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管中邪將魔功口訣,傳於項布,硬逼項布修煉。項布無奈之下,隻有按那口訣,練了一晚上魔功。管中邪卻也認真,見項布練功有了偏差,便及時予以指導修正,倒似一個好師傅的樣子。一夜下來,項布已築上魔基。

管中邪為項布種上魔種,也不怕他逃走。次日上午,帶他去了匈奴一個部落,擄了一個胡人回來,又飽飲了一頓鮮血。

項布望著管中邪嗜血的模樣,心中愈加發毛,“如今自己身陷魔道,不知如何才能解脫。”

管中邪飲了血之後,又盤膝危坐,運功療傷。

突然他身軀一振,口中狂噴出一口鮮血。項布急問:“師傅,您怎麽了?”管中邪歎了口氣,說道:“為師被劍神蓋聶所傷,傷已透入丹田,看來是難治,早晚要到閻王爺那裏報到了。”項布訝道:“師傅您傷得已無法醫治了麽?”管中邪桀桀怪笑起來,讚道:“好個蓋聶,好個閉門三推!”

管中邪笑聲忽止,說道:“徒兒,看來為師要帶你去個地方。”

項布問道:“不知師傅要去何處?”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雁門關內的妙虛宮。為師這傷,隻有妙虛宮宮主才能治得。”管中邪說道。

※※※

管中邪搶了一匹駿馬,和項布各騎一匹,下長城,穿雁門,這一日,來到一座幽靜的山林。

卻見林中枝葉繁茂,樹身上纏繞了大大小小千百條紫藤。橫柯遮日,鬆柏高聳,樹影疏斜,幽靜飄渺。時有一兩隻百靈鳥掠空飛過,恰恰而啼,給林間更增一分空寂。

在那入林之處,一株大柏樹被剝了皮,用朱漆赫然寫了四個大字:入林者死!望去十分醒目。

項布道:“師傅,這林中必有古怪,不可輕易冒進。”管中邪冷笑道:“區區山林,何懼之有!”

他武功已臻化境,哪裏會被這四個字嚇到,說道:“徒兒,你在林外等候,待為師進去瞧瞧。”

於是管中邪獨自一人,邁步走進密林。

剛踏了十幾步,忽爾腳下一物撞到,卻是一粒小石。

驟然之間,管中邪隻覺天旋地轉。

眼前隻見千百條藤蔓,雜亂無章地抖動起來,沙沙作響,樹上枝葉,簌簌紛落,斑駁迷離,令人目眩五色,方位難辨。

大地一陣凹陷,管中邪腳下一個趔趄,俯了下來。他心知已觸到機關,異變將至,不由攥緊蛇形魔劍,凝神以待。

眼前紫影一幌,一條紫藤蕩悠悠橫掃過來。管中邪略發一掌,將紫藤迫到一邊。殊知這一動之間,又觸動了無數機關。千百條紫藤,化為千百隻靈蛇,蜿蜒遊至,一起噬來。或如毒蛇吐信,或如繩索纏身,或如鐵鞭抽打,或如羅圈天降。亂藤齊至,已將管中邪裹於一團藤影之中。

好個管中邪,左手鐵爪揮出,千道魔掌呼嘯而出,右手蛇劍一撩,空中響出一陣裂帛之聲,萬道劍光如排棱般鋪出。

左手千魔掌,右手萬魔朝宗,管中邪一身魔功,強橫至極!

一招過後,那千百條紫藤,盡數化為碎片,紛紛飄落,如落英繽紛,蝴蝶飛舞。

驀地樹上一隻赤色朱果,光芒四迸,霞光萬道,驟然膨脹開來,化為一張紅色大網,向管中邪兜頭罩落。

管中邪再用蛇形魔劍去絞那紅網,不料網絲極為柔韌,竟爾不能奏功。

大網鋪天蓋地,叫管中邪避無可避,無處遁形。管中邪不及躲閃,被紅網套了個正著,隻覺網絲細如蠶絲,又銳如利刃,嵌入皮肉如遭刀割。

管中邪不及細想,魔門真炁迫出體外。隻見他周身紅芒一閃,“噗噗”之聲大作,人化為一團火焰,那隻大網旋即燒作灰燼。

管中邪所練魔功,便是由兩股寒炎真炁修煉而成,此時用那炎功,一招便毀去了大網。

寂靜的樹林中,響起一聲輕脆的掌聲。掌聲驟停,一婉柔的聲音從林中傳來:“何人敢闖此處?”

一株合抱粗的大樹後,現出一位美婦,年齡看上去隻有三旬,淺發削掠,淡掃蛾眉,婉風流轉,儀態萬端。

美婦這一現身,隻讓林外觀看的項布驚豔不已,心想縱是紀姨和清姨,姿容也不過如此。

項少龍的老婆美是美,可隻是塵俗中的美。而這美婦有一種飄逸出塵的神仙玉骨,仿佛幽蘭出於深穀,不沾一絲俗氣,卻不是紀嫣然、琴清之流所能比擬的。

美婦秀目凝望管中邪,似乎籠含了一絲怒氣,問道:“閣下是誰?難道未見入林處那四個字麽?”

