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三人尋了個客棧,將馬匹托於店家。入夜,悄悄潛入對麵山峰,到了峰頂。

那峰上好生大風,吹得嗚嗚作響,風向所指,正是萬載穀方向。天空月明星稀,正好辨認方向。

虞芷雅從懷中取出一個皮囊,掏出金、赤兩種顏色的粉末,往皮囊中一灑。纖手握起皮囊那麽一抖,眨眼之間,皮囊脹為一隻飛鳥,足有桌麵大小,飄向空中。虞芷雅足尖一點,率先跨了上去,姿態曼妙如同謫仙。

項追問道:“你這喜鵲鷹倒是有趣,可是不能飛,怎過得秦營?”虞芷雅淡淡一笑:“想要它飛,又有何難。”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麵旗幟,迎風一抖,獵獵作響。

項羽詫問道:“你這旗幟又是何物?”虞芷雅答道:“此乃我墨家神器——兜風幡。能利它引來風力。咱們隻需控製好方向,就能滑翔到秦營對麵了。”

項追問道:“你這喜鵲鷹,一次可載幾人?”虞芷雅回答道:“載兩個正好,載三人有點勉強,卻須坐的人不要亂動。否則摔跌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項追跨了上去,用手攬住虞芷雅的纖腰。項羽坐在最後,抱住項追。

虞芷雅將兜風幡抖起,風借幡力,幡漲風勢,喜鵲鷹便緩緩向峰下滑翔而下。

那喜鵲鷹越飛越快,三人袍袖鼓脹,頭發均飄灑開來。項追哪裏嚐過這等禦風飛行的滋味,興奮得叫了起來:“真有趣!”項羽也樂得欲手舞足蹈,卻怕脫手墜了下去,想要放聲高呼,又怕驚動秦營,身軀不由自主晃動起來。

虞芷雅手舞兜風幡,喝一聲:“項公子,快坐穩!”項羽趕緊收攝心神,將項追抱緊。

遠山近巒,盡收眼底,林壑鬆濤,盡在腳下。三人正在體會禦風飛行的妙味,享受身臨空中帶來的樂趣。

空中忽響起一聲長唳,其聲清幽,高入雲霄。

※※※

一隻巨大的白鶴,翱翔而至。頭頂紅冠,脖項修長,一身羽毛如銀般雪白,雙翅在空中展開,輕逸飄灑,姿態翩躚。

白鶴之上,跨了一少年,年輕目秀,唇如敷粉,額頭上紮著一根束帶,穿一襲白衣,神光內斂,猶如仙童。

那少年騎在白鶴之上,左手持長笛,右手挽著一隻金圈,足有兩個麵盆大小。

項羽被那疾衝過來的白鶴嚇了一跳,手一鬆,墜了下去。這一摔下,豈不要摔個粉身碎骨?項追急呼一聲:“羽哥哥!”

卻見那騎鶴少年將長笛在鶴頸上一點,白鶴一個俯衝,兜了個圈子,繞到項羽身旁,長笛往項羽身上一托,項羽身形便穩了下來。

一道白虹一閃,搭在項羽腰際,卻是虞芷雅甩出銀楓鞭。她皓腕一抖,將項羽扯了上來。項追手一拉,項羽又跨到了喜鵲鷹上。

少年見項羽無礙,輕輕向虞芷雅點了點頭,長笛在鶴頸上一點,白鶴衝天而起。

又是一聲高入雲霄的長鳴,空中出現另一隻白鶴,與剛才那隻白鶴體形相仿。鶴上坐了一位道姑,年似三旬左右,粉白黛黑,雲髻高聳,仙姿佚貌,煦色韶光。那道姑麵目慈和,臉露一絲微笑,猶如神仙中人。

少年所騎之鶴飛臨道姑身旁,兩鶴便並駕齊驅,直向秦營飛去。

兩道白影,在秦營上空一陣盤旋。那道姑輕啟朱唇,道一聲:“姬風,用萬妙清音去喚蛇母妖姬。”

名叫姬風的少年,將長笛湊在唇邊,五指流轉捏按,吹出一音。

那音輕幽飄遠,宛轉悠揚,笛弄三聲,梅心驚破。項羽三人聞之,仿佛聽到天邊落葉蕭蕭而下,見到靄靄白雪如落絮飛舞。又似春回大地,萬物萌蘇,夏雨過後,寒蟬低鳴。隔世寇仇聞之便化幹戈為玉帛,戰場敵手聞之便鑄劍為犁,攜手共歡。

一個嫋婷的婦人,瞬時出現在秦營。那婦人身披薄紗,頭蒙麵,一身豐腴的體態暴露無疑。

婦人望見那仙鶴上的道姑,似乎十分驚慌,倒頭便拜:“蛇母拜見赤鬆子前輩。”

那喚赤鬆子的道姑看上年齡約在三十歲上下,蛇母妖姬卻喚她作前輩,想必是功力深湛,已到返神還虛,駐顏不老的境界。

天池真人赤鬆子臉色微嗔,沉聲道:“蛇母,你怎把那畜生帶到秦營中來了。難道是想在戰場為秦軍助陣?”

蛇母妖姬被她一語道破,不敢作聲,垂首不語。

赤鬆子斥道:“此處腥氣衝天,本真人料到必是那條孽畜作怪。你速引那孽畜回到萬蛇山。兩軍交戰但憑實力,豈可大違天道,用凶禽獲勝。”

蛇母不敢違抗,唯唯道:“聽憑真人教誨。”

赤鬆子臉現峻色,訓話道:“你如若再犯,就不是臉上留幾條疤痕那麽簡單了。可記住了?”

