺而來。待到突破重圍,趕到沙丘,隻見到張良伏在荊力屍體上欲拔劍自刎。

項羽長戟向地上一指,張良會意伸手抓住戟頭。項羽振臂一拽,將張良順勢拉上烏騅寶馬。項羽道聲:“子房先生,抱緊了!”雙腿一夾,那匹踢雲烏騅前蹄一蹶,便要奮蹄而去。

隱武軍團眾人哪裏肯舍,紛紛上前阻截,被項羽用天龍破城戟一陣疾搠,硬要從十餘名高手圍堵中,闖出一條生路。

忽聞一聲暴喝:“還我的戟來!”眼前閃過一隊兵將。為首之人,正是那睥睨群雄狀如魔君的秦國上將軍蒙毅。

※※※

一名一直匍伏於馳道,頂著闊邊鬥笠的瘦高老者突然越眾而前,一把抓住呼擁在龍輦旁的中書府令趙高,急問:“徒兒,是哪輛龍輦?”

趙高驚惶地望了望四周同僚,搖頭道:“徒兒也不知道。師傅快走!”

原來這老者便是琅琊劍魔管中邪。他一直混跡於馳道旁那幫頂禮膜拜的黔首之中,也想俟機行刺秦始皇。隻是因為龍輦有三十六輛,他不知要突襲哪一輛,此時見墨家那幫義軍與秦軍激戰,局麵混亂不堪,便不顧忌暴露行蹤,抓住那剛收的“徒弟”趙高詢問。

而趙高也不知道,那狡兔三十六窟的秦始皇羸政到底身在何處。又擔心那幫同僚懷疑到管中邪與自己的關係,便催促管中邪快走。

果然,便有不少官員目光投向趙高這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師傅”。

想那趙高姿容俊偉,從未聽說他有個師傅,還生得如此猙獰可怖。

管中邪聞言,隻好暫且按捺,退了下去。

※※※

秦國上將軍蒙毅,在前方聞得有刺客行刺始皇,便趕緊與章邯、董翳、司馬欣等一幫悍將,馳馬回來救援。

他老遠望見一位少年,正揮舞著自己的兵器,在與隱武軍團中的高手激戰。

這兵器自從他擲向大蛇之後,便遺失在戰場,再也尋不著了。此時竟然在這兒出現,不由喜出望外,便要搶它回來。

於是便率領戰將,飛馬馳到沙丘旁,將項羽團團圍住。隱武軍團眾人見大帥到此,均停下來,也不廝殺。

項羽一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功力已臻化境的龍翔閣閣主龍在吼,與蒙毅對掌都不能得勝。還有那一幫悍將,環伺在他周圍,虎視眈眈。

但身已陷重圍,還有張良在身後,又豈是一個“怕”字能了。項羽鼓足氣力,豪嘯一聲,雙腿一夾,一催踢雲烏騅,將天龍破城戟舞如一隻狂蟒,徑向蒙毅搠去。

蒙毅手中的兵器,已換作了一杆長矛。隻聽他舌綻春雷,喝一聲:“呔!”手一抖,長矛直刺而出。

“璫”的一聲,項羽與蒙毅兵器一碰,立即感到虎口一震,那天龍破城戟險些把持不定。跨下的踢雲烏騅前蹄一蹶,向天仰了起來。

項羽本是力大之人,能拉滿六尺長的陰山神弓,而與蒙毅甫一交手,方知對手的力道,更在自己之上。

蒙毅哪會放過如此良機,左手一抻,已抽出一柄短劍。

那劍溶溶如水,劍身極薄,色作赤紅,望去隻有兩尺,燦陽照在劍上,映出一溜奇幻的炫光。

這便是春秋時期越國鑄劍大師歐治子采赤謹山之錫,若耶溪之銅,經雨灑雷擊,得天地精華,製成的魚腸劍。那魚腸劍本極短極厚,刺客專諸用之刺透吳王僚的三重鎧甲,取了王僚的性命,成就了公子闔閭的王位。那劍當時已斷裂。後來伍子胥召來吳國工匠,將斷劍回爐,打造成了如今這般模樣。這劍輾轉易手,最後到了秦國大將軍蒙毅的手中。

