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郎啊,你怎會將楚王之位讓給一位居心叵測之徒呢?”張良聽罷韓淮楚之言,很疑惑地問道。

“為兄如那武安君(白起)一般,遲早會招來殺身之禍。倒不如抽身而去,歸隱江湖來得自在。”韓淮楚答道。

“歸隱江湖!”張良羨豔道:“小妹也想與信郎你去歸隱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奈何小妹曾瀝血盟誓,此生不離皇上左右。恐怕這願望無法實現也。”

“對了,良妹你怎會對道經感起興趣來?莫非你想學那仙道?”韓淮楚問道。

張良將腳一跺,埋怨道:“還不是因為誤將那賊子當成了你,讓我痛心疾首,失望至極。信郎,你就算要歸隱江湖,怎麽著也該通知小妹一聲,卻害得我這般病重!”

韓淮楚愧道:“是為兄的不是。如今你明白了淮陰侯另有他人,為兄並非亂臣賊子,那虛無縹緲的仙道大可不必去學。”

“誰說仙道虛無縹緲?”張良正色道:“別的不說,你縱橫家祖師王詡還有令師鬼穀懸策,就有兩人飛升仙門。對小妹講解經文的商山四皓,自稱皆是地仙,個個活了兩千餘歲。古往今來,又有多少凡人得道成仙。小妹跟著四皓學道經隻一月,初始是精神無寄,學著學著便覺得那《道德經》上正是字字璣珠。”她橫了韓淮楚一眼:“再說小妹此生與信郎做不成夫妻,學學仙道說不定小妹也能成一位女神仙呢。”

韓淮楚聽得一呆,臉上現出苦澀。

良妹何其可憐!在那劉邦鞍前馬後一直將他扶上帝位,劉邦明知她心中渴望的是什麽,可他就憑良妹發過的一句誓言,將她牢牢綁在自己身邊,完全無視她的一生幸福。封她為留侯,就是明明白白告訴良妹要將她留住一輩子!

自己又何其可憐!一個個紅顏知己與自己皆兩情相悅卻最終有緣無分。先是那南越公主趙青遁身道門,又是那佳人虞姬違心做了西楚霸王項羽的愛妃,現今伊人張良也起了修仙之心。一段段付出的感情,卻隻開花結不出果實!

而那心愛的追兒,至今還不知她流落何方。人海茫茫,自己到底要去哪裏找尋她的下落?

“信郎,你這是怎麽了?”張良看著韓淮楚臉色不對勁,婉聲道:“小妹若能做成神仙,那可是小妹的造化呢。你該為小妹祝福才是。”

“說的是。”韓淮楚聳聳肩:“那商山四皓乃是極佳的引路人,良妹跟從他們修煉仙道,可謂得其法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欲知山前路,須問過來人。世上很多人信奉仙道,雖皓首窮經卻修不成神仙,隻緣不得其法。商山四皓雖然現在變成四位糟老頭,卻曾經修成地仙。有他們四人指導,就不會走彎路。

張良卻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四皓引路人勉強稱得上,但不是極佳。小妹若修仙道,一定是要修令師一般的大成之法登天仙之門,而非四皓那般的地仙。”

“原來以良妹的眼光,還看不起僅成一位地仙。是啊,地仙隻是神仙中不入流的人物,既是人傑,又豈能甘心隻做地仙而已。”韓淮楚心想。

“信郎啊,你這一年來去了哪裏?怎會到了馬邑做了一名韓國的將軍?”耳中聽到張良詢問。

“還能去哪裏?我是去大漠找尋追兒。”韓淮楚苦笑道。

張良一點螓首:“項姑娘可是一位難得的好姑娘。原來你與她有夫妻之約,若不是為開創漢室,差點就做了辛王娶了項姑娘為妃。現在幹戈已息,你是該彌補一下以往對她的虧欠了。可是項羽為你所滅,項姑娘心中不會恨你,還會接納你麽?”

韓淮楚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歎道:“追兒與為兄早就有約,等天下一定將在大漠等我,豈會不容納與我?隻可惜我去了大漠一年,走遍陰山南北,卻找不到追兒的下落。良妹你可有她的消息?”

