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是要做掉那小皇帝,一派是要保護那小皇帝,南北軍就此在未央宮外狹路相逢。這一戰是在所難免,還是個孩童的小皇帝就成了他們決戰的理由。

未央宮的大門關得嚴嚴實實,小皇帝劉弘嚇得是渾身顫抖。

穿著同一色戰服的南北軍排出陣勢互相拚鬥,唯一的區別就是北軍將士人人露左肩。吼聲震天,殺聲震天,未央宮宮門外已是殺成一片。

這是一場生死之戰,雙方重頭人物悉數亮相。

呂家這多年來子弟們廣請教頭,著實培養出了不少人物。那燕王呂通、祝茲侯呂榮、東平侯呂莊、沛侯呂種、扶柳侯呂平,還有新被任命的衛尉呂更始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事關家族存亡,呂家諸將個個是以命相博。

呂氏陣營中,還有那博城侯馮無擇,中邑侯朱通,山都侯王恬,皆是依附於呂家的新貴。

周勃這一邊能打的,除了那北軍中的幾位將佐,還有沿途加入的兩位老將——青陽侯王吸,棘津侯陳武,另外有紀信之子紀通,曹參之子曹窋,夏侯嬰之子夏侯灶,劉章劉興居兄弟。

兵對兵,將對將。先對付那呂產的就是老將周勃。

周勃已經年過六旬,早已不複當年之勇。隻過十招就敗下陣來。

接替周勃的,就是那後輩英雄劉章。

隻見寒光如梭白刃翻飛,兩人手中都拿著一把長劍,使的是一樣的招數。仿佛是同門師兄弟較技一般。

原來那劉襄的師傅王翳與呂產的師傅欒說本是同門師兄弟,皆學劍於聖劍門。故而那劉襄與呂產彼此一招一式都清清楚楚,看似鬥得激烈,卻誰也拾掇不了誰。

南北軍的人數對等,搏鬥中的雙方將領也是武功悉敵,眼看這是一場艱苦的拉鋸戰,就算鬥上一天一夜也分不出勝敗。

※※※

躲在僻街的韓淮楚,就看著這扣人心弦的一幕。

“韓信的舞台早已謝幕,沒有道理再出現在這人世之間。”

來到那長安城已經一個月了,終於等到史書上記載的那周勃奪了北軍軍權。以韓淮楚的身手,若是加入擁劉派,自然能搞定呂家幾員大將,幫助周勃輕易獲勝。但對這場決戰,韓淮楚還是決定抱觀望態度,做一個曆史的旁觀者。

這是擁呂派與擁劉派的決戰,雙方不斷有人湧入那搏鬥的現場,給那勝負的天平加注砝碼。

通往那未央宮的馳道上,又見一位後生,騎著馬,提著一柄劍,向那宮門直衝而來。

“這是伉兒啊!”躲在僻街的韓淮楚看見樊伉手中提著的那柄魚腸斷魂劍,立即就將他認了出來。

那樊伉是呂嬃之子,呂產的表弟。往那未央宮衝,絕不是要去幫周勃,而是要助那呂產一臂之力。

那呂嬃身為呂太後之妹,被人認定為呂黨。尤其是與那陳平結下了梁子,那陳平得勢之後,秋後算賬肯定是少不了。

可是呂嬃做過人神共憤的壞事嗎?沒有。能數得出來的也就是在呂雉麵前告告陳平的惡狀而已。那不過是陳平擒了她夫君,她心中來氣啊。

呂黨注定要覆滅,滅族之禍就等著樊氏一門。隻要樊伉今日在這現場一露臉,那就是罪證確鑿。日後想要洗清呂黨的罪名為他樊家翻案,想也別想。

“這個混小子!看人家忠烈之後個個都在扶劉倒呂,他卻要站在呂家的戰壕。在這節骨眼上,做什麽不好,定要去做那呂黨!”韓淮楚氣罵一聲,將身一振,掠到樊伉身後,對著他腦後就是一掌。

這一掌韓淮楚自然不會傷了樊伉,而是力道控製得恰好將他擊昏,製止他的愚蠢行為。

那街上就是一片混亂,閑人早已緊閉大門不敢出來。韓淮楚將樊伉擊昏,也無人注目到他。

韓淮楚騎上樊伉那匹馬,將昏迷過去的樊伉往腋下一挾,一溜煙衝出了長安城。

※※※

在那長安郊外,一座大院前,大門被人叩得啪啪直響。

“誰?”門內傳來警惕地聞訊。

“二師兄,是我呀!”韓淮楚低聲說道。

“原來是韓師弟,你怎會來這裏。”大門一開,更顯龍鍾老態的蒯通驚喜地出來。

“快將這小子藏好,不要走漏半分消息。”韓淮楚抱著那樊伉一閃身進了門,立即將門掩住。

“這人是誰?”蒯通驚詫地問道。

“這就是我那義子樊伉。這傻小子居然要去相助呂產,被我擊昏。卻無處安置,隻好暫時藏在師兄家中。”韓淮楚解釋道。

蒯通“哦”了一聲,將韓淮楚讓進堂來。

※※※

師兄弟多日不見,就在堂中述話。

“師兄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也。陳平果然不愧為我縱橫家弟子,竟然有此匡扶社稷之舉。就不知那周勃能否得勝?”已經聽到那未央宮政變之音的蒯通擔憂地說道。