蛇母伏身地下,大氣也不敢出,說道:“是。”

赤鬆子拂塵一抖,說道:“姬風,咱們走吧。”

兩隻白鶴,長唳兩聲,直衝天際,瞬間消失於雲端,俄而不見。

※※※

那姬風這一聲“萬妙清音”,早已驚動秦營,熙熙攘攘,從營帳中鑽出無數秦軍。

待見那白鶴駕臨,赤鬆子飄然出現於空中,峻言訓斥蛇母妖姬,而後者不敢辨駁一句。眾秦軍隻以為見到神仙中人,均跟著蛇母妖姬倒頭便拜。

獨有一人,昂首挺胸,踏著虎步,越眾而來。這人身形雄偉,如同山嶽峙立,正是那上將軍蒙毅。

蒙毅見蛇母妖姬仍匍伏在地,大奇,問道:“仙姬,此道姑是誰?”

蛇母妖姬眼神中露出驚懼之色,顫抖著說道:“上將軍可知世外有三仙?”蒙毅搖搖頭道:“不知。”蛇母妖姬仰望天空,猶驚懼道:“這剛才來的道姑,便是世外三仙中排名第三的天池真人赤鬆子。”

蒙毅問道:“仙姬怎這般懼怕她?”蛇母妖姬歎道:“天池真人隻須彈出一根手指,便能將我打得灰飛煙滅,怎能不懼?”

蒙毅聞言肅然,駭道:“世上竟有如此高人?”

蛇母妖姬歎了口氣:“上將軍,看來奴家不能幫你什麽忙了。這些時日,多蒙上將軍盛情款待。奴家要帶小白返回萬蛇山了。”

蒙毅勸道:“仙姬也不須急於一時。明日午時,我軍要與墨家反賊決戰。仙姬觀戰之後,再走不遲。”蛇母妖姬點點頭,說道:“也罷。”

正說話間,秦營上空又見一飛鳥,鳥上坐了兩女一男,虞芷雅手揮兜風幡,正禦風飛行。

眾軍士齊呼:“仙人又來了。”倒頭欲拜。

蒙毅看得分明,暴喝道:“這哪裏是什麽仙人!這是墨家的神器——喜鵲鷹。”

蛇母妖姬道:“這幾人定是要為钜子助戰而來。”蒙毅冷哼一聲:“想這麽飛過我大營,沒那麽容易!來人,取我的弓來。”

有軍士抬上一五尺長的大弓。蒙毅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出一枝雕翎箭,直刺那空中的喜鵲鷹。

蒙毅這一箭,又疾又狠。那喜鵲鷹本是皮囊充氣,幻化而來,身形大如桌麵。蒙毅的箭術,本是百步穿楊,眼看雕翎箭便要插入喜鵲鷹,將皮囊射破。

項羽項追為減輕重量,均未攜帶兵器,無法格擋,頓時不知所措。虞芷雅將兜風幡一卷,一道罡風拂出,將蒙毅射出的箭振偏。

蒙毅冷笑一聲,又從箭囊中取出三枝箭,搭於弓上。拉滿大弓,手一鬆,一聲梆子作響,射出了三枝利箭。

這三枝箭分上中下三個方位,同時射到。虞芷雅忙不迭舞動兜風幡,卷向來矢。上中兩箭,被她用罡風振開,下路的一箭卻未能擋住,直插入喜鵲鷹中。

那皮囊中了一劍,開始“嗤嗤”放氣,飛翔之姿便控製不住,不住搖晃起來。虞芷雅變色道:“不好!”

隻見那喜鵲鷹越飛越低,跌跌撞撞,緩緩向秦營內墜去。虞芷雅急道:“喜鵲鷹已載不住三人,我們中要下去一人。”

那下麵就是秦營,任誰下去,那就是秦軍砧板上的肉,絕對是有死無生。

項羽立時哈哈一聲長笑:“當然是我下去!”

虞芷雅歎了一句:“罷了,咱們三人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咱們就加把勁,聽天由命,看能否闖過秦營。項追妹妹,你把那漏氣的地方,用手按住了。”項追依言,伸手堵住皮囊破洞之處。

虞芷雅狂揮兜風幡。借那滑翱的餘勢,喜鵲鷹一陣顛簸,眼看要飄出營外。

蒙毅高喝一聲:“追!”秦軍將士,向三人墜落之處追來。

那皮囊氣漏得厲害,越飛越低。喜鵲鷹堪堪將要落地。項羽一縱身,跳了下來。便有一名營前巡哨,手持長矛,上來阻攔。項羽飛起一腿踢倒那巡哨,劈手搶過長矛,轉頭道:“虞姑娘,追妹妹,快下來。”

二女縱身下地。虞芷雅道:“快跟我走,咱們去萬載穀!”

三人一陣疾跑,徑向遠方衝去。沿路有少許秦軍斥候巡哨想要阻截,剛一近身便被三人打倒。

蒙毅率領士卒,尾隨不舍。

如此過了三箭之遙,三人連打帶逃,已累得氣喘籲籲。

陡聽路旁密林中,忽吹響了一陣哨聲。一群武士,均著玄色束身服,從密林中湧出,人數約百人。

領頭之人,身形鶴立,麵如銀盤,正是會稽龍翔閣閣主龍在吼。他的身後,立了一人,與龍在吼形貌相似,手提火龍槍,卻是龍在吼之子,少閣主龍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