“偌大一個人兒怎會失蹤呢?”張良秀眉緊鎖,奇怪道:“項姑娘既然與你有約定,就不會存心避開你,又怎會不在大漠等你呢?莫非她遇到什麽意外?”

“對了,項姑娘是何時離開的,她走之前對身邊人說了些什麽?”張良對韓淮楚提醒道。

韓淮楚沮喪地說道:“追兒本在匈奴王廷她單於哥哥那裏,據侍女說道,追兒在一年前離開大漠回了中原,之後再不見她回來。”

“一年之前,那可是我大漢與西楚最後決戰之時。莫非項姑娘是來找他哥哥項羽,勸他與她一起回大漠老家?”張良猜測道。

“就算追兒曾經找過項羽,項羽已經自刎,中原就是她傷心之地,她也該回去吧。可是匈奴各個部落,均無人見到追兒。”韓淮楚失神地說道。

“小妹看來,你應該去項羽自刎的地方找找,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若是能找到項姑娘,與她結成夫妻,為你韓家生下一男半女,小妹方才心安也。”張良輕輕地說道。

伊人無時無刻不忘韓家有後,偏偏自己這個穿人在這個時代無法誕下子女。韓淮楚心中又是苦笑不已。

“為兄走後,可聽說淮陰侯夫人懷有身孕?”這個時候,他忽然憶起那曾做過他妃子的安若素來。

他曾經冒過韓信之名,韓信有後,就當他自己有後。安若素若能懷上孩子,就當是自己的孩子。

“這個倒沒聽說。”張良搖搖頭:“小妹隻聽說淮陰侯對他夫人極其冷淡,而是專寵一位名叫小玲的楚女,那小玲卻也未懷身孕。小妹還覺得奇怪,當初你娶一個齊王妃都是多少人勸了又勸你才勉為其難,而那小玲才貌遠遠不如淮陰侯夫人,你為何會另納新歡?”

韓淮楚鐵青著臉問道:“韓信那廝另納新歡是什麽時候?”

“就是在你離去之後不久。”張良告訴道。

“這個殺千刀的韓信!當初將楚王之位讓給他做,他信誓旦旦要對安若素視若珍寶。哪知剛剛做上楚王,竟如此對待安若素!”韓淮楚心中怒罵。

是什麽原因讓那韓信對安若素冷淡韓淮楚不知情,但是那小桃曾經生下過一個兒子如今藏在遙遠的南越國,韓信並不像自己這般育不出子女。為何這一年來韓信也未生下一男半女,韓淮楚十分奇怪。

“當初安若素欲助韓信下毒謀害自己,隻希望韓信能造反成功做上天子之位自己成為一國之母。如今韓信貶為淮陰侯且寵信他人,深閨怨婦的角色,想必安若素十分不好受吧?”韓淮楚想到。

一聲更聲響起,不知不覺已到酉半時分。韓淮楚還要趕夜路回長安,隻得向張良告別。

“信郎啊,你這次一去,還會回來看看小妹嗎?”想到愛郎即將遠赴烽火前線,這一去又是天各一方,張良依依不舍地問道。

“一定會!”韓淮楚肯定地點頭。

※※※

韓淮楚輕功高明賽若奔馬。回到驛館,已到戌時。就聽驛館內侍者很詫異地說道,淮陰侯差人送來一份請柬,邀請自己明日去他府中。

“自己如今身份是韓國一位騎將,可是用上韓淮楚這個名字。那韓信一聽便知,是自己來到長安。”韓淮楚對韓信會找上自己並不感到詫異。

“那個居心叵測的家夥,想必有一肚子話要對我這個老朋友傾吐吧。他滿腦子想的除了造反還是造反,有什麽好去?”韓淮楚嗤笑著將那請柬投之一燭。

次日典客告知,令他去長安城東軍營內報到。

也是樊噲周勃的軍馬就要遠赴雁門。關於前方的敵情,韓淮楚這位韓國將軍了解清楚,故而樊周二將要找他來問問。

到了那軍營入了轅門,被帶到中軍帳中,竟是一幫熟悉的麵孔:樊噲、周勃、王吸、王翳、楊喜、楊武……韓淮楚認識他們,他們卻不認識來的韓國一個小小騎將,就是他們曾經的統帥。