“二師兄放心。諸呂之覆滅就在這一兩日也。”韓淮楚肯定地說道。

“可是呂家這些年也網羅了不少人才,南北軍實力相當,師弟怎這般沉得住氣?”蒯通還是擔憂。

“天道不爽。”韓淮楚飲了口茶,輕飄飄吐出四個字來。

忽然之間,隻聽呼嘯之聲,一陣狂風驟起,將院子裏大樹吹彎。風夾著那塵沙,直朝堂上卷來。

“好大風也。師弟快去室中避避。”蒯通站起身就走。

韓淮楚卻並沒有挪步,而是望著那大風哈哈一笑:“二師兄啊,師弟說得不錯吧,你看老天爺也在助那周勃。”

“何以見得?”蒯通停下步,回頭問道。

“北軍站在東首,南軍皆站在西首。這是東風啊!”韓淮楚大聲答道。

蒯通一聽猛然醒悟,也哈哈大笑起來:“好東風!老天爺真的開眼了。”

※※※

一陣突如其來的東風將南軍陣營吹得東倒西歪,眼迷心慌,頓時陣型大亂。

“這是老天爺在助吾等也。”北軍中響起一片興奮的怒吼,望著那南軍直掩過來。

兩軍對壘,當實力接近之時,爭的就是一股士氣。

“難道老天爺也要助那劉氏?”南軍開始軍心動搖。

當年項羽追殺高祖皇帝到那睢水岸邊,眼看高祖無路可走,突然一陣大風吹得楚軍不敢睜眼,高祖皇帝趁機逃脫。這高皇帝的神話已經被漢朝那些文人吹捧得幾乎家喻戶曉。如今在這勝負攸關之刻,又是一陣大風。那天道向著那一邊,不言而喻。

“嘩啦”一下,在前排的南軍將士拋下武器就逃。這前排一逃,後排看勢不對,也跟著逃跑。就像推倒骨牌一般,南軍大潰。

沒有兵,光靠那幾個呂家將如何能擋住北軍千軍萬馬?一見大事不妙,與劉章廝鬥正酣的呂產虛晃一劍,拔足就逃。

“奸賊休走,納命來!”劉章哪裏肯舍,如凶神惡煞一般擎著劍就追。

便有那呂產的近衛軍來攔劉章,被那劉章一劍一個,像砍白菜一樣地剁翻十餘人。劉章等到殺散那些近衛軍,再尋那呂產,早已不知所蹤。

呂產是呂黨的領軍人物,他這一逃,餘者哪還有鬥誌?一個個爭相逃命。

北軍當然踩著南軍的屍骨就是一陣追殺,剛才還旗鼓相當的戰鬥已經變成一邊倒。

※※※

局勢被擁劉派控製。逃,絕對沒有出路。

躲在郎中令家中廁所裏的呂產被劉章帶人團團包圍,砍為肉泥。

沛侯呂種、扶柳侯呂平皆死於亂軍之中。

當那劉章正在向著餘黨殘餘大砍大殺之時,一直緊緊關閉的未央宮大門突然開了。小皇帝劉弘竟派了一個“謁者”持節來慰問他。

謁者,漢代官名,為皇家使者。

勝負已明,那劉弘就要以皇帝的身份來感謝保衛他的忠臣。

劉章心中在冷笑。他這般衝鋒陷陣可不是來保衛這個小皇帝不被呂產篡位殺害,而是完全為了他齊王大哥的天子夢在打拚。

“長樂宮中還有奸黨殘餘,願得足下手中符節,持往清之。”劉章大刺刺說道。

符節代表的是皇帝,一根符節已能讓周勃奪下北軍軍權,豈能隨便予人。那謁者當然拒絕:“此乃天子禦物,怎敢輕許。”

天子,劉章壓根就沒放在眼裏。二話不說,伸手就搶。那謁者也是練武之人,就那麽一閃,劉章沒有搶到,轉身就跑。劉章大怒,一把將那謁者抓住:“若不予我也可,不過汝須與我同往長樂宮一行。”那謁者不及劉章力大,隻好隨他闖進那長樂宮。

以為那長樂宮是皇家宮殿,擁劉派不敢擅闖,呂黨不少人物都躲在這裏。

劉章剛剛一到,就見那衛尉呂更始把住宮門,一箭射殺老將王吸。

盛怒之下的劉章催馬趕至呂更始身後,手起一劍砍倒呂更始,為王吸報了仇。

宮門撞開,藏在這裏的呂黨,還有昔日伺候老太後的宮女太監都成了劍下之鬼。

※※※

燕王呂通、祝茲侯呂榮、東平侯呂莊喬裝成百姓要逃走京城,被人認出,舉報給周勃。周勃當即派兵將之擒殺。

獻出兵權的趙王呂祿這時後悔莫迭,要逃回自己封地趙國避難。在路上被周勃追到,揪下馬車處以車裂之刑。

博城侯馮無擇,中邑侯朱通,山都侯王恬皆被處以極刑。

政治鬥爭就是你死我活,失敗者隻有死路一條。一夜下來,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呂黨無一幸免。