蒙毅取劍在手,雙腿一夾,戰馬竄過一個身位,揮起魚腸劍,刺向項羽心口。

項羽忙用天龍破城戟來格擋。蒙毅這劍乃是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的神兵,唯恐毀了他的寶戟,側身一讓,閃過戟勢,身軀如影隨形欺了過去,用劍在項羽右臂劃了一下。

項羽那右臂哪經得起這神兵一劃,立刻鮮血狂湧,一條右臂已墜落馬下。

蒙毅冷笑一聲:“小子,跟我鬥,你還差得老遠。”一伸手,將兀在雪雪呼痛的項羽擰過馬來,挾於臂下。那項羽身高九尺,蒙毅卻擰他舉重若輕,這秦國上將軍這膂力,令人歎為觀止。

※※※

就在這時,空中忽響起了一聲鶴唳。一隻巨大的白鶴上騎了一位少年,眉目清秀,唇如敷粉,額上紮了一根束帶,穿一襲白衣,鍾靈毓秀,神光內斂,宛如仙家童子。那少年跨下的白鶴,頭頂一顆紅冠,一身羽毛如銀般雪白,雙翅展開,在空中翩然翱翔。

交戰之人,均為那鶴唳震驚,一時均停下手來。

在龍武坡韓淮楚與蒙毅決戰時,見過這少年,聽赤鬆子呼他為姬風。正是他擲出肩後的金圈,打傷了那逞凶的大蛇。但不知這仙道中人,今日怎會蒞臨於博浪沙。

此番那少年竟滿臉肅殺,全無昔日那詳和安逸之態。

隻見他左手捧起長笛,湊到唇邊,五指流轉捏按,從笛中飄送出一縷笛聲。

那笛聲從空中傳下,悠揚婉轉。刹那間萬千交戰之士,均忘了殺戮,沉溺在那笛聲之中。

笛聲飄送,仿佛有晚歸的牧童,俯身覓食的牛羊,清淙的小溪,天邊的浮雲。眾人心中一暢,眼前隨那笛聲浮現出一幕幕虛幻的畫卷。

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度聞?

一群飛鳥,應聲而至,立於姬風頭頂,肩頭,手臂,衣袍處,歡跳不休。黃鶯高囀,布穀長鳴,和著笛聲,應著節拍,為姬風平添出一股神逸。

項羽在與虞芷雅、項追乘喜鵲鷹飛過秦營之時,便曾聽過姬風奏過這“萬妙清音”。當時姬風隻用之來召喚蛇母妖姬,曲調與今日吹奏的大有不同。他被蒙毅挾在臂下,一時竟忘了臂上的疼痛,隨著那笛音入醉沉迷。

韓淮楚卻未像眾人一般反應。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門道家功法。若沉溺於此,便會中了姬風之術。

這倒不是因為韓淮楚身負異秉,不同於常人。隻因他練過道家無上玄功——先天真炁。聞了姬風那笛音,體內立刻有了反應。

他隻有暗中調息,保持神智,以對抗姬風的“萬妙清音”。

與他有同一反應的,還有一駕龍輦中的英布。

英布被始皇贏政授以禦前都統領之職,此時正與那千古一帝共乘同一龍輦,做了羸政最後一道屏障。羸政命他,不到最後關頭,絕不現身出手。

英布修習的玉鼎妙虛功,與姬風同源,均是學自天池真人赤鬆子。那“萬妙清音”一響,英布體內立刻有了強烈的反應,於是也默運玄功,與笛音相抗。

而劍魔管中邪的反應卻大不相同。姬風的笛聲,便是他體內魔功的天敵。此時他體內真炁信馬由疆,恣意馳騁,一顆心跳蕩不休,耳中仿佛聽到鑼鳴。

管中邪大驚,也不顧周圍人駭異的目光,竟在道旁盤膝打起坐來。

其實此時也無人去顧盼他,所有的人都被那笛音攝迷心智。連那秦國上將軍蒙毅,也不知不覺鬆開挾住項羽的猿臂,任其跌落於黃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