管中邪叩頭便拜:“徒弟管中邪拜見師娘。”

管中邪練那魔功之後,人變得又老又醜。而這美婦望去隻三旬上下,管中邪居然呼她為師娘,讓項布聽得一頭霧水。

美婦聞言身軀一振,詫道:“你稱老身什麽?”管中邪解釋道:“家師乃是上代劍魔逆乾坤。”

美婦一聞,臉色陡變,聲音微微有點顫抖:“你是新一代劍魔!這麽說來,逆乾坤他死了?”

管中邪叩首道:“徒弟與家師比武獲勝,家師戰敗自刎。這是我魔門規矩,徒弟也無可奈何。”

美婦頓時秀目變得空洞呆滯,喃喃道:“魔門規矩!乾坤,你為何定要入那魔門?終有這引頸自刎之劫。”

美婦歎息一聲,說道:“管中邪,看在你是逆乾坤徒弟的份上,今日就不追究你毀去我藤網陣之過。你且去吧。”

管中邪又叩首道:“徒弟今日前來,有一事相求。隻因徒弟身受重傷,特來懇求師娘,救弟子一命。”

美婦“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是來找老身療傷的。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傷得了你這新一代劍魔?而且這傷,你自己還治不了。”

管中邪那鬼臉扭曲了一下,恨恨道:“徒弟是傷在劍神蓋聶手中。”

美婦冷冷道:“老身早和那逆乾坤恩斷義絕,再無夫妻之情。就算是逆乾坤自己受傷親來,也休想讓我為他療傷。管中邪,你還是去吧。”

管中邪早料到美婦會有此說,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小鞋,在手中細細摩挲把玩起來。

那小鞋乃綿鍛縫製,鞋麵上繡了一隻白兔,栩栩如生,做工甚是精巧。美婦一見那小鞋,神情忽然激動起來,纖手一抖,一柔長袖流雲般投出,直卷向管中邪手中的小鞋。

管中邪忙鐵手一翻,欲扣住那隻小鞋。他的“凝神抓”絕技,已是世有罕匹。不料那長袖來得太快,竟然抓之不及,硬從管中邪的魔功“凝神抓”之下,將小鞋卷了去。

美婦鞋一入手,秀眉微蹙,問道:“管中邪,你這小鞋從何處得來?”

管中邪那醜陋的鬼臉不動任何聲色,說道:“這是家師臨終時交給徒弟的。”美婦急問:“你師傅還有什麽話留給你?”管中邪慢條斯理道:“好象是有。不過——”

“這麽說來,你知道鱗兒的下落?快告訴我!”美婦聲音轉得急促。

管中邪陰惻惻一聲長笑,其聲令人毛骨悚然:“可惜管某身受重傷,師娘又不肯出手相救,管某早晚得死,隻有把這秘密帶到棺材裏去了。”

美婦臉色變得和緩下來,沉聲道:“若老身肯救你,你可會將鱗兒的下落告訴我?”管中邪點頭道:“當然。”美婦又厲聲道:“若你有半句謊言,敢欺騙老身,可知道會有什麽下場?”管中邪低聲道:“徒弟不敢。”美婦一轉身,說道:“請隨我來。”

管中邪招了招手,項布走入林中。二人隨著那美婦,向密林深處走去。

※※※

美婦的思緒,又回到四十年前。

那時還是紛亂的戰國年代,七雄爭霸仍無休無止。

墨家女弟子英奴嬌,武功高超,豔冠群芳,讓無數江湖上的英雄豪傑為之傾倒,爭相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英奴嬌卻對這些追求者不屑一顧,獨鍾情於和自己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師兄孟勝。

偏偏那孟勝為人迂腐,不解風情,一心隻想伸大利於天下,遊走於諸侯之間,倒把他這位師妹給冷落了。

這時一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年輕才俊,闖入了英奴嬌的芳心。這人就是名聲鵲起的劍俠逆乾坤。逆乾坤為人詼諧,又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陪伴英奴嬌,漸漸搏得佳人的歡心。情動之下,便嫁給了他。

英奴嬌雖然作了逆乾坤之妻,卻與孟勝同門情深,仍有往來。逆乾坤得知妻子與孟勝以前的事之後,大為不滿,時常出言譏諷。於是夫妻二人,時有口角之爭。

後來孟勝接任钜子之位,英奴嬌親赴墨家總壇道喜,數月不歸,讓逆乾坤怒火中燒,隻疑妻子不貞。但又拿不到憑據,隻有將心頭怨氣強壓下來。不久,英奴嬌懷了身孕,逆乾坤總疑那腹中的胎兒,不是自己的骨肉。

這時,在南方的楚國,發生了一件慘案。

一幫妒恨相國吳起反對變法的楚國權貴,在楚悼王死後,共有七十餘家聯合起來攻擊這位名將,發動了一場政治暴亂。這七十餘家豪強中,便有一位陽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