※※※

“義父,真的是你麽?伉兒莫非是在做夢吧?”被韓淮楚一掌擊昏的樊伉悠悠醒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個麵孔,就是他在孩提時帶著他在齊王宮蕩著秋千,爬著滑梯,轉著木馬,玩著老鷹抓小雞的遊戲的麵孔。那個麵孔,就是給他講過無數童話神話外加曆史的故事的麵孔。

又是悲歡離合的一幕。當韓淮楚將真情一點一滴告訴給那樊伉聽時,樊伉的眼已經潤濕了。

“義父,原來你早已不做那楚王。伉兒還當你已經死了,當初聽聞你在長樂宮遇害,伉兒哭了好多天呢。”

話一說完,突然樊伉一發愣,擰著那魚腸斷魂劍就要往外衝。

“伉兒,呂產呂祿已死,呂黨已敗,周勃劉章正在滿城搜捕呂氏殘餘。你要出去送死麽?”韓淮楚向樊伉一喝。

“義父,你說什麽?”樊伉就此定住。

“孩子,這些天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韓淮楚很嚴肅地對樊伉道。

“義父,我為什麽要待在這裏?”樊伉越發驚奇。

“因為你樊氏一家,除了你之外如今無一活口。”那蒯通推門進來,說出那噩耗。

樊伉隻覺天旋地轉,淚水直在眼珠打轉,大叫一聲:“我娘,我弟弟市人都死了麽?”

“你一家皆被認定為呂黨。樊夫人被官兵衝進府內,不忍被辱,墜樓自殺。你弟弟樊市人穿了你的衣裳,冒充是你,被官兵砍為肉泥。”蒯通沉痛地說道。

“市人為什麽要冒充我?”樊伉尖聲問道。

“還不是因為你樊家是光榮之家,英烈之家,你弟弟指望你能活著這條命,為你樊家洗刷這恥辱!”韓淮楚震耳地對樊伉說道。

樊伉再也忍受不住,倒在韓淮楚懷中,慟哭不止。

※※※

已經到了戌時,一駕華麗的馬車才從丞相署出來,那右丞相陳平,帶著一身的疲憊。

按照他的計策,那太尉周勃奪取北軍軍權,終於將呂黨一網打盡。這兩日來興奮得要死,也累得要死。

一個管理他的相國呂產丟了命,一個同僚左丞相審食其罷了官。百官中一大半的呂黨收監的收監,砍腦袋的砍腦袋。整個漢廷的運轉,就靠他這個唯一的右丞相。

要是事事躬親,他這個丞相就是三頭六臂也忙不來。空出來的職務有人填上是必須的。陳平早料到會有這天,立馬拿出甄選好的名單,開始那封官大派送。一天下來,他那丞相署門庭若市,陳平就封了四十餘名朝中官吏。

陳平隻是一個丞相,朝中大官不經那皇帝許可自己就封了,能行麽?

行。隻因那小皇帝已經準備廢掉。

沒有搞錯吧?丞相要廢掉皇帝,印象中隻有曆史上那些奸臣才幹得出來。這不是在耍政治陰謀嗎?

耍政治陰謀也是必須的。那少帝劉弘是呂太後所立,又是呂太後的孫子,算起來也是呂黨。若是他繼續做這個皇帝,等他成年之後掌握大權,一定會對今天的參與者來個統統清算。

但劉弘已經坐上了寶座,又無過錯,如何廢之?

對那兄長的帝位已經急不可耐的劉章說出了一個理由,那就是劉弘非惠帝劉盈親生,也就是非高祖的後人,不配做那皇帝。

荒謬啊荒謬!不是自己的孫子,英明的呂太後會找一個野種來做皇帝麽?

而且劉弘的兄弟一共六個,除了那死去的劉恭,其他四位兄弟都被呂雉封王封侯。他們分別是:淮陽王劉強、常山王劉朝、濟川王劉太、壺關侯劉武。後來淮陽王劉強早夭,劉武繼任。呂太後找來劉恭劉弘兩個野種做自己的孫子也就罷了,犯的著要找六個野種麽?

事實的真相就是那劉弘也是惠帝與宮女所生,被呂太後殺其母奪其子,稱為太後張嫣之子。

可是惠帝死時,那張嫣還未成年,如何能生了一個劉恭接著又生一個劉弘?呂太後製造的謊言,就給這幫人鑽了空子。

陳平周勃的目的是防止秋後算賬,劉氏王侯的目的是覬覦那皇位,正好不謀而合。

兵權在周勃手上,這裏就由陳平周勃兩人說了算,那倒黴蛋劉弘的廢掉是毫無疑問。而周勃武將出身隻懂打打殺殺,立什麽人做新君還是由這花花腸子陳平拿定主意。

漢家江山社稷誰來操盤?這一幕政治陰謀如何上演?欲知後事如何,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