有一個陌生的麵孔引起了韓淮楚的注意,那便是周勃之子周亞夫——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年輕將軍。那周亞夫長相與周勃有些相似,滿臉絡腮胡須,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據說周勃南征臨江國,用的是周亞夫之計——行利誘之計勸降臨江軍中將領。最後攻破江陵一戰,便是周亞夫率先攀上城頭,端的是虎父無犬子。

那周亞夫才是名聲剛建,而韓淮楚對他是如雷貫耳。在後世平定七王之亂的可不正是這位少年將軍?

“江山代有人才出,漢朝的老將們總要由這些後生接班。”韓淮楚心想。

樊噲與周勃詢問了一下那馬邑的城防與兵力,又問了一下城中府庫的情況,讓韓淮楚指正一下軍事地圖。這時已到午飯時候。樊噲便傳餐。眾將領圍坐一起,吃起軍中便餐。

說是便餐,都是軍中高級將領,也是雞鴨魚肉豐盛得很。比起一年之前楚漢戰爭那艱難的時候,規格不知提高了多少。

正在飲宴間,堂上有兩名小兵抬了一杆長槍上來。

槍長一丈六尺,軍中將佐一般使一丈四尺槍。那槍一片錚亮不帶半分黃色,原來不是青銅所造,而是軍中換代產品——鐵槍。

漢軍中鐵兵器如今已逐步推廣,周亞夫這杆槍卻是漢軍兵造總相邦關君豪為周亞夫專門打造,重八十斤,因用的材料較多,也是十分稀罕。那周亞夫一見,興奮地站起道:“周某的兵器造好了,某到外麵去試著耍耍。”

見那周亞夫要試他的新槍,眾人都是起勁,出外圍成一圈觀看。

隻見那周亞夫使了一路槍法,如蛟龍出水,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均是上乘槍法。眾將高聲喝彩。

“周將軍這槍又堅又韌,真是一杆寶槍也!昔日西楚霸王項羽用過的天龍破城戟也是這般長,不知能不能與之相比?”有人在圈外說道。

“我看這槍比不上項羽那杆戟,那才是真正的神兵。就不知項羽死後那杆天龍破城戟哪裏去了,真是惋惜!”說話之人原來是赤泉侯楊喜。

“對啊!咱們哥幾個在烏江邊上追到項羽之時,並未看見他手中使那杆戟。項羽在戰場一向戟不離手,那戟怎不見他使?”

“聽人說項羽將自己那匹寶馬踢雲烏騅送給了一個烏江亭長,想必那杆戟也一並送給他了。”有人猜測道。

“胡說,哪裏有這回事。王某斬殺項羽之後,那烏江浦百姓還箅食壺漿出來勞軍,個個興高采烈說此暴君已除從此天下太平。那領頭的正是烏江亭長。道聽途說,豈能當真?”杜衍侯王翳斥道。

“可是聽人說追上項羽之時,看見一艘小船從西岸離開。那駕船的又是誰?”疑問在繼續。

“距離太遠,我麾下一名小兵眼尖,說是一位年輕的女子。也隻有他一人看見,其他人就看不清了。”王翳說道。

韓淮楚腦中就是一轟。

“良妹的猜測竟是真的!追兒果然在垓下之戰來到了烏江!”

項追的失蹤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至此之後,不管是匈奴人還是中原人,無人見過項追。

“看來自己真的是要去一趟烏江浦,或許能查出追兒的下落。”

曆史上韓王信叛國投降匈奴言之鑿鑿,救不救援馬邑在韓淮楚的心中壓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愛的追兒。此刻韓淮楚的心,已飛到萬裏之外的烏江岸邊——那曾經是項羽授首的戰場。

從軍營回來,韓淮楚立馬整理行裝,將一身戰甲掛在堂上,來了個不告而別。

而在烏江邊上,出現了一位漢子,渾身濕漉漉從水中遊出,手中握著項羽那杆一丈六尺霸氣十足的天龍破城戟。